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韶文悻悻地朝回走,他没想到自己竟会一连碰上两根硬钉子,不过此时他也早想好了办法。只见他径直走出林园,顺着围墙走到了东墙根。这时他停住脚步,抬头看了看,围墙里正是两层高的绣楼。
陈韶文见四周无人,便后退几步,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向前冲去,借力向上一跃,用手攀住了围墙的顶端。他双手用力,将身整个子翻上围墙,骑在墙头朝下一看,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看守院门的大汉背对围墙,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于是陈韶文将重心缓缓下移,用手攀住围墙,翻了过来。落地之后,他快跑几步,将身子闪进了绣楼的走廊里。
一楼的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看起来林晖娴在二楼。想到这里,陈韶文沿着楼梯缓缓朝上走去,他的脚步放得极轻,生怕被别人听到了声音。从二楼一个小房间里传来说话声,陈韶文透过窗缝朝里一看,只见两个小丫头正在里面一边熬药一边闲聊。陈韶文压低身子,慢慢地走了过去。快到走廊尽头时,陈韶文找到了林晖娴的卧房,他透过玻璃窗看见林晖娴正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好像睡着了。陈韶文扭头看了看走廊另一边,确信自己的敲门声不会惊扰到正在熬药的丫鬟,便伸手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从屋里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
陈韶文整整衣冠,开门走了进去。
“你把药放在桌上就行了,待会儿我自己会喝的。”林晖娴以为进来的是丫鬟,并没有转过身来。
“林小姐。”陈韶文说话了。
林晖盛似乎吓了一跳,她转过身来,一脸惊诧地看着陈韶文。
“别担心,我不是坏人,”陈韶文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并走近几步好让林晖娴能看得清楚,“我是警察。”
“陈韶文……探长?”林晖娴仔细辨认了证件上的名字。
“是的,敝姓陈,负责侦办贵府费思勤死亡一案。”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大哥呢?”林晖娴疑惑地说。
“令兄忙于丧事,所以允许我单独前来问话,”陈韶文编了个谎话,说,“请小姐放心,我只问几个问题就走,不会打扰小姐休息。”
林晖娴点点头,说:“请坐,陈探长有什么问题就问好了。”
陈韶文在床边坐下来,将帽子摘下来拿在手里,说:“林小姐和费思勤先生是恋人,对吗?”
“嗯……”
林晖娴的眼睛依旧是红红的,她的脸颊上依稀可见两道泪痕。陈韶文这时才开始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林家小姐确实如传闻所说,是一位大美人。无论是摩登女郎还是小家碧玉,陈韶文在二十多年的警察生涯中也见过不少堪称佳丽的女子,可是像林晖娴这样拥有独特气质的女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林晖娴并没有注意到陈韶文异样的眼神,小声地说:“可是思勤哥和我从来都没想到,彼此竟然是有血缘关系的堂兄妹。”
“你们之间的交往,林老先生并不知道,对吧?”
“是的,思勤哥说,他毕竟出身卑微,这件事先不让伯父知道的好。”
“可是你的几个哥哥都知道?”
“嗯……有一次我和思勤哥在花园散步,被大哥撞见了。”
“那么你几个哥哥没说什么吗?”
林晖娴摇摇头,说:“大哥天天忙着商号的事,并不怎么管我——二哥和三哥也都有自己的事情。”
“府里的佣人知道这件事吗?”
林晖娴脸上微微一红,说:“我的贴身丫鬟知道,别人应该都不知道的。”
“哦,”陈韶文想到那两个熬药的小丫头,说,“费思勤之前对于自己的身世一点都不知晓吗?”
“我们大家谁都不知道。”林晖娴摇摇头,幽怨地说。
“那么你伯母呢,你觉得她知道吗?”
少女困惑地说:“我……我不知道,大伯和伯母已经分开好多年了,大伯的事伯母根本不去管。”
“这么说来,令伯父与令伯母之间关系不睦了?”
林晖娴点点头,说:“这点大家都知道。”
陈韶文觉得自己有必要见见这位林老太太了:“跟我说说费思勤这个人吧,你觉得他性子如何?”
