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心里有了计较起来,他拿着杨之舟的名帖,对陈璟道:“陈兄弟稍待,为兄去为你传信,叫杨府的人来保你出去。”
他对陈璟的称呼,由“神医”,改为了“兄弟”。
陈璟就在心里想:“京城府尹乃是很重要的官,都是当前得势的贵胄才可以就职。而这位王爷,能做到京城府尹,无疑是受宠的。他称呼我为兄弟,足见杨老先生在京里的重要性。”
他想着,就跟府尹道谢,没有阻拦,让府尹亲自去杨府报信。
陈璟仍在这个府里,等待消息。
他一个人清净下来,就想到了惜文。
惜文住在客栈里,不知道情况如何。
陈璟就找到了王府的大管事,问道:“我的内妾,她安排的客栈在哪里,可方便带着我去瞧瞧她?”
“知道,陈大夫请。”大管事回答道。
相对于府尹的热情,这位大管事态度拿捏得很好,既不显得冷漠,又处处彰显王府管事的尊贵。他把陈璟带到了惜文住的客栈。
惜文还在睡觉。
陈璟敲门了的时候,敲了半晌都没人答复。
“怎么回事?”陈璟不免担心,问身边的小伙计,“客人还在房里么?”
小伙计回答道:“这位姑娘自从昨晚盥沐之后,就没有再喊过小人。不过,小人也的确不曾见她下楼。应该还在房里。”
陈璟又敲了几遍,手上更加用力。
半晌,才传来惜文慵懒迷糊的声音:“是谁?”
“惜文,是我。”陈璟回答。
里面顿了下,然后啊的一声。这声音,又惊又喜。紧接着,陈璟就听到一阵哗啦啦的响动,似乎是撞到了桌椅。
惜文急忙奔过来开门。
她穿着亵衣,披头散发的。
陈璟瞧着她的脸色,有几分红润。
“……我睡着了。”惜文对陈璟道。“好些日子没有睡到如此软和温暖的床。就不知时辰——央及,你的事情忙完了?”
自从王府的人把惜文接出来,惜文就知道,陈璟把事情办妥了。他们不需要再坐牢。
惜文也知道陈璟是安全的。
所以。她才这么无牵无挂睡得昏死过去。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还没有。”陈璟道,“等会儿还要去趟王府,不能在这里陪着你。你放心。这是王府的人给你寻的客栈,你不用受欺负。”
这些,不需要陈璟额外叮嘱。
惜文是明白的。
“央及不用为我操心。我还没有睡饱,准备再好好睡几天,央及只管去忙。”惜文恬柔笑道。
她摸了摸自己的胃,感觉有点饿了,对陈璟道,“央及,你留下来陪我用膳?”
陈璟说好。
他陪着惜文吃了顿饭,见惜文饱饱的又开始犯困,陈璟就陪着她回房,在她额头吻了下,安排她睡下,自己又回了王府。
这次,他是从王府大门进去的。
陈璟下车,特意瞧了眼王府门口的牌匾。
齐王府。
“齐王府?”陈璟瞧见这几个字,心里顿了下,隐约在哪里见过一般。
可能跟他的关系不大,所以他没有特别留心。
但是听说过,有点印象。
“是杨老先生说过,还是老师说过,或者邢文燋提过?”陈璟在心里想。
具体因为什么事提起来的,陈璟真的没印象了。因为没有具体的事,单单这一个名字,是很难叫人回想起来当时是什么情景。
他瞧着这门匾愣神的时候,大管事轻声喊了声:“陈大夫?”
