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子,你这般态度,会令我以为你是想要私吞!”
白杏退出了船舱外,扫了一眼身旁将自己包围起来的几人,面色冰冷,“这就是白公子跟我家主人合作的态度吗?你要是真有诚意合作,又怎么会为难他的下属?”
“究竟是你没有诚意,还是我没有诚意?”
白路从毯子上站起了身,轻描淡写道:“你知道我武艺不精,而你家主人有绝世武功,这以后,我肯定有不少事要请求你家主人相助,我还需要仰仗着他击败我的敌人,又怎么会想要私吞宝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把九龙图给我!”
白杏面上浮现迟疑之色。
对面这个姓白的家伙,真的可靠吗?
正想着,忽闻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男音——
“白杏,给他吧。”
白杏转过头,便看见身后的船只上站立一人,正是南弦。
他算是她的主人,但并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主人。
她真正的主人,是那个内心阴暗、冷血无情的南弦郡王。
同样的躯体,同样的脸孔,不同的意识,其实也很好分辨。
眼前的南弦,没有杀气与戾气。
“郡王。”白杏冲他问候一声,“您是要我把图纸交给他?”
如今的南弦,她称作郡王,另一个南弦,她称作主人,以此区分。
“不错,交给他。”南弦面无表情道,“他得对,如今的我,并不具备什么杀伤力,我不记得自己练过高明的武功,也不太会灵活运用,也许只有等另一个我苏醒了,才能斗得过凤云渺他们吧。现在的我还是太弱了,但我相信白路合作的诚意,他的目的不在于宝库,图纸交给他保管也没关系。”
南弦把话到了这个份上,白杏便不再犹豫,将挂在腰带上的水袋取下。
“一路游过来,为了不让图纸被水打湿,我便把水袋里的水倒干净了晾干,图纸就藏在这里面。”白杏上前几步,将水袋递给了白路。
白路把图纸从水袋里挖出来,果然是干燥的,并未沾水。
“做得不错,比我想象中更快得手。”白路悠悠道,“可惜,你没能完成第二个任务,否则更给我们省事。”
“我尽力了,还是没能做到。”白杏道,“等主人苏醒,我会自己向主人请罪的。”
“嗯。”白路冷淡地应了一声,将手中的羊皮图纸整个展开,浏览了一遍,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这下子,他们想必急得团团转了吧。”
着,抬眸望向了正对面的南弦,“郡王,你要不要进来坐坐,与我商议一下咱们接下来的路线,既然现在图纸落在我们手上,我们就可以尽快地赶在他们之前到达宝库所在的位置。此事不宜再拖,我们要快点行动,他们要休息,我们只要比他们勤快,就一定能领先。”
“好。”南弦应了一声,两艘船只原本就靠得近,他起身一跃,就落在了对面的船头上。
进了白路所在的船舱,白路便将羊皮图纸平铺在桌面上,与南弦一起观看地图。
“我们现在是在这个位置。”白路指着地图上的某一处,指腹抵在图纸上,画着路线,“应该往这个方向走,他们的楼船似乎也是朝着这个方向的。”
“嗯。”南弦点了点头,“你打算今夜直接超过他们吗?”
