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3日,基特里奇捎来一张便条:亲爱的,哈利,请你帮个忙。你曾经告诉我不少关于JM/AVE的故事,但都是零零碎碎的。这次你能给我说说整体情况吗?我还不太明白JM/AVE到底是什么。
1962年3月23日
亲爱的基特里奇:
我不确定我能否向你解释清楚,毕竟JM/AVE非常大。上周我接到你的信就一口气读完了它。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我正在名为“扩张”的特别小组开会,我可以告诉你,这样的会议对我这一级别的官员来说通常只可远观而无“亲近”的可能,我暂且想当然地认为你很熟悉特别小组包括它的人事和协议吧。如果你不熟悉,那你也不用对特别小组或反暴动特别小组感到困惑不解。通常来说,特别小组每周四两点都会在行政办公楼开会,总统顾问如马克斯韦尔·泰勒、麦克乔治·邦迪、约翰逊、约翰·麦科恩等都会参加。他们会回顾全球最新的军事事件(从上周四到本周四)。当罗伯特·肯尼迪从司法部转去任职总统之后,经由总统顾问商定,由反暴动特别小组接手罗伯特以前的职责。这必须动用特种部队的力量,也就是“绿色贝雷帽”。这一天的最后一个会议(通常在傍晚),主角是特别小组“扩张”,整个会议的话题都没有离开过古巴问题。
上周,比尔·哈维应邀去做汇报,他就带我一起去了——作为他的副手。这项任务很艰巨,我必须要不断地徘徊在两个大箱子之间——这里装满了哈维可能会参考用到的公文。我就坐在他的后面,镇定地帮助他以便让他把报告做得连续完整,比如说,如果会议上有任何人提到近六个月发生的事情,我就必须得准备好相关的文件资料。但是你不用担心,我在整理这些文件的时候已经发现,这项工作并没有听上去那么难,所以参加这个会议对我来说还是非常值得的,尽管我的确需要面对工作任务的压力,以及受到上级的强烈质疑。当我发现我同麦克纳马拉、麦科恩、赫尔姆斯和马克斯韦尔·泰勒坐在一起时,我感受到的压力溢于言表,这种同重量级人物共呼吸的恐惧紧张感一直笼罩着我,虽然他们彼此之间是可谓谈笑风生,而且他们之间的打趣如同角度犀利的网球赛一样友好。所以,毫无疑问,来参加这次会议很值得。以前在旧办公楼上班的时候我就无数次地经过会议室的凸出的窗户和阳台,每一次都憧憬着有一天我能进去一览窗户外的景色。你能想象得到我们的会议室的装扮——厚重的皮椅,各主要人员都有皮套扶手,会议专用的爱尔兰亨特桌,一套亨特印刷品(波托马克河战马,大约是1820年的事),我感觉我经历了我职业生涯的里程碑。
哈维只在会议上待了45分钟,而在此之前,他和我在前厅等待时非常紧张,那种紧张感只有我看得出来,他的呼吸听起来就像不断有碎石搅动他的喉管。这个人有两种声音:一种是对下属使用的并不小声的嗓音;另一种是在公众场合的安静表现——低沉甚至听不见的嘟囔声。当他不希望被别人理解得太清楚时,他就会用十分冗长的言辞来描述一个简单的意思,这种技能简直没有别人能够超越哈维了。
今天这次会议,上级要求他汇报关于猫鼬计划的间谍活动和全球范围内的相关设施。由于我之前给你说了许多这方面的细节,我今天只简单讲述一下。他从法兰克福行动开始讲述(如果你回想一下,这件事休·蒙塔古也有插手,而且是大手笔),包括说服一个德国的企业家,代号是“席林”(很明显是莱因哈德·盖伦的一个老朋友),让他运送不圆的滚珠轴承到一个古巴的工厂。我想你在思考其中的伦理道德,但是休·蒙塔古说服那个德国人的技巧真的是惊到我了:这个企业家的公司声誉以高精度轴承著称,休·蒙塔古竟然说服他降低标准,原因就是古巴威胁论。因此我得出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无情结论:打败卡斯特罗的长远方法就是让他筋疲力尽。