陈璟回神,笑了笑,迈步进了王府。
齐王已经回来了。
虽然他们还是齐王的封号,但是这位府尹大人,早已不是当年的亲王,而是亲王的孙子,是个郡王。
齐王,是当年他爷爷的封号。
他父母是当今先皇的堂兄,当今圣上的堂叔。
圣上只有郑王一个亲叔叔,却有十来位堂叔,三四十位堂兄弟。论起亲疏,现如今的齐郡王和圣上已经是第三代的堂兄弟了。
“陈兄弟,着实不巧,今日杨国老不在家。”府尹——就是齐王,对陈璟道,“我给他们家管事留了信,一旦杨国老回来,必然会派人来找你。”
陈璟点点头。
交代完了,齐王让陈璟去前头歇息,晚上一起用膳,再给孩子复诊。
陈璟往外院厢房去了。
“如何,他的下人们,怎么说起他?”等陈璟一走,齐王立马问身边的大管事。
他让大管事派人,去套陈璟下人的口风,来判断陈璟身份的真假。
“几位下人,皆不是陈神医的家奴。有几位是镖师,在陈神医去年才买的镖行里行走;还有几分,是跟着陈神医的那位姑娘的家奴——那姑娘乃是江南名妓。
陈神医早年就在江南成名,人称少年神医。而后,因为杨国老相助,开了间药堂,名玉和堂。玉和堂倒没什么大名堂,唯有陈神医自己,响彻两浙路。
去年,两浙路都转运使周宸的独子从赛马上摔下来,被宋宗信治得断了气脉,这点是真的,整个两浙路的名医都知晓,当时的确是死了。
死的不过几息功夫,陈神医用安宫牛黄丸,把周宸的儿子救活了。所以,去年下半年,安宫牛黄丸在江南特别出名。
听说陈神医因此也发了大财。这是那些镖师和护院告诉小人的。他们并非陈神医的家奴,只清楚这些。至于其他的,他们也不知道。”大管事道。
齐王认真听着。
听罢,他就相信,陈璟真的在江南享誉盛名。
晚上摆宴的时候,只有齐王和陈璟两个人用膳。
齐王又问起陈璟一些私事。
顺便,他也把自己的家事,告诉陈璟:“涵儿乃是长子。除了涵儿,我还有三个儿子,其中有两个是双生子,皆是嫡妻王氏所生。”
王氏。应该是太原那边的。老牌贵族,陈璟都知道。
齐王继续道:“王氏与我,自幼相识,定下姻缘。她温顺贤惠。内院打理得井井有条。我母亲很喜欢她。
这些年。我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只因幼年和王氏的情分,不同寻常。总没有其他念头。这也不好,堂堂郡王府,连个内侍也没有,少不得被人议论。
或猜疑王氏善妒,或攻讦我无能。
好在,太后和太皇太后颇为赏识我和王氏,知晓我们青梅竹马的情谊,也知道王氏温柔娴静的性格,更赏识我们鹣鲽情深。况且王氏生了四个儿子,足见她福厚。
家里就完全不需要再添几个女人了。
我也是因此而得势,选了个府尹——要不然,像我们这样世袭到了第三代的郡王,京里不乏其数,哪里轮得到我?”
说到这里,他语气很平淡。
既不是调侃,也不是得意。
他和他妻子恩爱,身边没有第三者,在这个年代原本是非常罕见的。别说是贵胄之家,哪怕是普通富户,都会有几个侍妾。
因为稀罕,他们的婚姻得到了太后和太皇太后的认可。皇帝估计是非常孝顺的,太后喜欢谁,少不得抬举谁。
齐王能做到油水那么丰厚的京城府尹,竟然是因为他的婚姻。
陈璟以为,他会用种苦笑的口吻提及。不成想,他平淡和理所当然,让陈璟颇为惊讶。齐王能有如此见识,陈璟是很敬佩的。
他顿时对这个男人大为改观。
“……你既然到了京里,这些话迟早要从别人口中听说。到时候你听到的,也许很不堪。我先告诉你,你先入为主,兴许对我此人还有几分善意。”齐王又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仍是没有调侃,就是认认真真,当件普通的事,告诉陈璟。
他得到了京城府尹这个差事,外头不乏又不服气的,攻讦他也属平常。他非常清楚。故而,他先告诉陈璟。他也没有撒谎,就是原原本本的。
信与不信,齐王就不那么关心了。
陈璟正要说什么,大管事突然跑进来,急促对齐王道:“王爷,杨国老来了……”
齐王立马转头看了下陈璟。
今天下午去杨府送信,府上的人说杨国老不在家。当时,齐王也在心里暗暗想过:“也许,那小子撒谎,杨国老与他根本不熟吧?”
回家之后,齐王也不好表露出来,毕竟陈璟是他儿子的救星。
直到现在,杨国老亲自过来接陈璟,齐王就明白,下午杨国老是真的不在家;而陈璟,真的是杨府的贵客,让杨国老分外器重。
“央及,央及!”陈璟听到大管事的话,也放下筷子站起来,就听到了杨之舟的声音。他还没有进门,声音就传进来了。
齐王又看了眼陈璟,心想这小子和杨国老的关系,比我想得还要深啊。
幸好没有得罪他!
陈璟也留意到了齐王的眼神,却没有多想,连忙迎了出去,和杨之舟见礼。
“老夫瞧瞧,这段日子可有什么变化?”杨之舟瞧见陈璟,就非常亲昵打量他。他端详陈璟一瞬,笑道,“又瘦了些。听说去年你小子闹出了大名堂?”
“其实也没有,混口饭吃。”陈璟谦虚道。
杨之舟就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时,齐王才上前。
杨之舟和齐王相互见礼,客气一番,就把陈璟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