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弦的脑子有问题,你应该晓得吧?”颜真冲她淡淡一笑,“与精神错乱的人相处,你也不容易。”
“其实,我真正是效忠于冷酷无情的他。”白杏道,“郡王大多时候展示的都是脾气温和的那一面,这个时期的他并不知道我的存在,只有在月底那几,他才会变成我真正的主人,这时候我才会现身。”
“原来如此。”颜真挑了挑眉,“原来是黑弦有意隐瞒白弦,就连培养的属下也不让白弦知道。”
到这儿,她朝白杏解释道:“这是我给他两个人格起的不同外号,一黑一白。”
“关于这一点,主人也过了,太子妃起的外号倒也很合适,主人与郡王,虽然是同一个躯体,性格却十分迥异,并且互相讨厌。”
“当然了,性格完全相反的两个人,肯定是不会和睦相处的,他们两个都想彻底支配共用的身躯,但上还是更眷顾白弦,减少黑弦出现的机会,这大概是明了一个道理——邪不胜正?”
颜真略一停顿,又道:“你的主人,是第二人格,他存在的机会不多,没准将来有一会彻底消失,就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他根本无法夺走身体的支配权,他最大的弱点就是,他没有办法除掉他最讨厌的人。”
黑弦对白弦,是嫌恶的。
因为确实白弦能力不如黑弦。
而黑弦作为第二人格,不会有太多的机会为非作歹,有了这样一个限制,他野心再大,手段再狠,也很难施展宏图抱负,因此,他唯一能用上的方法,就是把第一人格带偏,按照他规划的路去走,这样才不会坏他的事。
在这个过程中,他又憋屈又懊恼,并且不能对第一人格进行报复。
毕竟身躯是自己的,弄坏了躯体,谁也讨不到好。
想到这,颜真便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那个混账家伙,面临这么大的难题,真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去解决。
“主人可能会消失?”对于颜真的话,白杏显然很是讶异。
“我只是可能,并不是绝对的。而且,他若是真的消失了,可不就是好事一件吗?”
颜真到这儿,观察着白杏的面部神情。
白杏的脸色写满了复杂。
“或许我这么话不太好听,但我认为他确实没有存在的必要。至于白杏你……为什么一定要替他卖命?”
“我确实欠了主人一条命,且,我也确实遭受到了他的威胁。”
白杏的目光浮现些许追忆,“太子妃,我曾经的经历,其实已经在你们面前演绎了一遍。”
颜真听闻此话,有些不解。
“就是我假装成幸存者,被你们救起来的那一。来也巧合,刚好在你们的路途中,有这么一段路线,一个村庄经历了强盗洗劫,我本来是想用其他的办法引起你们注意力的,但我没想到,会让我遇到那一片被屠戮的村庄,要是我能早一点到,见到那几个强盗,我一定会把他们——千刀万剐。”
白杏到这儿,握紧了拳头,“因为曾经我的家园也是被这样一群没人性的土匪给血洗了,我望着眼前那一片横尸遍地,勾起了我脑海中不愿回想的那一段痛苦记忆,但是很快我又清醒了,想到了我的任务,我就把自己打扮得狼狈一些,钻进其中一间房屋,本来是想在你们经过的时候大声呼救,引起你们的注意,没想到你们的队伍会停下来,将所有被屠杀的村民掩埋。”
颜真静静地听着她的讲述,不禁也有些唏嘘。
她演的戏,是她曾经的经历。
这确实也难为她了。
有什么比家人惨死家园被毁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当时,我趴在两具尸体下装晕,闻着满屋子的血腥气,真的让我忍不住联想我的曾经,明明都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每每想起来,我还是会浑身发颤,五年了,那些残酷的画面,我一点都没有淡忘。”
“被你们救出来的那一刻,我竟然有一丝解脱的感觉,我努力不去想那些画面,五年前主人也是把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我只差一点就会死在劫匪的身下。”
颜真捕捉到了两个字。
身下?!
