“我们迷路了!”黄胡子矮人吼道。
他威胁性地往前迈了一步,险些被他那甩动的长胡子绊倒。他的肩膀宽阔,却几乎没有脖子,满脸是夸张的特征:一个硕大的鼻子,又长又宽;黄色髯须下是一张嵌满了硕大牙齿的大嘴;宽眼眶里缀着一双不羁的眼睛,它们在他陷入激烈的情感中时,似乎更狂放。尽管背囊装着全副铠甲,他仍然佩戴着自己的钢制鹿角盔。
“我们怎么可能迷路了的,你这该死的呆子?”他说,“你派出了所有的小鸟领路,不是吗?”
另一个矮人,他的兄弟,耸了一下肩膀,发出一串“哦—”声。
他低头看着他趿拉着的拖鞋,而不是惯常的厚重矮人长靴的双脚,随即踢得左近的一块石子弹进了灌木丛。
“你说了能把我带过去的!”伊万?石肩又吼道,“捷径?对,一个能把我们带到某处的捷径。带到秘银厅附近吗?不,是别的地方,你说的没错,’葫芦医’,你确实很快就到了这!”
怒气大作的矮人挺直身体,整理了一番他上身的锁链衫,斜睨着被在身后从左肩延至右胯的十字弓矢袋。
“滴,滴,啪,轰。”他兄弟第一百次警告他,同时手指在装了爆破之油的十字弓弹旁晃来晃去。
对此,愤怒的伊万的反应是抽出了一个仿造幽暗地域的黑暗精灵的十字弓制作的手持十字弓,把他对准派克。
“轰,你自找,’葫芦医’。”
派克双眼上翻,低声快速地吟唱起来。没等伊万阻止他,一根树藤探下来纠缠住了他伸出的手臂,裹住他的腰,把他拉起到只有脚尖能触碰到地面的程度。
“你不能玩这一手,”伊万警告他,“现在不行。”
“没有‘轰’。”派克坚定地说,像个管教孩子的母亲般摇着手指。
他看上去当然和平时一样极为可笑:染成绿色的胡子从中间分开,绾到他的大耳朵后面,又同头发扎在一起垂落后背。他穿着浅绿色的分层长袍,还用粗绳子于腰间系紧,长袍的袖子挽起了好几折,如果他垂下手臂就会滑落遮住他的手。
伊万发出一声轻笑,向他的兄长许诺,他们很快就会有一场较量。
派克只是对他视而不见,走到他们小营地的一侧,那里有一碗架在火上煮好的焖菜。他们两个从卡拉度Carradoon山上的高飞之灵修道院出发已逾十天,要去替卡德利、卡德利的妻子丹妮卡以及修道院的其他成员,向布鲁诺再次正式加冕为秘银厅之王致意。伊万和派克从好几年前就叨咕着要去秘银厅转转—就在崔斯特杜垩登和凯蒂布莉儿路过高飞之灵,搜寻一个迷路的老朋友时起。随着落雪山脉各项事宜处置停当,和布鲁诺加冕礼这件大事的临近,时机看上去成熟了。
刚迈出落雪山脉的群山,开始他们的旅程时,派克这个灵体合一的德鲁伊他能引导他俩更快捷地走完这漫漫长路。尽管看上去他只能和懂得他每一声哼哼的伊万交流,但毕竟派克可以和动物对话的。他能高度准确地预报天气,并不是靠宽大袖子里的什么小玩意,而是凭借德鲁伊掌握的心灵传输,以树木之间的联系,一棵接一棵直到几英里以外。
伊万和派克迄今为止就是那样做的,而认为整个旅途都不自然的伊万一路上没完没了地抱怨。他们曾走进了一片深邃幽暗的森林。最初伊万认为他们进入了希尔密斯達——横跨落雪山脉和卡拉度Carradoon的精灵之森,不过在这个昏暗的地方转了一天后,他和伊万都意识到,这片森林的独特氛围与爱伯瑞斯和他优雅族人占据的魔法领域大不相同,不论这是哪,不论这是什么,它都比席尔明斯特森林更黑暗,更让人有不祥之感。风低吼着扫过,似乎他们到达了比预计更远的北方。
“你要让我失望了?”伊万在困住他的树藤下问道。
“嗯…啊...”
