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我死得还可以。”
“你扶吧,”瑞茜尔说。“再见。帕斯卡尔尔夫人,再见。”
“比尔特!艾蜜丽!我这女主人是怎么当的!快来认识洛尔德尼克·洛马斯。艾蜜丽和比尔特·帕斯卡尔尔。”
“太好了,我会再跟你联络。艾蜜丽,瑞茜尔,再见罗。”
她轻盈地走开,身形修长又丰姿绰约,犹如天鹅划过一群丑小鸭,游向市长。
“什么?我当然不想挨大爱琳的空手道手刀哩。你开什么玩笑!”
“比尔特,少耍嘴皮子。你是铁了心,不管宗爱琳上演什么戏码,你都不想捧场,对不对?”
“这点我们的意见倒是一致,亲爱的,”宗爱琳说。
“我看你是喜欢她吧!她才对你笑一下,你就扑在她的脚边摇尾巴了。”
“大家应该都过得了关,只有市长我不太确定。”帕斯卡尔尔说。
“又打来了?”
“废话嘛,当然是在聚会上认识的。你该不是告诉我,她是女权行动会的活动会员?”
帕斯卡尔尔迟疑不语。他离开办公室之前,只接到一通值得注意的电话,而打电话的人是艾登·契斯克瑞思律师,他坚持要跟达尔齐尔讲话。令人惊奇的是,达尔齐尔转述内容时语气不带一丝惊奇。
“嘿,好了,”宗爱琳说,“我非去招呼市长伉俪不行了。看他们两个,脖子上绕了那堆东西,活像船锚脱落,转眼就要落海了。比尔特,亲爱的,等这次我把市议会哄好,让他们错以为可以安心之后,我就准备要来做一出有关警察的戏。也许我们该找个时间聊聊,以免我弄错细节,好吗?”
“为什么不能是?”艾蜜丽质问。“虽然她并不是。她主要是处理诉求方面的事,发发传单啦,帮牛津济荒会募款啦,拯救贫童等等的。话不多,不过很肯做事。”
“好了啦,别勉强凑出好话称赞我了,”洛尔德尼克虚弱的笑笑。
“说的真是忠实逼真,”帕斯卡尔尔说,“非常感人肺腑,非常忠实逼真!”
这句话说得一针见血,帕斯卡尔尔把视线与掌声转向讲话的人,发现自己抬头向上看的人是大爱琳。电视真的没有夸大她的身高,却也没有忠实传达出她出色的美貌。
“再见,瑞茜尔,”艾蜜丽说。
帕斯卡尔尔说,想着霍尔比这姓在哪里听过。对了,可能会归他们查办的那个意大利人。他出面要争取的,不就是一位霍尔比夫人的遗产吗?
“你好像没还没见过我丈夫,”艾蜜丽说,“宗爱琳,这位是比尔特。比尔特,这位是宗爱琳。”
“我也只扑得到那里,”帕斯卡尔尔说。
“还好啦——我不常看舞台剧。”她说,不好意思地向宗爱琳瞄了一眼。
鲁斯迪乌汀说:“比尔特,今晚休假吗?我还以为你们那位全能的神会叫你今晚坚守岗位,等着接电话。”
她真的很会欺负外人!那看来我还不算是外人罗,帕斯卡尔尔仰慕地想着。
中场休息时她说:“你不喜欢吗?”
“歌剧不全是那样啦,”女孩说,“有些是很真实的。呃,就跟在坟墓里醒过来发现爱人的尸体就躺在身边一样,是很真实的。”
鲁斯迪乌汀与沃兰德斯走开了,宗爱琳才开始要跟艾蜜丽讲话,但只讲了两三个字,却又来了一个人插嘴。帕斯卡尔尔认出这人就是分饰莫丘修与药铺老板两角的演员,长了一张英俊的白脸。他似乎在舞台以外的地方见过他。
“洛尔德尼克。”
然后,第三道好莱坞风产生了,这一次是人声而非外形。
“混蛋!”
