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店内一看,果然是城郊区的咖啡店。不但椅子及桌子是旧式的,最扫兴的是,墙壁上零乱地贴着写有东西名称,以及东西价格的长形纸条。也没有女服务员。从里面慢吞吞地出来一位脚上穿着拖鞋,身着白衬衫的年轻男子。
叫了两倍冰咖啡,初子将两双手臂靠在桌上,用手掌撑着下巴。这是初子向有的姿势。
“可是,把鲇子当犯人,这是不可能的吧?”
……新田默默地正视初子。因为受到手掌的压迫。因此,初子的两颊肌肉胀了起来,而眼梢却往下看。
“如果鲇子是犯人的话,那么很明显地,鲇子是诈领保险金。因为她是保险的受领人。可是,到底她要如何解释她怎么杀了小尾美智雄或国分久平呢?”
“那个,我就不清楚了。”
“如果你不清楚那一点的话,那么不就和当初大家所假设的推论完全一样吗?即使是我,或者是冢本先生,一开始也都怀疑过身为保险金受领人的鲇子,可是她明明有着当时她人在行进中的列车里的不在场证明啊!”
“的确是如此。”
“新田,你是根据什么证据来推论鲇子是杀人犯呢?”
“根据所有的状况来推测的。首先,就今晚鲇子特地老远地跑到我公寓来这一点,是加强了我对她怀疑的一个重要原因。”
“为什么呢?”
“鲇子看出,你和冢本在关于保险金的付给这一点上,并不对小尾美智雄的死抱持任何的怀疑。但是,只有我的想法和你们不一样。于是鲇子便来探测我的想法。”
“鲇子用什么借口到你公寓来的?”
“她说她很寂寞,所以想来看我……”
“事实上,或许就如她所说的呢!”初子的脸上偶尔会浮现嫉妒并带有讽刺意味的笑容。“如果照新田先生这种解释的话,那根本不叫推理,而应该称做歪理。”初子憋住了一个小小的哈欠,现出了一种竟然是从那种事来推断鲇子是杀人犯的不以为然态度。
男子端来了冰咖啡。杯中的冰块发出令人感到清凉的声音。初子放下了支撑下巴的手臂,桌上随即留出—块空间。
“第一点,为什么鲇子一定要杀死自己的父亲和国分久平呢?”初子用牙齿咬破装吸管的纸袋,便顺势地将吸管衔在口中。
“假定她是为了想要得到那笔保险金才杀了她父亲的话。那么照理说,她根本没有必要连国分久平也一起杀了吧?如果说是鲇子为了造成一种国分杀死小尾美智雄之后畏罪自杀的假像,而连同国分久平也一起杀了,这种想法也还可以成立。可是,杀人这种事情,在—次与二次之间它的危险率不知已经增加几倍了,因此,鲇子没有必要冒着危险二度杀人吧。所以,我认为即使鲇子不玩弄那种让人以为国分是凶手之类的小花招,她本身也是非常安全的。因为,关于小尾美智雄被杀的事,鲇子有个非常有力的不在场证明。”
一口气说完之后,初子又把刚刚抽出来的吸管重新插入咖啡中。
“可是……”新田低着声音说。“假定鲇子有非要杀她父亲与国分久平的理由的话……”
“这么说她并不是为了保险金而杀人?”初子被咖啡苦得直皱眉,拿起奶精就往咖啡中倒。
“不,她当然也想得到保险金。同时,她也有要杀她父亲与国分久平的动机。总之,鲇子的目的是希望能够—箭双雕。她设法让她杀的二人之间产生龃龉,让别人认为他二人是一个被杀,一个自杀,同时,六百万元的保险又得以入手。这是个天衣无缝的办法。”
“你这么说,那你有什么证据?首先,我不认为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会杀了自己的父亲。就如同男人的恋母情结一样,女孩子也有恋父情结。她又不是精神异常者,父亲已以她作为保险金的受益人,她怎么会以那种快活的心情杀了父亲呢?况且,你看得出鲇子是那种女孩子吗?”初子用吸管搅拌着咖啡。白色的牛奶就象升腾的烟一般,在黑色的咖啡中舞动。
新田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咖啡。慵懒地从口中冒出一句话:“小尾美智雄不是鲇子的亲生父亲。”
“……”初子似乎想说什么地看着新田,过了一会儿,她小声地再问一次,“你说什么?”
