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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
“我现在什么都放弃了,只能用嘴巴享受,我就只能这么做了!”
杉森噗嗤笑了出来,然后又再一面察看艾赛韩德有没有看到,就悄悄地把装有派饼的盘子拉到自己前方,还一面说道:“明天过后,搞不好可能就没办法再这样让嘴巴享受了,不是吗?”
突然间,蕾妮嘴里咬着叉子,吐出呻吟声,然后就用手把嘴掩住。
哎唷,都是杉森害的!杉森用惊慌的表情看着蕾妮,妮莉亚则是用眼神一直责怪杉森。杉森一面被妮莉亚的眼神追打,一面说道:“呃,呃,蕾妮。那是我随便说说的。我和修奇本来就喜欢讲一些互相叫嚣、没营养的废话,这点你应该是很清楚的,不是吗?”
互相叫嚣?呃呃,我不记得我有啊。蕾妮从嘴巴里慢慢拿出叉子,放在桌上,用同样沉着的动作擦拭嘴巴之后,对杉森说:“我也知道很危险。杉森大哥。这是很危险的事吧?我们要去见一头龙,如果说会很安全,那岂不是更奇怪。”
原本在看地图的卡尔悄悄转头看我们。杉森转头去看卡尔,向他投以焦急的眼神,可是卡尔只是呆愣地看着。结果,杉森又再看了看蕾妮。他干咳了几声之后,点头说道:“没错。我们当然无法说会很安全。”
蕾妮对杉森露出了微笑。可是下一刻她却突然把头埋藏到胸前。她有好一阵子都这样头低低地坐着,妮莉亚现在则是把餐刀瞄准杉森,一副要射过去的姿势。虽然妮莉亚张开了嘴巴,但还是不出声音地喊着:“这个蠢蛋!你都长这么大了,还吓唬小孩子?你反倒应该尽量不要吓小孩子才对!”杉森一直搔着后脑勺,说不出任何话来。
此时,低着头的蕾妮小声地说道:“……我好怕。好怕。”
杉森稍微伸出嘴唇,说道:“我也是。”
“咦?”
“我说我也是。我这一次去找龙,嗯,是第三次?第一次是阿姆塔特,然后是神龙王。还有克拉德美索。哇啊!看来我经验是丰富的。不管怎么样,这一次虽然是第三次,然而我也是有些害怕。所以,你当然也会害怕。”
蕾妮正眼直视着杉森的脸,说道:“如果我想逃跑,该怎么办才好?”
“那你就逃跑,不就得了?”
妮莉亚,就是现在!快射过去!快把那支餐刀射向杉森!真是的,他这是哪门子的安慰方式啊?蕾妮圆睁着眼睛,看着杉森,可是杉森却像是连近在眼前的危机都没发觉到似的,笑了出来。
“逃跑吗?”
“嗯。可是逃跑有两种,一种是往前逃,另一种是往后逃。嗯,蕾妮你往前逃就行了。”
蕾妮歪着头,疑惑地说道:“我知道往后逃,但什么是往前逃呢?”
杉森现在这样对蕾妮的疑问一一回答,会不会很不幸啊!因为,杉森和蕾妮讲话的时候,我看到桌上的食物快速消失,我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头浮出这个疑问。艾赛韩德,不要再吃了!杉森用悲伤的眼神看着餐桌,他把手中的叉子往上举,说道:“嗯。蕾妮你可能不太懂吧,这是军队这种地方偶尔会听得到的笑话。新兵一开始被派去打战的时候,他们害怕战争,往往突击命令一下,立刻武器什么的都丢下就逃了。此时,命令什么的都没有任何用处。所以待比较久的老兵就会这样教新兵:如果要逃跑,就往前逃。”
“为什么呢?”
杉森把叉子当指挥棒,装出一副在指挥假想部队的样子。
“因为这样子即使逃跑,也还是在自己的军队里。你想想看。我军是往前冲,可是如果独自一个人往后逃,会怎么样呢?岂不就脱队了?那么很容易会被往意到,而且容易被箭射中。可是如果往前逃,就会继续留在自己军队里。这样子原本会射到自己的箭,就可能会射到自己军队的其他人了。这样你懂了吧?”
蕾妮一面听杉森解释,一面嘻嘻笑着,然后像是不相信似的说道:“啊?真的是这样吗?”
