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醒,头重脚轻,胃里空空如也,伴随着阵阵抽搐,难受得头晕眼花。这次喝酒实在太猛,大概是吐了不少,弄得到现在身上还是一股酒味,口干舌燥浑身发虚。
“江琴。”我揉揉额头坐了起来,眼前有些发黑。
江琴在角落里哼唧了一声,含糊道:“少爷,你醒啦……”
我撑开床帘,他已端茶递了过来,一杯灌下像是杯水车薪,完全起不到任何解渴的作用,干脆拿过茶壶自己倒了大半壶下肚,这才长舒一口气,缓过劲来。
坐下休息了一会,让江琴找了衣服换下,想想喝酒的事,我略有心悸的问道:“我那天喝醉以后有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
江琴正在给我倒洗脸水,一听我发问,立刻停下,苦着脸说道:“少爷,你就别提那喝酒的事了,江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啊?怎么了?”我心里一紧,浑身寒毛直竖,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江琴诉苦道:“你们说去茅厕,结果却跑去了马厩。拉着你们进了茅厕,你们非说那是厨房,说马桶是灶台。你又吵又闹的回去马厩,那大块头说往锅里撒尿才痛快,你居然跟他一起起哄,还比大小……”
“什么?我真的跟他比拉?”脑袋里哄得一声巨响,电闪雷鸣一般,伴随着冷汗点点沁上额头,我几乎有一头撞死在桌上的冲动。
江琴看了我一眼,说道:“不止比了,你还输了。然后那大块头就拉着你拜把子,对着马桶磕头,说他尺寸大他是老大,你输了一层皮你就是老二。”
“老二……”我看着自己的下半截实在无语,搞不清楚为什么这次会闹得这么离谱。
江琴接着道:“幸亏你们那三个头磕得太猛,把酒劲都磕出来了,一跪下就再起不来。他是倒那就睡了,你却吐得稀里哗啦,我要不是硬把你拖进屋,你现在都还跟着那家伙一起抱着马桶睡呢。”
“你是说,他现在还在茅厕里睡觉?”我揉揉太阳穴,小心的问道:“这事有多少人看到了?”
江琴道:“发酒疯有什么好看的,茅厕又臭烘烘的,谁愿意去凑那热闹。”
我如释重负,擦擦额上的冷汗,好好把脸洗了干净,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你赶紧收拾东西,我去看看他就走。”
“少爷,你就别管他了好不?”江琴在身后哀号一声,我没有理会。开了门,看看外面热闹的大厅,没见有谁注意到我,便调整好心情准备躲着柜台溜出去。不过才迈出了一步,打门口晃进来一个黑衣的人影,衣衫不整,头发蓬乱,两眼赤红,腰里悬把铁剑,一脸的疲倦,怎么看都是一副酒醉未醒的模样。
我琢磨着是转身就走,还是上去打个招呼,他却一眼就看到了我,打了个哈欠,手一扬,意思是要跟我打招呼。不过这声招呼还没打出来,门外又涌进来一群人,将门口堵的严严实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一下就将他挤到了一边。
“谁是江枫!?”门口那堆人里钻出一个葛衣的汉子,神气活现的往队伍正前方一挺,两手一抱,宝刀在怀,鼻孔朝天,趾高气昂。
我瞧了瞧这帮人的架势,确定来者不善之后,开始飞速的思考应付对策。这一声回答,我迟迟没有应,到是突然从人堆里钻出来的一个八字胡的小胖子直接指向了我,积极的大喊道:“就是他,那个天青袍子的小白脸。”
我仔细瞅了瞅那小胖子,觉得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只好回应道:“我确是江枫,只是不知阁下是……”
那小胖子迈前了一步,脸上横肉不停抽动,大声嚷嚷道:“江老板,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砸了我们老李家的招牌,就马上不认人了?”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钱丰号的老板嘛。”搞了半天是来找我算账的,不过这荒山野岭,他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呢?
随便想了想,也没在意,只是就着面前最近的一张桌子坐下,朝那小胖子招呼道:“李老板真是客气啊,我入川这事本来谁都没告诉,就是怕你们紧张。谁想还是惊动了你,让你这般大张旗鼓的来迎接,实在不好意思啊。这里人多口杂,生意上的事不方便说,不如坐下吃点喝点,等会改个地方再谈?”
小胖子一瞪眼,八字胡立即变成了一字胡,他一捋袖子,喝道:“你少在那给我装蒜。川中与江南向来进水不犯河水,你个江南的小白脸居然不按规矩的跑到川中撒野。你的钱庄开起来了又如何,有官府保你又如何?你知不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就算钱丰号垮了,我们老李家照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趁早给我滚出川中!”
“哎?李老板,这话可就不对了。江家在川中做生意不是一天两天了,成都、德阳、泸州哪里没有我江家的招牌,为何那里的商家与我们一团和气,而在绵阳也只有你一家于我们有些过节?据我所知,在我到绵阳之前,你们老李家的招牌就已经歪了。钱丰号倒闭,或许,怨不得我吧。”自己不会做生意就找垫背,以为外地人很好欺负?这种事情我见多了,还会怕你?
小胖子眉毛一横,走前两步,一拍桌子,大声喝道:“放屁!我们李家的招牌,那可是百年老字号。川中的钱票生意,向来都是我们在做,如不是你们勾结官府,让那帮当官的都帮你们说话,老百姓怎么会都被你们给骗了去?”
