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局势下,再愣头青的家伙都会逐渐有所改变吧?
老陈用打骂教育二十年都没能扭转白浩南洋洋自得的恶习,现在的局面下,陆老头的话他却立刻听进去了。
听人劝吃饱饭嘛,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白浩南无比相信老陆的这个判断,不是相信他对庄沉香是不是能成功的看法,而是庄成绝对会翻脸!
恐怕庄沉香作为当局者,作为庄成的亲生女儿,都很难做出这个清晰的判断。
但偏偏就有这么残酷,换个人可能都不会听老陆的法,白浩南却就是那个另类,从来都不觉得父母一定会为了儿女付出的另类。
所以从挂掉电话开始,他所有的思考都是基于老庄一定会下手这个前提!
色已经黑了,哪怕是热带,这时候夜空中还是带着如水凉意,白浩南抬头仰望空,上一次这么无奈看,好像……好像是跟李琳在那边境城的马路边,现在回想那时候遇见的困难危机都是意思了,白浩南有点苦笑,如果自己不精虫上脑的跟那娇蛮少女补课,如果不是自己贪图庄沉香的刺激感受,会不会掉进这个坑里?
就像以前那样每次都拍拍屁股潇洒走人?
虽然以前都能肆无忌惮的把女人抛在脑后,但其实内心明白她们离开自己这王八蛋会更好,也祝愿她们更好,今呢?
白浩南知道自己走不掉了,不光有份沉甸甸的责任,这双母女可以因为自己才走到现在的变化,自己能熟视无睹的走人?
然后一辈子都不敢想象她们将遭遇什么?
在这片疯狂的战乱之地,死个痛快都是幸运了。
况且还有种跃跃欲试的刺激。
李海舟得没错,这样的惊险刺激是会让他们这种不满现实的家伙内心渴望的,只要能活下来,人生有这样的体验,可比日复一日的重复平淡生活带劲多了,对吧!
感受着腋下沉甸甸的手枪,白浩南深深吸一口气,决定把所有感慨抛到脑后,正视面对眼前的问题,刚摸出电话,却被办公楼大门边台阶上坐着的一个家伙吓一跳:“卧槽!野?你在这里干嘛?”
没错,就是那个日本哥,可能也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教练一脸苦相的抬头,要哭,张口就是日语夹杂英语的控诉,可惜白浩南半个字都听不懂,无奈的摊手,野直接又给他跪下,猛的抱住了他的腿!
这特么是个什么家伙,动不动就往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知不知道?虽然白浩南经常跪得也很利索,但这货比他没底线多了,表情也到位,沮丧得要命那种,白浩南忍不住都:“你走吧,怎么下午没有跟着那些国际组织走?我看见那里面有两个日本妞儿,你怎么没有跟着一起走?”
完才想起来,完全没法用语言沟通,两人就是鸡同鸭讲。
没办法,总不能直接拔枪爆头摆脱纠缠吧,白浩南只能使劲摇着头示意往楼上走,顺便继续自己刚才要打的电话。
可能连庄沉香都以为他会给河对岸的溙军打电话,却想不到白浩南有种朴素的鸡贼思路,既然溙军是周边力量最强的,那就等于是斗地主里面的双王四个这样的存在,有谁会一开始就直接上王炸呢,好牌总是要握到最有必要的时候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吧,况且就算有阿威少爷跟若温将军的关系,白浩南也不认为有白白享受的晚宴,连庄沉香都忌惮溙军对这边的渗透伸手,不懂政治的白浩南也知道那是万不得已的选择,最多也是应该当成最后的安全退路,折腾,还是要建立在自己的基础上,这也是他之前哪怕买点药品都要给纳猜现金结账的原因,这种珍贵的人情用一次少一次,一定要用在刀尖上。
所以白浩南联系的还是自己唯一的那个副手,三言两语就把这个噩耗告诉给了李海舟,肯定会打仗,邦首府那边肯定会收拾这边镇,有什么办法没?
