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事:关于凯里郡西尔通乡凯尔文农场从前的细户马丁·马克卡蒂一家人,如有人了解情况,务请通知都柏林比德福特街小把戏公司。
1884年4月3日,我们的主人公在《都柏林报》上之所以能看到这则启示,是因为这是他亲笔起草,亲自送到报社,每行花两先令刊登出来的。次日,又以同样费用在其他报上重复刊登,在小把戏的思想里,这半个金币不可能派上更好的用场了。怎么可能忘掉这个善良而不幸的一家人,怎么可能忘掉马丁和马丁娜、马道克和凯蒂及其小女儿、帕特和西姆呢?他可是他们收养的孩子呀!他有义务尽一切可能找到他们,帮助他们,如能以幸福报答他们给予他的温情,那他心里就会乐开花!
农场房舍毁掉了,这些老实厚道的人到哪儿去找栖身之所呢?他们仍留在爱尔兰艰难地度日吗?或者,马道克为了逃避追捕,登上流亡国外的航船,去了遥远的国度,澳大利亚或美洲,而他父母和两个兄弟也同他一道流亡了吧?帕特还在航海吗?小把戏想到那家人正在穷苦中挣扎,心中不禁就无限郁伤,无时无刻不感到难受。
因此,一连几周,他每星期六都在都柏林的各报上刊登寻人启事,并十分焦急地等待反应……没有得到一点信息。假如马道克在爱尔兰坐牢,那就肯定能有他的消息。从而可以断言,马丁·马克卡蒂先生同家人离开凯尔文农场,一定上船去了美洲或澳大利亚。他们在那里一旦找到第二祖国,会不会抛弃第一祖国,永远不回来呢?
再说,奥布赖恩先生通过好几个保持通信的老关系,得到一些情况,证实了他们流亡到澳大利亚的这一假设。他收到贝尔法斯特邮来的一封信,对那家人的命运就再也无可怀疑了。根据择自一家移民介绍所的登记簿,将近两年前,马克卡蒂一家六口人:三名男子、两名妇女和一个小女孩,就是在贝尔法斯特港上船前往墨尔本的。在那广阔的大陆上,要找到他们的踪迹谈何容易,奥布赖恩先生求人寻觅毫无结果。小把戏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马克卡蒂家的二儿子身上,但愿他还在利物浦的马尔卡德公司的船上当海员。因此,小把戏写信给那家公司的主管,但得到的答复是,帕特辞职已有15个月,不知道他去给哪艘船做事了。还有一线希望:帕特回到爱尔兰的某个港口,看到关于他一家的寻人启事……希望固然微乎其微,可是别无他法,只能抱住不放。
奥布赖恩先生要给年少的房客一线希望,但终归徒然。有一天,他们谈到这种可能性。
“我的孩子,”老先生对小把戏说,“你迟早会见到马克卡蒂一家人,否则的话,我倒觉得奇怪了。”
“你们……在澳大利亚!……相隔几千英里,奥布赖恩先生!”
