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五年(公元1625年,天命十年)正月的一天,宦官魏忠贤召集亲信顾秉谦、张广微、高第等秘密开会,魏忠贤先说:
“孙承宗在辽东守边三年,功高权重,拥兵十万以上,咱们不能放弃这股力量,要设法拉到咱们这边。各位发表意见。”
顾秉谦首先说道:
“此人生性耿直,不苟言笑,遇事有独到见解,一般人很难说得进去话。”
张广微说道:
“此人原在兵部时,很少与人往来,拉着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魏忠贤听了顾、张二人的讲话,很不以为然,他不耐烦地说:
“依你们的看法,孙承宗是一个没有七情六欲、不吃人间烟火食的怪物了!俺就不信,他孙承宗不爱金银财宝?那些废话不要讲了。你们看,派谁去山海关一趟,送点东西给他,先来个投石问路。”
高第说道:
“应坤能说会道,又能见机行事,就派他去山海关,试探一下吧!”
“那就先派应坤去探探路,听听他的口风,适当时候表明咱们的意图。俺就不见应坤了,你把这些情况向他谈谈,明天起程,办成之后,本千岁给他重赏。”
魏忠贤向高第作了布置,接着又说道:
“等会儿从府里领二万银子,去二百名锦衣卫护送着,最好让崔呈秀领着去。”
这崔呈秀是锦衣卫的总指挥,武艺出众,是魏忠贤的看门打手。
次日,应坤带着白银二万两,领着崔呈秀等,二百名锦衣卫,骑上快马,沿着去山海关大道,奔驰而去。
且说孙承宗刚从宁远城袁崇焕处回到山海关,有侍卫前来报告说:
“九千岁派应坤前来慰劳大人,现在馆舍休息。”
孙承宗听了,心中犯了哺咕,这魏忠贤派人来慰劳俺干什么?恐怕是“夜猫子进宅——不是好兆头”!
他正在考虑:去见呢,还是不去?……
侍卫又进来报告说:
“九千岁的特使应坤前来拜见大人,现在府衙门外。”
孙承宗只得说道:
“请他进来吧!”
他也不得不整理一下官服,走到二门外去迎接一下。
应坤进了大门,老远看见孙承宗迎接出来,心中不由得一喜,这个老古板能迎到二门,对俺已是出格的礼节了。
于是,应坤急忙趋前几步,给孙承宗施礼之后,亮开嗓门说道:
“大人守边辛劳,功盖九鼎,千岁派下官前来慰问。”
孙承宗一看,原来这应坤是替魏忠贤提饶牵马、脱靴戴帽的马弁,算什么特使,又几时封了官,当了“大人”?
他一边想着,一边嘴里说道:
“感谢九千岁关照,请到里面喝茶。”
孙承宗说完,转过身来,陪着应坤走进了客厅。宾主落座后,应坤说道:
“千岁一向关心朝廷大事,爱护封疆大吏,他老人家看到大人戍边辛苦,特让下官送来白银二万两,请大人收下。”
应坤说完,向大厅外的崔呈秀一挥手,崔呈秀立即让两名锦衣卫抬着一筐东西进了客厅。
应坤走上前去,揭开封盖,露出白花花的银两。对着孙承宗笑眯眯地说道:
“这银子虽少,却是千岁的心意,正是礼轻情义重啊!希望大人不要辜负千岁的厚望。”
孙承宗听了,脸色一变说:
“俺守边辛苦,这是为朝廷办事,俺心甘情愿,朝廷已发给俺俸禄,足够用了。何劳千岁送来银子?另外,千岁若是真为守边着想,皇上批发给俺的二十四万白银的兴师军饷,立即发下来,才是对封疆大吏的真心支持。”
应坤急忙说道:
“那二十四万白银的兴师军饷,与千岁不相干,而是兵、工两部的问题。请你不要误会了千岁他老人家。”
孙承宗十分恼火,气愤地说:
“与他不相干?这军饷发不下来,就是他魏忠贤从中作梗!他操纵权柄,故意使兵、工二部文移往来,拖延时间,导致饷费久久不能到关。试问:士卒不吃饭,何能打仗?不穿衣服,光着腚么?没有兵器,都用木棍么?……”
听了孙承宗这段话,应坤只得说道:
“请大人头脑冷静,不要听信挑拨。这可能是东林余党散布的不实之词,……”
“别扯淡了!俺不管它东林、西林的,俺只知道为朝廷守边,这饷银发不下来,就是他魏忠贤的阻拦。这是事实!”
孙承宗越说越气,最后,干脆说道:
“这二万两银子你带回去!俺孙承宗不稀罕这‘慰劳品’!请你回去转告魏忠贤,皇上亲自批发给俺的饷银,他为什么阻止不按时发下来?这是他真心爱护封疆大吏么?……”
孙承宗说罢,拂袖而去。
应坤被弄得十分尴尬,只得让锦衣卫把二万两银子抬回北京,交还给魏忠贤。
再说这九千岁听了应坤的回报,立刻发出一阵狂笑,心里说:
“俺就不信泥鳅能在阴沟里掀起大浪,他孙承宗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神气不了几天了。”
魏忠贤立即喊来崔呈秀,对他小声布置一番,又到皇上面前伺机说孙承宗的坏话去了。
应坤走后,孙承宗心里很不高兴。他知道得罪了魏忠贤,会对自己很危险的,但是他这人就是这个脾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到了晚上,一个人喝了不少问酒,晕晕糊糊地躺在床上,竟然睡着了。
朦胧之中,忽然听到屋顶上有踏瓦之声,孙承宗毕竟是学过武功的,便立即起身,走近窗口,从窗缝向外窥望:
在月色朦胧之中,只见对面屋顶上,有一蒙面人,身影矫捷如飞,向前窜跃而来。
孙承宗急忙从墙上摘下宝剑,心说:
“此人是为自己而来么?”
这时,那人已从房上跳入院中。
孙承宗把门拉开,大喝一声:
“什么人,敢夜闯衙府?”
那人也不搭话,一抖长剑,向孙承宗面门刺来。他将身子往后一仰,用剑向上一挡,只听噹一声,两剑相碰,发出闪烁的火星。
蒙面人一连三剑之后,便将身子一纵,轻轻落在墙外的空地上,喊道:
“有胆量的下来!”
孙承宗遂纵身一跳,来一个“平沙落雁”,轻轻落在地上,喝道:
“哪里来的强盗,快报上名来?”
他的话音刚落,“刷”地一声,一下子围上来七、八条大汉,全都是蒙面,穿一身黑色夜行服装。
其中一个蒙面人大声喊道:
“给俺一齐上!”
于是那些人一齐挥舞大刀,向孙承宗头上、身上砍来。他也一挺宝剑,左右飞舞,护住身子。
接着,府里的侍卫一齐手拿兵器围了上来。那些人一见,一声尖厉的口哨响起,随即向外逃去。由于夜色漆黑,眨眼之间,便逃得踪迹全无。
孙承宗手提宝剑回到屋里,心里想:来到任上快三年了,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这蒙面人是谁派来的呢——
这些蒙面人,是受魏忠贤唆使,由崔呈秀带来,是想乘孙承宗熟睡之机,将其杀死。这是魏忠贤用二万银子来拢络孙承宗未达到目的,妄图借用刺杀手段,来消除异己。谁知孙承宗警觉性较高,又有些武功,他们未能得手。
高第向魏忠贤说道:
“这种手段对有功夫的人,作用不大;一旦被他们捉住一个,麻烦更多。若是闹到朝廷之上,咱们会更加被动。”
魏忠贤听了,也觉有理,便一门心思在皇上面前说孙承忠拥兵太重,担心会有异心等。
一天,张广微前来对魏忠贤说:
“千岁可记得苏杭织造李寔?”
魏忠贤想了一会,笑着说:
“可是那个最先替俺建生祠的李寔?”
“对!千岁真是好记性。据听说,那个李寔与孙承宗同是高阳人,还有些亲戚关系。俺想让李寔去说说,也许会有用的。”
“这倒是一条路子。不过,这两人一南一北,如何让他们很快能见上一面?”
张广微笑着说:
“这事不难。千岁可以矫传一旨,让那李寔回乡探亲,不就万事大吉了么?”
这一句提醒,可把魏忠贤乐坏了,说道:
“是啊,这区区小事咋能难住千岁俺呢!那你就亲自带着圣旨去一趟苏杭吧,将这利害向李寔说清楚,事情办成之日,也就是他李寔腾达飞黄之时!”