哈维的报告中还提到了由我们改造的行驶在利物浦码头的英国公交车(他向SGA的成员提到,早期在哈瓦那的故障是可以预知的),他也详细地讲述了我们的信贷业务,就是利用先进的银行技术来阻拦古巴的贷款。你记得吗?我在安特卫普勒阿弗尔、热那亚、巴塞罗那都有银行业的情报人员。你说你不明白技术方面的事情,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古巴托运的大多数货物无法从欧洲和大部分的南美国家发出,除非提前支付。“这就是赫尔姆斯、麦科恩长官和我派到海外81个基站的情报工作人员努力的成果,我们下令每个基站至少安排一名情报官员集中处理古巴的事务。”他指着我附带的一叠文件说,“在这些文件中,依据所提到的项目,有143项独立行动,其中全部行动已经根据我们不同的建议,得到了开展。”
我必须说,哈维巧妙地汇报了这些信息。他用了15分钟描述核心工作,指出有100多名突击队员在古巴,以及汇报了爆破马塔各布雷铜矿场的重大计划的进展。随后,由于兰斯代尔恰好不在这个会议上,哈维表示这是在执行“兰斯代尔项目”。
这包括了在卡玛格、西恩富戈斯、帕累托、马坦萨斯到处分发传单,传单上写着邀请古巴人民带上火柴参加这些即兴的破坏活动,比如焚烧毫无保护措施的田地,任意撂下公用电话亭的听筒等。“趁通信高峰期在足够多的地方做这些事,通信肯定会被影响。”
哈维很清楚,这些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所以他把这些说成了是兰斯代尔的计划。
过了一会儿,喘了口气,我感觉到哈维对我手中文件的需求减少了,我便渐渐睡去。哈维正在唠叨我们JM/AVE的海上能力,听上去“充实”了许多,我们将游艇称为母舰,将游船称为“炮艇”。我们在猪湾事件中存在的海军问题,将会再次出现。我们所有的船和舰都可堪比我们的双重间谍。如果我们能够光明正大地动用美国海军,问题就会变得简单得多,但是我们不能,至少突袭时绝不能用美国海军,所以我们的船必须无止境地伪装下去,每过几周就要重新油漆一遍,他们的官方登记也要改变。所谓的炮艇不过是一艘游船,船头载着几架50毫米口径的机关枪。但是话说回来,所有这些谎言都是很有必要的,因为我们派遣的每一艘前往古巴的船都违背了中立法,只是联邦调查局、海关、移民局甚至财政部(他们理应抓捕毒品走私贩的)对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无论如何,处在这些颇有名望的大人物中间,我顿悟了。哈维继续做着他的报告,而我想起了迈阿密的一个基地,在里维埃拉大道6312号,一座气势非凡的大厦,就像许多科勒·盖布尔斯的大厦一样,石头墙,铁门,两层红瓦,类似于西班牙的大庄园,有一座优美清凉又简洁的大房子,哲学家美化了的圆屋顶。然而,只有当你走进这座建筑的后院时,你才会发觉这个地方有多了不起——这个房子坐落在科勒·盖布尔斯航道,其实就是一条运河直通比斯坎湾,然后汇入墨西哥湾。基特里奇,真的很难相信,尽管这些任务可能会让他们牺牲在古巴的红树林沼泽中,这些古巴人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古巴去执行任务,他们穿过沼泽,就像水手一样,拿起他们的武器,包括黑色的头巾,在路上他们会戴在头上,一旦被捕,这样古巴的飞行员就无法认出他们来;当夜色来临时,他们就会乘坐“快速”的豪华渔船出发,噢,不,这就是我们所说的炮艇。真是一场别样的战争啊。当船行驶在水道上,两边都是粉红色灰泥或者淡黄色、艳蓝色或者石灰绿的房子,他们的花园和花树有着各种各样的红色,但棕榈树倦怠无力,跟我在其他热带地区见到的一样——是否这些粗糙的大树用尽了所有的生命力才让自己在酷热下笔直地站立呢?