“是有这个打算,我们现在往前一直走水路,没准就能碰到他们的楼船,到时候咱们就绕得远一些,超到他们前面,船只行驶一段距离后再停下歇息,夜里的水路实在太不好走,还是养足了精神,明早一亮就出发。”
“那就依你所言。”
这边的两人在研究着地图,另一边的楼船上,颜真与凤云渺也在观看着地图。
“真,我研究过了,我给他们画的那张假地图,其中有一条峡谷是他们的必经之路。”凤云渺指着图上的一处,“这个地方,他们一定会经过,提前在这个地方埋伏人手,就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就在今早晨,我已经悄悄点了二十名弓箭手前去埋伏。”
不能派出太多人,否则人员少得太明显,被白杏察觉那就等于计划失败。
因此,二十个人不多不少,再多就不妥当了。
“他们一定想要赶在我们前面找到宝库,因此,他们离我们的距离不会太远。”颜真笑道,“这个时候白杏是不是已经与他们会合了?他们应该会迫不及待地开始研究地图吧。”
“这不正是好事吗。就让他们赶在我们前面,按照我给他们布置的路线走。这是我送给他们的一场惊喜。”凤云渺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我很期待,这样的惊喜会让他们有什么样的反应。”
“我也很期待。”颜真将图纸卷起,“睡觉罢。”
……
一夜好梦。
第二日早起,颜真与凤云渺正在吃干粮时,手下来报——
“殿下,派出去的人飞鹰传信过来了,他们已经在那个峡谷埋伏好了。”
“嗯,很好。”凤云渺慢条斯理道,“明日之前,南弦他们应该就能收到我送给他们的惊喜。”
……
大半的时间晃眼而过,又迎来了傍晚。
两艘船只在平静的水面上行驶。
“我们领先他们的楼船了。”白路站在船头处,观赏着远方的风景,慢条斯理道,“不过,我们虽然领先了,这也不代表我们就赢了,凤云渺诡计多端,我们还是要万事心警惕才行。”
旁边坐着的南弦道:“大概还有多久的路程?”
“还得走一整的水路罢,其实我觉得坐船还挺有意思。船只靠岸后,我们就快马加鞭去往宝库的位置。那位置上标记的地方是一处荒郊野岭,名唤望山。”
“看,前边是一处峡谷。”南弦道,“看上去似乎还挺窄的,行船要谨慎了。”
“这都不算难事,只要不是凤云渺出现在我面前,我都能平静。”
“你对他的恨意果然很深。”
“凤云渺、良玉郡主、还有史家的那一对兄弟,晚晴郡主是被他们联手给害死的。我相信你也应该十分憎恨凤云渺,毕竟他抢了你的良玉郡主,不是吗?”
南弦不语。
他当然憎恨。
凤云渺夺走良玉的时候,他并没有十分憎恨,他打心里清楚,那是良玉自己的选择,可是阿绣的死,以及自己被监禁,这让他完全不能容忍。
为什么要如此对待他们南家人?
被他们发现了他脑子不正常,再加上他又越狱逃脱了,那么,要是再一次落到他们手上,他们绝对不会心慈手软,极有可能选择——赶尽杀绝。
他真的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与良玉之间的关系……大概也没法修补。
不过这个白路,他也并不是完全信任,毕竟不熟悉。
“郡王,你是不是在想,跟我合作到底对不对?”白路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慢条斯理。
“你已经回不了头了。如果你退缩,那就太让我看不起了,或许你不会信我,但我会让你看到诚意的,这个宝库我不会跟你抢,只要你帮我报仇,因为我知道,凭我自己的实力是没办法报仇的,我很需要帮手……唉,跟你又能有什么用,这些话我应该跟黑弦才对。”
南弦转头看他,“也许在你们所有人的眼里,我都不如黑弦?”
“你当然不如他,他比你果断,比你狠辣。”白路十分不给面子,“他,这个外号还是良玉郡主给起的,南弦郡王脑子里的两个意识,一个走白道,一个走黑道,用黑白来区分你们二人再合适不过了。”
南弦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二人话间,船只已经渐渐靠近了峡谷。
周围两侧的景物,很快就被两座大山代替,这一段峡谷的路程似乎还不短。
“郡王,太阳快落山了,吃些干粮吧。”
白杏从二人身后的船舱中钻了出来,手捧圆盘,圆盘上放着几张面饼。
南弦转过了头,正要去拿面饼,却听到了耳畔有不太寻常的动静。
什么声音?!
而白杏已经迅速做出了反应,“心!”
她一边呐喊着,单手抓住南弦的后衣领,往后一扯。
南弦被迫向后退了两步,才退开,便有一支箭插在他原来站着的位置上。
白路武艺不精,没能迅速避开射来的箭,被箭直接射中了肩膀,跌坐在船板上。
好在他手下的人速度够快,已经迅速聚到了他的身旁,将他护在了最里边,纷纷用刀剑抵挡袭来的箭羽。
“有埋伏。”白路磨了磨牙,“我们中计了!”