“你还能这么说嘛,我的孩子!难道澳大利亚不在我们街区吗?……难首澳大利亚不在我们的门口吗?……如今,距离消失了……由蒸汽机消除的……马丁先生、他妻子和孩子一定能回国,我敢打保票!……爱尔兰人不会抛弃他们的爱尔兰,假如他们在那里获得成功……”
“还抱这种希望,能算明智吧,奥布赖恩先生?”小把戏摇着头回答。
“当然明智了……只要他们像你说的,是有勇气而聪明的劳动者。”
“勇气和聪明,并不是总能解决问题,奥布赖恩先生!还得看运气,时至今日,马克卡蒂一家就没有什么运气。”
“没有的东西,总还会有的,我的小家伙!就拿我来说,你以为我就总那么幸运?……不!我经历许多坎坷:生意不顺利,碰到倒楣的时候……直到有一天,我感到自己主宰了局面……你本人,不就是一个例子吗?当初,你不是穷困手中的一件玩物吗?……可是今天呢……”
“您说得对,奥布赖恩先生,有时我就想,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不,我亲爱的孩子,这是确切无疑的现实!不错,你远远超过一个孩子可能达到的,这非常了不起,你终究才12岁嘛!但是,理智不能以年龄衡量,正是理智不断引导你……”
“理智?……对……也许吧。不过,每当考虑我现在的境况,我就觉得这有几分偶然……”
“生活中偶然的成分。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多,一切都环环相扣,逻辑关系的紧密程度超出一般人的想象。你仔细观察一下,一件倒楣的事儿不伴随一生幸运的事儿,是极少见的……”
“你这么认为,奥布赖恩先生?……”
“对,我的孩子,看看你的情况,就更不要怀疑了。我是过来人了,也就经常联想到你。可以说,你到那悍婆家,是一件不幸的事儿……”
“我在那认识了西茜,却是件幸运的事儿,我永远也忘不了她的爱抚,那是我生来头一次得到的!我那可怜的小伙伴,她怎么样啦,我还能见到她吗?……不错!那是件幸运的事儿……”
“还有,幸好那悍婆特别凶残,否则你就要留兰道克村的那间破屋里,直到人家又把你送回多尼戈尔救济院,然而,你却逃跑了,逃出去,却又落到那个耍木偶戏的人手里!……”
“噢!魔鬼!”小把戏嚷道。
“他是魔鬼才是好事儿呢,否则,你不在那木偶箱子里,也还是给那粗暴的托恩皮泼干事儿,到处流浪。你逃脱他的魔掌,就进入戈尔韦贫民学校……”
“我在贫民学校里遇到格里普……格里普对我太好了,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的命……”
“这又把你引到那个怪瘾的女演员那儿。生活完全变了样,这我承认,但是一点儿也没给你增添体面,她把你当成玩物,玩够就把你扔掉了……”
“我不怨她,奥布赖恩先生。不管怎么说,他收养了我,对我非常好……后来……我明白许多事情!根据您的推理,应当承认,也多亏她抛弃,马克卡蒂一家才把我收养在凯尔文农场……”
“正是如此,我的孩子。就在那也是……”
“噢!奥布赖恩先生,这回您就难以说通了,这些好人的不幸遭遇。怎么又能是一种机遇呢……”
“是,也不是。”奥布赖恩先生回答。
“不是,奥布赖恩先生,不是!”小把戏口气坚决地说。“如果我发了财,而发财的开端就是马克卡蒂一家的破产,那我一生都要遗憾的!我情愿当那家人的孩子,在那农场过一辈子……我会看到我的教女贞妮长大,除了收养我的一家人的幸福。我还能梦想一种更大的幸福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的孩子。但事实终归是事实,但愿事物的长链有一天能让你承认,他们为你所做的……”
“奥布赖恩先生,他们最好还是不要求助于任何人!”
“这我不再坚持,我尊重给你添光彩的这种感情……我们还是继续推理,到达特林戈尔古堡。”
“噢!恶人,那个侯爵、那个侯爵夫人、他们的儿子阿什顿!……我要忍受多大的屈辱!……我最坏的日子,就是在那里度过的……”
“还是回到我们推演的方式,在那里受罪,同样连着运气。你在特林戈尔堡,若是爱到好待遇,也许现在还留在那里……”
“不,奥布赖恩先生!马夫的差使?……不!……绝不……绝不会!……我在那里只是等待……一等我有了积蓄……”
“比方说,”奥布赖恩先生又指出,“你到那古堡,肯定有个人非常高兴,那就是凯特!”
“啊!出色的女人!”
“肯定还有一个人,对你离开那里感到非常高兴。那就是保伯,因为,你不离开,就不可能在大路上碰见他……就不可能救他的命……你也不可能把他带到科克,两个人那么勇气十足地干起来,并在那里同格里普重逢;而且此刻,你也不可能在都柏林……”
“跟一位对我们友好又最杰出的人交谈,真是一大乐趣!”小把戏说着,紧紧抓住老商人的手。
“而且你什么时候需要,这个人都会给你出主意!”
