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蕊一开始还是有些害羞的,但实在是与邬从霜太熟络了, 便也什么话都在她面前说:“我实在是有些恼,我每日回家他总要过来搂我一番,实在让人受不了,屋里还有他的母亲, 这让人瞧见了,可不知道像什么话。”
“他喜欢你,自是想多与你亲近亲近。”邬从霜猛地被塞了几嘴口粮, 心情却更好了一些,看到香蕊幸福,她就很高兴,“这些事是从前那个张福亦做不出来的。张福亦娶你是因为想让你帮忙洗衣做饭,伺候他;而现在你这位夫君娶你,是因为喜欢你。”
香蕊红扑扑着脸:“我自然是知道的……说到张家,前段时间他们出了事。”
“什么事?”邬从霜记得后来是花珑一定小轿嫁入了张家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香蕊回道:“花珑嫁入张家许久,却一直未有身孕,后来张家又纳了妾,那小妾很快怀上了,但就在前段时间,小妾腹中的孩子忽然掉了,张家一查,发现是花珑下了药。现在张家已将花珑扭送到了官府,花珑因从前是大夫人的丫鬟,正托了人求大夫人帮忙。”
还有这种事情?邬从霜怎么也想不到花珑与张家这么几年后,居然会发展成这样。
虽说张福亦贪色,张家母贪财,但好歹花珑入张家的时候,也是他们自己挑的,花珑入门的时候还带去了许多嫁妆,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
“大夫人会相助吗?”
“大夫人应该早已知道此事了,但不知怎么的,她这几日身子不太好,一直抱恙着。”
若是这样,那就代表大夫人不想出来管此事了。
花珑原是大夫人安排给林元晏的,但林元晏没有收,之后她为了自己的前程便勾搭上了书生张福亦。若张福亦真是个好的,她也算得求仁得仁,但张福亦在那种情况下可与抛弃香蕊,自然算不上君子好人,花珑会有这么一天,也是注定的事。只是来的早了一些。
邬从霜与香蕊在房中聊了许久,直到李妈子端着吃食进来催促,她才依依不舍的与香蕊道别。
直到香蕊离开,她都没有提到任何关于三皇子的事,她心里很清楚,若是香蕊为她传递消息,一旦被陆后临发现或抓住,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暮色已降临,邬从霜站在院中仰头望着漆黑的天空,今日乌云遮挡了月色,连星辰都无法看见。
她孤身立在那里,回想起了自己从前一世和现在一世的光景,发现除了逃离了林府那个宅院,其他的并无区别。所以她到底是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还是没有改变?
院外有人脚步匆匆来去,拉回了她的神思,她抬起头看向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有一个下人见邬从霜询问,便上前来回道:“是公子下午时抓的一个人,不知怎么的撞了墙,额上都是血,现在正焦急的打水找大夫呢。”
抓了人?
“什么人?”
“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个女人。午间的时候来的陆府,回去的时候被公子撞见了,就将她抓了起来。”
香蕊?!
邬从霜浑身一僵!她不顾一切的推开眼前的人朝人流的方向跑去,守在院里的下人立刻上前来想要追上她,但邬从霜跑得太快,他们只能在后面紧紧跟着。
“不会有事的,香蕊不会有事的。一定是弄错人了,她什么都不知道,陆后临不会抓她的。”邬从霜口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好像只要说了这句话,一切都会真的没事一样。
因为天色昏暗,陆府各处的屋檐尚未点灯,地面寒冷湿滑,她几次摔倒,几次又爬起来。
她奔着前方唯一亮着的地方前去,摔伤的手臂和脚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她只知道自己必须立刻找到香蕊,因为她可能在前面等她。
整个府邸空空荡荡,亮着的院子正好就是陆后临的住处。
她进了院里,这里是唯一有许多人站着的地方,那些人有些是护卫,有些是下人,他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唯有前方地面上的一滩血渍直直的刺入了她的眼帘。
她拼命冲上前拨开了人群,但躺在地上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邬从霜胸口的一股气猛地松懈了下来,但是她很快发现这个女人就是带香蕊来见她的李妈子。
李妈子被挨了打,正撒泼的在地上哀嚎,她自己确实撞了墙,却不是真的撞,而是觉得自己挨了打,着实受了冤枉,便故意想以死明志,惹来同情:“我手中的东西,真是邬姑娘赏我的!公子你冤枉了我,便是见官,我也是不怕的!”