“小尾与鲇子并不是真正的父女关系。”
“这不是很奇怪吗?我从来没听说过鲇子是个养女。不是因为怀了鲇子,小尾才急着和第二任的太太结婚的吗?”
“是这样没错。”关于这件事情,新田曾经听小尾的长女美子激愤地说过。而且,真鹤小酒店的女子,五眛志津也会经很详细地告诉过他。
志津说,长女美子和长男裕一郎是小尾前妻妙子所生,而次女鲇子则是小尾和第二任太太水江所生的。关于小尾的事多因为志津说的那么详细,因此一般人大概也都相信她所说的。
新田又忆起在那家显得稍脏的酒店柜台前,志津向他说的话。
“所谓小孩子,并不见得一定要在父亲结婚后,经过十个月才生出来,你还不懂?小尾先生和他的第二任太太是恋爱结婚的。小尾先生好象是中了邪一般地沉迷于恋爱中,—你敢说到结婚那一天为止,他们二人之间是清白的吗?小尾先生这个人,他觉的和他的前妻之间没有任何情趣可言,当然会和他所喜欢的人在一起,以图忘掉所有的事吧。”当时志津以半带着生气的口吻继续说道。
“然而,他与前妻之间,并没有那么容易就能了结,于是,就在不断的纠缠中,他喜欢的人已经怀孕了,再拖拖拉拉地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他就很快地和第二任太太结婚了。你也了解,在以前,如果是私生子的话,是非常麻烦的。于是鲇子便在她的父母亲结婚后第二年的冬天出生了。”
光是这些话,就足以让人相信,鲇子是小尾和第二任太太水江所生的。因为她强调了鲇子的出生是由于其父母的恋爱造成的。所以,初子对于鲇子的出生没有任何的疑问也是理所当然的。即使是新田,假如他不去轻井泽的话,那么,他可能永远也无法得知小尾与鲇子之间,并非真正的父女关系。
“这就是我到轻井泽去所得到收获。”新田伸出手,用手掌将整杯咖啡握住,感觉那份凉快的感觉。
“你打听到什么秘密?”初子也变得很认真的样子。她几乎已经确信了新田的断言,总之,她好象是被新田的话所吸引了。
“我在轻井泽见到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在二十年前是小尾的第二任太太水江的亲密朋友。”
轻井泽的情景浮现在他眼前,他不觉得他是今天到轻井泽去的,而觉得在早几年前,他就去过轻井泽了。可能是因为在轻井泽听到的是有关二十年前的事情,以至于他好像在看小说一般,对丁轻井泽之行没有真实感。
“水江的亲友?”
“地名叫笠间节子。小尾以及国分久平的事她也记得很清楚。她告诉我,她与小尾和水江的第一次会面是在昭和十六年的八月七日。”
“她记得真仔细。”
“听说那一天正巧是笠间节子的姐姐生产的日子。因为是她外甥的生日,所以她记得特别清楚。”
“可是,那又如何呢?”
“你不觉得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好象那个应该被认为奇怪的理由就笼罩在四周一般,初子瞪大眼睛巡视着周围。
“小尾和水江在昭和十六年八月七日认识。他们二人就在当年的十月底从轻井泽消失了。之后,于十二月七日正式结婚。所以,水江在小田原出现应该是十一月初旬的事吧。当时,附近的人都看见水江已经大腹便便了。所以,鲇子的出生是在……”
初子从包中取出记事本,念出她翻开当页所记的文字:“小尾鲇子的出生年月,昭和十七年三月二十八日……”
“应该没错吧!”当新田正觉得初子刚才说的话有矛盾时,他认为,闪过他勉脑海的数字应该是正确的。
“那就是鲇子并非小尾的亲生子的证据。完全不认识的男女,会在刚认识的当天就发生肌肤关系吗?这种事,如果是现在发生尚有可能,可是,那是在战前啊!而且,对象也不可能是卖春女。假定说那种事有可能发生,小尾和水江在八月七日认识,而他们也在当天有了肌肤之亲,但是他们二人的孩子,鲇子却有没有如期的出生。”
“啊?”初了扳着指头数。如果是八月七日发生关系的话,小孩子不可能在第二年的三月二十八日出。因为从受精到生产为止,实际只经过了七个月的时间。当然,也可能是早产。但是,这些都是站在小尾和水江认识的当天发生关系的前提之下来计算的。事实上,小尾和水江是在他们认识一个月或二个月之后才发生关系的。
所以,鲇子的胎儿期,只有六到五个月的时间。在医学尚不如今天这么进步的战前时代,要将那样的早产儿抚养长大成人,实在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总之,在物理上来说,鲇子绝不可能是小尾的孩子。水江在和小尾认识之前,照理说,已经怀孕了。”
“小尾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就是水江也没办法隐瞒的事。”
“这么说来,小尾是在知道了那件事的情况下,照顾水江并且和她结婚的?”
