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阁,黎斯冲了进去,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少女,少女穿着一袭绿色衫裙,面上围着黑纱,正是唐家小姐唐玲,方才黎斯跟踪而来的素裙人影却寻不见了。唐玲看到黎斯,伸手指着前面,不远处,那一丛黑郁的树林里,一具尸体悬挂在一棵枯树上,脸色铁青,舌头伸出,尸身随着夜风微微转动,转眼面向黎斯这边,却是丢去了半截手掌而后失踪的唐夫人贴身丫鬟,凤儿。
“她,她来了!她不会放过我们的,不会啊!”唐玲猛烈的摇头,泪水从黑纱中流出,黎斯静静站立了一会儿,绕过唐玲,走到树林边凤儿的尸身下。
“不要哭了!”一声厉喝传来,黎斯转头,看到了一脸铁青的唐九观。唐九观身后是王翠,王翠的脸色同样难看的很,王翠扶起了唐玲,又来了两个丫鬟架着唐玲走出了蝶恋阁。
唐九观目光死死盯着凤儿的脸颊,许久长呼一口闷气,仰首望着苍穹:“黎兄,你可相信这世间尚存魍魉界,是我们人类能力无论如何不可企及的地域。”
“唐兄,魑魅魍魉乃心生,心生恶魔则地狱无处不在。”黎斯对答唐九观,同时仔细观察凤儿尸体。凤儿尸体整齐,唯独少了左边半截手掌,衣衫左角湿漉了一小块,上面还沾染着某些白色晶体。
“凤儿是被人所害,唐兄,虽然这是家事,但也应该让衙门介入了,毕竟国法铁律在。”黎斯缓缓说,唐九观微微闭眼道:“好吧,明天一早我就派人去定阳县府找昆金。”
十月初四一大早,定阳县县令昆金就带着一众捕快来到唐府,仔细取证询问后,将凤儿的尸首连着半截残手带回衙门存证。
白珍珠因为昨晚上被吴闻拦住,没看到凤儿当时死状,这时好奇缠着黎斯问东问西,黎斯随意答了她两句,唐九观跟昆金交谈过后,就一脸疲惫的回了书房,外面的诸多事务交由了唐府管家王翠。
“王总管,唐府可有寒冰,我这小朋友突然很想吃冰镇甜瓜,却不知能不能吃得上。”黎斯微笑望着王翠的同时悄悄给白珍珠使了一个眼色。白珍珠心领神会,一脸期盼的说:“我最喜欢在十月吃冰镇甜瓜了,可有?”
王翠点头说:“唐府有一个冰窖,专门用来存放寒冰的,这时可以下去冰窖取出一些来做冰镇甜瓜。”
“好。”黎斯点头,跟王翠别过。黎斯嘱咐了吴闻,偷偷跟着王翠。
一个时辰后,吴闻回来了:“捕头,果然有冰窖,我看到丫鬟进了冰窖,没多会就取出了寒冰。”
“好,记得在什么地方就行了。”黎斯点头说。
白珍珠一脸好奇又带点兴奋的望着黎斯:“黎大哥,你是不是找到了线索。”
黎斯笑而不语,轻轻点了点白珍珠的额头。
凄红的院门、黑郁的枯树、旋转晃动的尸体、还有那一双死不瞑目的双眼,眼光落在自己身上,恍似那惨死的凤儿睁开了嘴,直挺挺的尸体从枯树上飘落下来,一步步走了过来。
“啊,不!”唐玲从噩梦中惊醒,这已是昨晚开始她连续做的第三个噩梦了,每一个噩梦都离不开那充满死亡气息的蝶恋阁,每一个噩梦里也都有惨死的凤儿,唐玲紧紧的拉着被子包裹住自己。外面的天色已暗,大约酉时,想来自己一觉又睡去了很久。
唐玲昨晚不顾唐九观的阻拦,打算趁黑夜潜入蝶恋阁里探望母亲,却偏偏进去蝶恋阁里就看到了悬吊而亡的凤儿,唐玲被吓坏了。现下四周的窗户和门都紧紧关闭着,但唐玲依旧觉得有冷风渗透进来,吹在自己背脊上,说不出的一阵阵阴森冰寒。
唐玲口干舌燥,下床来到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唐玲刚想端起茶杯,却看到茶水表面映出了自己仓皇的面容,而就在自己身后,紧贴着自己,还有一个人。
唐玲紧抓着茶杯猛的回头,身后只有一张床,唐玲捂着自己心口,放下茶杯,重新躺回床上,接连的惊吓,让唐玲不堪承受,此时又觉得精神极度疲惫,她昏噩的又想睡了。