伊万格格地笑了一声,把能动的手臂放在被缠住的手臂下方,使十字弓掉到等在那里的手上。他快速把武器举到眼前,并用牙齿咬住弓弦,直到它绷紧就位。然后他咬住武器扳机,牢牢地用嘴噙着。蓦地,扳机扣动,一支弩箭在他的斜睨下射出。
“嗷唔…”派克察觉时大喝道。他从火中掣出一根木杖,迅速吟唱完一句听起来像是“沙-拉-拉”的咒语,向他的兄弟冲去。
伊万冷静地又有意地将弹药上好,仰起了十字弓,把它对着缠人的藤蔓。觉察到派克已经靠得太近,黄胡子矮人实用地放低了十字弓,瞄准正冲刺的派克开了火。
击向派克的弩箭打飞了附魔的棍子,深深地钉在上面,然后又裂成两半。一道致盲的冲击波暂缓了派克的冲锋,让这个受到震慑的矮人站定原地,他右侧的胡须和头发都冒着烟,右臂仍旧举着,只是攥在手里的附魔棍棒剩下了半截。
“嚄...”矮人德鲁伊呻吟着。
“哈,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你的树。”伊万允诺,他再一次把十字弓放进嘴里,手准备放下一枚弹药。
派克扯过一根藤条,高高荡起,重重地撞向伊万。当撞了满怀的矮人兄弟弹开时,他俩“荡”得更起劲,几乎飞了起来。当然啰,在强韧藤条的牵引下,他们毫无争议地再次荡回,又结实地撞在一块儿。
他们就这样弹来撞去,派克抓住了伊万的十字弓和挥舞的手臂,而伊万则拳殴派克——尽管他们离得近到足够抱作一团,以致造成不了实质性的伤害。顽固的藤条一直缠的紧紧的,两个挣扎的矮人似乎只保留了摆来摆去的动能。
当派克的法术失效,惯性把抱团的石肩兄弟送上云霄时,他们正向最高点运动,一齐发出了“唔—”的声音后他们着陆了,并且又滚了一段路。
他们紧贴着火堆滚过,火苗灼疼了伊万的鼻子,使他叫出声来。他们撞上了派克搭起的帐篷的侧面,震得藤枝碎叶乱飞。在第一时间,派克扭得足够远来施展下一道法术,所以伊万立刻用它有力的手掩住了他兄弟的嘴,派克立即咬了他。
通常像这样的兄弟二人间的大打出手,还可以持续好一会儿,然而火堆旁传来的一声低吼,终止了两人将要奋力击中对方面门的,两败俱伤的扭打。 匍匐的两兄弟转过头,看见一头大黑熊正在抓挠他们的蔬菜焖锅。
伊万推开派克,大步跨出。
“赞美摩拉丁!”在四处踅摸自己的利斧时他叫嚷着,“他给我弄了一件新斗篷!”
派克的尖叫响彻夜空,方圆百里的鸟儿都沉静下来。
“闭上你的臭嘴!”伊万吩咐他。
他冲到一旁,检视着他的武器,同时听到他的兄弟在他动作时又开始了吟唱。伊万希冀自己也能作出相对低伤害,却最为恼人的大自然的把戏。
当他手拿斧头,冲出去到达营火边...发现派克坐在心满意足的熊的身前, 舒适地靠着它的皮毛休息。
“你不会是...”伊万呻吟着说。
“嘻嘻嘻。”
伴着一声咆哮,伊万抬起手臂,把斧子打着转扔进草坷里。
“倒霉催的卡德利。”他发着牢骚,因为伊万眼中,卡德利在派克心底创造了一只怪兽。
在所有动物中,卡德利首度把野生动物纳为宠物,是从一只他称作珀西瓦尔的白色松鼠开始。派克开始因为他结交的朋友,而在飞翔之灵修道院声名鹊起(对伊万来讲却是臭名昭著,他认为整件事都令人尴尬),尤其是在卡德利和丹妮卡的孩子中间。迄今为止,这些朋友囊括有一只大雕,一对秃鹰,一窝黄鼠狼,三只鸡,一头叫布布的倔驴。
现在,再加上一头熊。
伊万叹了一口气。
熊发出了柔和的低啸,好像趴在地上让它很舒心,它待在那,几乎立刻打起了呼噜。派克也一样。
伊万更幽怨的叹了口气。
“我不提议鼓掌欢呼,不,”侏儒南弗多解释说,他袖珍的胳膊环抱胸前,一只大脚焦虑地扣着地面,“但是也可能被认可,行!”
