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面虽然不怎么好吃,谢小玉却觉得他的卤牛肉味道还不错。
quot;人为什么不能快乐?quot;谢小玉问。
quot;因为你若想得到快乐,就往往要付出痛苦的代价。quot;白天羽的目光有点茫然。quot;你若得到了一些事,就往往会同时失去另外一些事。quot;quot;人为什么要这样想呢?为什么不换一种想法?quot;她眼里闪着光:quot;你在痛苦时,若想到你也会得到过快乐,你失去一些东西时,若想到你己得了另外一些东西,你岂非就会快乐得多。quot;白天羽凝视她,忽然笑了,忽然举杯一饮而尽。
quot;就因为世上有你这么样想的人,所以这世界还是可爱的。quot;quot;到这里来的人,当然并不完全都是因为寂寞。quot;白天羽说:quot;还有些人是因为白天见不得人,所以晚上到这里来活动活动,也有些人是因为觉得这地方不错才来的。quot;quot;真有人觉得这地方不错?quot;谢小玉仿佛不信。
quot;你觉得这地方有什么好?quot;
quot;这地方并不好,牛肉跟猪脚也不好吃,但却有种特别的味道,难以形容的味道。quot;quot;什么味道?quot;谢小玉嫣然一笑。quot;臭味道。quot;
quot;你若天天到大饭馆、大酒楼去,也会觉得没意思,偶而到这里来几次,也就会觉得很新鲜、很好玩。quot;白天羽说。
quot;像你一样,住醉柳阁住久,已经没意思了,是不是?quot;白天羽没吭声,他只笑笑。
quot;是不是因为这地方特别适合心情不好的人?quot;谢小玉又问。
quot;也不是,那就好像……quot;他看看她,忽然神秘的笑了笑。quot;就好像你若天天守着自己的老婆,偶而去找别的女人,就算那个女人比你老婆差得多,你也会觉得是新鲜、刺激的。quot;谢小玉故意板起脸。quot;你怎么好意思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说这种话?quot;quot;因为我知道你不可能会嫁给我的。quot;白天羽笑着看她。quot;一个男人若将一个女人当作朋友,往往就会忘记她是个女人了。quot;谢小玉本想回答:quot;你怎么知道我不可能嫁给你。quot;可是不知道怎么了,她却没有说出,她只是笑了笑,她笑的很甜,笑的很愉快。
可是她的心里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惆怅,说不出的空虚,仿佛找不到着落似的,她的目光已经望向黑暗的远方。
白天羽看着她。quot;你在想心事?quot;
quot;没……没有。quot;
谢小玉忽然端起杯子,一口喝了下去,勉强笑了笑。
quot;像我这种年纪的人,怎么会有心事呢?quot;她说:quot;我只是在想,有没有法子避免掉你和家父那场决斗?quot;quot;不可能。quot;
白天羽回答的不但快,而且大声,他的声音将谢小玉吓了一跳。
她摸着心口,用埋怨的眼光看着他。quot;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干嘛那么大声?quot;quot;对不起。quot;
白天羽也觉得自己太激动了,一脸愧疚状,举起杯子,不知是喝,还是不喝?