李海舟的优点就是不惊慌,自己琢磨下。
白浩南这边已经带着野走上了三楼,庄沉香的贴身保镖随从们几乎被一锅端,现在只有以前仅剩看家的两三个保镖和一大群边防营军人住在楼上楼下,心翼翼满怀热忱的帮白浩南开门,恐怕他们也知道自己的荣辱都系在三姐身上,七八个仆人更是比以前更殷勤认真。
白浩南准备找粟米儿翻译下的,结果一进屋,除了无声扑上来的阿达,却看见庄沉香睁着眼坐在沙发上,客厅里灯都没开,全靠这边门廊上的余光能看见动静,顺着白浩南的身影把头转过来,声音略显沙哑:“你不在……我忽然睡不着了,可能还是恐惧……带他来干嘛?”
白浩南伸手开了落地灯,无奈的解释:“我特么都不知道丫的在什么,总不能一枪撂翻了事吧,我还以为他会跟着那国际组织的日本妞一起走了呢,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庄沉香有气无力:“你会留下来吧?”虚弱得甚至有点可怜。
白浩南没了在楼下的感慨,笑着过去伸手搂住她肩膀有力:“就凭这点美色勾搭,我也会留下来的。”
庄沉香笑了下声:“别闹,就这样……米儿进去睡了,还是有点吓过了劲,来吧,坐下用英语你的事情。”后半句对着日本年轻人招手。
野非常拘谨又有礼貌的心坐在旁边沙发角上,那受了欺负的媳妇模样让白浩南也想一脚踹,感觉有点阴柔的对方和自己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庄沉香的英语当然比她女儿好太多,哪怕日式英语出了名的荒腔走板,以她多年耕耘国际组织的经验还是听了个明白,还给白浩南轻声同步翻译了,本来这翻译靠在白浩南宽厚胸膛上的动作有点勾人,白浩南都忍不住眼睛老瞟她的衬衫领口,可注意力慢慢还是转到了庄沉香叙述的内容上面来。
这双男女都被野描述的经历吸引了。
相比战乱的这里,中国自然是堂,而日本从印象上来,肯定应该是中国之上更为美好的社会存在吧,连去过日本的庄沉香都这么认为,可野铭二郎叙述的却是另一个真实而残酷的日本。
其实也非常简单,他真是被迫来到这里的,因为看似美好的日本社会却有比中国更为严厉的人生惩罚,对这个仅仅犯了点错的年轻人就一步步关上了大门。
从某种意义上来,野可能是白浩南的倒霉版,哪怕他身在更为富足的日本社会,也是时候有接受过比较正规的足球训练,可没有老陈这样的带路人,也没什么赋看不到专业前途的野在家乡读完中学就跟大多数考不上大学又有梦想的年轻人一样去东京求生活,哪怕进不了大公司,打点零工什么也能在社会上不太困难的活下去,毕竟只要缴纳社会保险那就还是整个主流社会接纳的人,虽然是底层。
可这样的人生就怕出意外,据是工作之余保持踢球爱好的他,很偶然的跟别人发生冲撞口角,一气之下的他捡石头砸了对方的车玻璃,对方报警。
就这么简单的事情,在容错率极低的日本,野就找不到工作了,因为所有正常的雇主哪怕是个加油站的临时工,都会查询他的信用、刑事记录,普通社会的大门竟然逐渐对他关上了。
浪翻的白浩南,从离开江州开始,一路都在作死,不知道是这个国家够大,还是各方面不够完善,总是能再给他重新来过的机会。
但野没有,本来就是靠打零工为生的他在加油站、便利店之类找不到工作,开始一步步往人生低谷滑去,只能去做那种每日结的简单工作,发传单、搬水泥之类,其实有点好像江州的棒棒,可这在日本已经属于主流社会之外,据野自己,在日本一旦脱离了社会等级,可能一生都很难再回到普通人的生活,因为污点已经标注在那里,已经被极为讲究等级跟一板一眼的日本社会抛弃了。
他只能干灰色工作,无法正常纳税的工作,甚至还去当过陪酒牛郎!
