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0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赵孟 本章:6-10

    这天晚上我没有睡好。哲学美女给所有的人都造成了强烈的精神冲击,我也不例外。我甚至感到自己已经爱上了她。她的出现,如静谧夜里一盏温柔的烛火,照亮了我长期以来蒙昧混沌的心灵。她让我突然感到,这个世界原来是如此的美好。

    此时,这个还不知道姓名的哲学美女,她的明眸皓齿一颦一笑都在黑暗中向我灿烂地绽放,牵引着我失眠的眼睛,在南方的秋夜里任意漂流。她甜甜地对我说:“请中文系的才子给我们表演一个节目吧!”她向场中摆了一个邀请的姿势,手臂的线条好优美。那月光下莹白如玉的手臂,如何才可以形容呢?还是古人说得好:“皓腕凝霜雪”,“青辉玉臂寒”。就算里薛宝钗再世,也要自惭形秽,羞愤而退。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摸摸这双手臂。

    咳,咳……我的喉咙一阵干燥发烧,爬起来喝了两大口水,继续躺下,直喘粗气。

    定了定了,就这么定了!追!

    怎么追?是鸣鼓而攻之,还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菜鸟耿潇一脑门子的汗。长了18岁,我还从来没有追过女生,对这方面真可谓是一窍不通。

    可以预见的是,这次战役的难度一定会非常大,我必须对此作好充分的心理准备。毛主席说,要准备打仗。要准备打大战、打攻坚战、打持久战。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要弄清楚,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 很明显,陆小林是我最需要团结的人,他是我的朋友。而凡是和我一样喜欢哲学美女的“同情兄”,都是我的敌人。如果陆小林也是我的同情兄的话,我的形势就会变得最恶劣,那是最不幸的,也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必须尽快和陆小林交流交流,把情况摸清楚。

    黑暗中室友们发出阵阵鼾声,我却异常清醒。一般的鼾声对我来说影响不大,但是有两个人的动静实在是太嚣张了,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金子光人是精瘦的,鼾声却是全寝室第一。他打鼾的特色是带有一种哨声,便如一支响箭直射入云端,重又跌落下来。捡起来又射上去,又落下来……非常有节奏感,而且似乎永远没个完的时候。

    王骚则时不时地磨牙,我甚至可以看见他的大白牙偶尔从嘴缝里露出来,在月色下闪着寒光,咯吱咯吱地钝响,同时还传来一种类似煮稀粥的呼噜呼噜的粘稠液体搅拌的声音,吓得本来每天晚上都在床脚趾高气扬挥汗如雨地锯木头的老鼠们也都停止了工作,战战兢兢地躲到最阴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鼾声和磨牙声此起彼伏孜孜不倦地进行着二重奏,但是我却不能孜孜不倦地继续听下去,我倦了。于是我在这稀粥翻滚金铁交鸣的音乐会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就开始正式上课了。从尘土飞扬的军训场重新回到既熟悉又陌生的教室,真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们背着书包,走在南楚大学校园长长的林荫道上,沿途是一排桌子,上堆着横七竖八的宣传品。一群红男绿女坐在桌子后,人模狗样的吆喝。原来是社团招新啦。

    王骚看见“文学社”三个字,就像狗看见了热大便,屁颠屁颠地就过去了。我则故作矜持,假模假式地遛了一圈,心中的目标是戏剧社。但是我想找个搭档,于是往陆小林的宿舍撒蹄而去。陆小林正抱着一把大吉他在宿舍门口装腔作势地唱,吉他比他的脑袋大几倍,衬得他像个傻瓜。看见我,傻瓜惊喜地叫道:“耿潇,我正要找你呢!我们一起加入戏剧社吧!”

    我笑了:“真是不谋而合!我就是为这个来的。今天中午就是面试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戏剧社面试的地点是一间大教室,桌椅都已经被搬到边上,中间腾出了一大块地方。有一男一女两个同学站在教室门口很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去以后就看见两张桌子并排放着,后面坐着两个人,桌子上还摆着一些报名表什么的。坐着的两个人,一个是穿着军装戴着眼镜的瘦子,皮肤黑亮黑亮的,剃着板寸头,一副很深沉的样子。他的军装里面是白衬衣,衬衣的领子非常可笑地翻在军装领子的上面,似乎生怕别人看不出来衬衣已经很久没有洗了似的。他的衣袖也是扎起来的,露出黑黑瘦瘦的胳膊。衬衣袖子也是同样扎到了军衣外面,虽然很黑,但是和他黑黑的皮肤一比较,就还算是鲜白耀眼的了。另外一个则是个女生,不漂亮但是有一种沉静的气质。这两个坐着的人大概就是戏剧社的领袖人物,来面试的人一个个地轮流在他们面前回答问题,表演一些应景的小段子。而他们则在纸上写着些什么。

