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码头向家里走的时候,哈瓦斯觉得在了解情况之前要悄悄行事,不能让人看见他。
他利用一排树做掩护,穿过了邻居家的院子。他朝自家房子看去,看见两辆雪佛兰越野车停在他家的车道上。尼古拉斯可能派人监视了他家房子,也可能是他看得到实时卫星图像。哈瓦斯了解这个小矮人的手段,他觉得后面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更大。
几名身穿黑色西装、长相精干的人戴着耳塞,站在越野车附近,脑袋不停地转来转去,观察着四周的动静。这些人肯定不是为了童子军募捐前来推销饼干的。哈瓦斯想,刚才去码头的时候带上手枪就好了。
就在他观察的时候,看见一个人对着袖口的麦克风说了句什么。第二辆越野车的门打开了,里德·卡尔顿走了出来。哈瓦斯长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里德·卡尔顿60多岁,高个子,身体结实,尖尖的下巴,一头银发。
“你真的应该先打个电话,里德。”哈瓦斯说。他从树后面闪身出来,把卡尔顿的保镖吓了一跳。
“抱歉。”“老家伙”说着,和哈瓦斯握手。“有事,我们进去谈吧。”
“只要你能接受我家里的乱七八糟就行。”哈瓦斯说。
卡尔顿点点头,跟着他进了家。哈瓦斯从衣橱里拿了一件衬衣穿上,带着自己的新老板来到厨房。
“咖啡?”他问。
“谢谢。”卡尔顿在餐桌旁坐下,将公文包放在身边。“听说伊拉克的行动很成功啊。”
“不算成功,因为那个小男孩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遗憾。”
哈瓦斯没有说话,从碗橱里拿了两只大杯子,放在桌上。
“完整的情况汇报我还没有看。”卡尔顿说,“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
沉默。“老家伙”等待着。终于,哈瓦斯说:“都做完了尽管卡尔顿是一名心理战专家,但整个伊拉克行动完全由哈瓦斯一手策划。哈瓦斯这次行动的代号为‘失去的天堂’,其目的是给其他那些试图绑架并折磨孩子的激进组织一个警告。他们在安全屋内每个激进分子的尸体上都放了一只黑色信封,里面的一张纸上用阿拉伯语详细记录了这些人死前受到的可怕惩罚。这张纸是想给妄图加害伊拉克儿童的激进分子敲响警钟,让他们知道他们的结局不会那么壮烈,他们不会进天堂。他们会被视为不洁之物,因此毫无价值。”
哈瓦斯知道,这张纸上的信息非常清楚,会很快传到其他激进分子的耳朵里。
卡尔顿换了个话题。“罗马的事你听说了?”哈瓦斯往杯子里倒满了咖啡,坐了下来。“听说了。20名美国大学生死了。”
“另外还有他们的老师、大巴司机以及11名在大巴附近的人也不幸遇难。大巴在角斗场旁边被引爆。目前,有40多人受伤。”
哈瓦斯摇摇头。“谁干的?有线索吗?”
卡尔顿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只文件夹。“有传言说,四名阿拉伯人正在西西里岛转悠,想买军用级别的炸药,意大利人正在调查这件事。和罗马爆炸案中一样的炸药。”
如果是在西西里岛,那只有一种可能。“意大利警方认为和黑手党有关?”
“他们一开始是这么想的。考虑到黑手党去年的武器走私金额超过了20亿美元,从黑手党身上开始调查是可以理解的。”
“爆炸案和黑手党有关?”
卡尔顿摇摇头。“从意大利警方发现的情况来看,黑手党很乐意卖给那四名嫌疑人枪械,但他们的底线是不卖炸药,因为担心这些炸药会在意大利领土上爆炸。”
“那罗马爆炸案中的激进分子是从哪里搞到炸药的呢?”
“根据意大利人的说法,炸药是从其他渠道进来的。爆炸发生的前后,有一个人不断被提及。”
“谁?”哈瓦斯问。
“‘侏儒’。”卡尔顿说着,将文件夹递了过来。哈瓦斯犹豫了一下,接过文件夹。尽管只是很短暂的犹豫,但卡尔顿还是注意到了。
“根据收到的线报,意大利人在西西里岛北部找到了一座私人机场,估计那里是交货的地点。意大利人仔细检查了空中交通管制的记录,查到了那架飞机是那不勒斯一家飞机租赁公司的。在法院执行令的要求下,该公司交出了飞行记录,让飞行员接受问询。”
“让我猜一下:飞行员承认曾经在西西里岛搭载过一个侏儒?”
“这个侏儒还带着两条大狗。”
哈瓦斯有一种不祥的感觉。“飞行员看到什么了吗?”他一边翻看着文件,一边问,“他有没有看到某个特别种族的人,或者具体的交易过程?”