难道……
也是,白杏有这样一副好容貌,土匪怎么会不动心。
“那一年我才十六岁,他们看我的眼神让我恐惧,我的身后就是我死去的爹娘,他们才把我的父母杀死,就要对我进行玷污,我没有能力反抗,我甚至已经麻木了,而就在那时,主人经过了,二话不就将我救了,他的武功很高明,一群土匪都打不过他一个,他将土匪全都打残,却留着他们一口气,他递了一把刀给我,让我亲自报仇。”
“我第一次杀人就是在十六岁,我接过主人递给我的刀,那一刻我竟然一点也不恐惧,我望着眼前那些杀我家人毁我家园的土匪,拿着手上的大刀就是乱砍一通,我要让他们死得比我的家人更加凄惨。”
“第一次杀人,其实也不容易,有时候要砍好几下才能把人砍死,杀我家人的两个土匪,我砍得最狠,每人身上都有十几二十刀,但是主人,还不够,主人叫我用手上的刀,把每一个土匪都尸分八块,如果我做不到,他就丢下我立刻走开,让我在荒无人烟的村子里自生自灭,如果没有人带领我,我会走失在山里的。”
颜真:“……”
原来是这样。
白杏竟然欠下了南弦这么大一个人情。
不仅仅是救命之恩,还帮她报了血海深仇。
而南弦也趁着她内心被仇恨填满时,教会她杀人分尸。
如果他只是将白杏救出,等白杏走出伤痛,情绪恢复时,再教白杏杀人,白杏恐怕就不会那么容易接受,想必连一把刀都拿不稳。
所以,培植杀手,就要在最适合的时机。
刚失去亲人与家园的她,只要给她一把大刀,她脑子里就会有一股冲劲,不顾后果地砍,宣泄着她内心的仇恨。
那一刻她不仅勇敢,还会有泄愤之后的快意。
万事开头难。
她开了个头,之后就不会那么难了。第一次杀人,就能把人大卸八块……
南弦这家伙果然够狠。
逼着一个十六岁的姑娘虐尸,否则就要把她丢在大山里,姑娘不得不听从,内心深处还会对他感恩戴德。
“实话,主人让我分尸的时候,我还是不太敢下手的,手都在抖,可他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重复着,父母是如何惨死,乡亲们有多凄惨,我的家园被捣毁得多难看,一遍又一遍地命令我,我真的魔怔了,我就听着他的话,把砍死的那几个土匪都大卸八块,完事后我一身都是血,可是我竟然不害怕了。”
“因为你被变态给洗脑了啊。”颜真叹了口气,“他虽然帮你报了仇,可他也是存着利用你的心思,黑弦这个家伙,我对他的性格还是了解的,绝对不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救人,铁定就是要利用这个人,不会白救。”
“我知道主人救我的原因,是因为我的相貌相似女帝,救我的时候他就了,如果不是因为我这张脸让他满意,他或许会直接从那一片废墟走过,看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白杏顿了顿,道:“就算是这样,我也对他感激不尽,如果他没有出现,可想而知我的后果有多惨,我的仇也不能报,所以……主人让我做什么,我就该做什么。”
“五年前他也就二十岁吧,第二人格就已经这么狠了。”颜真嘀咕一声,又问白杏,“你在他身边呆了五年,应该也为他做了不少,是不是已经可以抵消救命之恩了?这一个人情,也不能没完没了地还,还得差不多也就该解脱了,他又不是你亲爹娘,你真的要为他卖命一辈子?”
“我不是不想解脱,但是……我已经被主人控制了。”白杏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主人在我的头部种了蛊,何为蛊,太子妃应该也知道吧?苗疆西域那一带盛行的邪术,由人养殖的一种毒虫,打进人体内,就可以将这个人控制。”
“我知道。”颜真点了点头,“我曾经也被种过,不过,我中的蛊不是危害我的,而是保护我的。”
鸳鸯劫嘛,专为守护忠诚而生的情蛊。
也算是蛊当中的善类了,为了杜绝夫妻出轨而培植。
“能不能告诉我,他给你种的是什么蛊?”
