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嘉怡真正和汪衡杨熟起来,是在高考结束后的暑假。
本来她以为和汪衡杨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她足够了解自己,慢热且迟钝,再热烈的事物碰上自己也得被迫减速。
冯嘉怡悲观地想着,可能她和汪衡杨注定没缘分,就像那些青春里无疾而终的暗恋一样。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汪衡杨不知道从哪儿要来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然后加上了她的微信。
冯嘉怡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午后。
午睡醒来,她捞过手机解锁看时间,睡眼惺忪地盯着屏幕,然后看见悬浮窗上的消息通知。
——“冯嘉怡你好,我是汪衡杨。”
再之后,就进入了再平常不过的环节。
她绞尽脑汁地回复汪衡杨的每条消息,斟酌着打字、再删除。
这场本该浪漫又热烈的恋爱被她拖成了相互试探的游戏,战线无限拉长。
长到两人加上微信都有半个月之久,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时间推到了高考出成绩的这天。
汪衡杨前一天晚上和她约好,第二天下午在校门口等她。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二天汪衡杨给她发来消息,说自己有事去不了了。
他接连发了几个对不起和不好意思。
说不失望是假的,毕竟昨晚她还为此失眠到凌晨两点,早上又早早起来搭配衣服。
但她还是回复:没关系的。
过了十几分钟,冯嘉怡又收到一条语音消息。
似乎是他那边终于获得短暂的空闲,解释了自己爽约的原因。
冯嘉怡听了两遍,听他带着少年感的清朗的声色,听他语气焦急中流露出的真诚。
她闲下来,慢慢往上翻着聊天记录。
惊奇地发现,几乎每一次的聊天都是汪衡杨先起的头。
有时候是他打球时遇到的天空,有时候是一句简单又无聊的问候。
好像每次都是他主动,包括昨晚的邀约。
静了一会儿,冯嘉怡决定自己也要主动一回。
最起码,要明确表达一下自己的意向吧。
而且汪衡杨那边情况好像有些不好,她隐约能听见孩子的哭声。
只犹豫一下,冯嘉怡就发消息询问他地址,说了自己想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隔了一会儿那边才回复,依旧是语音。
汪衡杨语气意外,又和她确认一遍是不是真的方便过来,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才把地址发过来。
冯嘉怡打车过去,很快就到医院,按照他给的方向慢慢找到二楼的输液大厅。
他在一众家长中显得格外醒目。
理着圆寸,一身黑色运动装,怀里抱着个小女孩,脸蛋红扑扑的,额头贴着退烧贴,哭得发蔫。
很奇怪,可能汪衡杨的身边不存在尴尬的磁场,也可能是归功于这几天的聊天,冯嘉怡站在他面前竟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好意思。
她自然地朝他打了招呼,汪衡杨也朝她点头。
然后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地说:“你能帮我抱一下她吗,我想去下洗手间。”
话没说完,汪衡杨耳根先红透。
冯嘉怡一下笑了出来,点头说好。
汪衡杨慢慢和怀里的小女孩打着商量,“糯糯,先让这个姐姐抱你一会儿可以吗?”