    我和陆小林在边上看着,觉得来的大部分人都不太有表演天赋,倒是有几个女生长得颇为漂亮,很值得仔细欣赏。两个人就在一边悄悄地评头论足起来。

    我觉得这是一个打听哲学美女的好机会,就顺势问道:“你们班的美女也不少嘛。”

    陆小林代替他们班女生谦虚说:“不行不行,还是你们中文系的长得漂亮,昨天我在你们篝火晚会上看得都不想走了。要不是还有讨柴禾的任务,我就赖在你们那里看美女了。”

    “你看上谁了啊?”

    “你们的女主持人好漂亮啊,就是那个看上去冷冰冰的妹子。嗨,给我介绍介绍吧!”陆小林倒是一点也不扭捏,一上来就要我作介绍。

    我不禁微笑了:“你看上我们班的了?你自己班上也有美女啊,为什么不追?”

    “我们班的美女?你是说杨雪萍?”

    “她叫杨雪萍?就是你们那个女主持人。”

    “你说她啊?我觉得她不如你们班那个美女啊。”

    “但我们班的男生都觉得她超过了我们班的美女。”

    “怎么可能!”陆小林哇哇乱叫,“不许侮辱我心目中圣洁无瑕的中文系美女!”

    “滚!”我也叫了起来,“不许侮辱我心目中优雅高贵的哲学系美女!”

    “行了行了,咱们吵这个干什么呀?咳!”陆小林举手投降。

    我也笑了:“好的,咱们扯平了。她们都漂亮,都一样漂亮,半斤八两,难分高下,可以了吧?”

    “成交成交。看来大家都是这山望见那山高啊。”

    “嗯,爱看个新鲜。”

    “不喜欢家里的黄脸婆。”

    “夹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陆小林大手一挥:“我们男人就这臭德行!得了,我们班那个杨雪萍,你要喜欢我就帮你介绍啦!怎么样,要不要?”瞧那口气,好像杨雪萍就是他手里的一个不太值钱的小东西,他随时可以送人一般。

    既然他都主动请缨了,我当然却之不恭:“嗬!你倒挺豪爽!要,当然要,为什么不要?”

    陆小林突然又严肃下来:“不过我可把话说在前面了,我只能尽力帮忙,不能保证你一定能够得手。这个家伙可不好对付的。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傲得要死。哼,有什么了不起,以为大家非得追她不可。”

    果然不出我的预料。“有很多人追她吗?”

    “当然啦。但是都没戏。入学才一个月,已经被她枪毙了两个了。”陆小林幸灾乐祸地说着,用右手比划成手枪的样子,恶狠狠地表演:“砰!砰!”

    我的神经一阵痉挛,感到这两枪就像打在我身上一样。

    这时轮到我们面试了,陆小林讲了一个笑话,而我则表演了一个哑剧段子《吃鱼》,旁观的同学不时发出爆笑声和掌声。有几个女生一边笑一边直给我抛媚眼儿。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确实有表演才能,以前在中学阶段居然完全被埋没了。

    那个翻着衬衫领子的黑脸瘦子和大家一起鼓掌,笑了笑,站起来说:“刚才看见你们俩是一块来的吧?都挺不错嘛!你们是同学吗?”

    我们说,不是同学,是偶然认识的,因为都喜欢表演,所以就成了朋友。

    黑脸瘦子说,你们来对地方了,我们也很需要你们这样的好演员,欢迎你们!

    面试完出来,陆小林像沾在手上甩不掉的鼻涕一样,缠着我问凌雨霏的情况。我冷笑,诚恳地告诫他:“和你刚才对我说的一样,我可以把你介绍给凌雨霏,但是估计你没戏。你看她那个样子,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估计比你们班那位更难对付。连我们这些熟人都没人敢打她的主意。你要是不怕死你就上去试试。”然后我学着他的样子,用右手比划成手枪的样子向他开枪:“砰!砰!”

    陆小林打了个寒噤。他挠挠头,说:“是啊,比较困难。那先这样吧,等我想好了再找你。再见啊!”

    “别走!”我把他扯住,“等会!你什么时候介绍我和杨雪萍认识?”