“虽然难以置信,但这确实可以有效减少士兵脱队或逃走。因为我们是喜欢群体活动的种族。哇哈哈!”
“嗯……,我懂你的意思了。因为,想逃跑时一个人也没办法逃,所以干脆留在朋友身旁会比较好,是这个意思吗?”
“如果冷静地说,是这样说没有错。”
“嘿,我现在比较安心了。……杉森大哥你会保护我吧?”
杉森把手中拿着的叉子竖在胸前,用认真的表情说道:“我一定会比修奇还要认真保护你的。”
啊?干嘛把我也扯进来?
“看啊!西风在吹拂着我!天空底下只有孤路一条。德菲力虽是岔路,但德菲力却又不是岔路。如同那只从灰烬中诞生,永远稀少珍贵的火凤凰的飞行一样,我又再往前行走。我们正要朝着我们时代的传说,同时是我们时代的噩梦——克拉德美索前进!”
一直走在我旁边的亚夫奈德听到杰伦特的这番话,不禁露出了微笑。我垂下肩膀,说道:“……所以呢?”
“你觉得我这番话怎么样?”
“你真的打算要把这个写进你的自传吗?”
杰伦特嘻嘻笑着说道:“不知道。因为我想三、四十年后再写自传,所以到时候说不定我会改变心意。可是,你觉得我这番话怎么样?”
“你说‘德菲力虽是岔路,但德菲力却又不是岔路’,这是什么意思呢?”
“嗯?啊,那句话?德菲力虽是岔路之神,可是岔路并不会永远是岔路的意思。那是因为有时间这种东西存在的关系。”
“好难懂。”
“有什么难的?你从一个地点走到另一个地点的时候,可能会遇到数十条、数百条岔路。可是你到达目的地之后,你把你出发的的地方到目的地为止的旅程,在地图上画一条线看看。咻!是直直的一条线,是吧?”
“呃……,好像是哦!”
“嗯,意思就是说,岔路并不是起点和终点这两端都能走到。所以岔路终究不是岔路。这就是德菲力的双关论法。卡兰贝勒在这一点上,也是一样的。永远纯洁的东西终究是什么都不留的。纯洁的女子无法生出小孩,纯洁的大地产生不出溪水。在时间面前,所有东西的价值都会消灭。啊啊,这对你一定有些困难。哈哈哈!可是,我到底讲得好不好啊?”
“可以说是不错了。”
“可是你的表情怎么不像是如此?”
杰伦特用怀疑的表情看我,我则是叹了一口气。杰伦特现在看着亚夫奈德,所以亚夫奈德点了点头,说道:“我认为句子很优美。”
杰伦特咧嘴笑了出来。此时我问他:“你不害怕吗?”
杰伦特把脚下的一颗小石子踢了出去。小石子跑进长长的草丛里,消失了一会儿之后,碰撞到草丛里的岩石,发出了咚的一声。杰伦特举起两只手臂,撑着后脑勺,然后问我:“害怕?为什么?”
“……你是德菲力的祭司,所以可能不会对自己走的路感到恐惧吧。但我不是受到德菲力恩宠的人,才会有些害怕。”
“这是你想来才走上的路,不是吗?为什么会害怕呢?”
我稍微摸一下胸前的巨剑的剑带,然后说道:“但我还是不得不紧张。我们是要去见克拉德美索啊。当然啦,我知道没有必要害怕。哼!我也知道克拉德美索再怎么厉害,也只不过能把我杀了,它还能对我做什么?不过,我还是害怕又紧张。”
杰伦特现在放下手来,搔了搔额头。
“喂,喂。你害怕也好。你很自然地流露出感情,我是没法子说你什么的。可是,你应该还不至于害怕紧张到什么事都无法做吧?”
“咦?不,没有。”
“好。在我看来,我也觉得你现在看起来很泰然自若。亚夫奈德,你现在如何?”
亚夫奈德突然间被问到之后,露出了一个惊慌的笑容。他在袍子下合抱他的手臂,稍微低着头,说道:“我很紧张。虽然是还不到无法做任何事的地步。”
“是吗?那么就没关系了。不管紧不紧张,只要以平常心来做,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亚夫奈德你也是,修奇你也是。我的意思是,感情是可以调适的。”
我怎么觉得杰伦特好像和我是不同国的人。啊,对了。杰伦特当然是和我不同国的人。因为他是伊斯国民。但这只是土地上的界线,和住在哪一边的问题。杰伦特为何一点儿也不担心呢?真头痛!
