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绸的住处在青梅街道通往西荻窪车站途中的一座住宅楼里面,一个没有电梯的四层建筑。他租用的是一层的一个一居室。
鲛岛把宝马停在站前马路的一角,旁边有电话亭。在那对面,就是马上要去探访的住宅楼,一看就是相当破旧的建筑。
时间刚过一点钟。一层窗户亮着灯的只有一个房间。
“打电话吗?”晶看着鲛岛说。
“有共同的朋友在吗?”
“有,但是我不想说出那人的名字。”晶说道。
“那么,我打电话吧。”鲛岛说完从宝马车上下来。他进入电话亭,拿起电话,按下记录的号码。
电话刚开始呼叫不久,听筒就被人拿起了。
“喂。”年轻女性的声音。
“是久保先生家吗?”鲛岛说道。久保广纪是府绸的本名。
“是的。”
“夜间打扰真是不好意思,我是鲛岛。请问久保先生在家吗?”
“不在。”
“出去了吗?”
“是的。”女子声音细小,让人感觉在害怕什么。
“是美香代小姐吗?”鲛岛问道。
“是。”声音透出的不安更强了。
“我从‘靛蓝’的女老板入江小姐和彩小姐那里听说了你的事情。我认识滨仓先生,我是新宿署防犯课的鲛岛。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新宿署——”美香代一时语塞。
“并不是要把你怎么样。”
“是府绸的事情吗?”美香代的声音提高了,鲛岛觉得有些异常。美香代和恋人之间有什么事情发生。
“不是,是关于滨仓的事情——我现在去拜访一下可以吗?其实我已经到你家附近了。”
美香代没有马上回答。
“——这个……”
“不会花很多时间的。”
“……好吧。”美香代低沉地说道,声音听起来好像很无助。鲛岛道谢后放下话筒。
晶打开车门下来:“去吗?”
鲛岛点点头。
“我也去好吗?”
“嗯。”鲛岛瞬间思考了一下这么回答着,穿过了马路。
公寓一层的部分地方已经露出了土,非常泥泞。鲛岛在没有门牌的门前停下,伸手按下门铃。
等了一会儿,门内才有人回应。
“来了。”传来与接电话的女子相同的声音。
鲛岛在猫眼外面出示了证件:“我是鲛岛。”
门锁打开,接着是解开链锁的声音。米色的铁门已经非常陈旧,表面粗糙不平,打开的同时嘎吱嘎吱作响。
眼前站着的女子上下都穿着明显过于宽大的棉服,一眼看上去大概也就二十岁左右。她没有化妆,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头发有严重的褪色迹象,身高只到鲛岛的下巴。
鲛岛望向水泥地。地上放着女式凉鞋和高跟鞋,还有男靴和男式运动鞋。
“就你自己在吗?”
女子无语地点点头,目不转睹地盯着鲛岛和站在他旁边的晶。
“我叫晶。”晶说完微微笑了笑,“是这家伙的同伴。”
“我认识。”女子——美香代眨着眼睛说。
“你是‘Foods-honey’的歌手,我买过你的CD。”
“谢谢。”晶说完伸出右手,女子怯生生地握住那只手。
鲛岛看着晶:“你不是说卖不出去吗?我看卖得不错嘛。”
晶摆出佯装不知的面孔。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晶说道。
“这家伙说是想要问一些你的事情。你男朋友是‘chen’的贝司手吧,所以是我帮他找到你的。”
美香代一言不发地听着,看上去好像有些混乱。
“我们进去可以吗?”鲛岛问道。美香代点点头。
房间结构是中间分开的带厨房的两居室。进门后右手边就有带拉门的一间屋子,左手边的大房间除去厨房有十多平方米的样子。大房间中央放着暖炉,地上散乱摆放着各种杂物——衣服、杂志、CD、吉他等。墙壁上贴满了海报,几乎看不到原来的墙面了。
暖炉上放着喝到一半的咖啡,旁边有速溶咖啡罐和放倒的女性周刊杂志。
烟灰缸上放着抽过的沙龙女士香烟。
鲛岛和晶把腿伸到暖炉下面,坐在美香代对面。
“我正在调查滨仓的事情。我去过‘靛蓝’,在那里跟大家都见过面了。”鲛岛说道。美香代无助地点点头,看着鲛岛。她把两手伸人暖炉中,好像有些害怕。
“听彩说你好像有非常害怕回忆的事情。”
美香代没有说话。
“可能我不方便问,好像是因为宝宝的事情跟医生发生了纠纷?”
