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乘上新干线列车,津田良平心头的兴奋之情,还久久不能平息。这样热烈地讨论浮世绘,实在是久违的事情了,如果没有杉原允的积极提醒,他多半会错过预定的电车吧。
和塔马双太郎的相会,着实让他大喜过望。
“说起来啊……”塔马双太郎既敏锐又温和,如果国府洋介还活着……
他和津田刚好相差十岁,今年应该是三十九了。刚才塔马也说,自己也是三十九岁,两人竟然同龄,简直就像命运的指引。
“对了,还有那位女士。”
摩衣子亲切的笑容,在津田良平的眼前萦绕不去,还有那双深绿的眸子。
“畜生,别傻了。”津田良平在心中呵斥自己。将近十岁的年龄差距自不用说,他从来没有对年长的女性动过心,最近心思却总围着摩衣子打转。
“首先,她根本就不会拿我当对象。”津田良平心中想道。
在摩衣子的眼里,津田良平恐怕就是个小鬼。两人所处的世界完全不同,这种奇怪的感情,还是趁早扔掉为妙。
津田良平强行将摩衣子逐出脑海。
喝完车内贩卖的咖啡,津田良平总算冷静下来。
过了大宫,邻座依旧空着,津田良平索性从包里取出资料和笔记,放在跟前的小桌子上。
距离盛冈还有一段时间,抛开作品,转而从资料里,挑出有关葛饰北斋一生中的大动作,进行重新审视,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之前对北斋的注意,都集中在了他的旅行上,如果塔马的提示正确,那么,有关他搬家和改号的时期,也必须足够重视。不过搬家这块儿的资料非常含糊,反而会越查越乱。毕竟北斋的搬家次数,在九十次以上,不可能理得清楚。
“还是把搬家除开为好啊。”津田良平如此想着,就当作发现疑点之后的佐证吧,这样更有效率。
敲定好方针之后,便立刻开工整理了。
</tr><td>从这一时期开始,自称“群马亭”,兼用旧名春朗</td></tr><td>继承第二代菱川宗理之名,初代表屋宗理为光琳派本画画师,和浮世绘方向迥异</td></tr><td>开始启用“北斋”和“辰政”作为宗理的副号</td></tr><td>将“宗理”之名返还宗家,正式改号“北斋”。又说再婚也是这一时期。
另有别名“可候”。据说曾以一百五十两的报酬,为荷兰船长创作手绘风俗画卷。
同时期三女阿荣诞生。</td></tr><td>开始使用画狂人为副号。被认为是北斋父亲的佛像工匠川忖村清七(仏清)年末死亡,葬于浅草誓教寺</td></tr><td>这一年,以《东海道五十三次》为题材的系列作品发表,因此,有研究者提倡,不久之前,北斋曾去东海道旅行
四月,在音羽护国寺,以一百二十张榻榻米面积的画纸,绘制大达摩,反响热烈。被招入将军府即兴作画,也是同一时期。</td></tr><td>赴千叶、山梨旅行。为读本绘制的插画,博得压倒性人气。长期借宿于搭裆马琴家中</td></tr><td>在龟泽町(东京都墨田区)新建住宅,这也是北斋一生唯一的房产</td></tr><td>以名古屋为中心,滞留于大阪、和歌山、三重</td></tr><td>将画号“北斋”让与弟子桥本,将用数年的副号“戴斗”升为正式画号,还曾短暂使用“天狗堂热铁”的画名。《北斋漫画》在名古屋刊行。</td></tr><td>再次前往名古屋旅行,并在当地绘制大达摩图,之后又赴关西周游</td></tr><td>将画号戴斗让给弟子近藤,改名为一</td></tr><td>文政六年赴日的西博尔德,于这一年到江户参政,同时期北斋接受他的手绘委托</td></tr></tr><td>继室死亡,北斋也患中风,却不治而愈</td></tr><td>出嫁的阿荣离婚,回到北斋身边共同生活</td></tr><td>至此已搬家五十六次。舍弃旧名“为一”,改号“卍”
这一时期结识了从小布施前往江户,游学的高井鸿山
此后长达五年的时间里,都隐居在三浦半岛的浦贺</td></tr>旅行</td></tr><td>长期滞留小布施,住在高井鸿山家中</td></tr><td>和女儿阿荣一起,再度逗留小布施,为时半年</td></tr><td>四月十八日死亡,享年九十岁。葬于誓教寺仏清墓</td></tr></table>
刚开始的干劲一扫而空,津田良平感到大失所望。
虽然手里没有详细的历史年表,还不能把话说死,但是就目前来看,葛饰北斋确实没有可疑动作。再说了……密探行动的意义,就在于神不知鬼不觉。哪一年去哪些地方旅游,北斋年谱都有明细记载,再怎么调查也不会有线索。况且,北斋在名古屋和小布施长期逗留期间,都借住在后援者家里,说什么也没有办法实施密探行动吧。
津田良平眼看着没了自信。
“咦?……”津田良平回头又看了看列表,这回却发现了奇怪之处。
如果年谱足够可信,那么,葛饰北斋的旅行活动,就全部都在四十五岁之后。按照当时的常识考虑,这把岁数都称得上老龄了。如果从小就喜欢旅游,那倒还可以理解,可是完全看不出来,北斋年轻的时候有这项爱好。和现在不同,那时候没有便捷的交通工具,出门旅游的条件要比现在艰苦几十倍。
而且,北斋还反复进行了十次长途旅行,这可不是一句“身体好”就能够简单解释的。或许可以考虑,北斋的确遭遇了某种重大变故,不得不出门远行。另外,最不可思议的地方在于:这些长途旅行的经验,并没有反映在他的作品上。
津田良平也经手过好儿副以东海道为首的诸国名胜系列,绘画中选择的场景大都众所周知,难得的实地考察,似乎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甚至有种故意隐藏自己去向的意思,完全看不到画家追求与众不同的习性。目前也没有发现,任何描绘小布施风景的作品,怎么想都不自然。
津田良平的心跳越来越快:“畜生,葛饰北斋这个死鬼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
把目光集中在葛饰北斋四十五岁前后,最大的变故,就在三年前的享和元年,被认为是北斋父亲的仏清去世,目前也只有这件事情,能够大做文章了。
“这下子可麻烦了。”津田良平暗暗嘀咕着。
关系葛饰北斋本人的研究,确实做了不少,可是仏清却无人问津,可以说,完全找不到他的资料。就连墓碑也只有《葛饰北斋传》里的一幅插图,实物已经没有了。
“但愿不要走进了死胡同……”
津田良平将视线转向窗外,不知不觉之间,车窗外已经是暗幕笼罩。遥远距离之外,和轨道并行的高速路面,在麻油灯的映照下,宛如巨大的白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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