我们搜集了大量的信息,包括安全屋、海军基地(里维埃拉大道6312号)、仓库、高档住宅区,让我来描述一下精彩所在吧。我们在沼泽地有一块狩猎营场,位于沼泽中间的一个小丘上,允许直升机在此降落,来到这里的人都是些重要人物,像兰斯代尔、哈维、赫尔姆斯、麦科恩、你的蒙塔古、马克斯韦尔·泰勒、麦克纳马拉,以及总统和他的弟弟。我们称之为“野狼狩猎营地”——私人领地,不得擅自闯入。这个地方的存在仅仅是为了召开私密会议,避免被大众知晓。比如,鲍比到迈阿密,这就是个新闻事件。但如果他直接飞到霍姆斯特德空军基地,然后乘坐直升飞机到野狼狩猎营地,参加与某个拉美领导人的会议的话,这事可能就瞒过了整个佛罗里达南部和DGI。
另一个地方是:一条不起眼的泥巴路,但有一个很可爱的名字叫“鸟巢大道”,穿过一片松树林,到达一座饱经风霜的佛罗里达平房,这座房子“踩着高跷”架着环形门廊。这是一所间谍情报技术学校,教授的重点集中于无线电传输,除此之外还包括游击队战术。我已经参观过十余个类似的地点了,例如,在埃利奥特,有一个藏在红树林里的码头,波士顿小艇带你进进出出,一共16英尺的路程,但必须经过蚊虫密集的植被区,然后进入四英尺宽的小河,逆流而上100码,到达码头。码头上有一条足够宽的珊瑚路能容纳一辆吉普车运送物资穿过灌木林到这所被树木包围的老房子。房子里是军营宿舍——16张小床,一间大小合适的厨房和一个神龛;没有室内厕所,只有户外厕所;淡水只能通过船和吉普车运来;再加上一间设备库,装着武器、工作服和各种驱虫剂、一些舱外的发动机。这是一座完全独立的训练营地,能够让迈阿密的流亡者联合起来,组建一支蠢蠢欲动的突击队“患难兄弟”(一个老词)。但是我认为,一个有军事头脑的人,在需要理解如何去鼓动一个想要战斗的人的时候,他的脑子是不会迟钝的。
在这些逻辑的另一个极端,在赞尼特总部(JM/AVE目前占据的地方)附近,我们有个大型仓库,给我们的突击队员提供巴巴多斯的假胡须,以及最新的古巴军队制服等所有物资,苏联和东方集团国家向古巴提供的每一种武器——迫击炮、机关枪、冲锋枪、手枪、火箭炮、信号枪等,都能在我们的仓库中找到。我希望你能观察一下一个真正的战士,就像我的朋友迪克斯·巴特勒,你看一下他浏览我们45页目录时脸上的那种表情,俯视他的嘴唇,你就会看到真正的一大锅“战斗汤”。
继续向你介绍一下JM/AVE所有的公寓、套房、带厨房设施的汽车旅馆吧,还有迈阿密大学的大学旅馆(这些我们都拨出来给中层的临时员工用了)。
我们在市区内有一个小区,专门提供给情报局的人员和他们的家人居住,我们的情报工作人员数量达到了五六百个。我们这五六百人要对付2500个古巴情报人员、兼职情报人员、间谍人员、通信员、服务人员以及为这些人做饭的工作人员。我们情报人员的数目还在增长,我们支付给他们的报酬是平均每人每月300美元,完成支付报酬的是一个傻瓜式的系统,兑换现金的工作则只能由位于比斯坎主干道的迈阿密第一国家银行来完成。