“没错。”
“因此,他也知道谁是鲇子的真正父亲了?”
“应该知道,小尾、水江还有鲇子的父亲都……搞不好他们三人之间已经取得完全了解也说不定。”
“到底谁是鲇子真正的父亲呢?”
“是国分久平。”
“呀!”这一次梦初子也大大地吃了一惊。她的膝盖碰到摇晃不稳的桌脚,弄翻了咖啡杯。倾倒出来的咖啡就象伸出了脑袋的蛇一般,笔直地朝一个方向流去。
“当时,国分久平一直待在轻井泽。听说他和轻井泽的一家花匠的女儿水江有过很亲密的关系。别墅的年轻主人和经常来往的花匠的女儿……这种事经常听说过。国分和水江发生关系了。当然,国分他并不认真。换句话说,他是想金屋藏娇而玩弄了水江的。不久,水江怀孕了,国分不知要怎么处理当时的水江,于是,就慢慢地冷淡了她。就在这个时候,小尾出现了。小尾对水江是一见钟情。因此多对国分来说,小尾简直就是他的救星。只是,对于水江来说,心里总有些不痛快。可是,水江这个女人,她到底有多漂亮,我是不清楚,不过正确地说来,她是个消极的忍耐型的女人,说难听一点,她是个既没有自我也没有自主性的白痴美人。不久,她就对国分死了心,被小尾的强势求爱态度吸引了……”
笠间节子也说过,“那件事后不久,水江也非常地烦心,或许水江当时还爱着国分吧。但是据我所知,国分对水江是非常冷淡的。以当时的情况来说,他们是门不当户不对。水江也不敢奢望她最终和国分结婚。”
“可是,小尾在知悉水江怀有国分的孩子的情况下,应该会觉得……”初子皱着眉头,很想说丑恶这个字眼。
“小尾可能是很认真地爱着水江吧!”
“身为一个男人,难道不会在意那种事?”
“我想是因人而异吧。男人对于和自己认识了之后,才和其他男人亲密交往的男人会产生嫉妒,但是,对于在未和自己认识前的交友关系却是意外地淡然处之。尤其是熟悉中的男子,他甚至会去爱那女人的过去。这时的男子可以说是纯情的。虽然自己不是孩子的父亲,但因为是自己所爱的女人的小孩,所以也努力地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爱他。还有,如果自己所爱的女人,处在被使她怀孕的男人抛弃的这种悲剧性的立场时,纵然他想领养那小孩,也是被那种英雄主义所驱使的吧!”
“这种事,国分也很清楚吧。”
“水江也被那个想成为自己腹中小孩父亲的小尾感动。这是我的想象,我想,他们三人一定互相约定,不可以把鲇子是国分和水江所生的孩子这件事让别人知道。要彻底地使别人认为鲇子是小尾的孩子。因此,在同年的十月底,水江的踪影便从轻井泽消失了。因为,假使时间一过的话,就会有人怀疑水江的怀孕期间。由于水江突然从轻井泽消失了,以致于连她的亲密朋友笠间节子也没有注意到这个秘密……”
新田,他似乎已了解到,一个人的出生是一件多么不可靠的事。明白地说,它只表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人类在这世界中得到了生命。对于自己是基于什么命运,要经过什么的纠葛,要被那一位父亲所生,任何人也没有办法知道。
尚健在的男女,如果他们说这小孩是他们两人所生,那么任谁也无法怀疑或否定她。
“总之,小尾为了和水江结婚,不惜牺牲是吧!”似乎是疲倦了,初子靠着椅背,垂下了双肩。她的眼中有着短暂的思索。或许,她是把小尾和水江的恋情,拿来套在自己和新田之间的关系上,在做比较吧!虽然她并不羡慕小尾和水江的恋爱,但是,对于新田的冷淡态度,她毕竟也感到些许的寂寞。她似乎没有意识到新田的存在,无心地眨着眼,凝望着她眼前的空间。
店里的男子,以迟重的脚步来到身边,缓慢地把倒出来的咖啡擦干净之后又走开了。
初子好象又苏醒过来了一般,伸直了背部。
“关于鲇子不是小尾的女儿,而是国分的女儿这一点,我已经可以理解。然而,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和小尾及国分的被害连在一起呢?”