林晖娴咬了咬嘴唇,说:“他……他是一个性子很平和的人,对谁都很好……是一个好人。”
“那么你认为他有可能自杀吗?”
林晖娴的眼睛湿了起来,她垂下眼帘,任由泪水顺着眼角溢出:“我……我不知道……思勤哥他……这么突然就走了……我……”
陈韶文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绢递给林晖娴。
“谢谢。”林晖娴轻声道谢,她接过手绢,将泪水擦去。
陈韶文叹了口气,说:“这个时候来问你这些问题,确实太残忍了,不过我也是公务在身,迫于无奈,还请小姐原谅。”
“我知道……”林晖娴抽了抽鼻子,说,“陈探长,我请你一定要调查清楚思勤哥的死因,你想知道什么事,我都会告诉你的。”
“我会的。”
林晖娴低下头,片刻之后果断地抬起头来,她说:“陈探长,你认为思勤哥的死是自杀吗?”
“唔……”陈韶文耸耸肩,说,“说不好,我总觉得这件事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还需要进行一番详细的调查。”
陈韶文将昨天在现场发现的疑点告诉了林晖娴。
“天呐,”林晖娴的脸一下子变白了,她瞪大眼睛,说,“怎么会这样……”
“所以我需要进行更详细的调查,”陈韶文咳嗽了一声,说,“不过令兄似乎并不愿意这么做。”
“大哥他……”林晖娴嗫嚅道,“这几天家里实在是发生太多的事情了,所以大哥不想再有什么麻烦。”
“可是这不是麻不麻烦的问题,”陈韶文认真地看着林晖娴,说,“人命关天,如果就这么草草了结的话,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不,”林晖娴痛苦地摇摇头,说,“可是……”
陈韶文早从林晖娴的神情中看出什么来,他柔声细语地说:“任何隐瞒对我的调查工作来说都是极大的障碍,你要知道什么的话,请告诉我,这样我才能查清楚费思勤的死因。如果必要的话,我会对你说的事保密的。”
“……”
林晖娴看着陈韶文,说:“我……我不知道……大哥要我保密的……可是……我告诉你的话,你能替我保密吗?”
“那得看是什么事。”陈韶文淡淡地说。
林晖娴低下头,说:“其实我……我已经怀孕了……”
“怀孕?”陈韶文吃了一惊,“谁的孩子?费思勤吗?”
“嗯……”林晖娴点点头。
陈韶文盯着林晖娴,说:“我在灵堂曾看到谢庆魁医生,他来这里是为了给你做检查的吧?”
“是的。”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伯母和哥哥们都知道,”林晖娴的脸微微发红,说,“大哥要我跟谁也别说……可是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告诉你。”
“是的,你做得对……”陈韶文正想开口说什么,突然听见走廊上传来脚步身,他急忙闪身躲到屏风后面,并示意林晖娴不要说话。
“小姐,你的药来了。”从门外传来一个丫鬟的敲门声。
“把药放在桌子上吧,”林晖娴静静地说,“我待会儿自己会喝的。”
丫鬟将药放到桌子上之后,就转身出去了。这时陈韶文从屏风后走出来,十分尴尬地说:“对不起,刚才我对你撒了个小谎。我来这里并非是得到令兄的允许,事实上令兄根本不准我见你,还派人守住了院门……我是从外面翻墙不请自来的。”
林晖娴睁大眼睛看着陈韶文,说:“你是翻墙进来的?”
“是啊,”陈韶文摸了摸鼻子,说,“我知道这对于一个警察来说,可谓是十分荒唐,可是我急于调查清楚这件事,所以……”
“唔,我不会怪你的……”林晖娴放低声音,说,“可万一你要是被别人发现了该怎么办啊?”
“那就没办法了,”陈韶文耸耸肩,说,“好在现在大家都在灵堂那边忙着丧事,没人注意到这边。”
“嗯……”林晖娴想了想,说,“不过你还是快走吧,要是被人发现可就不好了。”
“多谢小姐相助,”陈韶文点点头,说,“我要是调查出什么结果的话,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你出去的时候小心一点,被别发现了。”林晖娴小声叮咛道。
“好的。”陈韶文戴上帽子,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