我们相对比较亲近的几个同事一般会一起吃吃喝喝,我不想描述这些酒吧和公共场所:你只看看它们的名字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三大使旅馆休息室、材料衬衫休息室、27只鸟——我虽然不想介绍这些酒吧,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从我第一次在农场训练开始,我就每天晚上都和同事出去喝酒,很自由。但是出去猎艳的次数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少,真实的情况就要视我们参与活动的规模而定了。当我喝到第三杯或第四杯波旁葡萄酒时,我才意识到为什么哈维总是甩给我们愚蠢的指责和各种情绪,可我依然为他卖力。原因就是兰斯代尔有着不错的想法,只是,他恐怕指导的是一艘他并不熟悉的船,而哈维却给我们自由,让我们自我管理。我们的房产和皮包公司到目前已经超过50个了——侦探事务所、枪店、船舶修理设备、游钓场地等——你能想到的领域我们几乎都有涉及。另外,我们还在奥基乔比路成立了加勒比地区的调研室和市场办公室,我们还拥有独立的机构来监管安全屋等不动产,以为我们自己的旅行社承担每月的飞行支出,我们的进出口公司负责处理每种供应品的物流。我们的印刷店几乎是一个专为流亡人员开办的雇佣机构,我们的电子维修商店和我们的钓鱼狩猎俱乐部,专做武器训练。我们甚至还没有到达情报机构位于赞尼特的内部,但是我们的情报部每月需要更多的空间,照片实验室专门负责处理U-2飞机日常航拍的古巴照片。赞尼特的邮局,就像舞厅一样大,负责审查往来迈阿密和哈瓦那的信件,而且剪报室搜集世界媒体对美国和古巴的反应,尤其是南方圣所要搜集30到40种古巴地下报告——哈维并不信任这一非亲手建立的网络,所以他称之为“巫师圣所”。
也许向你展示我们权力和地位的最好方法是指出我们遵守、违背或忽视了哪些联邦或州的法律。佛罗里达州的报纸上每天都刊载机构合并的错误消息;税收返还规避了我们财产中投资的真实来源;每天上报给联邦航务局的都是错误的航班计划;我们在佛罗里达州的高速路上运输武器和炸药违反了《枪支弹药法》,同样我们的所作所为也违反了我们的“老朋友”——海关、移民、财政和《中立法》的规定。
哈维应对新闻记者的态度很强势,因此我们能够控制大多数关于古巴的消息的发布,当然也得根据实际需要来决定是否发布有关古巴的消息。我们同当地记者的工作大多在酒桌上完成,而且非常愉快。哈维的政策就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对记者撒谎” 。但实际上,我们要发布的消息都是由自己的公关部门亲自动手编写的,所以这“第四权等级”(指代新闻媒体)也就不需要太努力工作了,这样导致的一个结果就是如果他们选择抵抗我们,那么我们就切断渠道来源不再向他们提供任何古巴消息。“天哪,我们比一家城镇公司还糟糕啊。”哈维感慨道,他喜欢让新闻媒体在他的掌控下。
这就是我对JM/AVE的所见所闻。本来我试图向你解释这个公司的道德和氛围的,但是可能收效不佳。从我早期在农场的奇特经历开始,我就觉得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参与高风险活动,这同我所知道的情报局的任何东西都不像,并非我们现在才是如此,而是每时每刻我们都在风险中度过。例如,哈维安排迪克斯·巴特勒作为观察者,观察“绿色贝雷帽”(特种部队)在布拉格展示的盛大的杰克·肯尼迪霓虹灯广告,他带回来的报告也如荧光般令人兴奋,就像特种部队可以做到各种绝技和身体技能一样,这份报告迎合了我们自身计划中的坚定而大胆的原则。