次日,张广微带着魏忠贤的“圣旨”,往苏杭进发。一路上,尽管江南景色迷人,他也不敢流连观赏,匆匆忙忙赶到李寔的织造府。
这李寔本来就是一善于逢迎谄谀之人,一听张广微的来意,更是喜出望外,心想:这次可算找到孝敬九千岁的机会了,遂满口答应:
“当年,俺和孙承宗同在私塾读书,以后又同榜中了进士。不过,此人脾气古怪,表面对人严肃,内心里可像一个火炉呢!他的妻子是俺妻子的姨姐姐,孬好咱们还是连襟呢!”
听了李寔的话,张广微内心里也窃喜异常。他也有一个“小九九”:这事情若能办成,那魏忠贤还能少了俺的好处么?想到此,便说:
“你将这事办成,九千岁准会重赏于你的,希望你尽心竭力去办。”
李寔手拍胸脯说道:
“这事就包在咱身上了。俺一去,他准会听俺的,你就放宽心吧!”
他们不敢怠慢,第二天便起程北上。
且说后金汗王努尔哈赤,见辽民的暴动都被镇压下去,后方的形势渐趋稳定之后,又想派兵南下。但是,他知道孙承宗与袁崇焕这两个蛮子相互支持,配合得很默契,不仅重修了宁远城,还在锦州等地都驻了军,防守加强了。
与军师范文程商议后,决定派少量部队去进行试探性的攻击,也还是必要的。
努尔哈赤一贯雷厉风行,虽然年事已高,但他仍然心高气盛,不改当年的气魄。遂命令大贝勒代善率领三千精税铁骑,前去攻打锦州。
努尔哈赤嘱咐代善说:
“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千万别被围住,脱身不得。”
代善领了三千人马,往锦州出发。
且说锦州守将马世龙,宁夏人,由举武出身,历任游击、副总兵。
孙承宗来山海关后,对马世龙非常信任,向皇帝举荐他当了总兵。
在宁锦防线措置中,孙承宗派马世龙去守锦州,这是这条防线的最前线,可见对马士龙的重视。
为了报答知遇之恩,马士龙到锦州后,也非常效力。他先后修补了城墙,在认真训练士卒的同时,城上的火炮已配置妥当,运来大量的滚木、礌石,并准备了充足的粮草,还加强了军情的刺探,建立了完整的情报组织。
再说后金大贝勒代善的骑兵一出发,就引起锦州探马的警觉了。便一边让人继续监视骑兵的动向,一边向马士龙报告。
得到消息以后,马世龙就急忙登城,沿城布置守卫,命令守军严阵以待。
不久,探马来报告说:
“鞑子一支骑兵约三千人马,正望锦州方向赶来,并带有攻城器械。”
马世龙立即命令:
“点燃烽火报警,立即关闭城门,城上守军进入临战状态。”
这烽火台报警,是古代传下来的边防报警方式。往往是在城上再筑一高台,将晒干的狼粪点燃起来。那狼粪燃烧以后,不起火头,只是冒出浓浓的烟柱,风吹不散,雨淋不湿,人们老远就看见了。因此,边境若有外敌入侵之时,就点燃狼粪。
这是闲话。再说马世龙命令守军在烽火台上点燃狼粪报警以后,转瞬之间,从锦州到宁远,直至山海关,所有的烽火台全都燃起来了。
这时候,侍卫向袁崇焕报告说:
“锦州方面已有烽火报警了,鞑子出动兵马前往锦州了。”
袁崇焕立即派遣副将左辅、朱梅二人,带领二千人马迅速驰援锦州。
他又派两名侍卫分别驰往松山、杏山二城,让他们也派少量人马前去援助。
且说大贝勒代善带领兵马,来到锦州城下,稍微休息一会,即命令士兵攻城。
攻城开始了,代善指挥士兵先用战车在前开路,后面是弓箭手,其次是步兵抬着云梯爬城。八旗士卒奋勇前进,喊杀声响彻云天。
城上马世龙亲自督战,指挥炮手点燃大炮,那一颗颗炮弹,落在攻城的八旗士兵中间,“轰”地一声巨响,炸倒一片。
城上的滚木,礌石纷纷打下来,但是骁勇的八旗士兵无所畏惧,仍然拼命地抬着云梯,一排排地登城拼杀。
眼看城墙有被战车撞塌的可能,忽听城南方向喊杀声骤起。
原来松山、杏山离锦州甚近,两地守将一见锦州报警,立即派遣兵马前来援助。
此时,城上马世龙见有援军到来,斗志更旺,遂鼓励守军说道:
“咱的援军到了,要狠狠地打!……”
且说大贝勒代善,眼看就可以把锦州城攻打下来了。不料城南来了救兵,举目望去,黑鸦鸦的一片,只听喊声如雷,也不知到底来了多少人马,心中不免慌乱。
八旗兵士虽然勇悍无比,但是在炮火轰击下,在滚木、礌石打击下,也死伤不少。现在又见来了明朝的援军,攻城的劲头明显小得多。
再说松山、杏山的援军一到,便冲向后金的背后。马世龙在城头一见,立即带领人马,又从城里冲杀出来了。
这时,代善已感到情况不妙,在腹背受敌的形势下,只得命令停止攻城,与前后冲杀过来的明军拼杀在一起。
双方混战在一块,这且不提。
再说汗王努尔哈赤,自大贝勒领兵走后,总觉心神不宁,后来又派遣四贝勒皇太极带领三千人马,前去接应,以防代善有失。
那皇太极正往锦州方向急驰时,忽有探马回来报告说:
“锦州城有援军到来,大贝勒的人马已经腹背受敌,形势很不利。”
听到这一消息,皇太极就命令士兵加快行军速度,那铁骑奔驰起来,犹如一阵狂风,直扑锦州城而来。
再说宁远城的援军,在“救兵如救火”的思想指导下,也很快地赶到锦州城下。
左辅、朱梅二将,一见后金军已在城下腹背受敌,遂迅速指挥士卒包抄过去,想把后金兵马围起来全部消灭。
大贝勒代善正指挥八旗士兵与明军拼杀的时候,忽见城南又派来一支兵马,并已包抄过来,再不冲杀出去,将有被围的可能。
于是,他利用八旗铁骑的冲击力极强的优势,命令冲杀出去。只见代善一马当先,手举大刀,左右开弓,杀向明军。
八旗士兵随着大贝勒一齐往外冲击,尽管明朝援军一批批地阻拦,在潮水般的八旗铁骑的冲击下,只得一批批地后退下来。
不一会儿,大贝勒代善领着残余人马,杀开一条血路,往北逃窜。
马世龙等领着兵马,随后追杀,一直赶了十来里,才被四贝勒的接应兵马堵住。双方又进行了一番厮杀,直到天色将晚,两下才各自收军。
且说大贝勒代善、四贝勒皇太极带领兵马,退回沈阳,一查点人数,代善的兵马竟损失了一千多,皇太极的兵马只伤亡百十人。
汗王努尔哈赤一见代善无精打采的样子,就笑着安慰儿子说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俗话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呀!别丧气,更不能丧志!人贵有志,兵贵有气。有了志气,军队就可以无往而不胜!”
但是,努尔哈赤心里也有了谱儿,深深感到孙承宗、袁崇焕,这两个明朝的小蛮子,可不像杨镐、袁应泰那样好对付了!今后,可得谨慎从事,不可大意!
再说孙承宗在锦州反击战之后,立即来到宁远城,带着袁崇焕,一齐赶到锦州城里,让侍从把带来的慰劳品,分发给城上守军。
他又召集松山、杏山、右屯及大小凌河的守将,齐聚一堂。在庆功宴席上,孙承宗说:
“锦州反击战的胜利,告诉咱们两条经验:
一是证明努尔哈赤的八旗铁骑是可以打败的,它并不是神兵天将。
二是证明只要咱们同心协力,相互支持,攥成一个拳头打击敌人,就可以战胜强大的敌人,取得战争的主动权。”
袁崇焕也说道:
“这次反击战是对咱们宁锦防线的一次考验,显示宁锦防线的威力。当年杨镐的四路出师,分散了兵力,被努尔哈赤各个击败,是历史的教训。”
马世龙说:“在松山、杏山的援军到来前夕,咱在城上也捏着一把汗呢!眼看着城墙要被他们撞塌了,幸亏援军及时赶到,俺才喘过一口气来。眼下,俺打算一方面加固城墙,另外,城外再挖护城河,以增强防守能力。”
马世龙说罢,向大家敬酒,又说道:
“俺代表锦州城全体守军将士,向各位大人、将军表示由衷感谢和崇高的敬意!若没有及时的援助,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孙承宗接着说:
“好!让咱们为了‘攥成一个拳头打击敌人’共同干杯!”
袁崇焕又说道:
“努尔哈赤还会来的。这是一次试探性质的进攻战,派来的兵力不多,咱们可不能松懈、麻痺,古人说:骄兵必败呀!”