“没有。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没有看到,因为一切都发生在机库里,而且机库的门是关着的。侏儒带着一只有轮子的派力肯风暴行李箱,和他的狗一起下了飞机,进了机库,大约十分钟后回来了,没有带行李箱。侏儒要求飞行员把他送到那不勒斯。”
“什么?侏儒没有带着装满现金的铝合金手提箱回来?而且手提箱是铐在他手腕上的?”
卡尔顿看着哈瓦斯。“我就不和你转弯抹角了,斯科特。我们都知道这个人是谁。”
“我知道你心中想的那个人是谁。”
“你是不是想说,这个人不是‘巨魔’。”
哈瓦斯合上文件夹。“我的确是想这么说。”
“你怎么这么肯定呢?”
“首先,他只卖信息,从来不卖军用级别的炸药。第二,他以前从来没有以这种方式进行过交易。他一般都是通过中间人。显然,有人想陷害他。”
卡尔顿思索片刻,说:“我知道,你在抓捕枪击特蕾西的那名凶手时,他帮过你。”
“那是有条件的:我帮他删除了所有关于他的个人数据,帮他清空了银行账户。”
“你们之间没有什么我需要担心的隐秘关系吧?”
表面上看来,卡尔顿的这个问题很合理。“巨魔”做事是为了钱,他缺乏正义感,经常和激进组织合作。他曾经利用激进组织在纽约发动袭击的机会,从美国政府数据库中窃取机密信息。在那次袭击中,有数千名美国人丧生,哈瓦斯的一名好友也不幸遇难。
但哈瓦斯同时也替“巨魔”感到难过。他不仅生来就是侏儒,而且他的父母在他小时候就抛弃了他,把他卖到俄罗斯的一家妓院里。他在那里忍饥挨饿,遭人毒打,被逼着做各种下流表演。哈瓦斯不得不承认,他在内心是同情这个小个子男人的。
哈瓦斯和“巨魔”曾合作过,很钦佩“巨魔”对动物,特别是他养的两条狗的那种热爱。“巨魔”获取信息的能力也让哈瓦斯由衷地佩服。哈瓦斯本该视“巨魔”为有罪之人,和他这些年来猎杀的那些罪犯没有任何区别,但是,他做不到。尽管“巨魔”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哈瓦斯却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这个人。
“我想知道的是卡尔顿又注意到了哈瓦斯的犹豫,”如果让你去找到他,这个任务能完成哈瓦斯打量着文件夹。其实他早已知道自己的答案应该是什么,但他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是有人下令将他消灭吗?”
“这有什么差别呢?”
“也许有。”
“那么,也许你不应该接受这个任务。”
“这么说来,他们是要他死。”哈瓦斯说。
“实际上他们希望抓活的,但死的也行。鉴于你们俩的关系,我想,也许你希望由你自己做出选择吧。”
他的老板觉得哈瓦斯会怎样选择呢?哈瓦斯打量着卡尔顿的脸,但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中情局为什么不牵头这件事?”哈瓦斯问。“自从中情局在米兰抓走了那个激进的神职人员之后,意大利就宣布他们是不受欢迎的人了。”
和情报界的所有人一样,哈瓦斯也知道这件事。虽然意大利人坚决否认说他们认可了中情局的这次行动,但中情局说他们事先已经向所有相关当局做过说明。根据中情局的说法,他们在米兰的行动得到了许可。中情局行动神速,那位神职人员被抓后立即被飞机送到了埃及,两年后获释,此后,该神职人员屡次接受电视台记者采访,称自己在埃及受到了严刑逼供。
中情局本来就不善于和各界搞好关系,但不能宽恕的是,为了获得旅馆消费积分奖励,参加那次行动的15名中情局特工在意大利居留期间居然使用了真名。更加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这些特工在行动中使用了私人手机。所有这些纰漏让中情局羞愧难当。
“在意大利,有我们的人继续跟进调查罗马爆炸案吗?”
“有一两名中情局的非官方人员还在罗马悄悄行动着。中情局和意大利人的关系表面上还说得过去,这次爆炸案发生后,中情局在一小时内就派了几支小分队到达了现场。”
哈瓦斯喜欢联邦调查局的人,但他知道,除了有几位法医学专家在研究爆炸案,其他联邦调查局特工在面对意大利的调查人员时只能靠边站,因为爆炸案发生在意大利国土上,尽管有大量美国人伤亡,案件的调查权还是在意大利一方。
“我还是不相信‘巨魔’和这样的事有关。”
“也许他在行事风格上受你的影响很大。也许他想另辟蹊径,开始从事炸药交易。这些都不重要。我们的任务是把他抓过来。如果这个任务你不想接,我可以交给别人。”
“不,”哈瓦斯拿起桌上的文件夹。“我接。”卡尔顿点点头。“我们在罗马有一处公寓,你可以用,但是,如果你想从那不勒斯开始调查,我们也可以在那里为你提供一些便利。”
“你怎么知道的?”
哈瓦斯有千头万绪需要厘清。他站起身,端起咖啡杯说:“因为他刚刚给我打过电话,要求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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