倏然,唐玲感受到了一股气息,冰冷潮湿的吹打在自己脸颊上,她一点点回过头,同床之侧,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凝望着唐玲,唐玲张大了嘴,喉咙里却像是被塞进了东西喊不出一个字。那张血脸渐渐靠拢过来,还有一只断成两半截的人手,鲜血汩汩从断裂的手掌里流淌,浮动在黑色的皮肤上。
“救命!”唐玲扯开了嗓子,大叫。
“小姐!”王翠第一个冲了进来,实际上从昨晚上开始王翠就一直守在了唐玲卧房外。唐玲接二连三的噩梦更让王翠觉得心里不安,现在唐夫人得了怪病,老爷心灰意冷,若小姐再出点意外自己如何对得起唐家。
“小姐,小姐,没事了,只是个噩梦。”王翠按住在自己怀里挣扎的唐玲,唐玲自始至终脸上都挂着那块黑色面纱,此时看清楚了王翠,在王翠怀里渐渐安静下来,没多久,又低低的哭泣出声。唐玲说:“是她,是她!七年前她就要杀我,没有杀成,却毁去了我的一张脸,让我无脸见人。现在她又来了,先杀死了凤儿,又诅咒娘得了那醒不来的死人病。现在,她要找我来了,她要找我来了。王姨,我怕,我好害怕啊!”
王翠眼里也是湿润,紧紧抱着唐玲,安慰说:“不是这样的,诅咒根本不存在,小姐。即便有,诅咒也不会落在你身上,它只会找那些罪有应得的人。”
“我是不喜欢杜蝶,但我没想让她死,没想让她死,但她死了,死的那么惨,她一定是变成恶鬼回来报复我们,诅咒我们。”唐玲不顾王翠的安慰,一个劲的自言自语,眼神渐渐变得慌乱而恐惧。
不知多久,唐玲说的累了,渐渐在王翠怀里睡去,王翠望着唐玲,只得是重重的一声叹息。
唐九观晚饭时露了一面,跟黎斯聊了几句,同黎斯三人吃过晚饭又回到了他的书房,仅仅两三天时间,唐九观已经消瘦了一整圈,脸色也变得煞白。唐九观离开时,阴沉压抑了几天的天幕终于落下了大雨,黎斯看着唐九观修长的背影消失在雨夜里,一时显得若有所思。
黎斯三人在东跨厢房等到戌时左右,三人离开了厢房,向着吴闻探查好的冰窖方向而来。一路上也碰见了几个唐府的丫鬟家丁,但丫鬟家丁已经都认识了黎斯,并没有阻拦,反而是急匆匆的赶路。
黎斯三人在路过一个偏院时,闻到了一股烟尘味,靠近了看,才发现是有个小丫鬟偷偷在烧纸钱。黎斯稍微靠近,听到丫鬟嘴里嘀咕着说:“凤儿姐姐,唐府里你对小杏最好,现在你不明不白的走了,小杏不知道怎么办才能帮你,只能给你烧点阴间纸钱,好让你黄泉路可以走的顺利。凤儿姐姐,你……保重,也要保佑小杏。呜呜……呜呜。”这丫鬟唤作小杏,小杏说到最后,只剩下了呜呜的哭声。
黎斯摇头,没再停留,带着白珍珠跟在吴闻身后,没多会,三个人果然来到了一座石门前。
石门上挂着一把铁锁,却并未锁起来,想来这冰窖内无甚值钱东西,也没这个必要。黎斯、吴闻和白珍珠鱼贯进了石门后,石门后有一间狭小的房间,房间内有简单的桌椅摆设,然后房间里头是另外一扇厚重的石门,黎斯和吴闻推开石门,其间还有一扇木门,三重门户隔绝开了同外面气息的混杂,保持了冰窖内常年冰寒的冷气。
木门之后就是一条一直向下的石梯,一直向下,来到了冰窖里。
唐府冰窖自非普通人家冰窖可比,占地左右足有百丈余,高低也有三丈,按照冰槽分列,最大冰槽里盛放着人高大小的冰块,小些的冰槽也是孩童大小的冰块,冰槽相接,一眼望去,也有四五十个。冰窖边缘还搁放着一些精致些的冰匣子,里面盛放着各式各样的冰雕模型。黎斯这时对吴闻和白珍珠说:“我在死去的凤儿衣角上找到了小块的冰晶,这种时候衣衫能沾染上冰晶的地方并不多,偌大的唐府估计就只有这冰窖可以办到。”
“啊,那凤儿一定曾经被关押在冰窖里,衣角才沾染了冰晶。”吴闻明白了黎斯的意思,借口说,白珍珠看着一片冰白的冰窖,小声说:“这里藏过死人?”