酒宴后孙承宗写了奏表,向皇上报捷,但是,魏忠贤将报捷奏章押着不报,深居皇宫的熹宗皇帝怎能知道?
这次反击后金军的胜利,鼓舞了明朝军队的士气,使他们增强了战斗意志和信心。尽管皇帝没有嘉奖,朝廷无人犒劳,这次胜利的影响意义还是巨大的。
且说张广微、李寔二人一路匆匆赶路,来到北京,张广微对他说:
“你直接去山海关见孙承宗,事情办成之后再去拜见九千岁,他老人家天天忙于公务,未必有时间见你。”
李寔听了,也说道:
“好,好,好!等俺把事情办妥,算是送给九千岁他老人家的见面礼罢!”
再说李寔,来到山海关,见到孙承宗以后,李寔稍作寒暄之后,就说道:
“兄长还是当年的黄牛性格,整日埋头拉车,苦干实干,精神可敬,懿范感人!”
“诗圣有两句诗说:‘北向朝廷终不改,西山寇盗莫相侵。’这就是俺的难移的本性。”
李寔听了孙承宗引用杜甫的这两句诗,摇了摇头,不得不问道:
“这‘西山寇盗’在老兄心目中是指谁?”
“还能有谁?皇上批给俺二十四万两饷银,是他扣着不发;锦州反击战的报捷奏章,是他压着不报,这到底是为什么?”
“也有两句诗,老兄怎么会忘了?”
孙承宗立即吟道:
“山重水复疑无路。”
李寔连忙读出下一句:
“柳暗花明又一村。”
孙承宗立刻“哈哈哈”冷笑几声,随口吟道:
“宁作泥中藕,
不为水上萍。”
李寔苦笑着,又朗声诵道:
“近水楼台先得月,
向阳花木好为春。”
孙承宗脸色一变,向李寔问道:
“看来这次你到山海关来是充当说客的?”
李寔只得直言相告:
“还不是为了老兄的锦绣前程!”
“说得好听!到底你是为了俺的锦绣前程,还是你自己想巴结那个不伦不类的畜牲?”
孙承宗的质问,似匕首,直刺李寔的要害,令他十分难堪,一时难以回答。
等了好一会,李寔又劝道:
“你又何必呢?如今魏忠贤已掌握朝廷内外大权,左副都御史杨连、支部尚书赵南星、三都御史高攀龙、金都御史左光斗等,全都下狱,或被拷打而死,或被刀锯而死。他现在内结宫闱以自固,外纳朝臣而淫威,贬斥东林,控制阁部,提督东厂,广布特务。难道你一人又能独撑大厦?岂能是他的对手?”
孙承宗早听得不耐烦了,便说:
“难怪你挖空心思,为他建造生人祠,千方百计替他搽脂抹粉,极尽奴颜卑膝之能事,你那内心的肮脏又怎能掩盖得住?……”
李寔实在听不下去,也坐不住了,马上站起来说道:
“兄长若是不听俺这肺腑之言,终有后悔之日,那将是注定无疑的了。”
“谁愿意当狗,尽管自己去当;反正俺只愿意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这便是俺对你的答复,别的,无可奉告!”
孙承宗说完,带着侍卫去宁远城了。
李寔只好回到北京,魏忠贤听说没有劝说成功,借口公务繁冗,也未见他,让他回去了。
话说后金汗王努尔哈赤,自锦州代善领兵败回,一直在伺机派兵报复,苦无良策。
一天,降将李永芳前来献计,他说:
“在锦州与松山之间,有一座北石山,这山有三百多米高,方园四、五里路大。在山的南部是松山城,北部是锦州城,东面是大凌河,西边是高桥镇。这里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能防能退。山下有一条很深很长的山沟,可藏兵十万之众。若能派兵以攻取锦州为名,先占据此山,则锦州、松山将唾手可得,也可以截断孙承宗、袁崇焕的所谓‘宁锦防线’了。然后再攻打宁远城,也有利得多。”
听了李永芳的建议,努尔哈赤仔细地查看着地图,觉得这意见有利有弊。若能速战速决,将能一举多得;一旦兵力被困,将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于是,他对李永芳说:
“你先回去,让朕再想想你这建议。”
李永芳走后,汗王让侍卫喊来范文程军师,他将李的建议向他说了一遍,对范说:
“范先生,你看这建议可行么?”
那范文程也看了一会地图,考虑一下,摇头晃脑地对努尔哈赤说:
“这个建议好是好,不过有点冒险。先占领北石山,就切断了明朝的宁锦防线。再攻锦州,就可以一鼓而下,因为南来的援军已被阻于北石山下。那就不妨一试。”
次日,汗王努尔哈赤又召开众贝勒、大臣、全体将领,研究这一方案。大家对前次锦州兵败很不服气,因此大都同意进兵。
经过几天准备之后,汗王毅然决定派兵。
在出师前夕,汗王努尔哈赤佯言要攻打锦州。暗中对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说:
“你们二人领兵一万,作为先头部队,直接向锦州进发。”
努尔哈赤与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皇太极带领兵马四万人,在后面进军,然后突然占领北石山。
再说孙承宗在山海关对李定下了逐客令以后,即带领几名侍卫,拍马往宁远而来。
刚进宁远城,迎头碰见袁崇焕,二人边走边谈。袁崇焕说:
“据探马报告,鞑子正准备兴兵再攻锦州。这次,努尔哈赤可能要亲自带兵来了。”
孙承宗听了,笑着说:
“那也好,咱们能有机会见见这位当年的龙虎将军,也是难得呀!”
二位一路说说笑笑,来到府衙,刚落座,就有探马前来报告说:
“努尔哈赤带兵四万,前来攻打锦州。前锋是大贝勒和二贝勒,他们的兵马离锦州也不过二十里路。”
这个探马刚走不久,又来一探马,他说:
“鞑子军队分两部分进军,前队约有一万人马,已接近锦州城。后队人马多,约有三万左右,似乎另有目标,请大人考虑。”
袁崇焕当即问道:
“你怎么知道它‘另有目标’呢?”
那探马立即答道:
“前次攻锦州,他们只有三、四千人马。若不是援军赶到,锦州很可能会被攻下。这后面的大队人马,俺认为它只是来打援的,或是来攻打松山城的。”
袁崇焕和孙承宗听了这个探马的分析,相互看了看,又问了他的姓名,他说:
“俺叫赵有智。”
孙承宗笑着说:
“果真有些才智,等这一仗打完,一定重赏于你!”那探马听了,高兴地再探消息去了。
袁崇焕对孙承宗说:
“在松山与锦州之间,有一座北石山,山下有一个很大的山沟。俺想带一支兵马去那里埋伏,这宁远就请大人代守。这意见怎样?请大人明示!”
孙承宗立即说道:
“努尔哈赤若是真来打松山呢?”
袁崇焕说:
“咱就带兵人松山城,协助孙元化守城!”
“就这么办!”
孙承宗说罢,袁崇焕遂告辞出来,领五千兵马往松山方向奔去。
且说马世龙这些天以来,忙得起早歇晚,对城墙进行了加固,又挖了护城沟,还搬运了大量的滚木、礌石,赶造了很多弓箭。
一天,他正在城上布防,忽有探马来报:
“努尔哈赤带兵四万人,前来攻打锦州城,前锋离城不到二十里了。”
马世龙心里不由得一惊,来这么多!小小的锦州城,能经得起四万人马的攻击?他想到这里,对探马说道:
“再去打探,将情况探具体些。”
马世龙立即走上城头,命令守军都作好临战准备,并让烽火台立即点火报警。
不久,只见通往辽沈的大道上,尘土飞扬。马世龙命令守军将城门关牢,并将护城沟上的吊桥高高吊起。
且说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带着一万兵马,将锦州城围得水泄不通。因为天色已晚,便命令埋锅造饭。
再说后金汗王努尔哈赤,见代善、阿敏的兵马已将锦州包围起来,立即命令道:
“向北石山前进!”