我抬头,想找找看吉西恩大概在什么地方。
吉西恩现在正要从山脊骑下来。他们的精力可真充沛,我用‘他们’这个词,是指马和骑乘者。这两者现在变成了一体,在登上环绕盆地周围的山之后,现在正像突击般往下奔驰。
嘟咯咯,嘟咯咯!我们看到黑色御雷者挥舞着银色马鬃,渐渐越变越大的身影,于是我们都停在原地等。杰伦特用像是感动得快流出眼泪般的声音,说道:“路坦尼欧像是在家族里消失了三百年!”
亚夫奈德听了之后微笑着。这真的是一幅看起来很不错的画面,不过,可惜的是,我们来此是有目的的,亚夫奈德举起了手。吉西恩一看到我们,立刻拉起了马缰。
咿嘻嘻嘻!御雷者大力提起了前脚,就停住脚步。吉西恩跳下马,抚摸御雷者的颈子。他汗流浃背,而且头发贴在额前,下巴则有汗水直滴而下。吉西恩用一只手抓着御雷者的马缰,另一只手擦拭脸上的汗水,并且朝我们这边走来。
“呼。好热啊。有什么事吗?”
亚夫奈德像是自己很冷似的,蜷缩着肩膀,说道:“啊,是拜尔哈福先生要我们传话。他说这样奔驰有助于松弛紧张,而且有助于放松身体,可是因为这里是盆地的关系,马蹄声会比较大,所以希望你能适可而止。他说在地底下工作的矮人会被吓到。
矮人们的耳力很好,而且御雷者的马蹄声比别的马还要更大声。”
吉西恩猛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说道:“啊,是吗?他说得对,只是我没想到这一点。不过,其实我刚才也在想着要停止奔驰。我渐渐难以承担碰触到肛门的撞击力。好累……,对不起。喂,我正好也不想骑了。我刚才在想,如果能比划一下剑术,就太好了。”
在这一瞬间,亚夫奈德和杰伦特的眼睛都转向我。什么?你们是想用这眼神来说些什么啊?吉西恩微笑着说道:“来比个一回合吧,修奇?”
要我和吉西恩比武?直接杀了我吧,杀了我!
“我郑重地——婉拒。”
“为什么?又不是什么坏事。而且借此可以运动啊。”
“如果要运动,我爬到这里来,就算是运动了。我很感激你的邀请,可是我要婉拒。”
“哼嗯。你如果婉拒我,就只剩下杉森和温柴了。杉森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早已经不醒人事了。”
“他已经醉了。那温柴呢?”
“我不知道。”
“那,我去找温柴好了。”
我们四个人往那群建筑物走回去。吉西恩把御雷者牵回马厩之后,进到屋子里面,去敲温柴的房门。可是温柴不在房间里面。这家伙跑去哪儿了?
“会不会跑去浴室拆水龙头了?”
吉西恩一听到我这句话,露出真的很担忧的表情……这真是令人焦急的事。嗯。可是幸好温柴没有在浴室。我们找遍了每个房间,却都不见温柴的人影。吉西恩渐渐露出担心的表情。
难道这个间谍在旅行的最后阶段丢下我们逃跑了?可是温柴的房里,行李都还在,所以那种可能性看来很微小。马厩里,移动监狱也还绑着。那么他就应该不是逃跑了。可是,我再仔细一想,下山不太需要移动监狱。虽然下山以后会需要马,可是在那之前,马却只是很吃力的包袱。这样想来,他的行李下山时也不需要用到。没有行李反而可以更快下山吧?
说不定……虽然这是我不愿去想的假设,可是说不定,温柴是因为不愿去见克拉德美索,才逃跑的。即使不是这样,温柴在这时候逃跑了,我们也办法去追他。我们不可能下山去,而且去找克拉德美索是很紧急的事,根本无法去管他。
我和吉西恩、杰伦特、亚夫奈德全都没有说话,可是就在我们心里一面这么想,一面露出暗沉的表情盯着温柴的房门时,“温柴!咦?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从通道另一头出现的是妮莉亚。杰伦特答道:“我们在找温柴先生,可是没看到他。”
“没看到?跑到哪儿去了?”
“我们到处都找了,但还是没看到他。”
妮莉亚露出‘是吗?’的表情,点了点头之后,她似乎突然觉得奇怪。她看了我们每个人,突然脸色变得很僵硬。
“都没看到人吗?”
