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不嫁抬棺村,好男不走抬棺道。”自古以来,抬棺村的人极少与外面的人交往,而外面的人也非常忌惮抬棺村,遇上抬棺村的人,似乎就沾上了晦气。
抬棺村和皇帝谷成了人们心目中的禁地,若非抗日局势的需要,八路军也不会派人到村子里去。
村子并不大,只有二十几户人家。
村名叫“抬棺”,除了从别的地方嫁来的女人外,村子里的其他人都姓“守”。
好奇怪的村名,好奇怪的姓。
黄昏。
升起的炊烟在山谷间缭绕,远近的山峦如披上了一层薄纱。
两个人坐在村头老槐树下的大磐石上,夕阳无力地照在他们的身上,映射出七彩斑斓的光晕。两人说着话。
“你是从哪里来的?”
“重庆。”
“重庆是哪里?很远吗?”
“是的,很远。”
“很远是多远,要走三天三夜吗?”
“我从那里到这里,走了两个多月。”
“你能带我去那里玩吗?”
“等我把事办完了,只要你的家人同意,就带你去。”
“你为什么会到皇帝谷那里去?”
“我不知道那是皇帝谷,是晚上不小心走到那里去的。”
“那你要去哪里呢?”
“邯郸城。”
“邯郸离我们这里很远,是不是?”
“是的。”
“我从小就听人说,皇帝谷里有鬼,你看到鬼没有?”
“没有。”
“人死了之后不是会变成鬼吗?”
“不会,人死了只会变成泥土。”
“俺家隔壁的大奎,是村里胆子最大的,去年和别人打赌,晚上去皇帝谷里,结果就疯了。四婶说他是被鬼吓疯的,招了两次魂都没用。”
“其实鬼在人的心里。”
“可是俺们村西头的乱葬岗,经常看得到鬼火,有时候鬼火还撵着人追呢。”
“那是磷火。你还小,不会懂的,等你长大了,多读书就知道了。”
“可是老半仙说,俺们村子的风水不好,出不了读书人。男人只能砍柴耕地,女的只要能生娃就行。俺们村里就老半仙识几个字,他死后,没人能看得懂他家的那本书。你昨天教俺的那几个字,俺今天就忘了。”说话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他的手里拿着一根丈把长的黑色绳索,是他的赶羊鞭。他说只需把绳索甩出去,头羊不乱跑,其他羊都不会乱跑了。
坐在少年对面的,是穿着一身土布棉褂的苗君儒,他的右手受了伤,已经包扎好了,用一根带子吊在胸前。
少年说的大奎,今年春天在日本鬼子扫荡的时候,由于没来得及跟大伙逃上山,被鬼子抓到砍了头,就挂在村口的这棵老槐树上。和二奎一同被鬼子杀掉的,还有老半仙。据村里人说,老半仙已经随大伙上了山,可挂念着家里的那本书,回来拿书,结果被鬼子撞上了。
老半仙死得很惨,下半身被村西头那碾麦子的大石滚子给碾碎了,活活痛死的,临死的时候,他手里还抓着一页纸,就是从那本书上扯下来的。
“丑蛋,跟客人胡咧咧什么?还不快去把羊赶回家,等着让狼把羊吃了?”
喊话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酱紫色的脸庞上沟壑纵横,无情的岁月使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十几岁。
苗君儒认得这个男人。昨天,正是这个人和另外两个壮小伙把他从皇帝谷那边抬回来的。这个人的大名叫守春,村里的人都叫他老蠢,是村里的族长。村里的每一个男人从小就有外号,既通俗易懂又显得亲切,那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谁也改变不了。
听到老蠢的叫声,丑蛋跳下大磐石,紧捏着那根绳索,脚下生风,几步就窜得没影了。老蠢望着丑蛋的背影,说道:“这孩子是从山上捡来的,捡来的时候还不满半岁,唉,作孽呀。”
老蠢的身后跟着三个人,其中一个身上穿着打了几处补丁的灰军装,头上戴着两粒纽扣的军帽,斜挎着一把盒子枪;另两个的穿着与村里的人一样,只是肩膀上背着汉阳造。
老蠢来到苗君儒面前,说道:“客人,这是崔干事。”
崔干事走到离苗君儒两三米远的地方站定,上下打量着他,过了片刻才问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苗君儒说道:“路过。”
崔干事接着问:“你是干什么的?”