特种部队的概念,我想你肯定知道,就是一群特殊战斗的士兵,处理像老挝、越南这样的第三世界国家的激进的游击部队。国防部的一些年轻“智囊”,加上总统、马克斯韦尔·泰勒,很有可能还有鲍比·肯尼迪都会因这个训练而感到激动不已。我看鲍比的书《内部的敌人》里也有这种情绪:“我们国家过去的重大事件均由强硬的人推动。”为了证明这一观点,他简单列举了美林的掠夺,莫斯比的攻略,弗兰西斯·马里昂、沼泽狐狸——简而言之,我们的游击队英雄。特种部队就是这些英雄的追随者,杰克·肯尼迪来参观特种部队的那一天,应邀去了麦凯勒湖,那里有一场完整的“哈拉之乐”正在上演。潜水员带着防水武器上岸作战,伞兵从15000英尺的高空自由落体到湖岸边——沿着彩色的烟雾,他们在天空来回交叉,到最后一刻才打开降落伞,以避免坠亡;在柔道队伍中,选手们赤手搏斗击败对方,其他特种兵爬到表面光滑的高杆上去——工程师曾经将这些杆子插入湖中,然后沿着非常陡的角度滑下去;卡里布和莫霍克直升机在表演低空飞行,从总统面前经过,大约有1000人隐蔽在湖另一边的灌木中,他们边大喊边扔出燃烧弹——这种渗透物的实体可能会困扰到你。高潮时刻,一个人从空中的直升机下来,背着火箭包装物,掠过大气层,恰好跳到杰克·肯尼迪的面前;一队由八架卡里布直升机组成的队伍对着集结区域抛下成千上万张传单,最后一页上都是印着总统的照片。
我能感受到你的愤怒。这也不是他们所做的全部事情,但是可能你会问:这是为什么,哈利,从你的文字里我能看出你的想法来,但是你们所有人真的对此感到非常激动吗?嗯,我的内心的确汹涌澎湃,迪克斯·巴特勒甚至还认真地考虑过要加入特种部队,我意识到我加入情报局的初衷是自我认为我丰富的人生应该是这样的,这可能与卡尔的战略情报局的传说有关。虽然情报局的生活并不枯燥,但是我自身的冒险精神鼓励着我去行动,鼓励着我去战斗。
现在,你应该知道我不会抛弃情报局了——永远不会。总的说来,我过得很开心,我做的大部分事情都是我想做的,这可是没有多少人敢这么说啊。但是,对许多情报局官员来说,特种部队确实是有一种特别的甚至是略带私密的威望,这也形成了JM/ AVE内部的诸多不同的意见,迪克斯·巴特勒就代表了其中一派。
例如,“土狼”,迪克斯是他们的联络人。我发现从阿拉斯加到迈阿密有张秘密情报网,这张情报网有多个联系点,这些联系点隐藏在数以千计的前足球运动员、前竞技摩托车手、前特技手、自行车手、前罪犯、前拳击手、未经雇佣的调酒师、流动的滑板手和冲浪手之中,他们都是曾经听说过JM/AVE或者是为古巴人疯狂的人。也许你认为他们会去参加特种部队,但是这对他们来说太军事化了,他们不想要太多的命令,他们只喜欢用自由的方式同情报局合作:他们会选择成为情报机构的一员。以我个人的观点,我很抱歉他们不能如愿以偿,“第一个条件就是学会使用打字机。”我不得不告诉他们。当然,当他们询问我如何申请加入情报局时,我对他们报以微笑:“你在这条线上的任务可能会增加。”当他们问起如何得到这个任务时,我会告诉他们:“别费心力了,会有人来找你们的。”
