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正是一年之中最为欣然的日子。草木新发,百花齐放,暖风中带着怡然的清香,混合进温和的阳光,洒将下来,令整个人通体舒爽,懒散得不愿动弹。这样的季节,坐车出游未免有些浪费满眼春色,一路往西而去,我骑马,江琴坐车,晃晃悠悠边考虑即将面临的形势,边给自己放个大假,当成是旅游。
根据江熠所说,移花宫一直被当作武林之中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移花宫的主人虽然深居简出,不怎么涉及武林,可她们一旦出山,必然会引发一连串的大风大浪。
原因之一,传言移花宫的女人都很美,美得令人无法想象,哪怕只是看一眼,都会被勾出魂魄,虽死无憾。
原因之二,每一个想去移花宫看女人的男人,无论武功有多高,只要进了绣玉谷,不出三天就会变成尸体被人发现在谷外某个山旮旯里。
原因之三,人们对于没见过的事物想象力总是出奇的丰富,联系一下前两个原因,再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移花宫自然而然的便成为江湖中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禁地。甚至有人传言,只要能打赢了移花宫的宫主,就能成为移花宫的主人,宫里成百上千的美女随便挑选,登峰造极的武学随便修炼,富可敌国的财富随便使用。
江湖之中的小道传言当然不可信,但云岚的武功之高却是不可造假的事实。江湖之中总喜欢分成黑白两道,成王败寇是流传已久的规则。云岚的武功虽高,却一直中立,黑道惧之,白道恶之,既无法拉拢,搁在那里绝对会成为两道共同的□□,找移花宫的麻烦那自然是迟早的事。
以前不知有多少人挑战过云岚,虽多半不应,可一应便是三两下解决对方。凡跟云岚决斗过的人,非死即残,以至于只要一提起云岚此人,无人不怕,都说她是江湖第一女魔头。
这些花边消息都是从江熠那里打听来的,这老头在家闲散了六七年,不干别的,尽把精力花在了江湖传言上。他关心移花宫我能理解,只是不大明白为什么八年之间移花宫战事不断,他一点消息都不肯透漏,却偏偏将此事告知于我。难道这次的挑战跟以前有什么不同?难道他是掌握了什么内部机密?
思了一路,想了一路,只要一停下来我就会找机会去窃听街头巷尾跟江湖有关的一切花边消息,可遗憾的是,相对广大群众百姓来说,江湖毕竟只是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不打进内部,根本无从知道任何消息。人说结婚像是围城,在我看来,这江湖更像是围城,不进去就看不到里面的风景,可一旦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想到前世游荡江湖时那些惨淡的经历,心头一阵寒意。虽说前生的事于今生来说就像是看了场电影,可那电影实在太过酸楚,想起来就惹人胸闷。我抬头闭眼迎着晌午温暖的阳光长吐一口气,甩掉脑子里那些阴暗晦涩的片段,转回头向那个正无精打采赶车的江琴问道:“那个慕容影到底是什么人?”
江琴甩甩鞭子,打了个哈欠,说道:“少爷,你都问了我一百遍了。你都不知道的事,我能知道吗?”
我叹了口气,无奈道:“我问你的意思是让你去打听,你不能什么事都让我冲在前面去问去想啊。”
江琴委屈的看了我一眼,低头道:“我问过啊,可你说我那叫找事,不让我问的。”
我微微摇头,教训道:“江湖中人不比普通百姓,向他们打听事情一定要讲究,都像你一样粗声粗气拍桌子砸椅子耀武扬威的,那还不打起来。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人,便是天王老子他们也不会放在眼里,到时候,是你给我收尸啊,还是我给你收尸啊?”
江琴道:“他们说话都那么大声,我声音小了他们听不见啊。”
我眼一抬,冷道:“你不会等他们能听见的时候再问。贸贸然跑去拍他们的桌子,你简直是在找死。”
江琴的头垂的更低,小声嘟囔道:“光天化日的,那么多人都看着,他们能把我怎么样?武功再高还不得吃喝拉撒讲王法不是。”
“你啊,真是不撞南墙不死心。”我叹了口气,左右看了一下,正好瞅到路边有个黑衣的汉子骑在马上,一边慢悠悠的溜达一边仰着脑袋喝酒。瞧这人风尘仆仆腰悬铁剑,应是江湖中人无疑,我便小声对江琴道:“你看好了,瞧瞧我是怎么打听的。”
江琴偏头看了那个喝酒的人一眼,哦了一声,一脸木然。我一提缰绳跑快几步,赶上了那人,客气的问道:“请问,前面还有多远才有地方歇脚?”
那人也不答话,依旧扬着脖子灌着他那破旧的酒葫芦。
我瞅了瞅他上下滚动的喉结,确定了此人是真的喝酒喝到忘我的程度后,干脆也不说话了,只是与他保持同样的速度慢悠悠的前行,一直等他把那一葫芦都灌完,抹袖子擦过了嘴,才继续拱手道:“这位兄台真是好酒量啊。”
那人塞上葫芦悬于腰间,看了我一眼,说道:“你是不是有事想问我?”