“是。”
“难道?行李还在吗?”
“都还在。”
“武器呢?”
嗯?武器?我们又再进入温柴的房间。没有看到他的长剑。
“武器……,都一直佩带在腰间,应该会跟他在一起吧。”
亚夫奈德用没有自信的语气说道。妮莉亚用拳头掩住嘴巴,就突然转身跑掉了。我们看了看她的背影,然后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就无言地各自散开了。大家都像妮莉亚一样,想要再仔细找一遍,再各自散开。可是没有任何人开口喊着‘温柴!’。如果喊了却没有回答,心情会是如何?
我们虽然很安静,但还是继续在搜查。一个小时后,我在那群怪异的建筑物之间看到亚夫奈德,他无言地摇了摇头。
“其他人也都说没看到。”
他一听,脸色变得很沉郁。我们又再分头继续搜查。三十分钟后,太阳开始倾斜到盆地西边的山峰时,我在我们住的那间屋子的大院子里看到卡尔。
在泛着暮色的庭院中央,卡尔暗红色的身影直挺挺地站着,他歪着头,疑惑地问道:“真是奇怪,尼德法老弟。我以为大家都会去休息,可是你以及几个人怎么忙碌地走来走去,可是却又都不说话。到底是什么事啊?”
“温柴不见了。”
“你说什么?”
我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我说,温柴不见了,可恶。不管怎么找,就是找不到他。”
腿也酸了,头也发疼,于是我走到院子的尽头坐下。虽然这是院子,但却也是别的建筑物的屋顶,所以院子尽头是往下的阶梯。我坐在尽头,把腿放到下面。一小时半的时间,我在这些堆叠得很可笑的建筑物之间跑来跑去,在这些狭窄的阶梯走上走下的,已经精疲力尽了。他妈的!真的是一堆乱七八糟乱叠的房子。卡尔走到我背后,说道:“他的行李或马匹有没有不见?”
“行李和马都还在。武器没看到。可是下山哪需要行李和马呢?”
“嗯?嗯……。说的也是。反正也没办法骑马,行李则只会加重身体的负担。”
从我背后传来的卡尔声音,很是低沉。我看着脚下堆叠得奇奇怪怪的房子。矮人的这些杰作在夕阳的照射下逐渐泛起红色,看起来就好像是失火了。我说道:“温柴,反正他也只是服从附属于吉西恩,是吧?”
“是没错。”
“也就是说,他并不像我们是受到大暴风神殿的委托,并不像杰伦特是高高兴兴参与我们的,只是不得已才被拉过来的,是吧?”
“你这样想也没错。”
“对,是吧。可是我一直都不曾那样想过。”
“因为温柴先生比较沉默寡言。”
“对。他不轻易开口。一天没讲几句话,而且话里句句带刺。妈的,可是我再怎么样也没有想过他会逃走啊。”
卡尔突然从我背后往前走出来,站在我旁边。他一面看着天空,一面说道:“你为何这样想呢,尼德法老弟?难道你很了解他吗?”
“啊?这个。你问我了不了解他?”
“是的。”
“……我不太了解他。”
“可是你怎么以为他不会逃走呢?曾经有一次,好像是在伊拉姆斯市吧。谢蕾妮尔小姐曾经问过温柴,问他会不会逃走。当时温柴回答了什么?”
在伊拉姆斯市?呃,没错。当时我们需要用到绑温柴的脚镣和手铐。温柴回答了什么呢?
“只要一有机会,就会逃走……”
“没错。他已经很明白地表态过了。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逃走。”
“可是当时和现在的情况不同。”
“哪里不同?”
卡尔一面望着变红的天空,一面说道。我抬头看了卡尔的侧面之后,又再低下头来。
“当时……他和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他那时候根本还没有投靠拜索斯。可是他现在已经投靠拜索斯了啊。他没有必要逃跑。”
“你把你心里的话说出来吧。”
“现在……他和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温柴先生曾经这样说过吗?他有说过我们是同伴吗?”
令人惊讶的是,卡尔只是讲一些残酷的事实。我把头垂得更低。
“他没有这样说过。”
“那么是只有你自己那样想的,不是吗?”
“是。是我自己那样想的。可是我认为我没有想错。可恶,那么我和你是同伴吗?啊?”