这让曾经也去应聘过鸭子的白浩南简直感同身受,只是在中国这个极具包容性的社会中,他用个假身份又活得风生水起,可野却在三陪生活中喝出了急性胃出血,这让他彻底坠入深渊,失去社保医保的治疗花掉他最后的资金,高利贷、卖身给老女人,甚至去作为同性恋卖身,直至彻底破产,这时候他已经成了日本社会最低保障的生活保护者,虽然还是能靠着领救济金活下去,但人生已经彻底没有了往上走的机会。
因为和中国大量领着低保还能成打麻将过得逍遥自在的人不同,日本社会有个叫做区役所的部门经常都在家访检查这些领救济金的人是不是具备资格,二十多岁的年纪,野几乎看见自己后面几十年的人生只能晦暗无比的度过,反复考量存了点救济金,想跑中国或者韩国去碰碰运气,结果就在办理护照的时候被发现,犯了出国旅游这样的条款,彻底停发取消了生活保障,那么就只剩下当叫花子的命运。
用野面若死灰的法就是:“如果人生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读书,争取上个大学学到更多职业技能,又或者认真踢球,哪怕就留在乡下一间学当个教练,我都能正常的生存在社会上,而不是成为被社会抛弃的人,可惜人生并不是随时可以重新开始,最后从手机推特上看见那位洋子姐讲述自己在缅北地区做志愿者,看见这里缺少足球教练,我想这是我能作为正常人的最后一次努力,我想竭尽全力的抓住……”
着双手撑在大腿上的日本年轻男人已经有些流泪的从沙发角上滑下来,又跪在了这边的男女面前,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没有半点意气风发的叛逆和自大。
白浩南有点目瞪口呆,对方和自己差不多作死的轨迹,最终重合到这里,却有截然不同的观感,到底是因为两个国家的容忍度不同,还是两个人的命运有壤之别?
起码到现在,自己已经有了可以在桌面上推棋子的资格,野却还在哀叹自己的命运怎么如此悲惨,好不容易跑到这个落后地区,以为可以借着国际组织志愿者的身份慢慢回到正常社会,却陡然遇见这样兵荒马乱的变故,怎么办?
当白浩南在面对命运抉择主动思索该怎么做的时候,野却更为消极的哀叹,难道就因为这点心气儿?
庄沉香有点哑然失笑:“没想到日本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看来整个社会体系完整到了极致,那就容不得犯错,容不得标新立异桀骜不驯……”她更少感叹,换成英语决断:“好吧,我建议你留下来,留在河滩训练场跟着王先生,看看他是怎么面对生活的,我可从来没看见过他抱怨命运,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哪怕是个日本的流浪汉,也会比我们这镇上的任何人更安全,我看你还是矫情,生活本来就不容易,那有又要偷懒又要舒坦的日子。”
完还把这段话用华语给了白浩南听,好像也觉得听了段别人的悲惨遭遇,自己的艰难险阻缓解不少,抵抗诱惑般双手撑在白浩南胸口上起身:“我去洗澡……”站起来却看见粟米儿一直抱着手臂若有所思的靠在沙发边的门框上,不知道听了多久。
白浩南感觉到她身体僵了下回头,却没什么难为情的:“米儿,怎么样,反正我觉得还是中国舒坦,起码我重新开始好几回了,我相信只要能回到中国,你也能再重新开始,你先回中国去,好不好?我觉得接下来可能会比较艰难,起码我跟你妈妈抵抗这种艰难的能力要强些。”
庄沉香觉得白浩南得有道理,带着笑过去摸摸女儿头发:“考虑下这个建议,妈妈也觉得这是对你最安全的。”
换做以前,粟米儿的注意力不定在依偎着的男女身上,现在却眼神带着思索,认真的表情也明显有自己主意:“我的命运也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如果这个时候逃跑了,没有站在妈妈的身边,我会后悔一辈子的,我能拿枪,我要留下来跟你一起战斗,建国你会保护我和妈妈的,对么?”
白浩南不知不觉都摆出长辈的表情点头了,这时候他的手机滴了下,低头一看,李海舟用阿瑟那部手机发来短信:“已经到位布置。”
终于有点靠谱的应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