看着他的样子,谢小玉quot;噗嗤quot;一声笑出。她正想开口说话时,突然听到了桌子被人掀翻的声音。
二
桌子一掀。
桌上的碗、筷、面、汤、卤牛肉、红烧猪脚、杯子、酒全都翻掉到地上。
谢小玉一回头,就看见较暗的地方有一张桌子已被掀翻,两个站都站不稳的人在互相推来推去。
她听见这两个醉汉在说:quot;近百年来,江湖中的剑,没有一把比得上三少爷的。quot;quot;那是昨天以前,自从昨夜后,江湖中最快的剑已由魔剑白天羽白少侠当上了。quot;quot;放屁,魔剑怎能跟神剑比呢?quot;
quot;不能比?我告诉你,我以二十博你一,赌十天之后魔剑斗神剑。quot;quot;好。quot;
quot;一言为定。quot;
你只要常常到吃消夜的地方去,这种事情你一定会常常见到。
卖消夜的人也是司空见惯了,他们很快的将两个醉汉送走,也很快的将残局收拾好。
一会儿的工夫,这张被掀过的桌子,又换上了另外客人坐上去。
看着一切事情的发生,也看着一切事情的结束,谢小玉摇摇头,她回过头,看着白天羽。
quot;想不到你居然被称为魔剑。quot;
quot;魔剑斗神剑,quot;白天羽又笑了。quot;好,说得好,该浮一大白。quot;又是一杯进肚。
就在这时,谢小玉突然又听到一阵嘈杂喧哗的人声,她刚想回头去看时,白天羽忽然开口:quot;不用看,光听这么吵闹的声音,就知道来的是些什么人。quot;quot;嘿。quot;他又喝了杯酒。quot;除了那些自认为有身份、有地位、有名望的人外,谁会那么嚣张呢?quot;来的人果然是那些人。
quot;白少侠,白公子你坐在哪里?吴正行特来拜访。quot;这个人的声音最大。
quot;哪一位是白少侠?在下海阔东,是少林门下的俗家弟子,久仰白少侠的大名,白少侠既然光临此地,若不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那就太瞧不起在下了。quot;这人说话又急又快,就像是连珠炮,说到少林门下四个字时,他一张黑脸上已满是得意之色。
对付这种自命不凡的人,白天羽实在一点法子也没有,他正想和小玉悄悄溜开时,突听人潮里有人高喊:quot;就在那里,白少侠就坐在那里。quot;于是一大群人就跟旋风似的涌向白天羽,只见大家围着他抱拳施礼,耳听大家七嘴八舌,都在说什么……
quot;久仰白少侠的大名啦!quot;
quot;今日能见到白公子,实在太高兴了。quot;
接着走上前的是一位中年人。
quot;在下吴正行,是正行镖局的总镖头。quot;吴正行说:quot;在下先替白少侠引见几位朋友,这是视酒如命海阔东、这位张健民,人称神拳无敌大镖客、这位陈示金……quot;他一口气说了十来个名字,不是quot;神拳quot;就是quot;神刀quot;;不是quot;无敌quot;,就是quot;威镇quot;一类的显赫名称。
谢小玉瞧着这些人的尊容,再听到这些响当当的外号,简直连大牙都要笑掉,她忍住笑,说:quot;各位此番前来,究竟有何指教呀?quot;quot;白少侠昨夜轻挥一剑,就斩断铁燕夫妻的手,这等功夫真是英雄出少年。quot;吴正行说:quot;在下等久仰白少侠非但武功高绝,酒量也是天下无双的,这次有了机会,大家都想敬白少侠几杯。quot;白天羽头都被吵晕了,也听不出这些人乱嘻嘻的在说什么,只有摸着鼻子苦笑。
就在这时,突听quot;呼quot;一声,一样黑忽忽的东西自黑暗处飞了过来,带着一股强风,将每个人的衣襟震得飞扬而起。
众人大惊走避,这样东西已quot;砰quot;的落在桌上,将桌上的东西都震破了,这样东西竟是空地旁的梧桐树。
这梧桐树少说也有三五百斤重,此刻竟被人拔起抛了过来,不偏不倚的落在桌子上,这份腕力实在令人吃惊,众人不禁一齐向较暗处瞧过去。
月光如水,黑暗里本来是梧桐树的地方,现在站着两个人。