卡尔不做回答。他只是远眺着天空。
“一定要讲出来才能知道吗?即使不讲也是可以知道的啊!难道一定要有证人在旁,立了合约盖了章,彼此才算是同伴吗?不是的!”
“就连夫妻,也要为结婚作宣誓。”
“天啊,卡尔!”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
突然间,卡尔低头看我。他面无表情地说:“他和我们之间有无友谊,我还不确定。可是有友谊存在的时候,就意味着可以束缚彼此吗?温柴先生如果认为和我们一起无法幸福而想离开,我们可以用连是否存在都很令人存疑的友谊,来紧抓着他不放吗?”
什么?
“我们又不是他的主人!为何你要这么生气,尼德法老弟?温柴先生如果逃走了,那又怎么样?他投靠我国之后,已经不能再回到他的国家了。而我们也知道他的过去,他可以像丢下他国家那样丢下我们,到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去过新生活啊!为何你要他和我们一起去访问那个可能很危险的克拉德美索呢?以友谊之名吗?”
我说不出话来了。我只能看着卡尔面无表情的脸。可是在下一瞬间,我却在无意识间说道:“我以存在于他心中的我的名字要求他。”
卡尔仍然还是面无表情地看我。我说道:“对。我以温柴心里的我的名字,要求他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又不是可以任意自行生存的野兔之类的动物。温柴即使想那样做,我也不答应!而且同样地,温柴也可以用存在我心里的他的名字要求我。不管是什么事!友谊怎么不是束缚?爱情怎么不是束缚?你的意思说,那些就像是可以随意丢掉的东西喽?”
我舔了一下嘴唇。卡尔的僵硬表情如今泛着血红色。我继续说道:“你看看亨德列克!他对达兰妮安的爱,是他的脚镣、他的手铐。
他对这分爱后悔吗?我并不认为如此。我把温柴当作朋友,所以对于他任意逃走这一点,我会很生气!当然会很生气!我对此毫不怀疑!”
我的胸口上下猛烈地跳动着。可恶,我觉得自己简直就像麦芽糖般,快要瘫软下来了!我感觉双腿很疲惫,头都快爆开了。我快累死了。此时,卡尔突然转过头去,他看着前方,说道:“尼德法老弟。”
我并没有回答他。
“贤者是什么样的人呢?”
什么呀?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卡尔讲完之后,就转身走了,我则是又再看着前面。他问我,贤者是什么样的人?此时,从我背后又有一个声音传来。
“我一直觉得,卡尔有时蛮阴险的。”
咦!我差点往前跌了下去。好不容易稳住重心之后,我才回头看去。
“温柴?”
温柴站在我背后!他手里拿着长剑,汗流浃背地站在那里,冷漠的脸上却好像有一丝微笑浮现着。尽管我有着莫大的高兴,我的喉咙里还是迸出了很平静的声音。
“你到哪里去了?”
“到盆地尽头那里。”
“咦?什么,你干嘛……?”
“我想要去熟悉高山地带的风景,一直看到现在才回来。在途中就看到你和卡尔了。”
哎唷,我的天啊!等等,那么?
“那么,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后面的?”
“从你和卡尔开始讲话那时候。”
什么?那么他从头到尾都听到了?等等,卡尔问我贤者是什么样的人?贤者是……看着前方却想着后面!真是的,可恶!原来卡尔从一开始就知道温柴站在我们的后面了!温柴噗嗤笑了出来,并说道:
“他虽然装成是在跟你说话的样子,其实也像是在跟我说话。”
可恶……。在下一瞬间,我开始鲁莽地朝那间屋子猛冲过去。
“卡尔!我一定要看看你的裤子里是不是真的有尾巴!”
“尼,尼,尼德法老弟?”
艾赛韩德和温柴一起并肩坐在院子里头,吸着烟斗。妮莉亚则是看着他们的背影,嘻嘻笑了出来。因为迎着夕阳光线的关系。他们两个后面拉出了长长的影子。看着夕阳的两人影子看起来似乎很幸福。
妮莉亚原本用手臂倚着窗框,看着他们两人的模样,然后她把腰伸直,对我说:“他们两个,是很罕见的一对,是吧?”
“因为他们都是烟斗爱用者?”
“不不不,这一点虽然也对,但你看看他们的模样,看起来挺像兄弟的。”
“从前面看大概像爷爷和孙子吧。可是同时却会感觉到爷爷和孙子的身高怎么对调了。”
“对了!吉西恩和杉森跑哪儿去了?”