“嗯……”
“难道是鲇子知道了那个秘密后,便急着杀掉小尾或者国分吗?”
“对于年轻的女孩来说,知道那个秘密之后所带给她的打击是相当大的吧!”新田的语气中显得很没有自信。
“那当然是一种震惊。但是,因为这样就杀人未免……我认为,打击归打击,她应该不至于有那么激烈的行动,要有的话,应该是变成一种自我攻击的行为,也就是鲇子变得讨厌自己,而起了厌世的念头。”
“可是,自己被骗了十九年。而且,又因为生父不要她,而养父只要她母亲,这种种男人自以为是的理由,把她当做象交易的物品—般,任意地来决定谁是她的父亲。对于这一切,正因为鲇子年轻,又是女孩子,所以对于小尾和国分,可能怀有我们一般人所想象不到的憎恶也说不定。”
“但是,把它当做杀人的动机,仍稍嫌薄弱。当然,关系到自我根本出生的问题被隐瞒了十九年,一旦知道事实真像之后,鲇子一定感到很生气,连带着也对小尾及国分产生敌意的。不过,你试着想想看,鲇子不是十二或十三岁的小女生。她虽然处于容易受感动,感受很敏锐的年龄,但是,身为一个社会人,鲇子应该能够分辨。她有理性,也有判断力。所以,她不至于那么轻易的杀人。因此,倒不如说,她宁可自己远离小尾或国分吧?假使鲇子是离家出走,或者自杀的话,那么事情便很明白。但是,她却杀了小尾和国分。可是杀了他们两人之后又如何呢?鲇子所受到的打击仍然无法因此而消失吧?如果说就把那一点当做鲇子杀人的动机的话,那么鲇子大概是在知道秘密的瞬间,突然发作而杀掉小尾吧。可是,这次的事件却是一件经过周详计划的事。”
在连续说了一堆话,正想喘口气时,初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从皮包中拿出香烟盒。
初子的说法也有道理。新田所假想的杀人动机与事件的事先经过详细计划确实不太相称。杀人有两种形态,一种是突发性的杀人,另一种是计划性的。而这种形态的犯罪动机也不相同。总之,如果动机刺激了犯人的感情,又使得他因愤怒而昏了头的话,那么,这个杀人行为是属于突发性的。但是多在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如果杀人者最终目的是为了满足自我的欲求多,那么这个犯罪就带有计划性。
如果是感情犯罪,犯人在达到他的目的之后,不管是被逮捕或是自首,他对于自身的安全并不那么重视,可是,如果是物欲犯罪的话,犯人在目的完成之后,如果自身没有得到安泰的话,则这个犯罪的就是变得毫无意义了。
假使鲇子在知悉她的亲生父亲和义父的不肖行为之后,受到了绝望的冲击的话,那么她的行为该是一种将憎恶恶付诸于行动的突发性行为吧。然而,小尾与国分的被杀事件。显然的是有计划性的。而且它是一种在精密的算计之下,将鲇子完全置之于涉嫌之外的计划。
新田无言地将没有喝过的咖啡推到初子的面前。初子好象在说谢谢一般,一面点头一面又回看了新田。
“并且,你还说到,鲇子的目的是想一箭双雕。但是……从人性的分析上看来,这件事也有矛盾的地方。一方面,从出生的秘密这种深刻的问题引发出杀意,另一方面又意图诈领保险金这种说法,根本是无视于人类情理的解释。照你的说法认为,就因为鲇子是年轻女孩,所以才会憎恶生父和义父的欺骗行为……就照你这么说好了。可是,那种憎恶是既严肃飞深刻又绝望的。在这种情况下的鲇子竟会顺便意图想要诈领保险金……这一点,我却仍然无法马上领悟。这种情形不正象一个人失恋了,却又狼吞虎咽地大口吃饭一样吗?如果鲇子真的感到苦恼的话,她根本不会想到要将钱据为己有,如果她是个意图诈领保险的女子的话,那么,她的出生秘密根本就不会带给她苦恼。”
新田觉得,他把尚未成气候的假想太早说出口了。他没有话可以问答初子。当他发现鲇子不是小尾的女儿,而认为她或许是国分的孩子时,便高高兴兴地将它当作是鲇子的杀人动机,这样实在未免高兴得太早了。
或许,鲇子在知道她自己的出生秘密之后,并没有那么苦恼也说不定。而小尾对于将鲇子当作自己女儿,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恶意。倒不如说小尾为了爱鲇子的母亲付出了牺牲的代价,在十九年之间,将别人的女儿当作自已的女儿来扶养。因此,在小尾来说,他只有被感谢的份,怎么还会招来怨恨呢?