那四万兵马,浩浩荡荡,旗帜如海,远远望去,宛如汹涌的海潮,奔腾而来。
这时,探马早已去向袁崇焕报告,他当即派遣左辅带领兵马二千,埋伏于松山城东树林中,并对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左辅就带领二千人马走了。
袁崇焕又命令朱梅带兵二千人,埋伏于松山城两山谷中,也对他附耳说了几句话,朱梅也领着二千人马,走了。
他自己带着一千人马,回到松山城里,与孙元化合兵一起,共一万多兵卒,共同研究布署了守城方案,这且不提。
再说孙承宗耽心锦州兵力单薄,遂派人回山海关,让参将祖大寿带兵五千,从海上坐船北上,援助锦州。
汗王努尔哈赤带领大队人马,直抵北石山下,遂命令将军队隐藏在大沟里,自己领着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皇太极等,登上北石山顶。
他们站在山顶上,见松山城虽不算大,城墙较高,听探马报告,袁崇焕来到松山城里。
努尔哈赤心里说:这一仗要好好打,争取活捉袁蛮子。
他正在想着,突然前锋大将扬古利进来说:
“松山城四门大开,城上没有一面旗帜,城门附近有一、二十个老百姓在打扫街道。可能是袁崇焕听说咱大军前来攻城,吓得逃跑了。”
努尔哈赤听了扬古利的报告,笑了笑,不大相信,遂带着三贝勒、四贝勒以及众将领,来到前面,对城上一看,果真是那样情况。
努尔哈赤心里想着:四十年来,身经百战,未遇到这样的场面。难道这袁蛮子已设下埋伏?……
汗王立即转身回营,命令道:
“以后军作前锋,前锋作后军,将兵马退往锦州去。”
四贝勒皇太极上前说道:
“这可能是袁蛮子仿效诸葛亮,没有什么了不起,父王为什么还要退兵呢?”
努尔哈赤说道:
“这袁蛮子诡计多端,城门大开,肯定有埋伏。若不撤退,必然中他的奸计。”
于是众将领分别到各自所在兵马中,安排撤退。那沟虽不小,但是十万兵马集中在里面,加上战车,云梯等,已挤得满满的了。
这撤退的命令一下,沟里便乱起来了,人喊马叫,乱糟糟的。
突然,“轰!轰!轰!”三声炮响,从松山城里一下涌出一万多兵马,喊杀声震荡着山谷,他们挥舞着长枪、大刀,一齐杀向后金军。
那山沟里的八旗兵马正在撤退,一听到喊杀声起,不由得一惊,遂慌忙应战。
这时候,松山城东西两处埋伏的人马,听到炮声,也杀了出来。
大、小凌河派来的救兵,也向后金兵马冲杀过来。还有杏山、高桥镇的救兵,听到炮声,也拼杀起来。
这时候,汗王努尔哈赤冷静地命令道:
“各旗兵马立即应战,冲出包围,向锦州城撤退。”
双方拼杀得厉害,后金兵马虽多,但仓促应战,又处在撤退之中,伤亡不少。原先带来的一些攻城器械,丢弃很多。
且说锦州城下,早已是炮声隆隆,喊杀连天。由于城外新挖了护城沟,后金兵马被阻,不得不抬土填沟,这就给明军的大炮提供了非常好的靶子。一炮打在抬土填沟的人群中,立即倒下一片。
但是,八旗兵马历来是奋勇骠悍,他们推着战车前进,抬着云梯上城,冒着如雨的矢石,前仆后继。
正当攻城战斗打得激烈之时,努尔哈赤带领兵马撤退回来,那些攻城的士卒不由得慌乱起来了,以为是那边兵败,又见明朝的军队在后面追杀,便放慢了攻城的速度。
突然之间,锦州城东门处,又来了一支明军,他们与攻城的八旗兵马杀到一处。
这支明军,正是祖大寿领导的五千士卒,坐船从海上过来,支援马世龙的。
努尔哈赤见后面明军追杀,锦州城强攻不下,又有海上援军赶来厮杀,不由叹息。
皇太极问父亲:
“父王为什么叹息?”
努尔哈赤说道:
“孙承宗、袁崇焕果然用兵不凡,不像杨镐、袁应泰容易对付了。”
皇太极说道:
“胜败是兵家常遇的事情,暂时他们依仗着宁锦防线,跟咱对抗。不如收兵回去,等到适当机会,再兴兵前来。”
努尔哈赤听儿子说得有道理,遂宣布退兵。
且说马世龙在城头看见后金兵马停止攻城,大队人马已开始撤退,立即整顿守城士卒,出城追杀。
袁崇焕指挥几路兵马,从北石山下,沿途追杀,一直赶到锦州城下。
后金军队且战且退,努尔哈赤命令大贝勒代善与二贝勒阿敏领兵断后。
马世龙领着城内土卒与袁崇焕兵马合在一处,一直追杀十余里,方才收兵。
再说孙承宗得知后金兵马退回沈阳,遂赶到松山城,向袁崇焕问道:
“听说你用空城计,吓退了努尔哈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袁崇焕看了看孙元化,二人笑了笑,袁崇焕对孙承宗说道:
“松山城虽不大,城墙一丈五、六尺高,城外山石磷峋,道路崎岖,难以攻取。咱们估计努尔哈赤一向老奸巨滑,绝不敢冒然进城。城外埋伏了两支人马,大部分守军都在城内,他若进城,就用关门打狗策略,消灭他们。果然努尔哈赤耽心中俺的埋伏,随即退兵,俺才乘势杀出城去,与城外埋伏的两支人马,合兵一处,一直追杀到锦州以北十余里方回。”
孙承宗笑着说:
“诸葛孔明当年误用马稷,丢失了街亭要地,身边只有二千五百名士卒,又无大将,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用空城计,吓跑了司马懿,得以安全退军。你没有丢一城一地,也吓跑了努尔哈赤,比当年的诸葛孔明先生还高明呢!”
大家在说笑声中,总结了这次反击战的成绩,收捡后金兵马丢失的甲杖、攻城器械好几千件,鼓舞了全体将士的斗志。
孙承宗与袁崇焕又到锦州城里,见守城兵士斗志旺盛,士气高涨,孙承宗说:
“要保持清醒头脑,密切注意鞑子动向,随时准备迎击来犯的敌人。你们是宁锦防线的前哨阵地,责任重大啊!……”
再说努尔哈赤回到沈阳,计点兵马,损失了二千多人马,又丢掉攻城器械、甲杖等,他对众贝勒大臣们说:
“这点损失换来一个教训,也是好事。今后还要加紧训练兵马,相机而动。”
自此,努尔哈赤坐镇沈阳,一方面认真训练兵马,一方面整顿内部,准备养精蓄锐,静观明朝上层变化,伺机再次兴兵,暂且不提。
且说孙承宗连续两次击败后金军的南犯,报捷奏表由于魏忠贤压着不放,皇上深居宫中,怎能知晓。
一天,熹宗皇帝忽然向魏忠贤问道:
“辽东战事有无进展?”
魏忠贤立即说道:
“孙承宗拥军十万之众,不思报效朝廷皇恩,却在山海关上游山玩水,吃喝享受,能有什么进展?……”
皇帝听了,很不高兴。但是,他也是随便问问,过一会儿也就忘了。只要能守住山海关,只要京城安定,也就行了。至于收复辽东等地,他本没有雄心进取,问过之后,他又寻开心去了,还管什么辽东、辽西的!
天启五年的下半年,孙承宗因为皇上批发的二十四万两饷银,被魏忠贤扣着不发,收复辽东失地的计划不能实现,便想借着西巡蓟辽,路过北京的机会,面见皇上,陈述详情。
孙承宗打算在十一月中旬,再去京城,兼贺万寿节,以便奏明皇上。
走前,他对监军纪文华说:
“俺去蓟辽巡察,顺道去北京,亲向皇上讨那二十四万两饷银,你在府里照应着,下面各城堡俺已关照过了。”
孙承宗说罢,即带着几名侍卫,骑上快马,望蓟辽而去。
这纪文华看孙承宗走远了,急忙回到府里,把贴身侍卫纪升喊来,对他小声说:
“你立即回北京,对俺舅父说:‘孙承宗巡视蓟辽以后,顺道去北京向皇上告魏忠贤的状,让他及早准备……’,这事可不能向任何人说出去。办完后,迅速回来。”
纪升遂骑上快马,往京城驰去。
这监军纪文华是张广微的外甥。当初孙承宗来山海关上任不久,魏忠贤就派他来当监军,其用心很清楚,实际上是让纪文华来监视孙承宗的行动。一心守边的孙承宗,怎么会知道那九千岁的险恶用心。
原来纪文华也不是张广微的亲外甥,他母亲吴淑兰原是北京妓女院“藏娇楼”里的一名妓女,被张广微用银子买出来,放在外室养着,有事无事便去和她鬼混。
后来,吴淑兰年老色衰,张广微将她给了表弟纪世通作了妻子,便生下儿子纪文华。
为了能缠住广微,那吴淑兰一口咬定,说纪文华是张广微的亲生儿子。成人后,张广微把纪文华引荐给魏忠贤,与那应坤等,成为九千岁的贴身侍卫。
俗话说:“一人飞升,仙及鸡犬。”魏忠贤把持朝政后,原先跟随他的人,不问青红皂白,牛溲马便,全都升了官,发了财,成为千岁府里的座上宾,大明朝廷的红人。
这是闲话,且说纪升来到京城,一头钻进张广微的府第,将纪文华教给他的那些话,从头学说一遍。张广微说:
“这话你已经跟俺说了,就让它烂在肚里罢,可不能向任何人说。迟早你若把这话传扬出去,你的命就保不住了!”