“不错,请问……”我话刚开
了个头,他便一摆手,说道:“废话少说,江湖事有江湖的规矩,你想找我打听消息,那就得过得了我这一关。”
“规矩?”我怔了怔,前思后想没想起来这打听情况还能有什么规矩,莫非我以前在江湖上混的还不够彻底?
那人嘴角微微上扬,不屑的轻笑一声,说道:“我看你不像是江湖中人,好好的日子不过,跑来参合这江湖上乱七八糟的事,莫非是嫌命长了吗?”
我无谓的笑道:“在我看来,江湖中人也好,普通老百姓也好,吃一样的饭,喝一样的水,没什么不同。我打听的事,只是因为有必要去知道,这和江湖不江湖没什么关系。”
他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这话说的有理,不管是大侠还是魔头,一样都得吃喝拉撒,只要是人,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果然没什么不同。有意思。”
我适时的补充道:“大侠既然已经知道我要打听的事,想必是知道的不少。因为此事跟我几个亲戚有关,还请大侠行个方便,告知一二。在下必定重谢。”
“哎,不必。我的规矩那是不能改的,什么人都一样。你如真想知道,就得跟我比试一场,只要能赢了我,你想知道的我全部都告诉你。”他随手一摆,言语铿锵有力,不容半点质疑。
我疑惑道:“你想比什么?你应当看得出来我不懂武功吧。”
“我知道。”他嘿嘿一笑,说道:“比武你比不过我,比文我肯定也不是你对手,要比,就比一个天下人都会的。就如你刚才说的那样,是人都得吃饭喝酒,那咱们就比喝酒。”
“什么?喝酒?”我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么无赖的要求,不觉微微皱眉。
他双眉一扬,似笑非笑的说道:“怎么?你莫不是连喝酒都怕吧。”
我轻笑一声,回应道:“喝酒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他龇牙一笑,如同钓上了肥羊的恶狼一般兴奋,两眼绿光直闪,欢喜得连坐下的马也跟着四蹄乱跺。“一言为定。若是输了给我,酒钱你出!”他一句话便将狐狸尾巴全然暴露,接着更是兴奋的一甩缰绳当先冲了出去,嘴里还喊道:“还愣着干嘛!快跟上!”
我回头于江琴交代道:“我先走一步。”话音落下人已追了上去,远远只听到身后的江琴焦急的唤道:“哎!少爷,等等我啊!”
不好意思,实在没空,没见那家伙已经跑没影了吗?大话已经放出,那就势在必行,只准胜,不能败。轻功比不过你们江湖中人,我这马可不比你们的马差,要真赛起马来,你们未必是我的对手。
我俯身帖马,尽量让马跑出最好状态,不过片刻便已追上了前方那团黑影。那人对我的速度表现出无比惊讶,在我帖近他的同时,他两眼圆睁,接着龇牙咧嘴的大笑了两声,满脸兴奋得直甩鞭子,浑身紧张得绷成了一张弓,连脖子上的青筋都别了出来,好像此刻卖力奔跑的不是马而是他一般。
赛马这项活动,并不都是靠人来操作的,马的质量直接决定了比赛的成绩。江家的马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而他的马一看就是市级上随便买来凑合赶路用的,所以无论他怎样咬牙切齿拳打脚踢,我始终轻松的跟他保持在同一直线上。
两人齐头并进在这林间小道上飞驰而过,两旁树影层层叠动,颇有风驰电掣的感觉。很久没有跑得这么快这么疯了,一时之间还真有点热血上头。一路狂奔至林间一家小客栈旁,那人勒了马,扭头哈哈笑道:“看不出来,你一介书生,这骑术可还真不赖。”
“哪里,不过是托了马儿的福。”我翻身下马,将马交给门口迎客的店小二,见他盯着我的马看了片刻,说道:“你这马确实是好马,没得说,就是不知道这骑马的人配不配的上这样的好马。”
看出来了,这家伙是纯粹的对我这种书生打扮的知识分子有意见,什么江湖,什么喝酒,什么赛马,不就是想嘲笑书生们的娘娘腔吗?虽然我也属于认识那么二两字的文化人,可却并不是那种只会咬文嚼字的酸秀才,这通讽刺,找错人了吧。
见他言语之中,皆是不屑,我只抱以轻松的微笑,并没有说什么。跟着他一同步进入店内,行至柜台,见他敲敲柜台桌面,毫不顾忌的大声道:“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拿出来,有多少上多少!”
那掌柜两眼骨碌直转,看看他,又看看我,然后殷切的回应道:“客官来的可真是时候,小店前几日才刚从泸州进回来了十坛百年老曲,本打算做个引子多放上几年,看两位风尘仆仆想是赶了不少的路,拿出来给二位一解劳苦也是应当,只不过这酒进价实在太贵……”
他话只说了一半,余下的半截全于眼中一览无遗,那汉子听后哈哈大笑,一指我说道:“你看这位公子的打扮,像是喝不起酒的人吗?只管端上来!”
这家伙是觉得自己已经赢定了吗?我略感可笑,与掌柜点头道:“尽管拿上来便是,钱,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