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还开着灯。打开贴有“远泽印章店”标示的玻璃门,在展示台兼柜台后面抬起头看向我们的是昨天在院子里的男人。看来是这里的店主。
我将学校名和事由告诉了他。
“啊,姓名章啊。”
一天的工作结束,大概是疲惫了吧,店主的动作显得很沉重。朝代在我身旁好奇地看着店里。
男人在钢制的橱柜里找了一会儿,确认订货单之类的东西时……
孩子他爸……
店里传来声音。柜台旁边的我听到之后回头看去,朝代似乎没有听到。
轻声叹了一口气,店主面无表情地抬头说:
“稍等一会儿可以吗?”
我点了点头,他就开着橱柜,去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店老板去哪儿了?”
朝代过来踮着脚向里望。
“家里的人叫他。”
“就不管客人了?”
“没办法呀。好像是小女孩的声音。”
这是假的。不,某种意义上是真的也说不定。刚才的声音——少女一样的声音是昨天晚上在院子里唱《红蜻蜒》的老太婆的声音。
“那个人的女儿还很小吗?”
“看起来是。”
“可能他也是再婚吧。因为年纪不太符合啊。”
朝代说着大人话,但是嘴角却像恶作剧的孩子一样笑着,然后又在店里四下张望。大概是店主不在胆子大了起来,还伸手去拿店入口陈列的石质印章。店里能听到老太婆可爱的笑声和男人低声的话语。
“再婚什么的,到底怎么样呢,老师?”
朝代用指尖敲着印章,口吻已经完全确信店主是再婚了。我能理解她将之与自己家的情况重合的心情。至今我还记得父亲刚去世的那段时间,只要看到周日的街上母亲领着孩子走在一起,我就会觉得这家会不会是没有父亲。
“和有孩子的女人再婚,一定是非常喜欢她吧?”
“一定是这样的吧。”
朝代将印章放回原处,又看向另外一个。
“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又怎么样呢?”
朝代用没有上墨的印章啪啪地盖在自己手掌上,暖昧地问道。在我确认她的意思前她继续问道:“我也会变成那样吗?”
“那样是?”
“叫走工作中的爸爸。我要是也能变成那样就好了。就算惹他生气也好。”
这时我感觉到身后的气息,回头看去,店主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目光呆滞地看着毫不知情的朝代。我想去叫住她,可店主快速地伸手按住了我的肩。我下意识地止住了声。店主的眼神告诉我什么都不要说。
“可能是因为爸爸慈祥吧。爸爸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的话,女儿也能安心呢。再说也不见得就一定不是亲生的。我的新爸爸也——”
回过头来,朝代终于发觉到了,看到店主,她闭上嘴,表情僵硬。
“不好意思,说了这些……”
我急忙道歉,店主静静地说了句“没事”,将手里的小纸袋递给我,里面是朝代的新姓名章。
“让您久等了,抱歉。”
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店主的眼看向自己的手。
我行了一礼离开柜台,带着朝代将要走出店门的时候,后面传来一声多谢光顾。回头招呼的时候,我发现店主看着朝代。那时他的眼神是我至今为止从未见过的。虽然略带悲伤,但又浮现出用喜怒哀乐无法言尽的意味,眼角似乎濡湿了一些。
“也谢谢你了。”
之后他微微闭上了双眼。
出了店门,走了一会儿回头看去,只能看到在黑暗中突现出来的四角光亮,店主所在的柜台已经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