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笑了笑,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p>
陈正平心里一瞬间想了很多,这位姓陶的中年人年龄不是很大,但身上那股气质很有种鹤立鸡群的味道,跟这拥挤、充满了各种味道的长途车格格不入。</p>
再加上他那不俗的谈吐和看似和善但绵里藏针的性格,陈正平觉得,这位肯定是官场中人,而且一定很有地位。</p>
“不过,陶叔,我觉得你有些偏激了。”</p>
陈正平神色不动地拉近了彼此的关系。</p>
一声陶叔,让中年人的眼睛亮了一下。</p>
不过,倒没有阻止他,看来这声“叔叔”,他是生受了。</p>
“我们的官僚体系确实比较庞大,复杂,但是,大多数的官员,都是能官。”</p>
陈正平说的是体制内的事儿,所以声音压得很低,前后左右恶人除非凑过来,根本听不到。</p>
陶叔笑了笑,特意侧了侧身子,凑近了他。</p>
“他们或许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不得不承认,正是有了这绝大多数人的兢兢业业,才有了如今的和谐社会。什么叫科学发展观?我认为首先要学会辩证地、多视角地看待问题,看待官员、发展、经济、社会的关系。新形势下,必然会出现新问题。只要官员们不是贪腐,不是渎职,那么,我们就要一分为二地看待问题。经济同样是这样,社会也是如此。至于发展,这是个大命题,如果从小处着眼,其实就是人民物质文化生活水平的提高和改善,能够做到这一点,这就是发展。所以,陶叔,您这一棍子打翻一船人的思想,要不得。”</p>
陶叔站的角度,其实跟他所说的角度完全不同,虽然谈不上驴唇不对马嘴,但用一个偏颇,还是没问题的。</p>
不过,陶叔并没有生气或者看不起陈正平。</p>
他笑了笑,说:“你这是唯能力论或者是唯结果论,以结果为导向,确实不错,可要是在过程中,不择手段,不讲底线,不收原则,你觉得,那还是好事吗?”</p>
陶叔这话虽然笑着说的,但陈正平仍能够听出一丝寒意。</p>
“陶叔,你这观点还是偏激了。”</p>
陈正平作为冯海的秘书联络员,经常捉刀写材料、写发言稿,再加上他本来就是公共关系管理和经济学的双料学士,可谓理论知识扎实,实践经验丰富。</p>
这一套说下来,毫不费劲不说,也算是直抒胸臆。</p>
不动声色间,就发泄了一通。</p>
他没说违心的话,哪怕这次被发配边疆,他也是愿自己的命不好,也没怨恨赵强或者哪一位领导。</p>
这就是政治,既然在这个圈子里混,就得有这个觉悟。</p>
但心里确实不甘心,也越来越坚定,自己要不断进取向上爬,一步一登天的想法。</p>
“陶叔,不知道您知不知道中医,不可否认,现在好多人都打着中医的幌子,用那半瓶子水行那庸医的事,说他们是蒙古大夫都是夸奖他们,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原因,这也导致中医被很多人诟病,说这是骗人的东西。陶叔,中医真的是骗人的吗?”</p>
他顿了顿,又说了一个小故事,“我们村发展缓慢,十分贫困。有一对五保户老夫妻双双得了疾病,送到医院后,因为拿不起高昂的医药费,只能等死。村长立刻决定,用村账户上的钱给老夫妻支付住院押金。最终,老夫妻双双治愈,但村上花了将近二十万,这些钱本来是要给村里贫困户五保户发过年补贴和贫困补助的,最终,村长被免职,以挪用公款罪被判刑。陶叔,你说村长错了吗?”</p>
他不是在说中医,而是在说官场。</p>
因为一些违纪的官员,导致官员这个群体很是被广大人民群众深恶痛绝,但这能说明整个群体是坏的吗?</p>
不能!</p>
同样的道理,官员施政,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方式、习惯,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最终的结果是好的,你能说这个过程都是错的吗?</p>
就像那位村长,面对村民救命的大事,他不知道挪用公款违法违纪吗?</p>
知道,他很清楚。</p>
但他还是那么做了,结果就是被免职,被判刑。</p>
村长受到了党纪国法的严惩,但他真的错了吗?</p>
陶叔看着他,好久,叹了口气,笑了笑道:“哟呵,小兄弟,你这论调倒是挺新鲜。”</p>
陶叔重重打量了陈正平一眼,道:“没想到你还是个理论家,也是个辩论家。”</p>
“不敢,陶叔,我也是有感而发。”陈正平姿态放得很低。</p>
“现在,上面有些领导同志动辄喜欢用有色眼镜看人,其实就是陷入了某种怪圈儿,先入为主,以印象替代实际,往往就会以偏概全,以管窥豹。同样,他们这样做是对的吗?但他们是领导,有多少人敢站出来,说他们就是错了?”</p>
“小伙子,我听出来了,你还是有怨气。”陶叔索性歪着身子,直视着他。</p>
“陶叔,我说没怨气,你信吗?我都不信。不过,我这也不算是怨气,只是觉得自己命不好。不过,不还有一句话吗?人定胜天!对于那些生下来就在罗马的人呢,不屈不挠,努力奋斗,就是他们能够实现匹夫逆袭的凭仗!”</p>
陈正平这话是对陶叔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p>
这世界没有天上掉馅饼,更没有什么躺平就会赢,别人有伞的时候,糯米必须跑得更快,才有机会少受风吹雨打。</p>
他的确是没有任何助力,甚至处境艰难,但他就不信,自己不能闯出一条道路。</p>
陈正平心中某些被教育、教养、道德压抑的东西,在这一刻猛地钻出了心田,开始茁壮成长。</p>
“对了,陶叔你是来探亲的,估计不是我们本地人,我就跟你多说几句。”</p>
“我是某办公室的,给领导拎包,我被他的政敌绑架了两天,让我诬告我的领导,我没这么干。即使我差点死在那些人手中,我也没这么干。说实话,不是我多伟大,是我心里有杆秤,一是做人不忘本,二是不能昧良心,三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甭管他对我怎么样,至少我因为他获得过一些东西。”</p>
“你这个小同志倒是挺有意思,一点都不怕人。”陶叔眼神有些闪烁,“你说的是冯海的事情吧?”</p>
虽然知道对方应该是体制内的人,但是没想到对方竟然知道冯海。</p>
陈正平心里有些后悔,自己还是太嫩,管不住自己的嘴,怎么能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胡说八道的?</p>
作者说0/200</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