陆后临立在人群后面,冷冷看着她道:“你带外人进了我陆府,这便是罚你的理由。你若要见官,今日我便着人带你去。你在陆府拿过多少东西,一件件的全让你吐出来!”
他这句话让那李妈子吓得脸色一白,她手中的金钗玉镯确实是邬从霜赏的,但以前也小偷小摸带了一些吃食回去。
这杖刑打得受辱,但她又只能咽下去,否则真见了官,自己也没理。
她“哎哟”一声,装作疼痛的样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公子你既然罚了,那便罚了,我一个老婆子能说什么。就当时我做错了,公子不生气就好。”
陆后临看向了人群之外赶来的邬从霜,他长袖一负,不再追究这厨房的婆子:“将她带下去。”
李妈子怕陆后临反悔要将她再送官府去,便忍着痛忙一步一步退了下去。
院里的人都散走了,只留邬从霜一人还站在那儿。她距离他所在的位置只有数步远,两人却仿佛隔了一条鸿沟。
陆后临静静站立着,一双沉黑的眸子看不到一丝光泽:“你认为我会伤害你的那个朋友。”
“香蕊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告诉她任何事。”邬从霜的目光既不闪避也不迎合,与他对视着,“请你放过她。”【工仲呺:mg2book】
“我没有伤她一分,也没有抓过她。”陆后临回答。
邬从霜不敢信,他在院中责打了李妈妈,就是为了杀鸡儆猴,让她知道他的手段。
“你若不信,便自己去林府看,你不是一直想去林府吗?”陆后临眼眸微微一敛,“你既如此不信我,我留你又有何用。你去吧,做你想做的事,我不会再阻止了。”
他这样的话反而让邬从霜怔住……陆后临不怕她将三皇子之事禀报?三皇子已经离开京都城了吗?
她有些犹豫,但这个机会真的太难得了!
被关在陆府那么多天,她日日想着如何离开,现在好不容易陆后临同意放她走,无论是处于什么理由,她都得到了这个机会!
于是在动摇片刻后,她立刻头也不回的转身就离开了院子,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
陆后临望着邬从霜身影上方如墨盘的天空,没有月光,没有星辰,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片黑暗和深邃。
他就一直站在庭院之中,看着邬从霜走远的身影,直至彻底消失在黑暗里。
邬从霜连夜赶回了林府。
林府的大门紧闭,她站在府门前拍着巨大的红门。但此刻天空降下了大雨,哗哗雨声掩盖了她的拍门声。
“开门,开门!”
邬从霜拼命敲打着,厚重的门纹丝不动,里头的人也只听到滂沱的大雨。
雨水冲刷着地面的泥泞,裙摆上,绣鞋上,全部都是点点污泥。邬从霜此刻惘然不顾,她不停地捶打着门,手掌已经通红发疼,却根本不敢停下来:“香蕊!香蕊!有人吗?请开开门!我要见香蕊!”
喊声越来越沙哑,挥动捶打的手臂已经成了机械的摆动,邬从霜不顾一切的呼喊,终于引起了府里人的注意。
门被打开了,守门的人中有人举起了灯,一下子认出了邬从霜:“是青云院的从霜丫头?”
“香蕊在府上吗?今日香蕊回来没有?!”邬从霜不顾脸上的雨水,赶紧上前询问。
那守门人愣了一下:“没有啊。”
什么?!
邬从霜心里一惊。
第75章 太子
“香蕊不是嫁人了么, 晚上通常都是回家住的,不会住在府上。”
守门人的第二句话让邬从霜瞬间宽下了心来,但她又不敢松懈, 忙问:“香蕊家在哪儿?”