两侧的山壁上,有弓箭手穿着土黄色的衣服半蹲着,或是用山壁上生长出的枝叶遮挡自己的身躯,他们那衣服的颜色,与山壁的颜色实在太过接近,不近看看哪里能发现。
“怎么会这样……”白杏拉扯着南弦,躲在船舱内,将头探了出去,迅速扫视了一遍四周。
眼见着一只箭迎面袭来,她又立即退进了船舱内,道:“郡王,我刚才看了一眼,他们大概也就十几二十人,这人数不算多。”
“不算多?那你还想要多少个人!”
白路在其他人的掩护之下也躲进了船舱内,冲着白杏厉声呵斥,“我们在水面上,他们都躲在两侧山壁的高处!就算他们人少又怎样?他们那么好的位置,我们完全就是处于弱势!”
船只位于水面正中央,离两侧的山壁有两三丈的距离,若是跳水游过去,还不等靠近山壁,就会被上边的人射成刺猬。
“又中了凤云渺的奸计。”南弦反应了过来,望向白路,“他能提前在这里设好埋伏,也就是,他一定知道我们会经过此处,那么……”
“九龙图是他们故意让我们盗走的。”白路几乎气得咬牙切齿,“我们走的正是他给我们选的必经之路,不然他怎么会提前设好埋伏?!这是什么鬼路线……这就是他给我们准备的路线!我们手上的这张图纸,是假的!”
白路着,从怀中掏出了那张羊皮图纸,狠狠地砸在船板上。
竟然被一张假地图骗得团团转,身处困境。
这一刻躲在船舱内,还能听到外边传来的射击声。
手下的人也死了好几个,这怎么能让他不火大?
这一刻,他恼恨,自然就要找人来泄愤。
“你这个废物。”他冷眼看向白杏,“偷了一张假地图回来交差,让我们陷入如此困境。”
“这……怎么会是假的呢。”白杏到了这一刻依旧有些难以置信,“只有北昱国的皇帝不相信我,其他人几乎都没有怀疑我,我进摄政王船舱的时候,这张地图被他紧紧地压在身下,我好不容易才拿到地图跑出来……”
白路打断她的话,“我问你,你是怎么拿到地图的?”
“我是趁着摄政王生病的时候偷走的,他醒过来之后,被其他人责怪,还和北昱国的皇帝大吵一架,整艘船上的人急得团团转,所有船舱都搜查了好几遍,他们明明那么着急,这图纸怎么会是假的?”
尹默玄的失落、凤云渺的责怪、宁子初的咆哮……
全都是那么真实,一点都不似作假。
尤其是宁子初,都快和尹默玄打起来了,要不是后来颜真及时出现劝住了,他们铁定要闹翻。
然而,现在白路却责怪她偷了一张假的图纸。
“如果这图纸不是假的,你怎么向我解释埋伏在这峡谷里的人?”白路冷声道,“凤云渺的动作比我们还快,这就明他猜到了我们要做什么,他知道你是去偷图纸的,便将计就计,给你机会,让你去偷,你早就在他们面前暴露了,还想不明白吗?以为自己很聪明吗?你根本就没有识破他们对你的欺骗。”
白杏将他的话听在耳中,内心深处涌上一股失落。
“难道摄政王真的一直都在骗我……”
白路得对,这张图纸十有八九是假的。
是尹默玄给了她机会,让她偷走。
他们怎么就能演绎出那么真实的情绪。
所有人都那么着急,尹默玄面临着一声又一声的责备,失落又无奈的模样,也那么真实。
宁子初暴跳如雷的模样,此刻也浮现在脑海中。
也是装的吗?
她真的被他们加起来摆了一道,身为一个卧底,却变成了被他们利用的棋子。
尹默玄对她的关怀、对她的维护、对她的夸奖……也全都是假的吗?