苗君儒说:“我叫苗君儒,是北大的考古学教授。‘七七事变’之后,学校就从北京搬到昆明了。我和几个学生前往邯郸考古,在路上遇到一伙日军,我引开日军之后,就和学生们失散了。”
崔干事干咳了一声:“你说你是考古学教授,谁能够证明?”
苗君儒说道:“邯郸城内的有朋客店的老板,他知道我是谁。前年我住在他那里时,还帮他鉴定过一个元代的青花瓷瓶。”
崔干事问道:“那你身上的枪伤是怎么回事?”
苗君儒说道:“为了救一个孩子,被日本人打的。”
崔干事继续问道:“那你身上怎么穿着日本鬼子的军大衣?”
苗君儒说道:“是我从日本人那里骗来的。”
崔干事冷笑道:“一派胡言。”
苗君儒说道:“凭什么说我骗你?”
崔干事正色道:“就凭你刚才说过的话。这兵荒马乱的,连命都保不住了,还有什么心思考什么古!谁有本事可以骗一件日本军官的军大衣穿?我看你一定是溜进我们根据地来打探情报的奸细。来人,把他捆起来!”
苗君儒并没有挣扎,任由那两个小伙子把他捆起来。其实,论他的身手,即使身上有伤,再来几个壮小伙,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被捆起来后,众人推着他往村西头走,一路上引来不少村民观看。
村西头的乱葬岗,那高低不平的坟堆上的芦苇在秋风中瑟瑟发抖。有些坟墓被野狗刨开,骸骨凌乱地散落于草丛中。
一棵老枯树下,两个村民已经用锄头挖了一个墓穴,旁边还放着一张破草席。
苗君儒面朝前方刚站定,就听到身后传来拉动枪栓的声音。他转身叫道:“慢着。如果你认为我是汉奸,大可把我先关起来,待弄明白我的身份后再枪毙我也不迟。”
崔干事抬头看了看天边落日的余晖,懒洋洋地说道:“在这里我说了算,我说你是汉奸,你就是汉奸,我可没工夫去弄明白你的身份。再说,把你关你起来还要管你的饭,我们自己都吃不饱了,还要养你一个闲人?”
他举起手,用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叫道:“开枪。”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个声音如天雷般滚来:“住手!”
苗君儒抬头望去,见两匹马从村内急驰过来。马到跟前,从马上跳下来一个四十多岁,浓眉大眼的壮汉,他拉着苗君儒说道:“苗教授,让你受委屈了。”
这个壮汉解开苗君儒身上的绳索,对旁边的崔干事说道:“你怎么老是犯这样的错误,上次错杀了一个从淮北过来的补锅匠,还没有对你进行处分,今天要不是我及时赶到,险些酿成大错。”
崔干事此时脸色煞白,低着头一声不吭,刚才的那股狂劲不知道去了哪里。
壮汉对苗君儒说道:“苗教授,你好,我是晋皖边区游击纵队司令肖三元。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听说了,那几个从重庆过来的学生在我那里,他们都很好。他们说你被日本人抓走了,我们就派人进了城,得知你并没有被日本人抓走。这两天,你的学生和我的人都在这一带找你,后来我听说这边抓了一个奸细,怀疑是你,于是就赶过来了。”
苗君儒淡淡地说道:“还好你来得及时,要不然得替我收尸。那个女孩子没事吧?”
肖三元紧紧握着苗君儒的手,说道:“谢谢你,苗教授。”
肖三元身后的警卫员说道:“你救的是我们司令的女儿。”
苗君儒“哦”了一声,在他的心里,不管那个女孩是什么人,作为一个中国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挺身去救的。
肖三元说道:“苗教授,我这就带你去见你的学生,如果你需要我们游击队帮忙,尽管开口。”<strike>http://rike>
苗君儒说道:“让他们来这里吧。肖司令,我没有需要你们帮忙的了,只希望你们多杀几个日本人,保护老百姓。只要我们坚持战斗到民国三十四年,日本人就完了。”
肖三元一愣,问道:“苗教授,你怎么知道?”
苗君儒说道:“我懂一些玄学方面的常识,《推背图》第三九象上面有预示。”
肖三元又是一愣,问道:“《推背图》是什么东西?算命的么?”