已经长大成人的鲇子,对于那种事,应该是能够辨别的。对于养育自己的父亲小尾,鲇子应该也是很爱他的。全通的五十岚课长也说过,在外人看来,小尾和鲇子是一对感情很好,令人羡慕的父女。
尽管在一时之间感到震惊,而这震惊是否能发展,膨胀至成为鲇子杀害小尾的憎恶,这实在是个很大的疑问了。
门被粗鲁地推开,一群年轻的男男女女蜂拥进入啡咖店。他们嘈杂的讲话声与凉鞋的拖地声,使店内骤然变得非常嘈杂。
“这家店有酒吗?”一位穿着夏威夷衬衫,并在衬衫下摆打着结的男子大声叫嚷。看样子,他是已经喝醉了。因为那男子坐在与初子相背的椅子上,以致初子提心吊胆地缩着肩臂。
“可是……”初子好象欲逃离背后那位男子的视线一般,把上身倾向桌上。
“你认为,鲇子是在什么时候得知道那个秘密的。”
“正确的时间我不清楚,大概是在今年年初之后吧!”
“是谁把这件事告诉鲇子的?”
“大概是裕一郎,美子对国分的事完全不知情。而裕一郎对于轻井泽时代的事,或者国分小时候在别墅是个很爱画画的小孩等等,知道得很详细。”
“为什么裕一郎要告诉鲇子这种事呢?”
“可能是一种憎恨的行为吧。诸如,我们是被你母亲水江所逼走的女人的孩子。但是你也不是我父亲的亲生女儿多这种讥讽的话,也会从裕一郎口中说出吧!”
新田又再一次想起那个易患肺病的裕一郎的苍白脸庞。那个女孩子气的裕一郎似乎曾经说过,让鲇子受伤,才能够让他的憎恨得到更好的效果。
“如果完全不赞成你的说法也是不好,可是……”初子垂着眼多嘴角浮现着羞怯的微笑。
“对于你那种说法,我仍然不赞成。如果说裕一郎透过任何关系知道了鲇子并非小尾的亲生女儿,那么,他应该会如获至宝般地先去告诉她的姐姐美子。因为,鲇子是他二人的共同敌人。美子不知道而只有裕一郎知道,这种事情总之是不可能发生。”
新田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好象被绊倒一般。他觉得自己的思考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钝化了。或许是疲倦了吧!