“谢谢!奥布赖恩先生,谢谢!……对!您的话有道理,您的经验错不了!在生活中,事物都是紧密相连的!……上帝保佑我能帮助所有我喜爱并爱过我的人!”
小把戏的生意如何呢?……生意非常兴隆,这是毫无疑问的。时尚不会削弱,而且恰恰相反,甚至还有了一条赢利的新途径。根据奥布赖恩先生的建议,百货店又增添了食品杂货零售业务,可以想见,在这一项能销售多少种物品,铺面很快就显得太狭小了,必须把楼下的另半边租下来。嘿!奥布赖恩先生,是多么随和的房主啊,而小把戏,又是多么知恩图报的房客啊!整个街区的居民,都愿意到小口袋商店的购物。凯特不得不帮忙,而且心甘情愿。整个商店,这么洁净,这么整齐,这么诱人!生意多忙啊,例如:要进货,要销售,要接待那么多顾客,上午跟下午一样忙,每天晚上还要算帐,核对收入!一天忙到晚,有多少回,若是没有老商人帮把手,小把戏公司真的就忙不过来啦!
毫无疑问,商店真该添一名懂行的伙计。然而,谁靠得住呢?少年老板不愿意引进一个生人,需要一个诚实、积极而又认真的人,其实这样人找得到。需要一个好会计,安置到第二商店后面的办公室里。这会减轻许多负担。唉!格里普若是答应就好啦!……白费劲儿!怎么劝也不行,格里普下不了这个决心,按说他完全适合占据这个位置,坐在黑漆桌旁边的高凳子上,耳朵上夹一支笔,在他的帐单夹中间,为每个供货商开个户头……这总比在火山号船上对着锅炉烤肚子强!怎么恳求也没有用!自不待言,每趟航行回来,第一司炉把全部空闲时间都供献给百货店了。他主动帮忙,这情况要持续一周,接着,火山号又远航了,48小时之后,格里普就离开绿宝石岛几百英里了。他一走,总叫人伤心,他一回来,又总叫人高兴。他就像一位长兄,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唉!留下吧,格里普朋友,留在他们身边吧!
不过,这位长兄还继续到小把戏公司来购物,全部财富还依然扎在腰带里。只是到了这个时期,他才接受了奥布赖恩先生和小把戏的劝告,钱终于撒手了,不要以为小口袋商店老板会同意格里普成为出资者或股东,不!他不需要格里普的钱。他自己拥有相当数量的积蓄,存在爱尔兰银行里,拿一个支票册,而司炉的积蓄则存在储蓄银行里——这是一家很有实力的金融机构,当时存款额高达四百多万。格里普尽可高枕无忧,他的钱放在保险的地方,而且还逐年增加利息,可以向爱尔兰所有圣徒保证,储蓄银行比得上他的腰带。
这里要指出一点,如果说格里普很固执,不肯脱下海员工作服,换上帐房先生带亮光府绸套袖的上衣,他还是出了力,给小把戏招来顾客。火山号的所有伙伴及其家属,都到这家商店来买东西。他还在港口的水手中间大肆宣传。就好像他是小口袋商店的推销员。
“你就等着瞧吧,”有一天他对小把戏说,“你会看到船主都要纷纷到你这儿来购物!那样一来,就得给远航的轮船准备一箱箱食品、一箱箱罐头!……你就成为批发商了……”
“批发?”保伯插言道。
“对……批发……有商店、酒窖、仓库……比得罗先生和基尼斯先生。”
“吓!”保伯惊叹一声。
“当然了,And Co,”格里普回答,他对保伯喜欢叫这个绰号,“你们还记得我对你们说……”
“每趟航行……”小把戏接话。
“对……每趟航行都说。”格里普又接着说,“你会发财的,会发大财的……”
“既然这样,格里普,你为什么不愿意入伙呢?……”
“我?……让我放弃现在的职业?……”
“你还有希望受提拔,从第一司炉升为机械师吗?……”
“机械师?……哦,不!……我可没有那么大雄心壮志!那得要研究透了……现在,我是做不到……太迟了……眼下这样我就满足了……”
“听我说,格里普,我还坚持……我们需要一名伙计,要绝对靠得住的……你怎么不肯和我们一起干呢?”