他站直不过三尺半,还长着一副鹰钩鼻,秃脑瓜只在耳朵上和后脑围了半圈白发。南弗多不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人物。然而他却是北地最富盛名的炼金师之一,这一事实埃拉斯图和桑蒂拉都清楚得很。
米拉巴侯爵开始拍手,他的微笑舒展而真诚,因为南弗多刚带给他一块被特殊对待的金属块,一块精炼精焠过的,十天前从矿里取出了原矿石。
在造诣颇深的侏儒应用了一套新的熔铸方案后,这块金属比同期出炉的都要坚硬得多。
而一边的执政官正忙于观察比较这些金属块,几乎没时间加入鼓掌庆祝,不过她还是赞赏地向侏儒点了点头,这被南弗多欣然接受。两人在南弗多受雇于埃拉斯图,并被他带到米拉巴前就是好朋友,这次聘任也是桑蒂拉多为谋力。
“有你的金属加工配方,我们的产品将被证明是北地最优秀的。”埃拉斯图说。
“啊...”侏儒在犹豫,“它们会比以前要好,不过嘛...”
“不过什么?没有‘不过’,亲爱的南弗多,执政官桑蒂拉已经签署了保证书,那会让我们用最好的—不仅是比较好的,而且是最好的—来收回近几年失去的贸易份额。”
“我们对手的矿脉更为富集,他们的技术完美无缺,”南弗多解释道,“我的方法能一定量增加我们产品的强度和韧性,但我怀疑我们还不能让秘银厅相形见绌。”
埃拉斯图似乎瘫在椅子里,他的拳头在身侧仅仅攥着。
“但我们有所提高!”南弗多饱含热情地说,希望这种情绪会有影响。
实际并没有。
“我相信这是炼金术配方第一次,在可见改进尺度上,被公正地认识到,”桑蒂拉星曜补充道,她悄然向南弗多使了个眼色,“尽管许多炼金师作出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声明,但很少—不,不是很少,是根本没有人—通过魔法以外的途径,作出本质的改进。”
“任何改善都会有助益,”桑蒂拉继续说,“过去有很多客户,都在米拉巴和秘银厅的选择上犹豫过,如果我们能提质不提价,那我深信我们就能拉来不少人。”
埃拉斯图对这来了兴致,甚至开始点头,但是南弗多横插一嘴:“嗯...”
“嗯?”侯爵怀疑地问。
“合金熔铸的精制溶液成本很高。”侏儒说出了实情。
埃拉斯图把头埋进手里。他身后的四个战锤侍卫,低声咕哝了几句不可闻的咒诅。
“你用了合金?”桑蒂拉问,“我以为你在用石墨做实验。”
“我本来是,”侏儒答道,“所有的配方都是以应用石墨为附加前提的,”他耸了一下肩膀,“不过不幸的是,那最终弱化了产品。”
“等等,”埃拉斯图尖刻地开始了公然的挖苦,侯爵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他的手指指指戳戳,好像弄清了实质所在。“你找到混合金属的方法了? 那样做的话如果使用更坚韧的金属,就能得到更优质的产品,但如果你用更廉价的,就只能得到脆的?”
“是的,侯爵。”南弗多承认,在大脑袋尖利的讽刺前低下了大脑袋。
“听说过合金煅炼术吗,亲爱的南弗多?”
“是的,侯爵。”
“我认为你刚重新发明了这一整套方法。”
“是的,侯爵。”
“我该付你多少钱?”