这两人也不知是何时来的?从哪里来的?两人都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面上各戴着个面具。
矮的一人带的面具正咧开大嘴在笑,高的一人戴的面具却抿着嘴在哭。
两个面具一哭一笑,一青一白,在白天看来也许很滑稽,但在这静静的黑夜中看来却觉得说不出的诡异。
三
夜风吹过,将两人黑色的长袍吹得飘飘飞舞,也将一阵寒气吹了过来,吴正行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吃吃的说:quot;这……这两位也是白公子的朋友么?quot;quot;不是。quot;
quot;那么这两个人是谁呢?quot;
quot;你怎么问起他来了。quot;谢小玉忽然插嘴。quot;你是堂堂少林门下,又是这里的地主,地面上若有了来历不明的人,你怎会不知道?quot;吴正行挺了挺胸,也想摆出少林弟子的架子来,但抬头一看,黑暗处四双眼睛正冷冰冰看着他,冷得就像刀锋。
戴着笑脸的那人格格一笑,缓缓的说:quot;想不到这里还有少林门下,失敬了,失敬了。quot;笑声听来,竟有说不出的诡异。
戴着哭脸的那人阴恻的说:quot;久闻少林神拳天下无敌,朋友可愿意出来赐教几招?quot;这人说话阴阳怪气,竟真的像是在哭,他嘴里一面说着话,一面自地上捡起块砖头夹在两掌之间,说到quot;出来赐教几招么quot;时,这块砖头忽然quot;簌落簌落quot;的落了下来,落满了一地,这块砖头被他俩只手轻轻一夹,竟已变得粉碎。
这手掌上功夫露出来,莫说吴正行等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就连白天羽和谢小玉都不免为之骇然。
吴正行鼻子里直喘气:quot;我……在下……quot;
话未说完,他身子忽然倒在张健民身上,竟是两条腿发软,连站都站不住了。
张健民瞄了白天羽一眼,忽然壮起胆子,大声说:quot;朋友是哪条道上的?难道不晓得坐在这里的是什么人?quot;quot;是什么人?quot;戴着哭脸的人说。
quot;看来也不过是几个只会大言欺人的鼠辈而已。quot;戴着笑脸的人大笑。
张健民涨红了脸。quot;朋友嘴上最好放干净些,可知道名满天下的三少爷谢晓峰的女儿和白天羽少侠都在这里?quot;quot;我们今日正是来找谢小玉和白天羽的。quot;戴着哭脸的人说:quot;只要是这两人的朋友也全都算上,和这两人没关系的,最好站到一边去。quot;quot;忽拉quot;一声,每个人就像是被人用鞭子赶着似人,都散到两旁去,只留下了白天羽和谢小玉在中间。
quot;咱们和白天羽他们可没有什么关系,简直认都不认得,是吗?quot;张健民陪笑的说。别的人立刻纷纷陪笑。quot;根本就不认得,谁是白天羽呀?quot;quot;果然是一群鼠辈。quot;戴着哭脸的开口说。
白天羽忽然走到张健民的面前,笑嘻嘻的说:quot;张大镖客,你我多年的交情,你不帮帮我的忙吗?quot;quot;你……你是什么人?quot;张健民连嘴唇都发白了。quot;我根本不认识你,你怎能血口喷人。quot;quot;你既不认得我,这杯酒就还给你吧!quot;
白天羽举起酒杯,将杯中的酒慢慢倒在张健民头上,张健民已吓得呆如木鸡,连躲都不敢躲。白天羽哈哈一笑。quot;看来你真该改个名字,叫大嫖客还好些。quot;笑声中,白天羽已经纵身飞起。
戴面具的两个人立刻飞身而起,一闪便掠出空地,再一闪已没人黑暗里,轻功之高,竟也令人吃惊。
但白天羽的轻功比谁也不差,谢小玉是三少爷女儿,轻功更是没话说。
两人并肩飞掠,远远跟着前面的两条人影,一时间并不愿逼得太近,白天羽瞧了谢小玉一眼,苦笑说:quot;看来你厉害的对头倒真不少。quot;quot;这两个人不是你的仇人吗?quot;谢小玉反问。