“我根本不懂您那套会计帐目。”
“我不用费劲就会让你懂的!?”
“对了,在贫民学校那儿,我总看见奥包德金先生摆弄帐目!……不行,老弟,不行!……从前我在陆地上太不幸了,现在我在大海上太幸福啦!……我见到陆地就害怕!……唔!等你成为大商人,等你有了大船,那好哇,我向你保证,我就为你的公司航行。”
“瞧你,格里普,说正经的,想一想,以后你会觉得孤单啦!……假如有一天,你想结婚怎么办?”
“结婚……我?……”
“对……就是你!”
“就这个笨头笨脑的格里普,还要娶个媳妇,还要生孩子?”
“当然了……跟所有人一样。”保伯回答,那口气就像熟诸人生的一个成年人。
“所有人?……”
“当然了,格里普,就连我本人……”
“听一听……这小孩崽子,也瞎搀和!”
“他说得对。”小把戏说道。
“你也一样,老弟,你打算……”
“也许有一天,我要考虑。”
“好嘛!这位,还不到13岁,那一个,还不到9岁,现在就谈论结婚啦!”
“不是说我们,而是说你,格里普,你快要到25岁啦!”
“稍微考虑一下,老弟!我,一个司炉……结婚……一辈子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就跟非洲的黑人似的!”
“哦,是这样!格里普害怕生一大堆小黑孩吧?”保伯高声说道。
“这很可能啊!”格里普回答。“我只能娶一个黑人姑娘,起码,在那边……在美国内地……娶一个印第安人姑娘!”
“格里普,”小把戏又说道,“你不应开玩笑……我们是考虑你的利益……等一上了年纪,你就要后悔当初没有听我的话……”
“有什么办法呢,老弟……我知道……你说得有道理,……一起生活真是太幸福了……可是,我靠这一行生活……将来还得靠这一行生活,我无法想象要抛弃这一行!”
“总之……你什么时候愿意都行,格里普……这里始终有你的位置。总有一天,你会坐在舒服的办公桌后面……头戴无边圆帽,耳根夹着笔……在公司里分一份红利……如果不是这样,我倒感到奇怪了……”
“那我就得完全变了……”
“哦!你会变的,格里普!……人人都变……为了改善地位,变才是明智的……”
尽管一劝再劝,格里普还是不肯听从。事实上,他挺喜欢自己的职业,赢得火山号船主的好感,也受船长的器重,朋友的喜爱。因此,他不希望太伤小把戏的心,就对他说:
“等返航的……等返航的……到那时再说吧!……”
可是,他回来之后,就一句也不提他走时说过的话:
“以后再说吧……以后再说吧!……”
结果,小把戏公司只好雇一名伙计,负责记帐,奥布赖恩先生找来一个从前的会计,贝尔宫先生;奥布赖恩先生了解他的根底,可以为他打保票。但是不管怎么说,那不是格里普!……
年终形势好极了,总帐由上面提到的那个贝尔富做出来,算出有多少货,有多少钱存入爱尔兰银行,总额达1千英镑。
这时候,1885年1月份,小把戏刚满14岁,保伯已有9岁半,两个人年龄不大,身体却非常健壮,一点儿也看不出从前受过苦,他们脉管里流着豪迈的血,盖耳人的血液,就像香农河、利河和利菲河流经爱尔兰,以使她生机勃勃。
百货店生意兴隆。显而易见,小把戏开始发迹了。毫无疑问,在这方面,他做的生意,并没有投机的性质。而且,他天生谨慎,也不会去投机;当然,如果有机会他也绝不会放过,要有男子汉大丈夫——给他用上这个字眼儿——敢做敢为的气概。
这期间,马克卡蒂一家的命运,总索绕他的心,他接受奥布赖恩先生的建议,往澳大利亚墨尔本写了信,但是移民官员回信称,他们已不知那家人的去向——在那辽阔的国家,中部地区在当时几站是陌生之地,许多人一去都杳无踪迹了——马丁先生和他的孩子,很可能到遥远的地方,在大量饲养羊的农场才找到活儿干!……可是,在那边阔的大陆,究竟是哪个省,哪个县呢?……
帕特离开了马尔卡德公司之后,就再也一点消息也没有了。未必不可能到澳大利亚去找父母了。
自不待言,小把戏从前认识的所有人当中念念不忘的只有马尔卡蒂一家人,以及他在悍婆那里的小伙伴西茜。至于兰道克村的那个恶婆、那个凶残的托恩皮泼、皮博恩那个贵族之家,小把戏丝毫也不放在心上。还有安娜·威斯顿小姐,他奇怪还未见她在都柏林舞台上演出。如果她到都柏林,他会不会去拜访她呢?也许会,也许不去。不管怎样,他没有机会表明态度,因为,那位著名的女演员在利默里克演砸了之后,就决定离开爱尔兰,甚至离开大不列颠,去外国做式的巡回演出了。
“卡凯尔呢……绞死了吗?”