听肖三元这么说,苗君儒只得说道:“肖司令,有空我再和你探讨。”
肖三元也知道与苗君儒这种知识分子没有共同语言,他扭头对崔干事命令道:“你要全力保护苗教授的安全。”
崔干事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挺起干瘪的胸脯,大声说了一声:“是。”
肖三元朝苗君儒笑了笑,上马飞驰而去。时下日军大举进攻根据地,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崔干事看着肖三元的身影消失在村头的拐弯处,回头对苗君儒说道:“苗教授,你真的看懂了《推背图》,日本人会在民国三十四年投降?”
苗君儒看着他,说道:“第三九象图画上是:山上站着一只鸟,一轮太阳升起。谶言:鸟无足,山有月,旭初升,人都哭。颂曰:十二月中气不和,南山有雀北山罗,一朝听得金鸡叫,大海沉沉日已过。金圣叹批言:此象疑一外夷扰乱中原,必至鸡年始得平也。”
夜幕降临,村里有人举了火把过来。
崔干事有些兴奋地说道:“苗教授,看来我们两个人有共同语言。肖司令是个粗人,大字不识几个,他懂什么?走,苗教授,我们边走边说。”
几个人一齐往村内走去,崔干事走在苗君儒的身边,接着说道:“其实玄学这种东西,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懂的,要靠悟性。金老先生对这一卦象看得很准,正是日军侵华之象呢。‘鸟无足,山有月’是个‘岛’字。插图中鸟在山上,也暗示一个‘岛’字,岛国作乱也。‘旭初升,人都哭’,日本人军旗就是一个太阳,日本兵到处烧杀抢掠,百姓们哪有不哭的道理?还有那一句‘十二月中气不和’,十二个月的中间为农历六月,即公历七月,‘卢沟桥事变’就是发生在七月呀。而‘南山有雀北山罗’,雀乃精卫鸟也,暗示南京汪伪政府。罗乃东北爱新觉罗氏的伪满洲国。南面有日本人扶植的汪伪政权,北面有日本人扶植的伪满洲国政权。至于‘一朝听得金鸡叫,大海沉沉日已过’,就是苗教授你刚才说的民国三十四年,就是1945年,1945年是鸡年,日本一到了鸡年就完蛋了。我说的对吧?”
苗君儒早就听说共产党游击队里面藏龙卧虎,想不到今日就遇到了这么一位。除非是专门研究玄学的人,否则,一般的大学教授也不见得能解释得出《推背图》里面的偈语。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起话来,走到守春家门口时,苗君儒才弄明白崔干事的身份。原来崔干事的全名叫崔得金,淮北人,父亲是当地有名的风水先生。崔得金从小受父亲的影响,略通风水堪舆和玄学。他毕业于合肥师范学院,在淮北一所中学里教书。日军攻下淮北时,他的老婆和孩子都死于战火,他一气之下投笔从戎,参加了游击队。
守春站在门口,好像在迎接苗君儒。门栏边上插着一根松枝火把,照着他那张窘迫的脸。
苗君儒走上台阶的时候,崔得金突然拉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跟肖司令走,那是因为你看上了山谷里面的东西。”
苗君儒愣了一愣,正要说话,却见崔得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微笑着转身走了。望着崔得金的背影,苗君儒觉得此人有些不可捉摸。
晚饭是山药蛋和苞米饭,还有熏孢子肉,那是守春去年春天在山那边的山梁上打来的。
吃过晚饭,苗君儒就躺下了,按他的想法,他那几个学生第二天就能赶到这里。
太行山脉,大大小小的山谷多不胜数,每个山谷都有特色,但不是每个山谷都有名字。
据说,皇帝谷是呈葫芦形的,口子小,里面大,但是里面到底有多大,里面究竟怎么样,则没有人能够说得清。
因为千百年来,进去里面的人不是失踪,就是变成疯子,所以,后来村里面就没有人敢进去了。
