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纪婉青与二叔一家翻了脸,父母心腹的身契都在她手上, 她直接带他们一起出门子了。
她带走了侯府一整套骨干班子,出府后,纪荣等人一直替她打理嫁妆产业,虽不必受气,但老实说,是颇为大材小用,又浪费人手资源的。
这次兄长归来,又另居一处,正好她归拢一下,留下小部分人手足够打理嫁妆,余下的,都交到兄长手里了。
她知会过纪明铮,后者也确实很需要一套心腹人手,他也不跟妹妹客套,暗忖往后给她补上其他嫁妆,就把人接过来了。
“荣叔!”
纪明铮翻身下马,赶紧扶起纪荣,“快快起罢。”
这位大管事,曾经当过父亲亲卫,后来受了伤才退下来的,可以说是看着纪家兄妹长大,兄妹几个对其一贯有敬重。
患难见真情,对比起亲祖母叔婶,纪荣等人难能可贵,主仆相见,他比方才在靖北侯府还要激动几分,这次是真的。
主仆情绪激昂,好一阵子才勉强缓和,纪荣连忙让开身子请主子进门,“世子爷,快些进去洗漱一番歇歇。”
说话间,他又看向后面的亲卫们,大伙儿是老熟人了,乐呵呵点点头,也不需要刻意招待。
“咦,世子爷,这些笼箱是……”纪荣疑惑,他兴奋得不行,一直命人盯着宫门等庆功宴散,下面人可没说见主子带笼箱。
这是,从靖北侯府带出来的?
纪明铮勾了勾唇角,“祖母命人将我从前院子收拾出来,后来听说不住了,就嘱咐把以往惯用之物带上,以免不便。”
他“战死”以后,居住的院子就被人占了,但二婶嫌晦气,室内使用的日常物品,一律打包进库房,重现换上新的,才给自己儿子住。
这回他回归,何太夫人全力以赴体现祖孙情,纪明钦连夜搬出来,院子匆匆洒扫过以后,这些尘封的旧日起居用品被翻出来,重新摆上。
纪明铮不住,老太太就赶紧命人收拾带上,说以免用不惯。
他旧日屋里的物事,都是父母精心准备的,还有妹妹们的小礼物,有着极美好的回忆,于是他没有回绝,就等了等,把东西拿上。
纪明铮语焉不详,但纪荣秒懂,他连忙招呼身后人去搬笼箱,并乐呵呵道:“世子爷赶紧洗漱歇息去,奴才领人归整出来。”
纪明铮没拒绝,他征战许久,也没好好休息过,回到京城放松下来,确实感觉有些疲乏。
狠狠洗涮一番,倒头就睡,一直到天色擦黑才醒,他一边穿衣,一边环视屋内一眼。
这正房与他从前屋子规格差不多,就是大了不少,从靖北侯府带回来的物事,纪荣已经摆放妥当了。
晃眼过去,似乎回到了从前。
他罕见的恍惚,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笑意没能维持多久,很快就收起来。
纪明铮缓缓踱步,一一看过屋内物事,这砚台,是他刚开始习字时,父亲兴致勃勃搜集的,一用下来已将近二十年。
这碧玉纸镇,则是母亲从嫁妆里翻出来的,说是外祖父的心爱之物,刚好凑上砚台成一双。
至于旁边这个竹制笔筒,则是七八年前,两妹妹自制而成,说送给他当生辰礼物的。
笔筒歪歪扭扭刻了两行字,“池花春映日”,“窗竹夜鸣秋”。
当时他嘴里嫌弃着,实际心里美滋滋,妹妹们嘟嘴说不要还来,他就说勉强收下了,回头直接给换到书案上,日日端详好几遍。
纪明铮唇角不禁带笑,如今妹妹们出门子了,幸好都找到好归宿。
爱惜地把玩笔筒一番,轻轻放下,他视线一转,落在旁边的一个小匣子上。
他嘴角的笑意就收起来了。
这是个精致的黄花梨匣子,只有巴掌大,上面雕了一丛半开的海棠。
纪明铮不用打开,都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一个非常精致的并蒂莲纹样荷包,绿底红花,是他的未婚妻送给他的,他曾视若珍宝,连拿起来看看,都不忘仔细净手。
哦!并不对,那是他的前未婚妻,对方早就嫁入皇家,成了魏王妃。
纪明铮并不觉得对方另嫁有什么不妥,毕竟他都“战死”了,总不能让人家辜负好韶华的,是该另找一处好人家,嫁人生子,和乐一生。
虽有缘无分,但他希望她过得好。
只可惜……
纪明铮眸光一暗。
秦采蓝诸般行为,虽不能说很坏,但说句实话真很恶心人,尤其是纪婉青怀孕时,拎着皇后塞的那个香囊再三求见。
不管是否有不得已的原因让对方改变,反正纪婉青不乐意这么一个女子成为哥哥心中的白月光,与兄长重逢后,她就一五一十,将对方的改变说了出来。
她没添盐加醋,说得十分客观,至于如何判断,哥哥是成年人,她尊重他。
一见钟情是非常旖旎的,少年人的感情十分真挚而热烈,本来若是有适当的成长空间,成亲后好好发酵,想成就一段佳话不难。
可惜世事变幻莫测,几年被迫分开,她已经不再是昔日纯粹美好的她。
又或者,仅凭匆匆几面,他对她了解始终不够深。
他一家对她的了解也不够深,毕竟不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也没有历经风雨,隐藏在深处的一面谁也不知悉。
对于纪明铮而言,家人是最重要的,犹在他的生命之上,特别是现在父母已逝,仅余下妹妹让他照顾。
他没能及时保护妹妹们,已成终身之恨,又怎能容下明里暗里,或刻意或纵容害她们的人。
纪明铮这几年身负重担,压力极大,原就无太多时间怀念未婚妻,好加深这段少年感情,如今一朝遭遇真相,更是瞬间土崩瓦解。
难受吗?
答案肯定有的,他这辈子就爱过这么一个人,投入过这么一段感情。
但纪明铮经历太多,他很成熟,能很快调整好情绪,并做出最合适的判断。
一切都不必多想,她是魏王妃,纪皇后一党核心人物;而他胞妹是太子妃,外甥是太子长子,两党矛盾不可调和,也无法携手。
他一个外臣,更不可能与守寡王妃有勾连。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两人日后都不会再有交集。
“将这匣子处理了罢。”纪明铮指了指书案。
旁边候着的,是他大小伺候的贴身长随纪砚,各种关窍一眼便知,利落应声,捡起那个黄花梨小匣子出去了。
纪明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