我微笑道:“自古官商不分家,要去哪做生意,当然要了解当地的情况。跟官府打招呼很正常,
跟官府合作也很正常,难道只准你们孝敬官府,而不准我们跟老爷们拉拉关系。至于那些老爷们为什么会给我做担保,老百姓们为什么会纷纷照顾我生意,这事怕是不该问我吧。”
小胖子胡须抽动,还要说话,一边的葛衣汉子已不耐烦的吭哧了一声,粗声粗气的喝道:“李老弟,你今天让我们过来,到底是看你吵架的,还是怎么着?”
小胖子一听,马上让到一边,冲那汉子赔笑道:“这小子实在太会磨嘴皮子了,我一见他就想骂他两句,没事没事,尽管教训。”
嘿,你是我爹还是我娘啊,尽管教训?就算江熠想要揍我也得看我乐不乐意,惹急了我照样跟他对着干,你又算老几?
我复又站起,满面微笑的看着那葛衣汉子,见他带着他的弟兄们围了过来,凶神恶煞的大声道:“小子,你听好了,李老弟是我刘山的把兄弟,得罪了他,就是得罪了我,得罪了我们暴刀门。兄弟们,上!”
“等等!”我一抬手,制止了他们的行动,开门见山的问道:“你知不知道我的靠山是谁?”
葛衣汉子愣怔了一下,小胖子在旁边吹风道:“别听他胡说,他如在江湖上有靠山,还用得着给王三爷送保护费?”
葛衣汉子一点头,右手一挥,喝道:“别听他啰嗦,给我打!”
我马上后退一步,看好了门的方向准备开溜,只听门口传来一声暴喝,炸雷一般,震得人两耳发麻,立即将一室喧闹尽皆压下:
“我燕南天的兄弟,谁敢动!?”
一切的嘈杂,暂时处于静止,屋内安静的似乎能听得见各自小心翼翼的呼吸。我揉揉鼻子,再次坐下,倒了茶水,准备看好戏。而那群江湖人物,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片刻,齐齐扭头望向门口,将那黑衣的汉子牢牢钉在了视线的焦点之上。
“你是燕南天?”刘山怀疑的问了一声,手已经按上了刀柄。
自称是燕南天的家伙一只脚翘在长凳上,一手端了茶杯,一手按着腰里悬着的那把锈迹斑斑的铁剑,只是恩了一声,却只是喝茶,并没有抬头看人。
刘山戒备十足的走近那人两步,对着他瞧了又瞧,冷笑道:“天下第一神剑怎会是个穷酒鬼?你连把好点的剑都买不起,装什么大侠?”
天下第一神剑?我伸长脖子从人逢里望过去,上看下看怎么看都看不出来这家伙原来会这么的有名。难不成武功越高就越喜欢装穷?
燕南天没有理会对着他的嘲讽,一杯茶喝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悠悠的说道:“兄弟,多谢你昨日的美酒。”
我隔着人群回应道:“既是兄弟,何必客气,想喝只管来找我便是。江家的酒,随便你喝。”
燕南天放下茶杯,呵呵笑道:“好哇。你既当我是兄弟,日后再遇上这等杂事,只管报我的名字。”
“喂喂,你这小子,偷了把破剑就真以为自己是大侠了?想替他出头,小心你自己的狗……哎哟……”刘山大概是对我们自顾自的招呼而不把他放在眼里表示不满,刚捋起袖子往燕南天那边走了两步,就吭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身后的喽啰也不知出了什么事,纷纷涌上前去七手八脚的把他拽了起来,不过人还没站稳,群体性又爆出一阵的哎哟声。一堆人就这么齐刷刷的扑到在地,有的跪着,有的爬着,有的侧着,有的仰着,或人挤人,或人堆人,叫的嚷的竟把刘山压在了最下方。
小胖子一见情况不对,拔腿先溜了,地上堆着的乱糟糟的一群人,只要能爬起来的也先后都跑了,剩下刘山一个最后爬起来,一看他兄弟全部消失无踪,再看看依旧喝茶不作声的燕南天,嘿嘿一笑,边往后退边躬身道:“燕大侠,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实在对不住,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会计较我这种无名无姓之人吧。”
“滚……”燕南天放下茶杯,轻哼了一声,刘山像是得到了命令,眨眼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掌柜从柜台下面露出了头,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局势,发现危险已过,遂咳嗽两声,向仍然坚持在店内就坐的其他客人热情的招呼,只不过没人买他的账,皆逃命一般作鸟兽散。不过片刻,偌大一个店内只剩了我和燕南天两个客人,他喝茶,我亦喝茶,一壶茶喝完,听他在那边说道:“你这奸商,得罪的人还真不少。”
我在这边回应道:“商场如战场,那里的刀光剑影腥风血雨可不比你们的江湖少。”
他颇有感慨的笑道:“江湖不江湖,其实都差不多。既拜了兄弟,就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丈夫言出必行,峨眉这一路,我与你一同去。”
“是吗?那就多谢大哥了。”我颇感意外,起身拱手表示感谢。
他摆摆手,转移位置坐到了我这一桌,趴上桌面,一脸严肃的问道:“不过能不能先告诉我,你的靠山到底是谁?”
我对着他看了半天,终于憋不住得喷出一笑,说道:“我这空城计,没能骗得了司马懿,到把你这赵子龙骗到了。为表歉意,小弟只好再请大哥共饮江家的女儿红了。”燕南天定定的看着我,目中光芒闪动,由最初的惊愕逐渐化为了然,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会心的相视下,两个人的笑声远远传了开去,回荡于清朗和丽的天地间,如同暖阳四射,不带有一分的阴霾。这个捡来的兄弟不错,一坛百年女儿红,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