纪升连忙说道:
“不敢,不敢!俺永远不会说的。”
张广微满意地说:
“这就好,这就好。”
纪升便告辞出来,骑上马回山海关了。
这纪升是吴淑兰跟纪世通生的儿子,纪文华来山海关任监军后,将他带来充当贴身侍卫。
回到关上,纪升向纪文华覆命后,再三又嘱咐他不能说出去。
谁知没过三天,纪升与侍卫们一起喝酒,在酒桌上便吐露了真言,把他回京城的前前后后,一古脑全说了出来。侍卫们听到,都气得咬牙切齿,为孙承宗不平。有人说:
“孙大人对朝廷一片忠心,可昭日月,你们狼狈为奸,暗害忠臣,良心何在?”
许多人敢怒而不敢言,只得忍气吞声等着孙承宗回来。
且说张广微得到这消息,如获至宝似的,他心里说:这次一定要向他讨个重赏了!
这张广微,原也是个进士出身,只是好色成性。他在襄阳当府官时候,他下面那些官员的妻子,只要是长得漂亮的,他都要弄到手。
在这方面,他还有一个非常巧妙的方法。
平日,他发现谁的妻子长得漂亮,便让侍从去对她说:
“咱们府官太太请你去有事。”
那些下属官员的妻子,听说府官太太喊自己去有事,谁敢不专呢?平日想巴结还没有机会呢。于是,急忙梳洗打扮,匆匆去了府中。
谁知张广微早已安排妥当,派一名侍从在大门里面等着,一见那女的进来,便将她领入专门房间。
那房间里设备齐全,特制了一张大床,还有隔音装置。
那些女人,来到这么一间屋子里,反抗也没有用,只有老老实实地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当时,有个姓韩的官员,妻子高氏长得很美。初来乍到,张广微就故伎重演,派侍卫去传唤了。
姓韩的两口子已清楚了张广微的意图。可是,若是不去,他一定要罗织罪名;去了,准会受辱。迫于无奈,高氏对丈夫说:
“当今是清平世界,难道他真敢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吗?”
说完,她咬一下嘴唇,捋了持头发,昂然进到府里去。
当她被领进那间屋子里以后,府官真的来了。他一见高氏,嘴里不停地喊着:
“美人!美人!俺好想你!……”
说着,就上来拉她。
这时,那高氏就故意大声喊叫说:
“这哪里是府官老爷!府官老爷能干出这种事吗?这一定是个家奴!”
她一边喊,一边脱下一只鞋,拼命去打府官的头。头被打破了,又用双手去抓他的脸,抓得他满面流血。
高氏终于逃脱出来,回到自己家里。
次日,大家看到府官满面伤痕,自然不好意思出来办公,不过姓韩的还是不敢怠慢,每天到府里去参候,不敢离开。府官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一天,府官终于出来了。等他坐到椅子上以后,姓韩的立即上前谢罪。
当时,府官满脸通红,一副惭愧的样子。姓韩的怕他一时下不了台,赶紧出来了。
那些曾被府官糟蹋过,忍气吞声的官员的妻子,听说了这件事,既觉得高兴,也不免觉得有些羞愧。
以后,张广微巴结上了魏忠贤,成为这位九千岁的心腹、智囊。
魏忠贤有位妃子,名叫阿香,长得婀娜艳丽,胜似天仙。她身上有一种奇香,属于特异功能,所以名叫阿香。
张广微在千岁府里,多次邂逅,都不得接近,想得他经常失眠。总想找个机会,能替九千岁作出些贡献,立个大功,才能得到大赏。
且说张广微急忙将这消息报告了魏忠贤。
俗话说:做贼心虚。魏忠贤听到这消息,大为惶恐,他心里说:那二十四万两饷银,是皇上亲自批发的,拖了两三年不给。皇上知道这事,就麻烦了。还有这两次反击战,报捷奏章被俺压着,皇上还蒙在鼓里,一旦抖出来,不光皇上不满,一般大臣就会起哄,对俺就更不利了。
魏忠贤连忙召来张广微、顾秉谦、高第、崔呈秀等亲信,商讨对策。
顾秉谦说:
“孙承宗是皇上信任的人,这事弄不好会惹出麻烦来的。”
“皇上信任的人,俺就不能动他了?他要跟九千岁作对,咱能由着他?……”
张广微这话是说给魏忠贤听的,所以魏忠贤听了,立即说道:
“俺要想办法让皇上不信任他!你他妈的胆子越来越小了,怕什么?天塌下来,由老子顶着!”
顾秉谦赶忙说道:
“那就奏他一本,说他是东林余党,不就完了么?”
崔呈秀说:
“不能那么简单化,至少要让皇上信俺的,认为咱们才是忠臣!”
张广微觉得自己该讲话了,他说:
“孙承宗拥兵十万之众,他来京城干什么的?那叫作‘挟兵震主’,是想‘袒护东林党’,是要‘清君侧’。就这几条,皇上准信,孙承宗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魏忠贤听了张广微的话,欢喜得眉飞色舞,将右手伸出来,大拇指一翘,说:
“还是俺的智囊有水平!这三条,每一条都是一道血口子,像三把刀,砍在姓孙的身上,疼在皇上的心里。有这三条,皇上还能相信他姓孙的?……”
张广微有些受宠若惊了,他又说:
“这次要把舆论造透,一定要把孙承宗弄臭!让他从皇上的心窝里被抹掉,看他还敢反对九千岁么?这也是杀鸡儆猴呀!”
魏忠贤由于高兴,不由得说道:
“俺有一句终生信条:‘谁让俺一时不快活,俺就要让他一辈子不快活’!俺已是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本不愿意再去干那丧天害理的事了。但是,有些人逼着俺去干!为了保住俺已经得到的荣华富贵,俺还要去干,并且一直干下去!”
之后,魏忠贤指使御史李藩、崔呈秀等,写表弹劾孙承宗。他自己又亲自到皇帝面前说孙承宗“挟兵震主”,妄图为东林党翻案等。
开始,皇上不大理睬,就到御床上睡觉去了。这时候,魏忠贤绕着御床哭,连续绕了三四圈子,哭着说:
“孙承宗一旦阴谋得逞,皇上啊,到那时后悔也不及的。”
皇上终于被魏忠贤的眼泪感动了。立即翻身坐起,又从御床上下来,大声说道:
“让阁部的次辅顾秉谦来拟写圣旨!”
那顾秉谦正愁着没有表现忠于魏忠贤的机会呢,现在契机来了,于是,他洋洋洒洒,一挥而就。
那圣旨是这样写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孙承宗身负守边大任,干系甚重,不能擅离职守。历有祖宗遗制,边将一旦远离信守戍地,当法不宽宥。
钦此!
魏忠贤手捧圣旨,派传旨官员连夜送往山海关。不得有误。
同时,魏忠贤又让兵部连续三次派飞骑驰往山海关,阻止孙承宗进京入觐。
又听人说,孙承宗已到了通州。这消息好似一声惊雷,吓得魏忠贤面色如土。当时,尽管是午夜了,他又急急忙忙,假传圣旨,亲自跑遍京城九门,命令守门宦官说:
“孙承宗若是回京城,到这里就把他捆上,送到俺府里去!谁若放他进城,就杀谁全家!”
且说孙承宗确实已到通州,当他听说这些以后,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返回山海关。
孙承宗左思右想,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阻止他赴京入觐?这时,他又想起了曾经给皇上讲过的“曾子杀人”的故事,难道皇上又在怀疑俺了不成?……
在孙承宗的侍卫中,有一个名叫郑方良的,他对纪文华的作法很气愤,见孙大人回到关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使他很难受!
郑方良心里说:孙大人是好人,俺要把实情告诉他,让他有个思想准备。
当天晚上,郑方良便把纪升酒后讲的那些话,全都学了一遍。
孙承宗问他:
“还有哪些人在场?”
郑方良回答道:
“咱侍卫全在场,共十六个人。”
孙承宗又去找来几个侍卫,便问他们说:
“那天喝酒时,纪升讲了些什么?”
这些人说的,与郑方良告诉他的,完全一致。孙承宗心里安定了,他找到了原因。
如何处置呢?……
那天夜里,孙承宗想了很久,忽然他想到了蒙面刺客,看来,都与他有关系。
因为想到了刺客,不觉眼睛一亮:你们既对俺无情,也别怪俺对你们无义了!