如果真是这样,太令人绝望了。
如果不是白路把这一切的假象撕开,她还想安慰着自己。
不愿意去想这个令人难过的事实。
是她先骗他们,反被他们骗了。
所以……她也没有立场去抱怨指责他们。
但……她会因为尹默玄的欺骗,有心痛的感觉。
她骗他,可她真的喜欢他。
他也骗她,但是他可能一点也不喜欢她。
所以,她输得太彻底了。
她真是一个失败的卧底。
白路将她失魂落魄的神色看在眼中,愈发觉得她不对劲。
作为一个卧底,任务失败,第一反应难道不是应该认错?
可白杏的第一反应却不是认错。南弦就在她的身旁,她看的人却不是南弦,目光无神又失落,仿佛是在想念着某一个人。
一个此刻不在眼前的人。
“你的情绪,还真是不太正常呢,给人一种你被人抛弃的错觉。”白路望着她,目光中带着审视,“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对敌人产生了情愫。”
要真是这样……
那就太该死了。
白杏回过了神,连忙辩解,“我没有,我只是觉得太难以置信罢了。”
“别想欺骗我的眼睛,你刚才摆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给谁看?!”白路的语气十分不善,“杀手不需要感情,可你已经有了感情!你不是一个称职的卧底,你对敌人产生了好感,真是废物!是不是让人家骗了几句,就以为人家真心对你好?也许在他们的眼里,你就像一只跳梁丑。”
“轮得到你来教训我吗?”白杏终于抬头,面色阴沉,“我的主人都还未话,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把我骂得这么难听,你尊重我的主人吗?我是愚蠢,你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出来混还一身三脚猫功夫,出门在外都要带人随行保护,你要是单枪匹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在这嘲笑我?!”
“南弦!管管你的人!”白路气得几乎跳起。
南弦在一旁静默了好片刻,才出了声,“白杏,你对谁动了情?是凤云渺吗?”
“不是。”白杏连忙否认,“我跟太子殿下都没过几句话,谈什么动心。”
“那——是摄政王?”
白杏不语,算是默认。
都被他们看出来了,再继续狡辩也没什么意思。
“真是混账。”白路望着白杏,目光中带着杀机,“对敌人动感情,要你何用?你家主人醒过来,也不会留着你,来人,杀了她。”
虽然此刻自顾不暇,也没必要留着一个叛徒。
“杀什么杀?我们这艘船都快被射成刺猬了,处置白杏的事先放一边,解决眼下的麻烦再。”
南弦的话音落下,就听见外面的射箭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古怪声音。
“外边怎么回事?”
“公子,不好了!”守在船舱口的人道,“他们在箭的尾端连上了绳索,射在我们的船上,绳索的另一边绑在山壁凸起的石头上,他们顺着绳子滑下来了!”
“这下,只能拼一拼了。”白路磨了磨牙,“把他们打下去!”
手下还剩十几人,听着他的吩咐便纷纷冲出了船舱,然,一跑出船舱,就有好几人中箭。
山壁上并非所有的人都顺着绳子滑下来,依然留下了七八名守在山壁上随时射箭。
十几人攻击船只,此刻已经分别落在了船头船尾处,与南弦和白路的手下打作一团。
这一刻,吸入肺腑中的空气都染上了鲜血的味道。
“郡王,我掩护你跳水逃走,其他人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白杏着,从地上捡起了一把掉落的刀,另一只手抓着南弦的胳膊。
她挥舞着手中的刀,清出一条路。
这期间,自己身上也被砍了好几道伤口。
终于到了船尾,白杏道:“郡王,你快点走吧!”
“那你呢?”
“我身上伤口太多,怕是游不动了,你不用管我,快走!”
白杏着,将南弦往水里一推!
很快的,身后又有敌人涌上前来。
白杏回过头时,白路已经被擒住了,扣压着肩膀动弹不得。
她想再抬起刀,却发现,已经没有任何赢的胜算。
山壁上还有七八名弓箭手呢,怎么能赢。
“白杏姑娘。”对面一名侍卫道,“太子殿下有令,饶你一命,你若是投降,现在立即跟我们回去,你若是拒捕,就地格杀!”
白杏松开了手,任由右手中的刀滑落在船板上。
两名侍卫当即上前,一左一右地将她扣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