据说里面葬了一个皇帝,究竟是哪朝哪代的皇帝,也没有人能够说得清,反正年代很久远。有关皇帝谷里面的传说,都是村里的老辈人一代一代地传下来的。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大将军为了追一只被箭射中的獐子,独自一个人误入了那个山谷,大将军在山谷中转了三天三夜都转不出来,后来饿晕在一棵树下。他醒来之后,发现面前有一堆野果子,还站着一个白胡子老人,白胡子老人说完出山谷的路之后就不见了。大将军吃了野果子,照着白胡子老人说的路走,果然走出了山谷。后来,有一次,大将军和部下被敌军重重围困半年之久,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眼看就要全军覆没。情急之下,大将军率领军队躲进了山谷,靠着山谷内的野果子苦熬了两个月,而后兵出山谷,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最终扭转了战局。后来大将军当了皇帝,秘密派人在山谷内修建陵墓,陵墓修成之后,为了防止消息外泄,将所有修建陵墓的人杀死在山谷内。皇帝担心陵墓被挖,所以在归天后连续三天抬棺出城安葬,并设了七十二座疑冢。
这个传说是苗君儒在醒来之后听丑蛋说的。历史上与这个传说能够扯得上关系的人,除了魏武帝曹操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即便曹操生前并未称帝,但实际上,大权独揽的他与皇帝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所欠缺的只不过是一个仪式和一个称号而已。
令苗君儒感到惊奇的,不是曹操的真墓有可能在皇帝谷中,而是这个叫抬棺的村子。村子坐落于晋东南的莽莽大山中,所说却不是当地的方言,而是远于千里之外的安徽亳州方言。若非他在亳州考古时停留过一段时间,他也听不出来。
丑蛋并没有上过学,但是他用木炭在石头上写的“风、水、龙、穴”几个字,却是汉代的隶书,笔法庄重,古朴而自然,颇有书法大师的风范。他说村里的人就只有他会写字,是死去的老半仙教给他的。
第二天一大早,苗君儒起来,并没有见到丑蛋,可能是上山放羊去了。守春正在扫院子,苗君儒走过去,想和守春说说话,聊聊这个村子和山谷那边的故事,可守春只顾低着头扫地,偶尔抬头应一声,眼神里充满畏惧,不敢多说。
苗君儒活动了一下手,感觉比昨天好多了,子弹只要没有伤到筋骨,就没什么大碍。
他独自一人来到村口,见昨天丑蛋在石头上写的那几个字已经被擦去。他站在石头上,朝四周的山坡看了看,仍看不见丑蛋。他的目光望向皇帝谷那边时,微微一惊,因为看见山谷上空漂浮着一块山羊形状的五色祥云。
曹操出生于公元155年,公元220年病逝于洛阳,终年六十六岁。公元155年是乙未年,即羊年,曹操属羊。
苗君儒想到这里,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山谷上空的那朵五彩祥云,在风水堪舆中,称之为天子云。他虽没有看到山谷里面的地形,可从周围的山势看,数条山形都向山谷集中,乃群龙朝圣之像。而且左高右低,青龙白虎山势雄峻,对面朝案之山三起三落,加之天子云笼罩,应该有一个上等龙穴。
可是,若曹操葬在龙穴中,可保其后代十世为帝,但实际上,从曹丕称帝开始,到司马昭杀害曹髦篡魏,即便把曹操连同西晋追封的魏元帝曹奂算在内,曹魏才经历了六个皇帝。
这是怎么回事?
只有两点可以怀疑,其一,葬在山谷里面的人不是曹操;其二,没有葬正穴位,或是落葬的时间出现差池。
据史料称,建安二十三年(公元218年),曹操可能是预感到自己寿数将尽,特地颁布了一道《终令》,安排身后之事。因他对邺城有着特殊的感情,敬仰西门豹在邺地投巫开渠的英明果决,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墓地与西门豹祠比邻。
不久,曹操病逝于洛阳,临终前他留下《遗令》:“殓以时服,葬于邺之西冈,与西门豹祠相近。无藏金玉珍宝。”魏文帝曹丕遵照曹操的遗嘱,将其遗体运回邺地安葬。
但据民间的说法,曹操出殡之日,四门皆出棺椁,分葬于数十座早已经准备好的墓穴内。曹操七十二疑冢,自此起始传天下。
“漳河累累漳水头,如山七十二高丘”。曹操墓七十二疑冢的说法在宋代以后进一步强化。宋代后期,宋金对峙,宋朝出于政治需要,以蜀汉自居,谩骂金朝为夺权窃国的曹魏。金朝干脆就以曹魏为正统,推崇曹操,每年到陵上祭祀曹操。但因曹操陵在地面上已经难以辨认,于是,金人也就将错就错,以七十二冢为曹操的墓葬祭奠之。