美香代突然问道:“现在几点了?”
“大概一点四十分。”
美香代点点头,缩回脖子。
“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事情。”美香代摇了摇头。
鲛岛吸了口气说道:“和医生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说说吗?”
美香代伸出右手把还在冒烟的香烟掐灭。她的举止看上去有些偏执,把香烟弄得皱巴巴的松散开来,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原本打算生下来的,府绸也说要把孩子生下来。还说把他养大成人,将来让他也做一个摇滚歌手,搞一个父子乐队……”
美香代看着烟灰缸开始述说。
“一直都是去家附近的高圆寺医院就诊。滨仓先生也说这样也好,他那边就不用再干了。而且我和客人都用那个,大家知道那是府绸的孩子……”
美香代说着说着停住了,鲛岛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如果正常的话,大概下下个月就是预产期。那天去新宿玩的时候,突然肚子痛,刚好附近有家医院就去了,因为担心在高圆寺之前出现什么意外。我高中时期曾经堕胎两次,因此感到非常担心。所以到西新宿的医院检查后,医生说由于胎盘什么的剥离了,如果不马上做手术的话就有危险了。孩子虽然已死,但如果放之不管的话连我也会死……然后就做了手术……”美香代抬起脸说道,“当时我说如果做手术的话,我要在经常去的医院做。医生就说现在刻不容缓,还问我是不是自己死了也没关系。”
“因此你才接受了手术是吧?”
美香代轻轻点了点头。
“我从麻醉中醒来后,想到孩子已经死了就非常伤心,哇哇大哭。护士小姐虽然很温柔地照顾我,但我还是忍不住哭。一个劲向府绸道歉,跟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所以我们想给孩子做一个坟墓。问医生要孩子的时侯,医生说我的孩子有先天缺陷,就算生下来也不会去抚养,想到我们也不愿意看到,已经扔掉了。”
“扔掉?”美香代流着泪点了点头。
“还问我有没有嗑药之类的,像稀释剂、安眠药什么的,所以孩子才会不正常。但是,我真的没有碰过那些。稀释剂也是在中学时候闻过一次头痛得不行,从那以后就再也没碰过。但是医生没有让我见到孩子。府绸也很生气,但就算府绸在那儿,医生好像完全都不把他当回事,因此才找到滨仓先生……”
“委托交涉?”
美香代点点头。晶深深叹了口氕,眼圈都已经红了。
“那之后去过高圆寺的医院吗?”
“去了,但是他们也说要是当时医生那么说的话,有可能真是那样。”
医生往往不喜欢说对同行业者不利的话。
“什么时侯跟滨仓提的这事呢?”
“滨仓先生死的前三天。滨仓先生虽然打了电话,但是他说电话解决不了事情……”
“然后呢?”
“他说要和医生见一次面。”
“叫什么医院?”
“釜石诊所。”
“在哪儿?”
“西新宿。”
说完后,美香代小声嘟囔着府绸的名字。
“府绸是你男朋友吧?他去哪儿了?”
“新宿。”
“工作吗?”
美香代摇摇头。
“去玩?”
美香代表情僵硬,没有回答。鲛岛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个时间怎么去呢?”
“骑自行车去的。”
“一个人吗?”
“是的。”
“去见谁吗?不是去找釜石诊所的谁吧?”
美香代愁苦万分的表情终于崩溃了。
“府绸说是要去报仇去,他说滨仓先生是被那家医院的那帮人杀的。刚在家里和我喝了一杯酒,醉得很厉害。他说,美香代,你看着吧。我阻止他了,他说没事,说要给他们一点教训。”
“他去干什么了?”
“他把暖炉中的煤油倒进瓶子里……”
鲛岛抬起脸。
“什么时候出去的?”
“不知道,大概快到一点。”
美香代双手捂着脸。
“在我打电话之前吗?”
“在那之前,更前的时候。”
晶看着鲛岛。
“我留在这儿。”
美香代趴在暖炉桌上。
“知道了,保持联系。”
鲛岛看看手表,已经两点四十分了。应该先通知新宿署。现在开车去的话,已经来不及了。
“能打个电话吗?”
如果已经放火了就没有办法了,但是如果放火未遂被阻止的话,久保广纪的罪名会轻一些。
鲛岛打电话与新宿署取得了联系。他首先询问了西新宿是否有火灾发生,总机回复该地区没有火灾报告。鲛岛道谢届让总机转接到巡逻课。
巡逻课值班的人一接电话,鲛岛就让他们马上派出巡逻车。然后鲛岛也赶紧离开了久保广纪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