颜真原本还以为,白杏可能是被南弦下了毒。
如果白杏真的愿意弃暗投明,变成自己这边的人,她倒是不介意给她解毒。
可是,蛊就不太好办了,还是种在头部的。
伶俐的血可以杀毒,似乎不能杀蛊。
蛊是寄居在皮肉中,是动态的。
毒,是流动在血液里,只要遇上凤伶俐的鲜血,毒素就能被吞噬。
简单来,凤伶俐的血液,就是来清除血管里的垃圾。管不到蛊头上。
更何况还是在头上这么蛋疼的地方,这要是发作了,岂不是得头疼?
“我也不知道主人给我种的是什么,就算知道了,我也无可奈何。”白杏摇了摇头,“面对郡王的时候,我觉得他挺好话,但这件事告诉他也没用,他帮不到我什么,主人有很多事情是不愿意告诉郡王的,就怕他坏事。”
“两个人格互相提防,不奇怪。那……你头部的这只蛊什么时候会发作?”
“主人每次会在我的头顶扎针,扎完之后,蛊就会彻底安静,不来折腾我,可是,只要一个月的期限过了,蛊就会在我的脑部躁动,让我头疼难耐,我就会想要自己把自己打晕,好在主人常常会及时帮我缓解,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我不能离开他背叛他。”
“那如果他不在你身旁,得不到缓解,你的头会有多疼?”
“如果他一直不出现,我会疼到想要自尽,所以,我离不开他,也不能背叛他。”
白杏垂下了头,“我原本不想背叛他,就算让我一辈子服侍他也可以,这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他,而是因为我欠他,我也不恨他控制了我。上个月他告诉我,我或许就可以解脱了,只要我帮他拿到九龙图,帮他杀了摄政王,我可以向他提任何要求,包括自由。”
白杏着,手无意识抓紧了被褥,“其实我有好几次机会可以向摄政王动手的,但是我一直心软,下不去手,我只要杀了他,主人就会放过我,可是,那又有什么意思?王爷要是没了,我就算活着也不会快乐,主人救我利用我,王爷是真的关心我,所以我……陷入两难。”
颜真也不晓得该什么。
白杏的人生,被无奈两个字贯彻。
年纪轻轻遭遇家破人亡,被冷血无情之人搭救利用,她心中还存着感激,不会去恨,她就那么心甘情愿变成一把杀人工具,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大哥,她就这样一直过着麻木的生活,直到离世?
实在倒霉。
可她终究不算一个称职的杀手,因为她有感情,她曾经也有十几年真无邪的时光,那些记忆是不会消失的,时不时想起来,就能唤起她的人性。
她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亲人,最亲近的主人也只是把她当成工具,所以,当大哥对她嘘寒问暖表示关心,她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据我所知,称职的杀手,很多都是从孩童开始培植,从他们还不太懂人情世故的时候,就开始教他们杀人,进行一系列培训洗脑,所以,杀手的脑海中,就只会充斥着鲜血,心里记着的就只有主人的命令,这是真正专业的杀手,而你不是啊,你是个专业的厨娘,业余的杀手。”
颜真拍了一把白杏的肩,“你是尝过人世间酸甜苦辣的,南弦再怎么给你洗脑,还是洗不掉你身上的人情味,如果你再个十岁,从孩就开始接受他的思想灌输,等你到这把年纪,谁都撩不动你了。”
“太子妃所言,句句在理。”白杏冲她扯出了一抹笑颜,“留在队伍里的这几日,我真的过得很开心,大家对我都不错,我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享受过他人的夸奖和关心了,主人从来不会关心我,就连我做饭给主人吃,他也——不要再拿菜刀了,他只想看见我手里拿着砍人的大刀。”
“他变态。”颜真扯了扯唇角,“拿菜刀有什么不好的。”
不要再拿菜刀了,他只想看见她手里拿着砍人的大刀?