当时,已是四更多天,孙承宗手提宝剑出了房门。来到院里,只见他一个纵身,窜上房顶,又轻轻跳了下去。
沿着墙脚,工夫不大,孙承宗来到监军院子里。他摸了摸纪升的房门,见没有拴上,遂径直走了进去,将灯烛点上。
见纪升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呢!
孙承宗来到床前,伸手一把抓住纪升的头发,将他拎了下来。
纪升一看是孙大人,立即双膝跪下,孙承宗问道:
“你去京城干什么的?老老实实向俺说清楚。”
纪升看到孙大人凛然不可犯的神情,只得来个“竹筒里倒豆子——一个不剩地全倒出来了”。
之后,孙承宗用一根麻绳将他捆牢,塞住嘴,然后走了出去。
来到纪文华门前,那门也没有挂上,他走了进去,点燃了灯烛,见纪文华睡得很熟。
孙承宗心里说:
你能睡得着了,害得俺睡不安,坐不宁。今晚要让你尝尝俺的厉害。
只见他一伸手,把那大木床掀起来了,纪文华从床上滚了下来。
纪文华睁眼一看,是孙承宗,急忙说道:
“大人到这时还未休息?”
“俺能睡得着么!”
孙承宗的一脸怒容,他已觉得不妙。但是,古人说:困兽犹斗。纪文华立刻装出笑容说:“大人有啥话,明早再跟俺讲吧?”
“明天?还有明天么?——俺要你讲!你让纪升去京城干什么的?”
纪文华以为孙承宗不知详情,这不过是诈的。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说:
“纪升去京城办的是私事,你问这干啥?”
“私事?不说实话,俺要你的命!”
孙承宗说着,用宝剑往他大腿上刺了一下。只听纪文华疼得“唉哟”一声,说道:
“俺是朝廷命官,孙大人怎么能这样?你要考虑后果呀!”
“你是朝廷命官,就可以任意诬陷好人?”
“请大人息怒,别听信坏人的挑唆吧!”
孙承宗迅速走到隔壁,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将纪升提到纪文华面前,对纪文华说:
“他已经老实交待了,你还能装下去吗?”
纪文华狠狠地瞪着纪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看了看孙承宗,纪文华突然双膝跪下说:
“请大人饶了咱们,以后再也不干了!”
孙承宗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讲什么,遂反身出门,把门扣上,然后将房子点着,不一会儿,房子被熊熊的大火吞噬着,纪文华与纪升在屋子里拼命叫唤,他们砸门、砸窗,最后没有声音了……
在房子着火的时候,侍卫们都起来了,当他们看到孙承宗在那里站着时,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便不再上前,却都不声不响地回去睡觉了。在他们心目中,孙大人是人世间最好的人,纪文华和纪升的下场,是罪有应得!
次日早晨,郑方良带着几个侍卫,来到孙承宗面前,对他说:
“昨天夜里,纪监军与纪升一起喝酒,因为酒后失火,二人已被烧死。”
孙承宗听了之后,看着大家,眼里滴着泪花,向着侍卫们点了点头,说道:
“谢谢大家…”
侍卫们走了之后,孙承宗写了请求罢职回家的表章。他心里说:
俺来守边近四年了,坚持“厚积储,勤备战,为百姓,报皇恩”的方针,两次打击了赵子南犯的军队。俺是问心无愧呀!
俗话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在孙承宗被罢职之前,又发生了柳河事件,这就给魏忠贤有了可乘的机会,迫使孙承宗退职回籍。
柳河事件发生在天启五年(公元1625年,天命十年)。马世龙误听了刘伯强的话,派鲁之甲、李承先率小股士卒,去夜袭耀州。结果兵败柳河,死伤四百余人,弃甲胄六百副。
这本不是一件兵戎大事,偷袭失利,兵家常事。但是,魏忠贤得知消息,却大肆张扬,唆使他的死党数十人,纷纷上表,弹劾孙承宗,闹得朝议汹汹。魏忠贤向皇上哭奏道:
“若再不撤换孙承宗,山海关不保,京师也将岌岌可危了。”
皇上听了,说道:
“孙承宗在任四年,朕也安稳四年,你们却说他不行,到底谁能比他更好呢?……”
文武大臣大部分是魏忠贤死党,有几个虽然同情孙承宗,但怯于魏忠贤权势,只顾保命,也不敢随便说话,心里想:独自难撑大厦,何必去自找麻烦!
张广做出班奏道:
“兵部尚书高第文武全村,熟谙韬略,胜过孙承宗十倍。此人若去代替孙承宗,努尔哈赤再不敢兴兵南下了。”
皇上也只想早些下朝,遂说道:
“孙承宗不是请求退职回乡么?那就准他回家去吧。让高第代为经略,主持辽东军事。”
魏忠贤可高兴了,终于去除了心头之患。他一边备酒为高第饯行,一边向崔呈秀布置夜袭孙承宗的任务。这且不提。
再说高第本是洛阳人氏,父亲高华冲,是府里一个文职小官,膝下只有高第一个儿子。
俗话说:贫家出娇子。从小娇生惯养的高第,养成了游手好闲的习惯,读书不用功,学武怕苦累,竟成了个寻花问柳,不务正业的浪荡公子。
再说顾秉谦曾在洛阳任过府官,高华冲见儿子整日浪里浪当,便在顾秉谦身上花了不少银钱,自己退下来,让高第顶父职,跟着顾秉谦跑跑腿,混了几年。
魏忠贤得势后,顾秉谦被九千岁看中,提拔到阁部,因为高第平日会阿瘐奉承,便把高第也带了去。
魏忠贤见高第眼梢子亮,善于见风转舵,便给他弄个进士的功名。这一下高第有了文凭,进身的机会便来了,不久被九千岁安排到吏部。
这次,孙承宗罢职回乡,刚提升为吏部尚书的高第,摇身一跳,便去山海关代行辽东经略的职务。
再说孙承宗接到罢职回乡的圣旨以后,便准备立刻离开山海关。可是,袁崇焕、马世龙等一班部下,再三挽留,非要他留下过两三天不可。
他们一起喝了两天的闷酒,才让他走。孙承宗原先的十五名侍卫,坚持跟随他回乡,袁崇焕说道:
“可以,你们跟去了,俺也放心了,这一路难说没有暗算的人。”
袁崇焕一直送了十里路,才将身边那个名叫阿宝的猎犬唤过来,指着孙承宗说:
“阿宝!你就跟孙大人去罢!要听大人的话,保卫大人的安全!”
他双手搂住阿宝的脖颈,一次次地摩拿着阿宝的脑袋,再次说道:
“去罢!一定要听从孙大人的指挥,做一个孙大人喜欢的好猎手!”
孙承宗也不推辞,就搂住阿宝亲热一番,对袁崇焕说:
“谢谢你的关照!俺希望你在宁远建树功勋,狠狠地开炮!”
且说崔呈秀接受了魏忠贤的手令,带了十名锦衣卫,埋伏在北京去山海关的要道——碣石山下,等着击杀孙承宗。
这十名锦衣卫是崔呈秀从五千名锦衣卫中挑选出来的。拳脚功夫过得硬,准备一举将孙承宗置于死地。
崔呈秀原是和尚出身,是江南华藏寺的行者,名叫虚空。他不守清规,被夺长老逐出。
从此,这虚空和尚便云游南北,也不知干了多少坏事。他打听到崇仁寺屋宇宽敞,又是一座有名的古刹。据说它建筑在五代时期,寺院四周清幽整洁,虽不打扫,却一尘不染。
这个恶和尚看中了这块圣地。一日傍晚,他以挂单为名,借住在寺里,乘机用匕首刺死寺里的住持和尚。自此,他自立为住持,凭着一身的好武功,寺里的和尚见他凶狠,只得忍气吞声。他时常剪径抢劫,为非作歹,闹得崇仁寺周围鸡犬不宁。
魏忠贤擅权以后,到处网罗打手,听说崇仁寺的虚空本领高强,便派王化贞前来游说。虚空还俗后,跟随王化贞投奔九千岁,成为锦衣卫的教头,名为崔呈秀。
在魏忠贤的引荐下,深得皇上的信任,被提升为御史,进了阁部。
一年前,曾在魏忠贤指使下,以蒙面人的身分,赴山海关,夜刺孙承宗,未能得手。
这次,他领了十名锦衣卫,在碣石山下树林里已隐藏两天两夜了。由于袁崇焕、马世龙的挽留,孙承宗在山海关多住了两天。
这是第三天的上午,崔呈秀在林子里正等得有些不耐烦之时,突然从西边大道边的树林里传来长长的哨声,他立刻知道:目标出现!