“他们和拜尔哈福一起去看武器。杰伦特也跟着去了。”
“武器?”
“他们去看矮人制的武器。我看他们两个一定是想要把能带的武器尽量带着,去见克拉德美索。”
妮莉亚走近我坐着的那张桌子前,坐到了椅子上。放在桌上的烛台也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妮莉亚说道:“哼嗯。不管是拿什么武器,克拉德美索只要‘呼!’一下,就烧掉了。”
亚夫奈德原本在翻着一本书真的被夕阳照得变成朱黄色的书,他微笑着说道:“不知道我这样说是不是能让你安心,我现在正在做充分的准备。”
“充分的准备?”
“是的,我打算明天早上要尽我所能地把最厉害的法术记忆下来。当然,克拉德美索是龙,它拥有我这个三脚猫功夫的巫师所不能及的强大魔力,所以我不想记忆什么攻击魔法。我明天打算要把可以保护大伙儿的法术记忆下来。”
“即使克拉德美索‘呼!’一下,你也能挡得住吗?”
“虽然连你也可能不相信,但是一、两次……我相信应该是可能的。”
“如果你说可以挡得住,我就会相信你。”
“谢谢你。”
我看着亚夫奈德一直在看的那本书(没错,我是在看,在看我看不懂的书),说道:“魔法原本是属于龙的东西,是吧?”
“嗯?啊,没错,修奇。所以我用魔法去攻击龙,结果会跟招惹老祖宗一样狼狈。我真希望我能抵挡得了。”
他和泰班说的一样。妮莉亚拿出匕首,将烛台上的蜡烛点燃。
虽然还有朱黄色的阳光照耀着,但是山地的夜晚很快就会来临。亚夫奈德说道:“天色还很亮,你为什么点蜡烛呢?”
“这样看书比较亮啊。”
“啊,真是谢谢你。”
妮莉亚把手臂撑在桌上,开始像我一样地看着亚夫奈德的书。
亚夫奈德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不过,妮莉亚却皱起眉头,说道:“哇……啊。这到底是文字,还是图案呢?这是什么呢?”
“是咒语。我把我使用的咒语记在这本书上。而且也有我写的注解。可是,其实,巫师的咒语书是不可以让人看的。”
“呃,是吗?对不起。”
“哈哈哈。没关系。这句话适用于别的巫师身上,用意是不要让人偷走法术咒语。不是巫师的人看了也没用,所以没关系。或者,你想要当巫师吗?”
“啊。啊。我不想。而且我的头脑又不好……。可是,即使是会使用的咒语,也一定要这样把它写下来吗?”
“什么?”
“嗯嗯。那个,有一个专门偷东西的小偷。那个小偷把偷东西的方法记录下来,只要有空就去读而不去偷。自己会的东西为什么要这样写下来呢?”
“哈哈。是这样的,普通的技术和魔法的性质是不同的。所以才叫做魔法。”
我一面看着没有光芒地燃烧着的蜡烛,一面没精打采地说道:“亚夫奈德你不能把咒语刻在身上吗?啊,当然啦,这样是不怎么美观,可是把重要的几个刻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应该会很方便……““什么?”
亚夫奈德用惊讶的语气问道。呃?干嘛这么惊讶?他圆睁着眼睛,问我:“呃,你是说,刻在身上?”
“我是指把咒语给纹身上去。”
“你是指巫婆的纹身咒语术?”
“咦?”
“那是海格摩尼亚的巫婆村里的巫婆所使用的……,嗯,是非常珍贵的方法,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的?”
“咦?啊,那个,我曾经看过有个巫师有这样的纹身。”
“是吗?那应该不是巫师,是巫婆吧?”
“可是,他是巫师啊!”
“修奇,那种手法是只流传在巫婆村里的,不会传给巫婆以外的人。可是你却说那个人是巫师。是巫婆吧?不是女的吗?”
“是男的啊!”
“不可能……是男的巫婆?好,等等。男的巫婆,有可能吗?”
“我说了,他不是巫婆!是巫师,男的。简单地说,可以说他是个男的巫师,再更简单地说,他是会用魔法的男子。”
“那么,意思是说,巫婆的纹身咒语术传给了巫师喽!这不可能啊!”
