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我们第一次和几名佛像师共进早餐。昨晚喝了人家的酒,如果今天早晨还赖床,就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清晨五点,窗外的天色还没亮。
“呜呃,怎么搞的,好像有点想吐——衣婆婶,可不可以煮点粥给我?”
“你一定是喝多了。”
“不是喝多了,是没睡饱。”
唐间木老爹故意在衣婆婶面前半闭着眼睛。
昨天晚上,等大家各自回到房间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所有人都睡眠不足。松月和摩耶面对面坐在隔壁的餐桌旁,却几乎没有交谈,默默地吃着早餐。坐在他们同桌的鸟居仍然一脸郁闷地喝着芜菁味噌汤。这几天他似乎又瘦了。
“——咦?”我突然发现不对劲,在餐厅内张望,“魏泽先生怎么没来?”
真备微微点头,凛不安地小声问道:“是不是该去看一下?”
松月也抬头看着鸟居。
“鸟居,魏泽怎么了?”
鸟居东张西望,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似乎没有发现同事没有来吃早餐。
“我去看一下。”摩耶准备起身,松月制止了她。
“不用了,他应该马上就下来了。如果工作时间还没看到他的人影,到时候再去叫他就好了。”
吃完早餐后,松月第一个走出餐厅。接着,摩耶也站了起来,唐间木老爹“嘿”的一声,也离开了座位。
“他到底在干嘛?”
鸟居嘀咕了一句,走了出去,冲上楼梯。他似乎打算到魏泽位于二楼的房间找他。
“真备,我们怎么办?”
“我们也去看看。”
这时,听到“咦?”一声,玄关传来唐间木老爹奇怪的声音。
“住持,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阿唐,我偶尔也想一大早来看看你的脸。”
“拜托,我本来就很想吐了,别再刺激我,到底什么事?”
“小佛牌,小佛牌。还有一大堆小佛牌还没有入魂——啊,早安。”
慈庵住持看到我们来到走廊,对我们露出亲切的微笑。我们纷纷向他打招呼,此时远处传来引擎声,接着,传来“呯、呯”两声关车门的声音。
“住持,那是上次的刑警吗?”
“我来看看,太黑了,看不清楚——啊,真的是他们。”
那两名刑警一大早来干什么?我们互看了一眼,走向玄关,才发现松月和摩耶也在门口。刚才因为太黑了没看到他们。
谷尾刑警从石子路上走了过来,竹梨刑警紧跟在他身后。车子的引擎没有熄火,车头灯依然亮着,可能是想代替手电筒吧。
“各位早安。”
谷尾刑警走到我们身旁时,弯着背,把手放在脸上。被车头灯从正后方照射的谷尾刑警看起来好像另一个人。
“我们来归还昨天借的东西。”
在谷尾刑警的示意下,站在身后的竹梨刑警从手提包里拿出差不多像单行本大小的长方形机器。应该就是昨晚讨论的监视摄影机的记录器。松月伸手接了过来。
“我们很仔细地看过了,而且在警局也擅自复制留底,应该没问题吧!”
松月默默点头,讶异地看着谷尾刑警。他应该在纳闷,刑警一大清早上门应该不只是为了还记录器。
“对了,刚好大家都在。”
谷尾刑警的视线扫过所有人,然后静止在某一点。然后,他用好像在训诫对方的语气说:
“很抱歉,可不可以麻烦你去我们局里一趟?”
空气顿时凝结了。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迎接他锐利视线的慈庵住持在内,都猜不透老刑警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是在对我说吗?”
慈庵住持的声音低沉而镇定。
“对——就是你。”谷尾刑警回答说:“目前只是想请你以证人的身分接受约谈,并没有强制拘束力,但从各种角度来说,还是希望你尽可能配合。”
“住持,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唐间木老爹回头看着慈庵住持,目不转睛地瞪着他;慈庵住持看着旧友,抬起脸说:
“阿唐,俺什么都没做。俺没有做你担心的事。”
我第一次听到慈庵住持用“俺”自称。他转头看着两名刑警,从容不迫地点点头。
“没问题,不管是警局还是任何地方,我都会乖乖跟你们走。如果要侦讯我,也可以尽情侦讯。不过,我不能保证我的回答对你们有帮助。”
“有没有帮助,要由我们来判断。而且,我刚才也已经说了,不是以嫌犯身分,而是以证人的身分约谈——那就麻烦你了。”
在谷尾刑警的催促下,慈庵住持走向石子路。右侧是谷尾刑警,左侧是竹梨刑警,缓缓走向车前灯的方向,好像将被带去另一个空间。走在石子路上的三个脚步声渐渐远去,当三人走出车前灯的照射范围时,刺眼的灯光顿时打在我们脸上。当我忍不住闭上眼睛时,听到三次车门关上的声音。车前灯移动了,黑暗再度笼罩了我们。不一会儿,听到引擎声好像甲虫的拍翅声消失在山里。
“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把慈庵住持带走了?”
凛问真备。
“真备,慈庵住持到底做了什么?该不会和冈嶋先生的事有关——”
“笨蛋,别胡说八道!”
唐间木老爹大喝一声,我忍不住缩起脖子。
“啊——对不起,我怎么可以骂客人笨蛋。我也慌了手脚……真的很对不起……因为我也被吓到了……”
唐间木老爹似乎乱了方寸,厚唇动了半天,终于向松月露出求助的眼神。松月白净的脸上神情严肃,凝视着消失在遥远黑夜中的警车。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唯一的可能,就是监视摄影机派上用场了。刑警昨晚看了松月手上的记录器内容,结果发现里面拍到了什么,于是,他们决定约谈慈庵住持。但是——
到底拍到了什么?
“唐间木先生,别担心,住持会平安回来的。”摩耶拉着唐间木老爹的工作服袖子说道,“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这时,我们背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所有人都回头看去。
“师傅!”
鸟居光着脚走到玄关的水泥地上,干瘦的身体不停地颤抖。
“魏泽不见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他!”
鸟居大声说完后,双手掩着嘴巴,弯下身体。
“师傅,我已经受不了——我已经无法忍受——无法忍受了——魏泽不是逃走了——就是被干掉了——不是逃走了——就是被干掉了……”
他重复着这段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像气球消了气般浑身瘫软,双腿跪在地上,垂头丧气,嘴唇发抖,简直就像被鬼魂附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