在黑弦的眼里,她真的与杀人工具没有区别。哪怕在一起相处了五年,黑弦都不会对眼前这个貌美可人厨艺精湛的女子产生那么一点儿怜惜。
实在铁石心肠。
也难怪人家姑娘不喜欢他。
这要是换成一个正常人搭救了白杏,那事情的发展,就会是十分俗套却又不失美满的桥段——以身相许,从此,郎情妾意。
偏偏就是那么个冷血无情的疯子,即使获救了也是倒霉。
“我的厨艺,从就是村子里最好的,什么家务活也难不倒我,十五六岁的时候,我就什么都会干,所以,我与你们相处的时候,也十分有自信不会被你们识破,因为我就是村姑出身,可事实证明,我还是自作聪明了。”
白杏到这儿,笑着伸手抚上了头顶的玉簪,“五年了,太子妃是第一个送我礼物的人,收到这个簪子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挺高兴,但是我也挺郁闷,因为我会做对不起你们的事,我也很想融入你们之间,可……我是个卧底啊,连弃暗投明的机会都没有,我一旦背叛,就活不下去了。”
“所以——大哥在你的心里,还是比你自己的性命重要?”颜真叹息一声,“做卧底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够不称职的,连自己都搭进去了,就算变成了杀手,你也这么有血有肉。”
哪怕有了那么痛苦的经历、在变态恩公的调教下,她依然抹杀不掉身上的人性。
这应该感谢她的父母,从前的她,肯定是一个十分有修养、纯朴的女子。
“你们对我,也算仁至义尽了。”白杏道,“明知道我是卧底,还留着我。”
“你本纯良,奈何不幸。”颜真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好好休息吧,晚些我再让人给你送点补品来。”
“谢过太子妃。”白杏道着谢,躺进被褥中休息了。
颜真望着她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南弦啊,你又害了一个女子。
救了她,为什么不放过她?
南绣、白杏……都是你害的。
真是个疯子,无药可救的疯子。
颜真转身离开了船舱,还未迈出门外,就瞥见了一抹衣角。
走出门外,就看见尹默玄紧贴在门板边上,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颜真轻轻带上了船舱门,抬眼看他。
“大哥是何时来的?”她道,“我听白杏的故事,听得太专注了,你听了多少?”
“全部。”尹默玄道,“从她她的身世开始。”
“她很惨。”颜真叹息道,“她不忍心对你下手,她要是真的杀了你,南弦一高兴,没准就放过她了。南弦野心勃勃,而你是女帝的双臂,他当然很想除掉你。”
“妹妹,为兄似乎犯了一个错。”尹默玄道,“欺骗了她的感情。”
“也不算,你从来都没过你喜欢她,既然没有给过半句承诺,大哥也不用觉得自己有错。”颜真道,“在没有了解她的具体情况之前,她就是敌人的卧底,所以我们真的不用对她太客气,可现在知道了她的具体情况,那就应该对她好一点了。”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她很会装模作样,她骗我,我也一直骗她,我从来不会想到她是这么纯良的。”
白杏的所作所为,一来是为了报恩,二来,也是为了她自己的性命着想,所以她不得不选择忠于南弦。
她没有错,只是太倒霉。
“大哥,你也不必想太多了,她一点都不贪心,她不会要求你给予她什么回报。”
颜真拍了一下尹默玄的肩膀,“大哥,你也回去歇息吧。”
尹默玄“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颜真也回到了自己的船舱里,打开船舱门的时候,凤云渺正在看地图。
“回来了?”凤云渺拎起桌子中央的茶壶,为她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了她。
颜真接过了茶,一饮而尽,随即将茶杯搁在了桌子上,走到了凤云渺身后,俯下身抱住了他,将脸颊贴在他的脖颈处,蹭了蹭。
“怎么了。”凤云渺轻描淡写道,“忽然撒娇,是不是有求于我?”
“求你个头。”颜真道,“只是觉得自己很幸运罢了,我以后会更加珍惜你的。”
凤云渺顿时疑惑,“怎么忽然这个?”
------题外话------
~
黑弦:看我这么变态,是不是更喜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