    “你们昨天不是认识了吗?”陆小林说着又想走。

    “别打马虎眼!”我再次拉住他,“我要你正式介绍!”

    陆小林站住想了想,说:“别那么着急嘛。你得让我想想啊。我答应你的事情肯定会帮你办。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你们见面吧。”

    “好吧,”我放开他,“别让我等太久啊。”

    那个星期的周日晚上,戏剧社在综合楼举行了迎新大会。会上黑脸瘦子致辞。他先自我介绍说,他叫张松,89级中文系的,是剧社的社长。然后就说了一些表示欢迎的客套话。他又介绍了一下剧社的核心成员,那天和他一起做面试考官的女生叫于蕙,90级化学系的。

    接下来就是大家的自我介绍。这些介绍都是浮光掠影式的,基本上记不住。我只记住了里面最漂亮的一个女生的自我介绍。后来陆小林说,他也只记住了这个女生的名字。该美女是这样说的: “我是外语系91级的,我叫孟蘩。孟子的孟,蘩嘛,就是草字头底下一个繁华的繁。我最喜欢的是唱歌,现在已经加入了校合唱团。但是我对表演也很感兴趣,希望能够和大家做个朋友!说完了!”

    她说话频率极快,劈劈啪啪爆豆子一样,但是每个字都非常清晰,干脆利落地就说完了。而且她的声音甜美清脆,果然不愧是唱歌的。她是那种时尚女郎,穿得比较新潮,头发看似有点零乱地扎在脑后,额前随意地垂下几绺乱发,却显得更加可爱。黑色的紧身衣上用金线绣着一朵大大的牡丹,牡丹下面就是她的熟透了的胸脯。很显然,这骄傲坚挺的胸脯也给了孟蘩极大的自信,她说完的时候把两手往后一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身体微微前倾,把胸前美妙的曲线展示无遗。我听到了身旁陆小林吞唾沫的声音。

    我捅了捅陆小林,悄悄问他:“嘿,看上了?”

    陆小林两眼发直,嘴巴张开,下巴就像脱臼了一般耷拉着,下嘴唇几乎兜不住泛滥的口水,就像迪斯尼动画片里的那只大笨狗发现了骨头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孟蘩,根本就分不出一秒钟来看我,只是不断地低声赞叹:

    “我——操!我——操!我——操!”

    大家都介绍完以后,张松就让大家随意聊天,互相增进一下认识,最好把各自的名字都记住。就看见好些男生一下子都向孟蘩围过去了。我推了一下陆小林,说:“走,上去和你的偶像说几句话吧?”

    陆小林看了看那边拥挤的形势,犹豫地说:“现在没必要去吧?像挤火车票一样。反正以后还有机会。”

    我鼓励他说:“你要是不争取就永远没有机会。去!”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去了。”

    我不禁大摇其头:“你太让我失望了!平常说得天花乱坠的,原来完全不敢行动啊,银样蜡枪头!”

    陆小林愤愤地说:“操,有本事你上去试试看!没本事就闭上你的鸟嘴!”

    “去就去!我怕谁呀?”其实我一样地发怵,这么多男生已经把那里围得水泄不通,我丝毫也不认为自己有机会能够从中杀开一条血路,和孟蘩套上近乎。但是陆小林既然这么说了,我已经没有退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于是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看着点啊,哥们行动了!”

    然后我就直奔孟蘩而去。那时我刚刚趁暑假期间读了,对于连佩服得很,非常喜欢模仿他的那句话:“准备战斗!”在这最需要勇气的时候,我又暗暗地握紧了拳头,轻轻挥舞了一下:“准备战斗!”

    我气宇轩昂地挤进人群,发现围在孟蘩周围的全是男生,没有一个女生。在那一瞬间我就认定了,凭我目前的道行,无非是给这众多的拥趸中再加上无足轻重的一个而已,除了进一步满足孟蘩的虚荣心之外,绝对不会再有其他功效。当时也没有时间细想,总之我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就给自己找了一个临阵脱逃的借口,我随便看了一眼,回头就走。

    这时孟蘩在我身后叫道:“哎——同学,别走啊,介绍一下你自己嘛。”

    我颇有点意外地回过头说:“我刚才介绍过了,我叫耿潇,中文系91级的。”

    孟蘩笑道:“我记得呢!你不就是前几天面试的时候演哑剧《吃鱼》的那个吗?真好玩儿!耿——潇!我记得刚才你介绍你自己的时候,说耿就是耿介的耿,潇就是潇洒的潇。好像还有句什么古诗来着?”

