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嗡嗡嗡”,大小“诸葛亮”都活跃起来了。有说埋伏在城根下头,堵着城门打的:有说把部队分成两股,各打一辆的;有说埋伏在半道上,截住一辆打一辆的?.各法有各法的优点,却又都不够妥贴。最后,区队长综合大家意见,又提出一个方案,就是:利用青纱帐,把伏出圈设在公路上,但预先须把公路掘断,头一辆汽车赶到,必得停住修路。如果部队不被发觉,那就尽量争取时间,等待第二辆汽车赶到后再开火。这方案虽然也不够隐当,可比较起来,还是长处多些。打仗嘛,几分冒险总是难免的啊!
正在大家都点头的当儿,背影里一个人叫了起来:“哎,我可还是不放心。”一句未完,腾棱棱,一只家雀儿飞落在地图上,旋即扑棱一下又钻进人缝里去了。人们不由得一愣,回头一瞧,一根麻经儿牵在小嘎子手里,家雀儿正是他不经心撒出来的。
“这是谁说话哪?”区队长故意镇住脸,可眼睛里一股笑意却没有隐藏住,“嗬,张嘎子啊。是谁把你请出来的呀?”
“一听见老罗叔说话,我就出来了……”小嘎子赶紧把家雀儿收回袖筒,红着脸说。
“嗯――”区队长终于放开眼睛,让那一片温柔的笑意,象一汪淀水似地流荡着,那是从深湛的心底涌出来的啊。“你有什么不放心,请说说吧!”
“你想啊,”小嘎子大胆地指着地图上的伏击圈,“汽车停在这儿啦,咱们唿一家伙,机关枪,手榴弹,丁棱咣啷,一顿狠砸,不把老钟叔也砸在里头吗?”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不要紧!”区队长把手按在他肩膀上,“同志们心里也有个老钟叔,跟你的一样。咱们的子弹头是长着眼儿的!”
十一
……很紧张的一夜过去了,黎明神秘地轻轻走来。青纱帐里,战士们已各就各位,一切都复归于宁静。若不是一股股轻风吹拂,连那宽大的玉米叶,挺立的高粱秸,也会再睡个回笼觉的。大伏天,清风雨露,最难得的是这样凉爽的早晨。
小嘎子趴在机枪手大个李的旁边,从豆稞底下紧盯着公路,心里怦怦地跳个不停。他将头一次正式参加打仗了。他,就要看见敌人迎面走来,就要看见枪炮的对射,就要喊着杀声冲锋了!啊,果然能打敌人个冷不防,该有怎样地红花热闹好看呀!不,他最激动的倒不在这些,最拨动他的心弦的还是老钟叔。嗨!当敌人消灭了,汽车打毁了,人们都欢呼着拥上去,老钟叔从汽车上往下一跳,嘿!竟意外地喊一声说:“?!这不是小嘎子吗?”那该多么醒脾,多么快乐呀!
埋伏圈布置得很巧妙,骑着公路,恰好有一块高粱地和一块棒子地互相交错着,棒子地里“双挂沟”耩着一拢大黄豆,这黄豆枝高蔓长,真象一行行丛密的灌木,人伏在下面,简直非踩住脚是发觉不了的。留给敌人的却是一大片棉花地:枝丫横七竖八,棉桃累累垂垂,宽长足有半顷,高却不过膝盖。小嘎子虽不懂战术,单看选的这地方也把他折服了:“区队长这小老头儿可真有绝的!”
不知是图凉快,还是公事几紧?日头刚冒红,嗡嗡一阵响,敌人的汽车就开来了。先是模模糊糊的小黑点,尾巴上挂着一股烟;随后越来越大,直顺着公路爬来了,它们一前一后厮追着,恰是两辆。
“瞄准儿!”小嘎子抓住大个李的脚脖子,猛地一摇。
“别捣乱!”大个李不慌不忙,抬起枪托顶在肩窠上。压弹手紧掐着子弹,挨肩儿伺候着。小嘎子撒眼再向两边一溜:喝,玉米根里,豆叶底下,一眼眼黑黝黝的枪口,都已抬起头来。钱区队长那两只眼睛,就跟闪电似的,直朝前射出两道光去。
两个怪物越开越近,转眼就冲到玉米地头了,突然“嘎吱”一声,前面那辆刹了车:因为一条断道壕拦住了去路。可是,里头的人还没来得及动,“叭!”清清脆脆一声响,紧接着就是机关枪的“嘎嘎”大笑,随后手榴弹排枪齐放,砰砰啪啪,一阵子流星急雨,漫天扫地飞将过去。先是后面那辆汽车的车头上几股白烟一冒,随即腾起一团浓烟,一头栽进道沟去了。车厢里的人没命地翻斤斗,栽马趴,往外乱跳,砸得地上咚咚的响……“冲啊!杀!……”
一霎间,高粱叶变成了刺刀:谷穗儿化成了子弹,刺刀迎着日头闪光,子弹冲开清风啸叫,战士们跃出青稞,蜂拥而上。前面那辆汽车早又挨了几颗手榴弹,忽忽地冒起大火,失魂落魄的伪军们乱纷纷跑进棉花地。不想棉枝棉桃牵起手来,成了一道道绊马索,他们跌骨碌,打前失,跑又跑不动,藏又藏不严,直象檬虫儿撞进了蜘蛛网。战士们呐着喊儿,赶围子似地东追西撵,一个个把他们捉起来。这中间,最勤快最着忙的,恐怕要算小嘎子了。他紧随着大个李三窜两蹦冲上去,爬上头一辆汽车一看,车厢里倒是躺着两个人,就是没有老钟叔。他随手抓起把洋刀,又跳上第二辆,还是没有。手搭凉棚,四外一望,乱哄哄遍地是人,哪一个是他呢?忽见西南角上还有几个人在跑,便跳一跳,加劲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