“城西革子巷。”
邬从霜顾不上头顶的瓢泼大雨,匆匆赶去了革子巷。
此时的革子巷已经黑灯一片, 只有几家还亮着灯,邬从霜踩着青苔石板路,走到了一家四合院的门口。狭窄院口可以进一个人,她擦掉了脸上的雨水, 来到了其中一扇窗台边,听到了里面香蕊的说话声。
她正在灯下绣衣服,她的夫君在边上为她拔高了灯芯——
“你这般眼睛要熬坏的, 明日再绣便是了。”
“你这衣服都破了, 若等明日,岂不是让人笑话了。”
“娘子真好。”
“哼,你才知道。”
听着里面温柔的对话声,香蕊的幸福传递到了外面站着的邬从霜身旁,她原本害怕和恐慌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后背缓缓考上了墙。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当初林元晏对他说的话。他曾几次提到“等局势安定之后”、“他日等大局定下”……他是知道的, 想要得到平静安宁的生活,需要付出许多代价……前世他与她一样见证了三皇子滔天的局势,见证了林府的没落、见证了亲人朋友的死亡……所以他在努力创造一个和平的局面,能够庇护他所想庇护的家和人。
邬从霜从四合院里走出来, 大雨已经停了下来,墙角缝隙的花还在绽放盛开,屋檐有水滴不断滴落, 地面的小水坑还在不断泛着涟漪。
她坐到了石阶上,许是眼睛适应了黑暗,这个巷道的模样,竟变得清晰起来,她从前走过许多这样的巷道,在京都城。
有时候就是这样,你彷徨地在路上行走,孤身一人,想要改变命运,却发现你所做的全部努力都无济于事,那些你的朋友、亲人,最终都会踏上从前的老路,受伤、涉险、死亡;但不必惧怕,只要继续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你会发现在你身边的其实不止一个人……你以为在这条路上自己是孤身一人,但其实在黑暗中,也有人在与你同行。
他也在借机全力的改变这命运,想要为命运拨开遮挡的乌云,迎来光明。
心口仿佛有暖流缓缓流过,她的血液和身体都变得温暖,这几日她压抑了很久的恐惧和孤独感徒然瓦解。
天蒙蒙亮,邬从霜站起身来。
她已决定前往林府找林元晏。她要将所知晓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他,并且要从他口中得到广阳庄的答案。
京都城中的百姓今日不知怎么的起的很早,道路上竟站满了许多人。
她穿过人群来到林府门口,看见一辆马车从眼前飞驰而去,飞溅起一片泥水。邬从霜匆匆上前去询问守门的人:“刚才走的是谁?”
“是林二少爷,林二少爷受太子之邀去了相府,好像是因为相府之女即将出嫁,需要写红贴,林二少爷字好,就被请了去。”守门人回答道。
相府,陆子明……
邬从霜蹙了眉头:现在距离三皇子迎亲入城还有几日的时间,难道这陆子明又想了什么坏主意?
她缓缓收回手,三皇子是以替身入城的,太子一派若要动手,极有可能会在迎亲日上,陆子明看似文雅有礼,实则手段极致,他若鼓动太子派人在迎亲日时袭击三皇子,到时候怕是会陷入三皇子布下的陷阱。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前往相府门外等林元晏。
只要见到林元晏,她就可以及时相告,让林元晏阻止陆子明。
她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帮太子一派,只是不希望林元晏受到牵连。
相府远比林府气派许多,府门外的护卫竟也有七八人之多……等等,七八人,这数量也太多了?难道太子也在相府里?
她躲在石狮子后面观察着,却不知在此时身后有一只手探了过来。
“邬姑娘。”
陆子明一身月白衣,他嘴角上扬,站在邬从霜的身后看着她。
邬从霜一惊,猛地转过身来,看见了身后的陆子明。她见识过他的狠烈,所以在看到他的时候狠狠打了一个寒颤,往后退了半步。陆子明看到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模样,忍不住挑了挑眉毛:“邬姑娘这是怎么了?弄得这样一身?”
邬从霜的手微微一顿,想起从前在宁州城时的光景,她就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没什么。”
“邬姑娘来我相府有什么事吗,可是想见林二公子?”陆子明试探道,他握着折扇的手指骨节分明。
邬从霜见过许多虚伪的人,而陆子明是所有虚伪的人里面最可怕的。他总是面带微笑,柔和得好似一阵春风,言谈举止中不会让你觉得不适,为人处世更是圆滑。但偏偏是这样的人,永远只顾及自己的利益,可以伤害任何一个人。
“跟你没关系。”她不想与他过多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