“虽然说不可能,可是我记得是这样。”
“这真是太神奇了。啊,对了!修奇。那应该是骗人的东西。应该只是身体随便纹身就说是咒语纹身。”他怎么死都不肯相信呢?
“可是他念咒语的时候,纹身会发光。啊,可能因为他是瞎子,无法看魔法书,所以他用刻在身上的纹身来施法。”
“好,好,瞎子巫师?你开的玩笑也太过分了。瞎子战士我倒相信,可是瞎子巫师?”
“同样地,如果简单地说,他可以说是个眼睛看不到,会用魔法的男子……”
“喂,修奇!瞎子无法设定目标物。玛那是非智性体,魔法是依照意志而运行的。而且意志会决定目标物。最终能量中心的阿尔法级数则是以目标设定为基本依据,这原理是到哪里都成立的。在没有设定目标的状态下,整个阿尔法级数会变成无意义的东西,则会变成未聚合的状态。”
“啊,对不起。是现在吗?”
“嗯?”
“现在可以拍手了吗?”
妮莉亚举起双手,开始大声拍手。我和亚夫奈德同时看她,她就圆睁着眼睛看我们,然后一面吸着手指头,一面说道:“不是现在喽?”
亚夫奈德噗嗤噗嗤地笑了出来,然后立刻又脸色僵硬。他双手交叉在胸前,露出沉思的表情。然后用低沉的声音,开始折磨我们。
“如果暂且不说视觉在目标感知上所占的重要性虽不至于会与概念相抵触不过压倒性的观念中无庸置疑的是对象设定一定建构在模糊性之上即现代魔学里所谓共感性的对象设定被视为异端的接近方式是不得已然而若共感性的对象物设定也有可能避免抵触概念共感性的对象设定说不定可以成为现代魔学的从矛盾中脱离的出口之论点已经被倡导了三十四年但是对象物设定方式仍然还是在于有接近难易度的问题引起之无疑因惰性无法放弃视觉目标感知乃过去的现实引起现在的感觉不协调的严重问题……”
“妮莉亚。你可以接受我的委托吗?”
“什么委托啊?”
“去偷一些句号来。”
“我是诚实的夜鹰,那种东西我是不偷的。”
此时,要不是因为传来了突发性的笑声,我们恐怕会被亚夫奈德无限吐出的话语洪流给淹死。原来是艾赛韩德在爆出一阵响彻整个盆地的笑声。我和妮莉亚一面小心不要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逃离亚夫奈德,一面走到院子去(当然啦,亚夫奈德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还是在不停继续喃喃自语着)。
我一走到院子,就看到艾赛韩德和温柴那一对黑影变得更加黑暗了。艾赛韩德他们两个人都在嘻嘻笑着。到底是什么事这么好笑?我走近他们背后,往下看去。
“哦哦哦……,杰伦特!”
杰伦特抬头看我们!立刻对妮莉亚喊道:“哈哈哈!请叫我三叉戟的杰伦特!”
妮莉亚嘻嘻笑着,露出了一个几乎快昏厥过去的表情。杰伦特拿来了一个巨大到令人怀疑是否真为矮人制的战叉,做出像妮莉亚拿三叉戟的姿势,执意说那是三叉戟。天啊,看起来好凶恶啊。祭司拿着这种可怕吓人的武器,在自豪地笑着,我真的是看不下去了。妮莉亚则是用凄惨的语气说道:“你拿着这东西,是打算把克拉德美索怎么样?”
“既然无法爬到它的腋下,就搔一搔它的脚底好了!”
我摇了摇头,看了看在他旁边的杉森和吉西恩。吉西恩除了原本的那副武装之外,又拿了一把很大的十字弓和箭筒,还有几根标枪。而杉森则是扛了一根很大的战戟,把几根标枪绑在一起之后背在背上。两个人好像都定好计划,在明天的克拉德美索会面时,若会谈不愉快,他们就要丢出对克拉德美索而言只不过如雨丝的长枪。
嗯?
呃……,对啊。如果蕾妮不被接受为龙魂使,说不定真的就像拜尔哈福所说的,我们会变成屠龙者哦?没有龙魂使的疯龙即将进入活动期。那么在进入活动期之前,就必须除掉它才行。看来吉西恩和杉森好像已经充分做好了那样子的准备。如果确定蕾妮不被接受,用任何手段也无法镇定住克拉德美索时,就杀死它。
只是,问题是在于我们是否有可能杀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