这句一成不变的问话,每次火山号返航,格里普一跨进小口袋商店,都要重复一遍。得到的回答也是一成不变:还没有听说卡凯尔的消息。于是,格里普就翻旧报纸,却没有找到一点关于“贫民学校那个臭名昭著的无赖”的报道!
“等着吧!”他说道,“要有耐心!”
“真的,那个卡凯尔,为什么就不能变成一个令人尊敬的小伙子呢?”奥布赖恩先生有一天问他。
“他,”格里普提高嗓门儿,“就他……那个混蛋?……说死也不肯做个正派人!”
凯特了解戈尔韦那些穷孩子的事情,就同意格里普的看法。况且,这位厚道的女人和司炉特别投机。只有一点分歧;凯特一再催促格里普放弃航海,而格里普执意不肯,于是争起来,争吵声震得厨房的玻璃窗哗哗响。因此,到了年底,这个问题没有向前动一步,司炉又回到火山号船——照他的说法,他“只要看一眼”,炉里的火就点燃啦!
11月25日已是隆冬天气,下起大雪,狂风卷起地面的雪团,犹如鸽子的羽毛。这天十分严寒,只有呆在家里才好过些。
然而,小把戏却不能呆在商店里,早晨他收到一位供货商从贝尔法斯特寄来的一封信。由于一张单据而无法下帐,这个问题不解决,就可能引起一场官司,而打官司,最好还是极力避免,即使是面对联合王国戴假发的法官。至少这是奥布赖恩先生的看法,他深知其中的奥妙,力劝小伙子前往贝尔法斯特,妥善解决这件事。
小把戏承认这个建议很正确,就决定照他说的做,一天也不耽误。乘火车去,才三十来英里,赶9点钟那趟车,当天上午就到达安特里姆郡的首府,一下午时间大约够了,跟对方达成一致意见。再乘晚车午夜之前就能返回。
保伯和凯特就得照看商店了,老板拥抱同他们告别,就去海关总署附近的火车站,买了去贝尔法斯特的车票。
这样天气出门,就不大可能注意看沿途的景物。再说,火车行驶的速度飞快,时而沿着海滨,时而拐进内陆,出了都柏林郡,穿越米斯郡,在比较重要的港口德罗赫达停了几分钟,但是小把戏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看到1英里外的著名战场,即导致斯图亚特王朝彻底垮台的博因战场。火车又驶入劳斯郡,在邓多克停了停,邓多克是绿宝石岛的古城之一,是大名鼎鼎的罗伯特·布鲁斯加冕的地方。火车往前行驶,进入阿尔斯特省地域:这个省的多尼戈尔郡令我们这年少旅客忆起早年的苦难。列车又穿越阿马郡和唐郡,便跨入安特里姆郡的边界。
安特里郡姆是个荒蛮的地方,大多火山积层,遍布岩洞,其首府即是贝尔法斯特。这是个商埠,拥有300百万吨的商船,人口很快就要达到20万,农业几乎集中为亚麻的种植,而工业人口不下6万,分散在160个纺麻厂中,同时也有文学传统,以皇后学院为代表的文学显示很高的价值,因此,贝尔法斯特在爱尔兰城市中居第二位。嘿!还有一点,说起来相信吗?这座城市还属于雅克一世的一名宠臣的后代!只有在爱尔兰,才能碰到如此奇特的社会现象。
贝尔法斯特坐落在狭窄的拉根河口,河的入海航道很长,穿过数不清的沙洲。这虽然是个工业中心,总酝酿政治磨擦,确切地说酝酿个人利益的冲突,但是要承认,新教和天主教的斗争也非常激烈。前者与后者不共戴天,只因后者要求独立。一派高呼奥朗日的名字进行联络,另一派系着黄带作为标记,进行由来已久的冲突,尤其到了7月7日,著名的博因河战役纪念日那一天。