quot;我?quot;白天羽怔了,怔,quot;这两人我根本连见都没有见过。quot;quot;我也没有见过。quot;
他们嘴里在说话,身法却丝毫末停,前面两个人身法也丝毫未停下来。
只见两旁的景色,由荒凉而越来越靠市区,他们竟似已回到了城内。
一阵夜风冷艘艘的吹过来,风中竟带着多种花香。
他们一个起落,人影竟进入了一处种满花的园地,他们闪入了quot;花轩quot;。
两个戴面具的人已在quot;花轩quot;中央停了下来,冷冷的瞧着他们。
白天羽和谢小玉也放缓身形,一步步走进去。
在这满是珍奇异花的quot;花轩quot;里,竟然摆着两口很小的棺材。
白天羽看看棺材,苦笑说:quot;这棺材若是为我准备的,就末免太小了些。quot;quot;若是将你切成两半,岂非就正合适了?quot;戴着笑脸的人格格一笑。
谢小玉也学他格格笑着:quot;你身材也和我差不多,这棺材你也合适得很。quot;戴着哭脸的人向棺材一指:quot;请。quot;
quot;请?quot;谢小玉一楞:quot;干什么?quot;
quot;请吃。quot;
quot;吃?quot;谢小玉更是一楞:quot;吃棺材?quot;
戴哭脸的人忽然手一挥,竟然将两口棺材挥开,棺材盖一掀开,隐隐约约的可以见到棺材里躺着两个仿佛很小的人。
quot;两位难道要请我们吃死人?quot;谢小玉问。
quot;难道你还希望我们请你吃山珍海味?quot;戴着哭脸的人笑声如鬼哭。
他笑声未停时,戴着笑脸的人竟已将手伸进棺材,quot;咔喳quot;一声,像是拗断了样东西。
等他手伸出来时,已拿着条血淋淋的膀子。quot;咔喳quot;一声,他竟然咬了这条膀子一大口。
quot;请请,这个人死了没多久,还新鲜得很。quot;
他一面笑,一面嚼,鲜血沿着嘴角往下流,这情景实在恐怖,也实在恶心。
谢小玉又是吃惊,又是愤怒:quot;你们竟然……quot;谁知她话还未说出,白天羽竟也将手伸进棺材去。
quot;咔喳quot;一声,也掏下了条血淋淋的膀子,接着,又是quot;咔喳喳quot;的咬着膀子,鲜血也沿着他的嘴角直流。
谢小玉看得全身寒毛直竖,quot;白天羽,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吃死人?quot;quot;这人果然新鲜得很。quot;白天羽笑着说:quot;滋味好极了,你也尝一块吧!quot;谢小玉又怒又惊,正不知该怎么办,那两个戴面具的人忽然大笑了起来。
戴着笑脸的人笑声居然如银铃般,quot;我早就知道这骗不过白天羽的。quot;笑声中,四面忽然挑起了十几盏灯笼,将quot;花轩quot;照得如白昼。
谢小玉这才看清楚,那条quot;血淋淋的膀子quot;,竟只不过是上面浇着红糖汁的白藕,她张口结舌:quot;这……这究竟是在搞什么鬼?quot;两个戴面具的人大笑着将面具摘了下来,这两个赫然是藏花和任飘伶。
四
谢小玉看着他们两人,也跟着笑了:quot;有趣,这真是有趣极了。quot;她笑着说:quot;我这一辈子都没有遇着如此有趣的事,你们两人实在有两下子。quot;quot;这不是我的主意。quot;任飘伶淡淡的笑着:quot;是她。quot;quot;我知道被那些人纠缠是什么滋味。quot;藏花说:quot;所以才想出这法子来,让两位解解闷、开开心。quot;quot;妙极了,这法子实在是妙绝天下。quot;谢小玉拍手说:quot;除了花大小姐,只怕天下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想出这法子来。quot;quot;但她无论想得多妙,却还是瞒不过白兄的。quot;任飘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