我现在来回答你的问题:他们怎么知道我与情报局有关?确切地说,他们并不知道。我一直告诉他们我在电子公司工作,他们机智地点点头,但是这种对话只发生在我同迪克斯·巴特勒晚上出去喝酒的时候。他是这群人中性情最开朗的,与100多个人的关系都很好。他可以告诉你他们中每个人的运动记录或法院案宗,而且我发现,巴特勒依然在为哈维工作,而且他现在做得比当初在柏林做得还要好——在更宽泛的社会环境下,他向哈维汇报各种已经发生的事以及各种可能性。
由于我们并未在突袭中使用任何美国人,也没有将任何情报人员渗透到古巴(据我了解),所以“土狼”的任务并不是很多,迪克斯只是利用他们做些临时的非常规工作。然而,“土狼”们做的大多数工作都不是情报局安排的——由于他们往往与城镇周围不同的棚户、公寓团结起来,所以古巴流亡团体会雇佣并依靠他们,他们就变成了执行者。另外,他们就像枪手一样为富有的古巴人或者得州人去古巴完成特定的任务,他们帮助富有的古巴人完成他们的战争梦。实际上,这些人会举行各种座谈会、定期连续几个小时的随意训练、每周一次去步枪打靶基地、制订和反复制订许多计划来完成特定的任务。但是,这些计划都会化作泡影,因为士兵们的情绪逐渐低落,富有的古巴人也丧失了原有的勇气(他们总会害怕DGI报复他们留在古巴的家庭成员)。或者,也有可能不受尊重的“土狼”拿了钱却毁约不执行任务,当然也有不要钱而用大麻或更厉害的毒品代替钱的“土狼”分子。
对哈维来说,这些“土狼”分子是情报局的重要资源——不太受认可的流亡团体指望着他们呢,一些甚至能胜任合同工,并能为我们找到船,有的甚至能为我们修理这些船只,能替我们传说中的古巴潜水员经营潜水学校。
我和迪克斯有许多夜晚都待在一些“土狼”(不法分子)的住处。我们坐在包装箱上、地板上,或者我被当作一个尊贵的来宾,让我坐在一把摇摇欲坠的石头椅子上,而让迪克斯“主持会议”。我们喝着自己带来的波旁葡萄酒,之后又喝了他们的红酒,我们还另外付了小费。波旁葡萄酒、红酒和大麻在我们的身体里产生了强烈的作用,幸亏我并没有陷入这种被扰乱的放松或高度紧张的混乱中,这些夜晚真是令人难忘啊!当大家都听说了所有重量级人物都在做什么时——菲奥里尼、马斯费雷尔、科林、普里奥·索卡拉斯,他们可算是知道了一些东西,却有各种狂言脱口而出:“特拉菲坎特总是口出不逊。”“零零组正在购买火箭炮,他们打算除掉菲德尔的坦克。”
“谁在经营这个买卖?”
“老虎·泰克。”
“老虎·泰克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
“严格说来,是个没主见的人。”
“当联邦工作人员缠着你时,任何人都会妥协的。”
“该死,”另一个人说,“这些联邦工作人员就在那里。他们打算让我们这些人都成为废物。”
这是我和迪克斯之间的对话,迪克斯很喜欢。他喝了一口酒,递给我,边呼气边说:“为什么你不骂约翰·菲特了?”
大家笑了起来,当然,这个夜晚也不是没有风险的。房间里有20个人,迪克斯能制服大多数,但是仍然有几个是他控制不了的。“我打算好好施展一下自己的才能。”他说。
我感觉自己真是太幼稚了。我假设,仅仅是假设——我可能有机会同三分之一或二分之一的人交手,但是我面对的是六尺六高、300磅重的墨西哥“小矮子”,他叫哥利亚,绰号哥普,他就是个带着刀的猛兽(谁能在与哥普搏斗时保护好自己的腿呢?)。然而,迪克斯每次都敢于复仇,他称他为“奥多比”,哥普深恶痛绝,这是对墨西哥人的另一种蔑称。
“别说这个词。”
“那么,‘痰盂’这个词怎么样?”