崔呈秀带着锦衣卫,从林子里如飞一般,往大道上跑来。
再说孙承宗一行人,正飞马疾驰,突然那路边的山林深处,发出一声长长的哨音。由于那哨音尖厉、冗长,尤其在这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恐怖。
当那哨音刚刚响起之时,阿宝立即厌楞起双耳,向着树林吠了几声,并立即向林子里窜去。
这时,孙承宗知道林子里有人,可能要有举动,便立即喊道:
“阿宝,回来!回来!”
正在飞跑的阿宝,一听孙大人的喊声,骤然停下,很不情愿地回到孙承宗身边。
孙承宗已翻身下马,轻声对侍卫们说:
“做好准备,林子里有人!”
他们正在说话的工夫,只听林子里“唰!唰!”一下子窜出一伙人来,将大道拦着。
孙承宗抬头一看,一共十一个人,个个黑布蒙面,手执大刀,杀气腾腾。
其中一人阴阳怪气笑着说:
“哈哈哈哈!孙承宗,咱们已等候你多时了!今天,你的死期到了!”
孙承宗把阿宝的牵绳交给身边的郑方良,对着那些蒙面人说:
“看来今天不动手是办不到了。依俺的本意,是本不打算与你们动手的。既然是挤到了这步,也无可奈何了。常言说的好:当场不让步!”
崔呈秀立刻接下去说:
“举手不留情!”
孙承宗斜身擦臂,从背后拉出龙阙宝刀——“呛啷”!那宝刀一出鞘,便有龙吟虎啸之声!在阳光照耀下,这口刀寒光闪闪,冷气森森,令人见了毛发悚然。
崔呈秀一见,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不由想到:过去只是听人说孙承宗手里有一口宝刀,前次夜里交手时,他用的是一把宝剑。今天一见,果然不差。等会儿交手时,倒要多加些小心了。
崔呈秀想到这里,将手中的九节钢鞭一抖“霍啷啷”一声响,说道:
“请!”
孙承宗手握宝刀,也说道:
“请!”
只听“哗楞”一响,崔呈秀的九节鞭直奔孙承宗的面门砸来。
孙承宗立刻撤步,斜身躲过,顺势刀头一晃,一刀向崔呈秀劈去。
崔呈秀闪过这一刀,甩起九节鞭,来个“流星赶月”,又向孙承宗的头顶砸来。
孙承宗旋转身驱,那九节鞭落空。他挥宝刀使了个“顺水推舟”,向崔呈秀的腰间斩去。
二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刀劈鞭去,战了十几个回合。
这时,孙承宗已瞧准了崔呈秀的九节鞭所走的路。尽管他甩动起来,极其灵活。
那崔呈秀也在十分注意他的宝刀使法,深感孙承宗功底深厚。
战了三十几个回合,突然崔呈秀虚打了一鞭,借着转身的机会,由袋子里取出一把小东西,两手分拿。
只见崔呈秀猛然回身,大喝道:
“看打!”
他右手食指一弹,一个铁珠约有莲子大小,直奔孙承宗的面门打来。
孙承宗早已看出他的行动有异,这时略一偏身,那小铁珠儿便从眼前飞过——“嗖”地一下带着风声。幸亏孙承宗警觉性高。要是粗心大意一点,非给打着不可!
这时,孙承宗一个纵跳,把宝刀收住,说:
“你是谁派来的强盗,既不敢露面,又用暗器伤人,真是蛇蝎心肠!”
崔呈秀笑着说:
“孙承宗,别发火!俺不想陪你窜来跳去,这太浪费时间了。你来看,俺这里共有九颗珠子,刚才你躲开一颗,俺手里还有八颗,俺就用这八颗珠子要你的性命,你要小心了!”
原来这铁珠子是一种罕见的暗器。往外打,靠的是指力弹射出去。
崔呈秀的铁珠子发射熟练,技艺高超。他两只手可以同时发射,或是交替发射,弹射力又非常强,十步之内,百发百中。
这珠子发射出去,专打眼睛。因为那珠子很小,令人难躲,难防。
孙承宗从他发射来的那颗铁珠子,就知道此人手毒心狠!现在,他要用八颗铁珠子来置俺于死地。孙承宗手提宝刀,冷笑一声,说:
“强盗!你明着来,还是暗着来,随你的便!至于说能不能够打着俺,那就得看你的手段了!最好将你全身的本事都亮出来!”
崔呈秀说道:
“孙承宗,你可不能后悔了!俺这八颗珠子,将要送你去西天!你听着没有?”
孙承宗笑着说:
“强盗!俺就站在这儿给你当个活靶子!慢说八颗珠子,就是十八颗,八十颗,尽管冲俺这里打就是了!”
崔呈秀说道:
“别把话说绝了!既然你愿意让俺打,你可要谨慎、小心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两手里的珠子在掌中来回地滚动,“霍啷啷”地直响。
崔呈秀饿鹰般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孙承宗。孙承宗还是那么坦然自若,丁字步站在距离崔呈秀一丈远的地方,上身不摇,下身不动,显得心平气和。身后的侍卫们全都屏息宁神地看着,不知这一番较量后果将会如何。
大家再看崔呈秀的两只手,同时向上一抬,说了声:
“招打!”
随着他的话音,他两手中指同时一弹,就听“噹啷”一声!人们以为铁珠子打出来了,其实什么也没有,这叫虚晃一招儿。
孙承宗站在他的对面,还是纹丝儿没动,并没有被他的虚招儿所左右。
崔呈秀从这一点就看出来了孙承宗的两只眼很有功夫。自己虚晃招儿,在孙承宗面前不起作用。
于是他左手指一卷,随着胳膊勾前甩动,食指同时弹了出来。
这个动作就仿佛是用食指指点什么似的,他指的是孙承宗的右眼,“打!”嗖——一只铁珠直向孙承宗的右眼飞来。
孙承宗看得真切,铁珠出手的速度好快,疾如流星,快似闪电!他向左一歪头,躲过了。
可是,就在孙承宗一歪头的工夫,崔呈秀右手里的珠子,也跟着打来一颗,直取他的左眼,这叫“流星赶月”!
只见孙承宗一个蹲式儿,两颗珠子先后从头顶飞过。就在他刚蹲下的时候,崔呈秀两手同时又发出两只弹丸,还是来打孙承宗的两眼。
这一次真不好躲了。躲左边儿的,右边就得挨打;躲右边儿的,左边就得挨上。再想往下蹲,已无法再蹲下去。
孙承宗觉得实在是躲不开了,他只好一横宝刀遮住脸,只听“嘡!嘡!”两声响,两颗珠子打在刀片儿上,弹落在地。
这时,孙承宗才挺直身躯。崔呈秀现在已是六颗珠子落地了,又接着发出第七、第八两颗。
原来这两颗换了位置了,准备一颗打孙承宗的咽喉,另一颗打天灵盖。
但是,孙承宗却不躲闪,他突然猛一挥刀,只听“呛!呛!”两声响,这一回孙承宗大大地露一手,用龙阙宝刀去削那飞着的两粒珠子,结果都是迎刃而解!
郑方良等侍卫们齐喊了一声:
“好!”
他们上前捡起那四瓣儿的铁珠子,有人说:
“呀!削的怎么这样齐刷,都是从正中间被切开的!”
他们看着,议论着,把那破开的珠子往锦衣卫中间一扔,郑方良说:
“瞧!四瓣儿一般大,不信你拿回去秤去!”
那十名锦衣卫一看这情形,当时全都目瞪口呆!崔呈秀看到孙承宗最后这一手,他也暗暗吃惊!
崔呈秀心想:这真是好眼力!手眼相配合,反应能力倒有多快呀!那手头又有多准!
想到这里,崔呈秀的嫉妒之火又燃烧起来了。就冲这一手儿,也不能容他在世了。
于是他向身后的锦衣卫大喝一声:
“现在不动手,更待何时?”
话音未落,又将那九节钢鞭一抖,“霍啷啷”一声响,对准孙承宗的头顶拟将下来,这叫作“力劈华山”!
孙承宗不慌不忙,抡起宝刀迎上去,二人又重新战将起来。
这边侍卫一见锦衣卫挥刀上来,他们也手持兵器迎了上去。
郑方良把阿宝颈上的套子一卸,只见它狂吠一声,扑向锦衣卫中去了。
那些锦衣卫只顾挥刀拼杀,不曾想那阿宝的速度像闪电一般,一下扑来。
这阿宝是袁崇焕训练多年的猛犬!从刚满月开始,他就让阿宝去扑咬草人,专门咬人的脖颈。它那又长又锋利的牙齿,上去一口咬住谁的颈脖,谁便立刻毙命。
此时,在阿宝的袭击下,那些锦衣卫防不胜防,已有两、三个人倒下。他们为了防备阿宝扑咬,一不注意又会被孙承宗的侍卫砍倒。那阿宝灵活的身躯,窜来跳去,不一会儿,那十名锦衣卫,已全部丧命。
崔呈秀一见,不觉心慌。那阿宝从背后,猛地扑来,他急忙闪身躲过。
孙承宗指挥着众待卫,把崔呈秀图在当中,崔呈秀一看形势不利,立即纵身一跳,顺手打倒一个侍卫,向林中逃去。
未等孙承宗发出追击的命令,阿宝就一下窜过去,随后就追。
崔呈秀原以为孙承宗会去追他的,他还留下最毒辣的一招儿。他那十颗铁珠子,如今已打出去九颗了,还有最后一颗在右手里攥着呢!