“怎么,小丫头,怕了啊!”黎斯笑笑说,吴闻一旁也说:“肯定怕了。”
“谁怕了,只是这里冷。”白珍珠挺着胸脯说,黎斯望着冰窖跟两人说:“凤儿之前无论生死,肯定被关押在这里过,所以我寄希望可以在冰窖里找到一些线索。”
黎斯说完了,三个人分开来,在偌大的冰窖里仔细搜扫。白珍珠跟在黎斯不远的地方,不多时就对单一的冰槽冰块失去了兴趣,反倒是对边缘精致美丽的冰雕来了兴致,一个一个将冰雕看过,这些冰雕像是为唐府配菜而专门做好的特制底座。冰雕中间都被镂空,里面可以盛放各类食材,白珍珠想着冒着白气的冰雕里有着美味佳肴,就不觉得肚里一阵鸣叫。
“呀!”白珍珠突然叫了起来,黎斯以为小丫头又怎么了,赶紧过来,却发现白珍珠只是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一座振翅冰鹰的雕塑,黎斯再看,也发现了不寻常之处。在冰鹰展翅的一边翅膀上有一抹殷红色,黎斯用手指轻轻沾了一点放在鼻尖,点点头说:“是血。”
白珍珠看着莹白之上的鲜红,不由得一阵退缩,不自觉拉住了黎斯的手,黎斯拍了拍她的手,转目在冰鹰附近开始搜找,吴闻也过来了,不多会儿,吴闻找到了一个空置的冰槽,里面有更多的鲜红色,黎斯望着冰槽,道:“想来凤儿曾经就被藏在这冰槽里。”
冰槽槽底角落,一小块白色掩在白色冰槽里险些被黎斯所忽略掉,倒是细心的白珍珠发现了,捡了出来交给黎斯,这是小块白色的丝料,吴闻道:“这丝料不属于凤儿,难道是凶手不小心留下的?”
黎斯沉吟道:“这丝料是干什么的?”
“你不懂了。这是白素丝,白素丝只能用来做一种衣服,就是这十几年来在青州十分流行的白素裟,丝裟贴身,十分漂亮呢。”白珍珠说到漂亮的白素裟,不由得眼睛发亮。
“吴闻说的对,这白丝定不属于凤儿,只是属于谁,又为何留在冰槽里却要再说。”黎斯将白丝收好,三个人又在冰窖里找寻了盏茶时间,再无收获。
黎斯三人离开冰窖,穿过木门,来到石梯尽头的石门前,黎斯推门,瞬间脸色变得难看,白珍珠没发觉黎斯的脸色,跟上来说:“黎大哥,你怎么还不推门,出去啦,在冰窖里待这么久,都快要冻死我了。”
黎斯还是没动,白珍珠等不及用力推门,却发现石门纹丝不动。黎斯看着焦急的白珍珠摇摇头说:“没用了,门被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