    “不是古诗,是古文。‘耿介拔俗之标,潇洒出尘之想。’”

    “对对对,是那么回事。那,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记得,孟蘩,外语系91级的。”

    “嗯,记忆力真不错!”孟蘩美滋滋地伸出手来说:“认识你很高兴!”

    我没想到她主动提出握手,连忙也伸出手去:“高兴高兴,乐莫乐兮新相知。”

    她的手柔软腻滑,却做出一副很豪迈很有力的样子,夸张地重重地握住我的手上下晃了两下,漂亮的脸蛋儿歪向一边,也重重地点了几下,眼中露出了诡谲淘气的神情。

    看见孟蘩亮闪闪的大眼睛,我的眼前一阵水雾,浓雾中我依稀看见了星空、荒原、沼泽,又仿佛置身于中世纪欧洲的某个亘古无人的潮湿的原始森林里,一条小溪里飘下上游的几片叶子和花儿,周围巨木参天,藤蔓萦绕,不知名的鸟儿在山谷里咕咕地鸣叫。

    这次我有一个新的发现,那就是发现自己原来是个花痴,一见美女就犯晕。在哲学美女杨雪萍面前是这样,现在在孟蘩面前居然又是这样了。

    我定了定神,依依不舍地松开孟蘩温软的小手。我不知道在我来之前,孟蘩是不是也这样和边上的男生都握过手。这一点很重要,是我评估目前局面的主要参照。所以握完手后我迅速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男生,发现他们眼中都露出羡慕的神色,我就知道他们都没有我幸运。我中大奖了。

    但是这个大奖中得很不合时宜,因为我并不想追孟蘩,我本来只想激励陆小林,让他勇敢地追求孟蘩的,结果反而被他给激上了场。现在居然中了奖,让陆小林看见了一定会出问题。

    孟蘩看见我心不在焉的样子,就问:“你刚才好像是要找人?”

    我心里说:“我要找的就是你!”如果不是我还想着杨雪萍,如果不是为了陆小林,我可能一时冲动也就这么说了。但是我已经心有所属,所以只是笑了笑,说:“是啊。我来找我的一个朋友,我们是一起来的,刚才他突然就不见了。”

    孟蘩点头说:“肯定是你那个搭档吧?刚才我也看见他了呀。你们不是一起坐在桌子上的吗?”

    我刚要答话,这时有人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正是陆小林。于是我就隆重地把他介绍给了孟蘩。陆小林馋涎欲滴的谄媚表情和边上的男生们并无二致,孟蘩只是礼貌地和他互相交换了姓名系级,并没有和他握手,也没有说更多的话。

    我愈发觉得我今天的戏有点过头了,心里开始有些不安。我完全没有想到会占了陆小林的先机。不知道陆小林是否看到了我和孟蘩刚才的激情表演,但愿人多能够挡住他的视线。问题是我不太清楚陆小林是什么时候到达现场的。

    过了一会儿,张松拍了拍手,宣布今晚的迎新会结束。他告诉大家,以后每周的周日晚上,剧社都在这个地方搞活动,作各种基本的表演训练,大家一定要准时参加。

    出了综合楼,我们和孟蘩道别。她问了我们的宿舍地址,又说:“我住在5舍320,有时间来找我玩啊!”

    我们那个时候刚刚入大学,没有一点经验,还根本不知道要送女孩子回宿舍,就那样看着孟蘩和别的女生一起回去了。

    看着孟蘩袅娜的背影,我问陆小林:“你今天怎么回事?你那张破嘴在平常那么利索,今天怎么这样磕磕巴巴的?”

    陆小林无可奈何地说:“我也不知道,我一看见她头就大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她对你好像倒是挺感兴趣。”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陆小林果然是有点担心我抢夺孟蘩了。于是赶紧说:“怎么可能!我倒觉得她对你很有好感,临走的时候还多看了你两眼呢。”

    “是吗?”陆小林将信将疑,但还是有点高兴,“她真的多看了我两眼?怎么看的?”活脱脱一个大笨狗。我说:“当然,她看你的神色都有点不对了,你居然没发现?她不还把她宿舍的房号都告诉你了吗?”