他想等孙承宗来追他,在纵身逃脱的一瞬间,再去打他这最后一颗珠子。到那时,孙承宗的身体腾空,没有半点防备,再打他眼睛,就将万无一失了。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孙承宗没有追他,那个厉害无比的阿宝却追来了!
崔呈秀心里烦透了阿宝,他知道,若不是阿宝前去撕咬,十名锦衣卫怎么会全部死掉。
于是,他拿定了主意:干脆,剩下的这颗就赏给它吧!
只见崔呈秀一甩手“嗖!”这颗珠子向阿宝弹射了过来,打向阿宝右边的那只眼睛。
这时候,那颗铁珠离阿宝不过一尺远的距离。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跟在阿宝后面的孙承宗,突然挥起宝刀,扁着向外一扇,就听“噹”的一声,那刀头正扇在珠子上,将那珠子抽了回去。它回去的劲头跟弹出来的时候可大不一样,无论是力量和速度,都比原先加了几倍,说来也巧,崔呈秀作梦也不曾想到珠子会被弹回来,一大意儿,正打在右手腕子上。
这个亏可吃得太大了!崔呈秀疼得一声惨叫,将手中的九节钢鞭跌落在地上,又打了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此时,阿宝已窜到他身后,上去一口,咬住屁股,崔呈秀不敢怠慢,往前一纵,只听“嗞啦”一声,连布带肉被阿宝撕下来一块!
崔呈秀忍着剧痛,逃进林子深处去了。他的右手腕被珠子打断,裤子被阿宝撕烂,右半个屁股被阿宝咬掉一块肉,顺着裤子往外流血哩!
孙承宗对侍卫们说:
“不用追了!让他活着去向九千岁交差吧!”
说罢,孙承宗弯下腰来,搂着阿宝的颈项,轻声地说:
“阿宝勇敢,阿宝是好样的!……”
十五名侍卫,只有一人受伤。孙承宗向他们说道:
“俺现在要回老家高阳去。你们要回家的,发给路费;愿意去高阳的,咱们一起走。”
孙承宗与八名侍卫,背着那受伤的,带着阿宝,一起回高阳去了。
且说高第以兵部尚书经略蓟辽,驻山海关。他一到任,就因为柳河新败,心怀畏惧,认为关外必不可守。
于是,高第准备将山海关外的驻兵全部撤进关内,完全采取不谋进取,只图守关的消极防御的策略。
袁崇焕向高第建议说:
“兵法书上说:有进无退。锦州、右屯一带,既安设兵将,藏卸粮、料,又部署厅官,怎能不加防守,就撤退下来呢?自古以来,万万没有这个道理,更没有这种做法!一旦从一地撤防,都将影响全局,这等于公开地向鞑子示弱。”
马世龙也说道:
“柳河兵败,是俺误听了消息,这是俺的罪责。锦州、右屯、大凌河三城是关外的要塞,如果仓皇撤防,不仅使刚兴工修建的城堡毁弃了,而且把关外的四百里封疆,等于拱手送给后金国。”
袁崇焕见高第无动于衷,又坚持说道:
“锦州两次、松山一次反击战的胜利,看不到;柳河一次小的兵败,却盯着不放。这叫作因小失大,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总之,兵不能撤,城不可弃,古人说:一失足,遂成千古恨。……”
但是,高第凭借着皇帝赐给的尚方宝剑,又有魏忠贤的鼎力支持,他力排众议,坚持对山海关总兵马世龙说:
“不仅要撤除锦州、右屯、大凌河的守军,宁远、前屯的军队也要撤!谁若不听从命令,有尚方宝剑在此!”
于是,锦州、右屯、大凌河及松山、杏山、塔山的守城兵卒、器械全被撤下来。
高第的不战而退的策略,闹得军心不振,民怨沸腾,死亡塞路,哭声震野。并且丢弃米粟十余万石,造成军无战心,士气低落。
高第又催袁崇焕撤军,遭到袁崇焕的坚决反抗,他对高第说:
“锦州、古屯等城已撤兵了,宁远、前屯若再撤兵,山海关将完全暴露在鞑子面前,关内也受到震动,没有保障了。”
高第仍然不答应,执意要袁崇焕撤军。他挥着御赐的尚方宝剑说:
“俺是蓟辽经略,谁不听俺的命令,俺就有权制裁他!”
袁崇焕见高第动辙以尚方宝剑压人,遂愤怒地说道:
“俺是皇上派来的宁前道!官在宁、前,俺袁崇焕即使战死在宁、前,也不当孬种,退后一步!”
高第听了袁崇焕的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知道皇上比较信任袁崇焕,魏忠贤还想拉拢他袁崇焕,他自己心里又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高第只得让步,不再坚持要袁崇焕尽撤宁、前的驻军了。
但是,高第用心险恶,他将宁远、前屯以外的其他各城、堡统统进行撤防,使宁远城变成一座孤城,如海中的孤岛一样。
由此可以看出,明朝末年,朝政腐败,宦官专权,用人不当,竟将高第这样的庸人——无赖加流氓,委以封疆大任,其后果必然是不堪设想。
且说后金汗王努尔哈赤,在占领广宁之后的四年之间,虽然派兵夺取旅顺,但未曾大举进攻明朝。这固然因为后金汗王努尔哈赤忙于巩固其对辽沈地区的统治,整顿内部,移民运粮,训练军队,发展生产,施行社会改革,镇压汉民反抗。同时,更由于孙承宗,袁崇焕等边防工作井然有序,无懈可击。因此,努尔哈赤蛰伏不动,等待时机。
善于待机而动的努尔哈赤,曾乘熊廷弼下台之机,夺占辽沈;这次又得到孙承宗罢职还乡,高第撤军关内、宁远孤守的哨报,决定派兵攻打宁远,进攻袁崇焕。
且说崔呈秀负伤后,回到京城,见到魏忠贤,那九千岁见到崔呈秀的狼狈相,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竟训斥他说:
“前次去夜刺的时候,连孙承宗的一根毫毛未动掉;这次,不仅丢掉俺十余条锦衣卫的性命,连你自己也负了重伤。真是打鸡不成,反失一把大米!”
崔呈秀只得说道:
“那孙承宗的武功,确实厉害;他还有一条很厉害的狗,
魏忠贤越听越不耐烦了:
“孙承宗的武功厉害,他的狗也厉害,俺的锦衣卫还不如孙承宗的一条狗厉害,连你这个锦衣卫的教师爷,也没有那条狗厉害?……这简直是尿克郎打嚏喷——满嘴喷粪!”
崔呈秀没有再说什么,停了一会儿,才嗫嗫嚅嚅地说道:
“千岁爷要是……要是没什么事,俺……俺回去……休息了。”
正在这时,张广微走了进来,他一见崔呈秀这般模样,不禁愣住了。等了一会,说道:
“怎么败……败得这么惨?……”
崔呈秀只是咧了咧嘴,一拐一瘸地走了出去。
那九千岁正在不高兴的时候,见张广微来了,遂问道:
“有什么事吗?”
张广微只得说道:
“没有什么大事?俺只是想……”
“你想什么?”
张广微嘴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是想九干岁的那个阿香!但是,自己替他出了那么大力,想出了那么好的点子,才把孙承宗堵住,才救了他九千岁的驾,还亲口说过要重赏俺,怎么现在倒忘了不成?于是,他鼓足了勇气,说:
“千岁爷曾讲过,要重赏俺的。现在俺是来……来讨赏的!”
“噢!你要俺赏你什么呀?”
魏忠贤满肚子不高兴,还是压住火气,问了他一句。
张广微见九千岁态度好一些了,又在问他,胆子也就壮起来,便说道:
“俺别的什么都不要,只是想……想要千岁爷的那个……那个阿香!”
“放你妈的七十二个滚龙屁!……”
魏忠贤气得火冒三丈六尺高,真想去扇他几个耳瓜子。但是,他毕竟忍住了,没有去动手。只是非常厌恶地朝他挥了挥手,意思是:
“滚你妈的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