到了元代,人们对软弱惨遭灭亡的宋王朝既同情又怀念,同时对元朝异族统治极度不满,于是借古讽今,更加丑化曹操的形象。元末罗贯中写《三国志通俗演义》时,也是秉承了这种思想。清代毛宗岗根据陶宗仪的《辍耕录》等资料,在《三国志通俗演义》中加入了“又遗命于彰德府讲武城外,设立疑冢七十二:‘勿令后人知吾葬处,恐为人所发掘故也’”的句子。从此以后,漳河岸边的北朝墓地也就被传成了曹操的七十二疑冢了。
小说家之言虽然近于荒诞,但曹操生性多疑却是史实。早年曹操起兵的时候,由于军饷不足,便设立了“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等军衔,专司盗墓取财,贴补军用。
《水经注疏》记载:“操发兵入砀,发梁孝王冢,破棺,收金室数万斤。”
曹操拥兵百万,征战那么多年,其军费开支之大,又岂是挖掘几座陵墓所能够的?所以在曹操的有生之年,究竟挖了多少陵墓,恐怕连他自己都算不过来。
试想一个生性多疑的人,在生前挖了那么多人的陵墓,死后肯定也怕别人来挖他的。所以,曹操七十二疑冢之说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虽然曹操生前立下遗嘱“俭葬”,可是他一死,恐怕就由不得他了。身为儿子的魏文帝曹丕,再怎么着,也不可能让老爹在九泉之下穷得叮当响。
研究历史的人都知道,曹操生前并不节俭,每次赏赐有功之臣,也是从来不含糊的,这就是为什么曹操为人奸诈,却有那么多谋臣良将为他卖命的原因。
一个生前不节俭的人,又何以高调地提出死后“俭葬”呢?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他要告诉天下的盗墓贼们,我的坟墓里没有值钱的东西,别来挖了。
像曹操这种踩着别人的头颅爬到权力顶峰的人,其仇家之多,肯定是数不过来的。那些想要报仇的人,在仇人已死的情况下,唯一能够发泄怨恨的最佳手段,就是掘坟开棺戮尸。
当然,像曹操那么聪明的人,自然是不会让人掘坟开棺戮尸的。所以,曹操一面提倡“俭葬”,一面秘密安排诸多疑冢,让那些想挖他坟的人,挖来挖去都挖不到他的真坟。
事实证明了曹操的精明。才几十年的时间,司马氏就篡夺了曹魏的天下,朝中对曹操有宿怨的大臣们联合起来,四处寻找曹操的真坟,想把他开棺戮尸,以谢天下。可这些人挖遍了七十二座疑冢,就是没有找到真正的墓葬所在。
不过,有民间传说,那些人在一个白发老头的帮助下,于洛阳以西的堤旁凿穴,深入洛水河床之下,终于找到了曹操的真坟。士兵们进入墓室,将金银财宝一扫而空,又把曹操的尸体搬出,剁成碎块,甩入河中喂了乌龟。最后,官员们吩咐请出白头老人,准备给他官做,可是老头消失了,像神仙一样无影无踪。官员们后来经过多方打探,才知道老头之所以晓得曹操的墓地所在,是因为他是黄巾起义张角三兄弟的后人。曹操是以镇压黄巾起义发的家,当年,张角在广宗病死,黄巾起义失败。参加黄巾起义的将领们,为了保护自己领袖的尸骨,在邻近的县埋了许多假墓碑,欺骗官军。官兵们找遍了方圆三百里地面,挖遍了几十座立有“大贤良师”的张角坟,也没有找到张角的尸体。只有曹操不肯善罢甘休,他依靠手下的摸金校尉,终于得知了张角真墓的秘密。于是,他亲自带领兵马开赴张角的老家巨鹿郡内,在老漳河边凿穴探墓,终于在深深的河床下找到了张角的墓室。曹操由此深受启发,生前秘密派人在洛河水下秘造墓室,又把参与修墓的人全部杀掉,想躲过后人的惩罚。可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张角兄弟的后人就猜透了曹操的诡计,为自己的祖宗报了仇。
传说终归是传说,无非是宣扬人世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大道理,是世人的美好愿望而已。
张角三兄弟虽死,但是他们所得到的《太平经》并没有失传。