而初子,却感到相当的从容。也就是说,今晚的初子显得相当乐观,看得开。可能是因为和新田的交往,使他看开了什么事吧?而对于初子的明确判断力,新田也感到有些焦虑。
结果,所有的可疑点都被初子否定掉了,对于这点新田毫无反论。但是,新田并没有打算要完全推翻自己的推论。因为事实仍然存。鲇子不是小尾的亲生女儿,鲇子无来由地造访新田的住处,还有鲇子眼神中哀愁的阴影,这些都是事实。对于这些事实,新田不打算放手,他要抓住这些事实,继续追查下去。
如果鲇子知道了小尾与国分之间的微妙关系,那么她应该可以和小尾与国分两人交涉。尾子可以说小尾和国分之间联系的桥梁。对于生父和养父,鲇子什么话都可以说。同时,只能要鲇子所说的,小尾和国分也该都会相信。就因为是鲇子,才有可能巧妙地操纵小尾和国分,而将他二人置于死地。
国分向小尾借三十万元也是这样来的。
在往轻井泽途中的列车上,新田所假设的。国分遗书的伪造手段,也只有鲇子才能成功地完成它吧。
新田认为,国分把那封类似遗书的信,当作一种交换的条件,照着别人的意思来写成它。而这个第三者如果是鲇子的话,那么事情就很明白。
国分向小尾提出借钱的事,应该是在四月底。当时的国分已经掌握到无法让小尾拒绝借款的弱点。而同时也是鲇子在持续演练其杀害小尾与国分的计划时刻了。
鲇子劝小尾在金钱上通融一下。于是,小尾便借了三十万元给国分。到了五月,鲇子就唆使小尾向国分要钱。一方面,她却告诉国分说,三十万元钱不还也不要紧,可是,有个交换条件,那就是国分要写一张字据,表示以后永远不再出现在鲇子的面前。字据内容如下:
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心里委实感到十分地抱歉,为了不再发生这种事情,并且希望自己重生,在此向你做永远的诀别。
国分大概是觉得很有道理,才写下这些话的吧。
而这个字面意思,无论怎么看都很象遗书。国分所写的打算和友人断绝关系的信,却被用来当作他向这个世界诀别的遗书。
新田的推理进展到此,但是却无法再向前推进。
国分的死有目击者证明他的自杀。而鲇子从正在行进的列车目击到小尾的死。鲇子如何能够杀了这二个人呢?杀了这二人的动机又是什么呢?造成鲇子眼中哀愁阴影的原因又是什么呢?这一切的真象,都在新田所能理解的范围之外。
就在这个时候,“啊!”,初子从喉咙中发出一声似乎是被压挤出来的叫声,将头缩到肩膀里去。
新田马上做了个反射动作,把视线从天花扳上移到初子的身上。初子,从肩臂上到身体,散落着象画地图一般的斑点,乳白色的衬衫上,不知被浇上什么液体,光线透过去便浮出小肌肤的颜色。
在初子的身后,突然发出一片欢呼声。也有男子敲打着桌子。年轻的女孩则用脚踩得地板乱响。每一张脸都张着血盆大口,头左右摇动。
“对不起啦……”那个似乎是将液体浇在初子身上的肇事男子,手中端着盛鸡尾酒的酒杯站了起来。
“我被是恶意的,是不小心从手中滑下去的啦!”男子象游泳一般突出上半身,他的脸颊几乎碰到了初子的耳际。脸色发青,用手帕擦试着衬衫上污垢的初子,好象要甩掉那男子似的站了起来。她的手肘正好摔在那男子的额头上。那男子好象低了一下腰部,摇摇晃晃地。男子的朋友见状又笑成一团,又开始鼓噪起来。
“你干什么?不是向你道过歉了吗?”男子瞪着白眼。脚步也站不稳。口齿也不清。好象旁若无人一般。根本无视于初子同伴的存在。初子躲到新田的背后。
新田愣愣地看着这个醉汉。不管何时都不要理这种无赖汉,是新田一惯因守的做法。但是,现在对方在逼迫初子。新田也不能佯装不知。
男子注意到新田注视着他,于是,便转向新田靠了过来。新田把这位摇晃着肩膀走过来的男子看做是一只站立起来的青蛙。
在男子的手将要摸到桌子边缘的时候,新田的鞋子已经抢先一步踩住男子穿着凉鞋的脚上了。新田一踩住男子的脚背,便马上出手打对方的下巴。男子仰首向后踉跄了几步倒了下去。新田又把他拉起来,用膝头顶住男子的胃,男子一边呻吟,一边疼得直皱眉头。
新田觉得那张脸就象就象裕一郎的脸。接着又产生幻觉,以为自己打的人是鲇子。过了不久,新田觉得男子的那张脸根本就是自己的脸。
好几次当男子的呻吟声变大时,新田便感到一种自我的满足。男子的朋友们变得鸦雀无声。他们呆呆地望着,一点也不敢喘气的样子。
新田突然放手,男子象狗一般,一骨碌地便横躺在地上。新田看了正在打滚的男子的侧腹,心里觉得,自己显得太焦躁了……而在胸中升起一股自我厌恶的虚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