“比尔特,”艾蜜丽语带警告意味,“待会儿散场后去参加餐会的时候,你可别成为焦点人物。”
“我可不想问你演出精不精彩,”洛尔德尼克·洛马斯说。
闪光灯亮了一下,帕斯卡尔尔的视力恢复之后,看见的是《晚报》记者萨姆沃依·鲁斯迪乌汀。他的脸拉得很长,如丧考妣。
如帕斯卡尔尔所判断,下半场大有进步,唯独在罗密欧向药铺购买毒药那幕,悲剧的张力突然瓦解。
帕斯卡尔尔从来没参加过后台招待会,但他欣赏过很多好莱坞的音乐剧,所以会感到失望也不算意外。宴会的气氛虽然称不上是沉闷拘束,却更说不上是喧嚣热络。不见香槟飞溅,但该准备的桑斯贝瑞白酒还是一瓶也不缺。牛仔裤与t恤多于晚礼服与头冠。唯一可媲美好莱坞的是市长夫人。她打扮得就像喜剧女演员玛格烈·杜芒,颈上戴了好大一串的假珍珠,大小跟他先生挂在身上的市长徽章不相上下。另外一位也像好莱坞人士的是,市议会艺文委员会的主席,他穿了一身燕尾服,嘴巴叼了一根雪茄,脸上长了一对金鱼眼,举止像屋顶上的提琴手置身于小婆婆之岛。
“还没有任何确定的线索,萨姆沃依,”帕斯卡尔尔对鲁斯迪乌汀说。
帕斯卡尔尔觉得这人此番胡说八道讽刺得太妙,正想转身鼓掌叫好,却惊恐的发现讲话的人是艾蜜丽。
“爱琳,对不起,我演的太烂了,”他直言不讳。
“这我不敢奢望。倒是你,可别反过来逼问我们那通神秘电话,”鲁斯迪乌汀挑衅地说。
“什么?”
“正好相反,我相当赞同大爱琳对剧本的诠释。戏里的女权主义气味还不太吓人,害我穷操心了!总之,莎士比亚想讲的就是两个小孩被老爸老妈搞得七荤八素,对不对?只可惜他一定无法想像茱丽叶的爸妈会长得像玛姬和丹尼斯,而亲王的长相还跟雷根总统没两样!这戏确实有点沉闷,不是吗?不过既然莫丘修已经死了,说不定后面会好看一些。演莫丘修的那家伙,只有死掉的时候才显出活力,我看是因为他演死人最浑然天成吧。”
“学校教过易容术,”他说。“我其实是缉毒犬。”
“瑞茜尔比较喜欢歌剧,”洛尔德尼克护着她说。
“呃,上个礼拜,沃兰德斯过来东问西问的。他的总编艾瑞克·欧吉波依也进来城里,约了一个人在绅士俱乐部吃午餐——你猜是谁?就是神奇先生,你们敬爱的副局长。所以说,打小报告的说不定多的是。”
“你是警察吗,亲爱的?不说还真看不出来呢。”
“这镜头一定很棒,”鲁斯迪乌汀说,“美女与野兽。宗小姐,想不想对媒体发表看法?我指的是大众型的媒体。我知道那边来了一个《卫报》的优秀人才,可惜喝了太多免费的劣酒,已经醉得差不多了。本报是你向真实民众发言的管道。喔,对了,这位是我的同事亨利·沃兰德斯。《周日挑战者》,代表北部之声。”
“周末已经泡汤了,我跟他说,如果连这场戏也不让我看,我老婆不是枪毙我就是枪毙他,而且顺序还未必是我先他后。”
“律师说,他确定死者是意大利人,名叫亚列山卓·班恩德勒依。这人几天前才跑进他办公室,自称是亚历山大·霍尔比——就是上礼拜报纸写的那个无厘头遗嘱的失踪继承人。我正要过去带他去停尸间。”说完后,达尔齐尔狐疑的看着帕斯卡尔尔,低吼说:“好啦,别在那边咬牙切齿了。你想去接受文化熏陶的话,我怎么会碍着你?”
“很好,谢谢,帕斯卡尔尔夫人,”瑞茜尔说。
众人一听哄堂爆笑,演员花了一点工夫才止住灾情。不过最后几幕,阴森的气氛总算制造了高潮。剧组人员谢幕时,帕斯卡尔尔的鼓掌节拍终于与艾蜜丽同步。
掌声与其说是热切,不如说是客气。艾蜜丽·帕斯卡尔尔的掌声长了多数人两三拍,更多了丈夫几小节。
洛尔德尼克开口想讲话,却咳了好一阵子,最后终于说出:“喔,好,很高兴认识你。瑞茜尔,让我扶一下……我有点累了。”
“对不起,这位是我的表妹——算是啦。叫瑞茜尔·霍尔比。瑞茜尔,这位是宗爱琳。这两位的名字我就忘了。今天凡是该我讲的台词我都记不住。对不起。”
“喔,对。感人肺腑,忠实逼真。”帕斯卡尔尔说。
“爱琳,你好哟,”帕斯卡尔尔笑得有点笨拙。
“喔,好,没问题,”帕斯卡尔尔说,“好,可以。”
“对,比尔特,就这样。还有,也别去问沃兰德斯。记住,你什么事也不知道。我可不想被大家说成打小报告的!只不过……”
“再见,洛尔德尼克、瑞茜尔,”帕斯卡尔尔对着他们背后大喊。“奇怪的小女孩。你怎么会认识她?”
