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要我“别再提‘事件’”,我捧着尼尔的项圈回家的路上,边哭边做出决定。
我不想输。我死也不想输给杀了尼尔的德川。仰望天空,空气清澄的夜空那头,居然清晰闪烁着星星,零星递布天际。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泪眼婆娑地心想,真美。
这片天空好美——我大声且清楚地说出口。我果然和大家不一样吧。天空、季节等的存在理所当然。一一赞美这些东西、觉得好美,这行为在芹香或其他同学眼里看来,一定很怪吧。
吐出的气息微微泛白。然后我想到自己不可以活着。和德川说过话之后,我原本激动摇摆的心情变得平静。
仰望星星,从旁边马路开过的车灯照着我的脸颊,我的决心自然而然成形了。
我决定要继续引发“事件”。
为了不让自己半途而废,我反刍着德川对我说的每句话,哭得太厉害的脑袋感觉晕眩。不甘心。德川一定对我烙印上“与班上其他大多数的同学没两样”。他说我不值得他杀。
夜晚的河岸边很安静,偶尔有车子通过的轮胎声靠近,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声音。我甚至感觉能够听见星星眨眼的声音,在这夜里,我被所有人抛下,独自伫立在这里。
这次我是玩真的,是认真的。
之前,清晰的死亡感觉,还不会如此靠近我。
现在不一样了。
我已经知道德川是能够真正动手的人。他能够杀了我。
尼尔被他狠踹,被他分尸。
德川应该能够淡定地给我同样的下场吧。带着一如往常面无表情的眼神,一刀插进尼尔身躯。
我决心要死。
我能够清楚想起在东京摄影棚里,德川的手勒着我脖子的触感。那个痛苦。在它之后等待着我的死亡。
德川或许是在测试我。
既然曾经骗我说袋子的内容物是老鼠,就算我问他是不是尼尔,他也应该能够佯装不知情,继续藏起尼尔的项圈,主张那是老鼠。现在他反而坦白,让我怀疑是不是在测试我。
即使我们一起去东京,一起在《悲剧的记忆》笔记本上构思事件,德川仍没告诉我他一直在背地里杀猫。他很可能在与我碰面后,马上动手杀了狗、猫或老鼠。然而德川却没有告诉我这件事。他早就认定我一定会退缩。
然后,我也真如德川所想的,退缩了。
我胆怯、心生动摇、责备德川。
从心底涌上一股颤抖般的呼吸,就像长时间待在冰冷泳池里一样,身体从内侧冷出来。感觉气息好冰冷。
一旦决定继续进行事件,这次绝对不能逃避。
要退缩就趁现在。
视线模糊。我眼中的星光融化在空中,星星串连成一条线。
在快窒息般想要死去的现实里,德川的存在成为我唯一的气孔。
因为有他,我才能够呼吸。即使失去他,我还是能够在稀薄的空气中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即使没有了“事件”,即使我们两人决定好要执行的日子过去了,我依然能够无为地活下去,并从中获得些什么。
我可以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成为地球众多泛泛之辈的其中一人活下去。同时让芹香和幸看扁。也让德川看扁。
背脊发冷。明天起,在教室中,我坐在德川隔壁。表面上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但是那家伙已经很明白地看不起我,我心知肚明,仍要坐在他旁边。
如果变成这样,楼梯平台处的《魔界的晚餐》将再也无法疗愈我。
此时,灵光乍现。
清新的空气轻轻穿过鼻腔。飘浮在星星之间的月亮发出强烈光芒照着我的脸,我整理着乱糟糟的脑袋。
我的事件。我现在才想到,就像胸口被刺穿一样。
我和德川打造的,不让任何人置喙的,我们的事件。
咬唇,觉悟到为今之计只有那样了。十二月,我不会逃避。也不会输给德川。
坐在河边,摊开随身携带的《悲剧的记忆》笔记本。在只有月光的黑暗中,我不满意地看着手边的字迹,但还是草草写上。
这本笔记本,是我们制造的悲剧的记忆。直到最后,包括死前的心情,都要留下纪录。
供奉满天星的尼尔坟墓,因为挖起部分的土壤颜色和周遭不同,马上就能找到在哪儿。
我在心里祈求河濑和他妹妹春菜,一辈子都不会找到尼尔的项圈。由衷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