这一天虽非7月7日,温度又低至零下4度,而全城却沸反盈天。巴涅尔派分子起来闹事,眼看要导致“土地同盟会”和地主阶级两派人交手。同本城大多工厂紧密相关的发展亚麻生产协会本部。甚至要保卫,以防意外。
然而,小把戏另有要事,无暇关注政治事件,先得去拜会他的供货商,碰巧主人在家。
这位商人在办公室里,瞧见进来一名少年,不禁有几分诧异,再听他维护利益时所表现的智慧,又感到不小的惊讶。双方终于达成一致意见。问题完全解决,仅用两小时。小把戏要乘晚班火车返回。他前来贝尔法斯特,避免了一场官司,如果说未虚此行的话,那么他那游览市容,不料又遇到一件惊喜的事。
天快黑了,雪停了。可是,凛冽的寒风从拉甘河湾长驱直入,天气特别寒冷。
小把戏经过一家大纺织厂时,被一群人挡住去路。人群密集,堵塞了街道,小把戏只好从人群缝里往前挤。这是发工钱的日子,这里聚了大量男女工人。他们刚才听到宣布,下周要减工资,全都义愤填膺。
须知这种亚麻工业种植和纺织,是从前废除南特敕令之后,由流亡的新教徒带入爱尔兰的,尤其贝尔法斯特地区。这些家族在亚麻业好多工厂里拥有巨额利润。这座工厂恰恰属于信奉英格兰教的一家公司。然而,大部分工人却是天主教徒,这就不能理解,他们提出要求,该有多么激愤而怒不可遏。
喊声很快变成了威胁,石块纷纷飞向工厂的门窗。这时,好几支警察小队冲入这条街,企图驱散集会,逮捕肇事者。
小把戏怕误了火车,想挤出去,但是徒然,眼看自己要被冲过来的警察撞倒,有被踩死的危险,他就赶紧躲进一个门洞里,这时,已有五、六名工人挨了猛击,顺着墙壁倒下去。
他附近就倒下一个少女,是一个可怜的青年女工,只见她脸色苍白,身体羸弱,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虽已18岁,但看上去只有12岁。姑娘被撞倒,高声呼叫:
“救命啊……救命啊!”
这声音?……小把戏仿佛听出来啦!……这声音仿佛从遥远的记忆中传来……他说不准……但是听了怦然心动……
等群众大部分被赶走,街道基本清了,小把戏就俯身看那可怜的姑娘……她一动不动……小把戏抬起她的头,让路灯光照见她的脸。
“西茜……西茜!……”他轻声叫道。
正是西苦……她却听不见小把戏的呼叫。
于是他不再多加考虑,把这个不幸的姑娘当成自家人,就像兄弟对姐姐那样,将她扶起来,搀着她走向火车站,而这姑娘没有恢复神志,不知道发生什么情况。
小把戏将西茜安置到一等车厢,躺在软席上,火车开了,她还没有苏醒。小把戏跪在她身边,呼唤她……对她说话……紧紧搂住她……
怎么!难道他没有权利将他的难友西茜劫走吗?……除了在可恶的悍婆那里,经常受她保护免遭虐待的孩子,可怜的姑娘又能指望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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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