    “那是告诉我们俩。”陆小林还是有点不放心。

    “哈哈,当然主要是告诉你。你有机会就找她去玩吧。我对她不感兴趣,我只喜欢你们班的杨雪萍。”我觉得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挺没劲的,于是直截了当地向他兜底。而且,我说的也是真心话。孟蘩虽然性感漂亮,但不是我最喜欢的那一款。我喜欢温柔点、矜持点、收敛点的,这个孟蘩性格张扬,活力四射,杀伤性太强,所到之处就如野火焚秋草一般扫荡无余,男生全都像中了风,个个口眼歪斜涎水横流,就如我眼前的这只迪斯尼大狗陆小林一样。既然是火,一烧也就过去了,不可能持久,也不会停留在一处。虽然今晚她似乎对我青眼有加,但是或许只是检验自己魅力的牛刀小试呢?也许明天她就又和别人眉来眼去了。我受不了这个罪。

    我承认我对孟蘩摧枯拉朽的魅力的抵抗能力也不一定就比陆小林强到哪里去,但是她的这种魅力还不足以突破我对杨雪萍的爱恋。如果说凌雨霏是冰,孟蘩是火,那么杨雪萍就是一块暖玉,恬静、温润、莹洁,让人怎么看怎么舒服。又有一个星期没有看见她了,每天我都想念她,但是竟然越想越模糊,以至于她长什么样都有点想不起来了。就如一面古铜镜,不断的擦拭只能损害镜面的光洁,使里面的人影不再清晰。明镜如心,相思如拂。心中的影像永远会存在那里,但是要看清楚却似乎越来越不容易了。

    我必须尽快再看到她,否则我的镜子就要失效了。

    “嘿!想什么呢!”陆小林重重地拍了我一下,“和你说话呢!”

    “啊?”我愕然惊觉,“说什么?”

    “你真的喜欢杨雪萍啊?”

    “当然!还不快给我介绍!”

    陆小林苦苦思索了一阵,突然问我:“你会跳舞吗?”

    “不会!”我吓了一跳,“谁会这种高科技的东西?”

    “我刚刚想,怎么让你们见面合适呢?昨天在课间听说,我们年级要组织扫舞盲的舞会。杨雪萍是文艺委员,负责组织这个活动。你要是会跳舞,就正好可以参加了,我带你去就行了。可惜你不会跳啊,唉!是不是再想别的办法?”

    跳舞?有趣。来了一群红盔绿甲的地下党,在夜上海雾重庆假公济私地勾引国民党大员的漂亮闺女。两个人搂着,一边走一边聊,脸上挂着优雅的微笑,心里想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这种资产阶级的糜烂生活方式其实也是可以用来进行革命工作的,电视电影里到处都是。目的最重要,手段是为目的服务的。手段要看掌握在什么人手里。我们应该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苦练舞技,拿下哲学系的白衣美女。

    我这一辈子只进过两次舞厅,那是在高中春节的时候被我的两个哥们余翔和羊屎生拉硬拽给扯进去的。“耿潇,同去同去!”于是一同去。他们两个都是舞精,教育我不要太书呆子了,大过年的,应该劳逸结合,放松放松。但我笨手笨脚,死活也没有学会。

    想到余翔和羊屎,我突然想起他们现在就在兴州,我完全可以要他们过来教我跳舞。菜鸟耿潇决定摇身一变,咸与维新了。

    于是我问陆小林:“你们班的舞会大概过多久弄?”

    陆小林耸了耸肩:“他们才刚刚有这么个计划,真要搞起来也得在半个月二十天以后了。”

    “还好,够用!”我跳了起来,激动地抱住陆小林的肩膀:“兄弟,好哥们,谢谢!帮我盯着他们筹备的进度!”

    陆小林像看见外星人一样,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说:“干什么!”

    我朝他眨了眨眼睛,说:“虽然现在我一点也不会跳舞,但是半个月后可能就会一点了!”

    回到宿舍,我马上摊开信纸,给余翔和羊屎写信。

    那时通讯手段还很不发达,即使在同一个城里,如果不想亲自跑一趟,像我们这样的穷孩子还只能靠写信来联络。兴州是大城市,余翔和羊屎就读的经济管理学院离南楚大学很远,几乎是个对角线。正好我也军训完了,应该和他们一起聚聚了。此前我们已经通过一轮信,互相确认了宿舍地址。我在这封新写的信中,邀他们周六来玩。我在信中特别提到,南楚大学的舞厅很大,美女很多,欢迎他们过来指导工作。

    其实我连学校舞厅在哪个地方都不知道。但我坚信这么大一个学校在周末的时候绝不至于连个舞会也没有。不管怎么样,先把他们弄过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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