民国十二年,苗君儒曾经遇上为袁世凯算过命的李大嘴,李大嘴外号“李半仙”,以看相算卦为生,但其主要是看风水。李大嘴不愧是玄学的高人,一见面就说出了苗君儒的身份,并且说他是当世奇人,这一生将有多次奇遇,只可惜与女人有缘无分,注定孤独。
与李大嘴畅谈了一番之后,苗君儒对玄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当夜,他住在李大嘴家中,想拜李大嘴为师,可李大嘴坚持不肯收他这个徒弟,说他命硬,两人没有师徒之缘。言外之意,若是收了他,李大嘴会折寿。
他并没有勉强,只虚心地向李大嘴请教一些玄学方面的问题。
两人谈到风水堪舆,李大嘴拿出几页纸来,是隋代版本的《太平经》。李大嘴神秘兮兮地说:唐代杨筠松所写的《疑龙经》与《撼龙经》,就是根据《太平经》的残本所著的,他只凭这几页纸,就能替人看风水,要是有一整本书,就成为参透玄机的大师了。他还说,替冯国璋看过风水的郭阴阳想拿檀香纸版的《疑龙经》跟他换这几页纸,他硬是不答应。
苗君儒问李大嘴这几页《太平经》是怎么得来的,李大嘴说是先师临死前所赠,至于先师是谁,他就不肯说了。
苗君儒从李大嘴那里学了不少风水堪舆的知识,对他的考古研究有很大的帮助。后来,即便发现一座帝王陵墓,苗君儒也可以从山形与墓葬朝向上,大致看出墓葬内部的结构,选准地方挖掘下去,可以尽快地挖到主墓室,而不需像以前那样,将整座墓葬挖开,费工又费时。
“苗教授,你在看什么?”一个声音从苗君儒的身后传来,他回头一看,是崔得金。
崔得金仍穿着昨天的衣服,斜挎着手枪,腰间扎着皮带,与昨天不同的是,他脚上穿着一双黄色的皮靴,不再是棉布鞋。
他把脚在地上用力踩了几下,有些兴奋地说:“这皮鞋穿着就是舒服。”他见苗君儒不说话,接着说道,“苗教授,昨天晚上肖司令和日本鬼子打了一仗,这双鞋子是肖司令派人送来的战利品。队伍紧急转移了,鬼子封了山,你的那几个学生可能暂时来不了。没事,你多住些天,等他们就是。”
既然学生们因为战事来不了,苗君儒只得耐心地在这里等下去,何况他手上的伤没好,去哪里都不方便,倒不如在这里休养。
崔得金走到苗君儒身边,望着对面山谷上方的五色祥云,说道:“我刚来的时候,也觉得很奇怪,村名叫‘抬棺’,村里的人都姓守,那朵天子云下面就是皇帝谷,村里的人说,山谷里葬了一个皇帝。每年的正月二十三,他们都会到谷口去祭拜。我查过了,曹操的忌辰是公元220年正月二十三。你说,葬在皇帝谷里的,会不会就是他老人家?”
苗君儒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崔得金如实说道:“一年多。”
苗君儒问道:“这一年多,你在这里做什么?”
崔得金说道:“那是我的工作,不需要告诉你吧?”
苗君儒淡淡地说道:“既然你这么说,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你去忙吧。”
崔得金讪讪地说道:“你可不要乱跑,肖司令叫我负责你的安全。这周围经常有鬼子和汉奸出没,还有几伙土匪。只要你不离开村子就没事。”
苗君儒看着崔得金离去的背影,觉得这个人的言行与常人不同,感觉有些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到底怪在哪里。
抬棺村并不大,从地理位置上看,没有一点战略价值。村子里的人不多,也不太喜欢和外界的人打交道。
“有女不嫁抬棺村,好男不走抬棺道。”自古以来,抬棺村的人极少与外面的人交往,而外面的人也非常忌惮抬棺村,遇上抬棺村的人,似乎就沾上了晦气。
抬棺村的一些男人要想娶婆娘,就得花钱去外面的贫苦人家买。而本村的女人,也都会嫁给本村的男人。虽说有一条与外界连通的牛车道,可一年到头都没几个人走。
抬棺村和皇帝谷成了人们心目中的禁地,若非抗日局势的需要,八路军也不会派人到村子里去。
从1938年到1940年这三年间,八路军派到村子里的工作队或者小股驻军,不是自杀,就是变成疯子。前前后后损失了上百人,查来查去都查不出是什么原因,直到派来了崔德金。
一个懂风水堪舆的人,在这地方待了一年多,究竟是为什么呢?
正想着,从村西头传来一声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