“我的那班演员,应该没有乱抽什么东西吧?我警告过他们,市议员正在评估我们的钱有没有花在刀口上,这风火当头要先忍一忍。”
“一通,礼拜六早上。直接打给里兹那位劳勃·瑞福。我跟你讲过了,我们主编认为如果真有其事,这类新闻应该交给《挑战者》去炒。我猜礼拜六那通电话跟之前的差不多,没有讲姓名,有提到钱,说他也许会再打来,然后就挂电话。”
“喔?”宗爱琳说。“你有兴趣的是菁英文化、逃避主义、完全没有真实性的东西,是不是,亲爱的?”
“亲爱的,别瞎说了,我们差点演不下去了。假如那些议员懂得莎士比亚,明天保证把我们的预算砍得一毛不剩。”
“喔,我在聚会上认识她的,”艾蜜丽说得含糊。
帕斯卡尔尔心痛了一下,感觉像醋坛子被踢翻了。
“没有,因为待会儿要开车,”她坚决的摇摇头,差点甩掉圆框大眼镜。
“宗爱琳!宗小姐!别动!”
“没错,”帕斯卡尔尔说,“在下是乡亲们最欢迎的警察伯伯。”
周五当天,《晚报》刊登了Escort里那位死者的相片,但过了周末,警方却仍旧查不出死者的身份。根据验尸报告,死因是一枪命中主动脉后出血过多致死,凶器是九厘米的手枪,可能是旧式的鲁格。
“敝姓帕斯卡尔尔,艾蜜丽和比尔特。”
注释:
“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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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你吧,我怕她。”
“我就喜欢这一型的。”帕斯卡尔尔羡慕的说:“艾蜜丽,接下来是什么节目?赶去百老汇的莎蒂餐厅,等候第一批剧评发表?”
他的思绪被艾蜜丽的声音打断了:“你好哟,瑞茜尔,你好吗?”
那声音高喊:“爱琳宝贝!我们觉得演得太棒了!感人肺腑!忠实逼真!”
“你死得不错,”帕斯卡尔尔明智地说。
“呃,”他说,“以莎士比亚剧来说还算可以,以〈西城故事〉而言就差一大截了!”
她的口气尖刻锐利。帕斯卡尔尔心想,语言也能传达手刀的威力。唉,美丽的暴君!面善心恶的妖魔!怒火中烧的他叹了一口气,赶紧以咳嗽来掩饰。
“嗨!”宗爱琳走向鲁斯迪乌汀身边的年轻人。“你长得很像劳勃·瑞福,有人跟你讲过吗?”
“瑞茜尔,对不起,我忘记了。你喝到酒了吗?”
“萨姆沃依!”讲话的人是宗爱琳。“我刚刚才跟你这位朋友说,我在办公室里准备了一瓶美酒,就等着媒体大人们享用呢。不过你也可以过来喝一杯。再过半小时怎样?帮我整治一下我那堆醉醺醺的艺术家吧,帅哥?我应酬得没空管事了。”
“总有一些吧,啊?”
宗爱琳看来吓了一跳,好像长颈鹿被小老鼠吓到了那般,然后开怀大笑说:“洛尔德尼克,你这位朋友是谁?”
“大概有吧。如果确定了,我会让你知道。好了,别聊公事了,我来这里是想放松心情,别再逼我爆料了!”
讲话的人声音很小,帕斯卡尔尔为了寻找发声所在,不得不把视线从壮观如喜马拉雅山的宗爱琳身上移下山脚,看见了一个瘦小的女孩。小粉丝吗?帕斯卡尔尔纳闷着,觉得她长得眼熟。接着他把洛马斯与这女孩子联想在一起,回忆起某天在黑公牛酒馆的情景。这个回忆也没有让她看起来多增添几岁。
他习惯别人听了之后讲话变得老打嗝,但这次对方比较像是罹患了裂孔性脱肠。
“尸体抬走,切勿抗命;宽恕凶杀案则无异于纵容凶手。”
“接到很多电话了吗?讲嘛,我们以前不是合作过?”
药铺老板驼着背,台词念得吞吞吐吐,才讲一句“是谁在叫?”就忘了词,后台的人提词后,他念了接下来两三句,语气比第一句又加重不少,因此当场穿帮,被观众听出这演员就是刚才扮演莫丘修的人。楼台最上一层坐的主要是学童,有人尖着嗓门说:“拜托,先生,他早就死翘翘了!”
“你好哟,”艾蜜丽说,“我们刚才还在说戏真好看呢,对不对啊,比尔特?”
他学狗东嗅西嗅。艾蜜丽面露哀苦状。宗爱琳则警觉起来。
洛尔德尼克·洛马斯说:“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