“够了,”桑蒂拉星曜介入道,说着走向侯爵又把手放在他的前臂,让他冷静,“这可能是通向丰厚利润的第一步,若是南弗多的技术让高昂的成本降下来,那就会不无收益。不管怎么说,这看上去是一条潜在财富之路的第一次尝试。我该说,是个好开始!”
她的劝解让侏儒的腰板稍稍直起来一些,然而埃拉斯图侯爵作出的反应以不过是一声冷笑。
“那么,穷精竭力,好南弗多,”他说,“别拿我的时间和金币在试验里打水漂。回去工作,没有大进展就别来见我。”
侏儒简略地鞠了一躬就逃出了房间。他走后,艾拉斯图侯爵沮丧地大吼一声。
“炼金术是一门名不副实的科学。”桑蒂拉说。
这是她过去提过好多次的建议。埃拉斯图花了一大把钱在他的炼金师上,事实上这是他们许久以来听过的最大的进展。
“这样可不行,”他阴沉地说,好像愤怒都被刚刚的一吼耗尽似的,“布鲁诺王到我们的城市把它搞得人心昏昏,他们会用他们的矿石和工匠打败我们。”
“不会的。”
“我们的市场潜力还很大,因为不是所有的商品都需要秘银厅的昂贵矿石,”桑蒂拉提醒他,“像那些锄头和犁,铰链和轮轴,到目前出售数量都超过了剑和胸甲。秘银厅只不过削减了我们贸易的一部分。”
“就是这一部分铸就了一座矿业城市。”
“确实如此。”桑蒂拉不得不承认,但也只是耸耸肩。
她从未对近邻矮人堡垒的收复表现出过度的激动,但也想着,战锤一族比起先前居住在那里的邪恶灰矮人来讲,是更好的邻居。
“他们的声势在壮大,”埃拉斯图说,他似乎更像在对自己说话而不是对桑蒂拉,“布鲁诺王,传奇人物,现在回到他们身边了。”
“冈达伦战锤王本人已为人熟知,”桑蒂拉辛辣地答道,“从浩渺的迷失中归来。”
埃拉斯图对他听到的每个字都摇头,“和布鲁诺不一样,他于我们的时代夺回来秘银厅。
和那些个奇怪的朋友还有忠心的族人,布鲁诺重塑了北地的格局,恐怕他的归来意义深远。
布鲁诺登极之后,你会发现,维持我们赖以兴盛的订单将会愈加困难。”
“并非如此。”
“我可不想冒这个险,”埃拉斯图怒道,“光凭个人威望,他就足以撼动我们的城市,我已经把他的小算盘看得清清楚楚。 一次简单的过境, 一半的矮人就念叨他的颂词。不,不能这样下去。”
他坐回椅子里,把一根手指放在厚实的嘴唇上。手指后绽开了一丝笑容,好似一套复杂的计划正在酝酿成型。
桑蒂拉好奇地看着他,说道:“你不会在想...”
“有很多方式能让秘银厅的荣誉产生裂痕。”
“什么方式?”怀疑的桑蒂拉问。
“我们有厚待布鲁诺的矮人,是吧?我们这有些矮人现在正高呼秘银厅之王和他朋友的名字,而他拒绝这些赞颂。”
“托格不会认可针对秘银厅的破坏活动。”桑蒂拉论述道,轻易把谈话的方向看了个透彻。
“他如果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会。”埃拉斯图神秘地说。在南弗多带来最初的误导消息以后,侯爵第一次露出了宽广真实的笑。
桑蒂拉星曜只是疑惑地看着这个男人。她听过他的谋划,因为他把掌权的一大部分时间都拿来做这个。然而几乎每次操作时,这都成了不切实际的想法。尽管有他的咆哮——甚至比那还邪乎时,四个永远支持他的战锤护卫队员也会加入——埃拉斯图并不是个实践家。他想保住他已经拥有的,甚至还会试图以安全和保守的方式去巩固它,譬如雇佣炼金师;但迈出越矩的一步,比如去尝试针对秘银厅的破坏活动,甚至冒挑起战争的风险,显然不是这个人的风格。
尽管如此,观察下去会很有趣,桑蒂拉不得不承认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