下边一阵不安的笑声。
这是一个好奇的世界,处于情报局另一端的我们是如此干净。然而,这些“土狼”中偶尔也会有一些善意的牛仔——我们可以信赖的合同工。
“Gerry h是小鸡,噗噗叫。”这是句赞扬的话,翻译过来就是:没有人的“棒”比他的大。
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天生都会喝酒,也会自我吹捧,他们有流浪的女性陪伴,并称呼这些女士为“追星族”——对我来说这是个新词。如果这个女人比他们年纪大一点,有点精力,就像摩托车手一样,他们就称呼她为大地之母。我觉得是兰斯代尔将军发现了人类学。
如果你也参与其中,你就会发现,并不是很多个夜晚都是以个人冲突或流血结束的(虽然我上个月已经亲眼看到了两次),但是没有一个晚上不是重复着三个主题:喝酒、打架、私通,唯一的争论就是前两个哪一个更重要。人们整夜进进出出这间小屋,除非有老交情或者敌意,否则你得到的问候就与你拿来的酒的量成正比,如果你空手而来就会被中伤。
我为什么这么喜欢这里的语言和这里的人呢?是因为他们过着今天不想明天吗?可是他们对当前的认识却是如此的强烈。某一天晚上我们一些人在一个“小窝”喝酒(“小窝”是我喜欢的另一个词,天啊,在这里你可以深切感受到人类是多么像笼子里的动物),之前一个叫福特的表演者(曾在别处摔断了腿,无法再从事他之前的赚钱职业了),恰好带着新开刃的刺刀到处表演。他一直拿着刀在他最好的朋友吉姆·布拉德——又称奥克赛面前晃来晃去,奥克赛不喜欢这种潜在的威胁,对着福特胸口猛击,随后刺刀飞到空中,落在了福特的肩上。他流着血,就像神坛上祭祀的野兽。我们拿来了毛巾、报纸、旧t恤,也无法阻止血流出来。
“该死,这是血管,不是动脉,”福特说道,“缝起来。”
大家说去找医生,但是任何一个医生都会报告此事。“没关系,缝起来就好了。”福特说。
所以,跟福特一样醉醺醺的奥克赛·布拉德,拿了黑线和针,用火柴消毒,缝伤口。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指被针上面的炭弄脏了,开头缝错的,加上刺入福特三角肌里的一针,都需要拔出来重新缝。我越来越觉得房间里弥漫着臭味。我们在距离迈阿密20公里的荒郊野外,处于红树林湾的边缘,那里腐烂的植物和死去的海洋生物的臭味非常浓烈,我满脑子都是蛆虫涌动的画面。这个针没有弧度,所以每缝一针都必须直直地插入超过一英寸,你可以听到福特咬牙的声音——使劲忍耐着不让自己叫出来。在缝针期间,他喝完了仅剩的那点过甜的白兰地,我们其他人都很宽宏大量地让他在缝针时独自享用。最后缝了六针,但仍然有血沿着三英寸的伤口流下来,这个晚上对福特来说真是太难得了,他一声都没有叫出来,这也成了我们日后的谈资。就像在牢里,让狱友信服的唯一品质就是勇气,除此以外你再没有别的地方与众不同了。勇气可能是你最后的资本,但是它能为你换来你自我意识中所需要的所有营养。我很佩服他这种简单和力量,这也为他赢来了自由。
当然,这种自由也是不屈不挠的。迪克斯·巴特勒忍受着心中的沮丧,他无法与这些由哈维监管的古巴人一起突袭,他倒是很欣赏其中一些船夫。有一个叫罗兰多(真名叫欧亨尼奥·马丁内斯)的人,他是个熟练的汽船领航员。罗兰多,我还是叫他欧亨尼奥吧,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他的真名,他是一个高水平的合同工,一个情报人员,忠诚的古巴人,可堪比“一战”时期执行王牌飞行任务的飞行员。马丁内斯一个月出船五到六次,如果有需要的话会多出船一次,每次出船都会经过里维埃拉大道6312号的前门。现在,标准的行动流程已经由哈维的兰利基地制定出来,其中一条是决不允许船舶领航员看到自己船上古巴人的脸,全部人员都必须戴好头罩。
但是就像其他所有涉及流亡者的规划一样,这一流程的制定也宣告了失败。古巴的家族是无限关联的,所以,就拿欧亨尼奥·马丁内斯来说,他的表哥很有可能是他的突击队员,他们甚至互相开头罩的玩笑。迪克斯也认识这个表哥,就在一次特殊任务之前,他们打算去一家轮胎厂放火,可能会有交火甚至更多的突发状况,迪克斯边走上船边对着表哥大叫道:“阿马德奥,给我带个耳朵回来。”
“值多少钱?”
“100块。”迪克斯说。
结果阿马德奥带回来两只耳朵。
巴特勒假装抱怨了一下,实际上却拿出来200美金,阿马德奥带着他去基拉戈的古巴餐馆吃饭,他们把迪克斯的钱花在了两个妓女身上,还赔偿了一些破碟子。
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告诉你这些。将这些赤裸裸的事实写在纸上可能会误导你。我怀着一颗不安的心,期待你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