冯嘉怡带着温和的笑,蹲到她面前说了声你好。
她好像对孩子天生拥有亲和力,糯糯只盯着她瞧了几秒就点头答应。
小朋友手上扎了针,汪衡杨小心翼翼地把她交到冯嘉怡怀里。
等他再回来,糯糯已经老老实实地躺在冯嘉怡怀里睡着了。
他刚一走近,冯嘉怡就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好不容易睡着,两个人都怕再把她惊醒,默契地保持沉默。
输液大厅开了空调,冯嘉怡来之前考虑到,在挎包里装了条空调毯,指挥着汪衡杨把毯子拿出来给糯糯盖上。
碰巧旁边有个护士路过,脚步生风,瞥一眼就随口对他说:“孩子爸爸来填一下信息。”
汪衡杨无奈,他之前还笑臧程和他妹带着糯糯像一家叁口,没想到这会儿轮到他了。
不过他不是会在意这个的人,冯嘉怡也不扭捏,甚至还笑着指指护士站的方向让他快点去。
汪衡杨去护士站填信息,往后瞥一眼坐在远处的冯嘉怡,她姿态很好,正抬头看着输液袋,温和如夏日山间的汩汩清泉。
后知后觉的心动涌上来,慢慢充斥他的整个心脏。他忍不住笑,笔头不停的飞快填好。
输液大厅人来人往,因为有小孩的原因而嘈杂喧闹,糯糯只睡了一会儿就被惊醒,冯嘉怡轻轻拍拍她的背安抚。
汪衡杨坐在一旁全神贯注地守着,看到糯糯睁开眼就伸手把她从冯嘉怡怀里抱出来。
他说:“这小孩挺重,你抱久了胳膊要酸的。”
冯嘉怡笑。
汪衡杨又说了声抱歉,“本来都和你约好的。”
冯嘉怡摆手,“真的没关系,你也没想到糯糯会生病。”
说到这个,汪衡杨也觉得愧疚。
他解释:“怪我,没注意把空调温度调太低了,她扁桃体发炎导致的发烧。”
小孩子太小,也才刚会说几句话,生病了只会哭,他先带她来医院,哄了半天见她抓脖子才猜到嗓子疼,折腾好久才挂上水。
冯嘉怡点头:“确实有些粗心。”空调温度太低大人都受不了,别说小孩。
汪衡杨愣住,他还以为她会说些不怪你的话,愣完之后又偏头笑,觉得冯嘉怡怪可爱的。
糯糯很乖,睡醒也不闹,裹着空调毯舒舒服服窝在汪衡杨怀里,拍拍他的胳膊说自己渴。
冯嘉怡轻车熟路去护士站要了一次性杯接了温水回来慢慢喂给她喝。
汪衡杨低头看,她足够耐心,等着糯糯小口小口喝完。
还剩一袋药水的时候,汪衡杨他父母相继到了医院,他和冯嘉怡得以抽身。
他们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时间还早,汪衡杨不自在地摸摸后颈,低头询问:“我们去吃饭?”
这句话他从下午见到她开始就在嘴里酝酿着,直到现在才装作自然地问出来。
冯嘉怡望着他,直接问:“去哪儿吃呢?”
汪衡杨松一口气,掏出手机去翻相册,他之前在网上找了很多周边推荐的餐厅。
他也为今天的见面做足了准备。
那天晚上,两个人在讨论之后去了附近一家小有名气的玻璃房餐厅。
时间还早,盛夏的天暗下来得晚,进餐厅的时候正好是夕阳下山那会儿,天边霞光满涨,透过玻璃斜射进来
冯嘉怡坐在对面,穿一件米白色的亚麻背心裙,长发及锁骨,周围洇散着橘色的光。
汪衡杨和她说着话,面上沉静,其实心脏怦怦跳着。
那天之后,他们俩心照不宣地默认两人的关系更近一步,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因为是同校,所以共同话题很多,加上汪衡杨很会聊天,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让她接不上来的话。
冯嘉怡担心的冷场没有出现在任何一次约会中,她那时只在心底偷偷庆幸,还以为是自己超常发挥,也有过浪漫的想法,猜测是自己与汪衡杨极有默契,才会交谈甚欢。
后来才知道不是的。
真正喜欢你的人自然会绞尽脑汁让自己和你看起来更契合、更般配。
不过他们在一起的过程并不算顺利,没有冯嘉怡预想中的水到渠成。
汪衡杨高考成绩比冯嘉怡差一大截,越相处就越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她小提琴拉得好,暑假研究做甜点,也能很快的在几乎能忽略不计的失误后掌握诀窍,成绩更不用说。
他那时候逢人就夸冯嘉怡,周围一圈朋友听得耳朵快起茧,都知道他身边有个很棒的姑娘。
汪衡杨总觉得冯嘉怡身上有种奇妙的能力,好像只要她静下心去钻研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虽然没有说出来过,但是他不断在心里想,如果没有他,她一定还能遇到更好的人。
他的犹豫不决,冯嘉怡能很直观地感觉到。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她是坚定内心后就很难改变的人,即使很可能不会有好结果她也要坚持到底,所以开始计划自己先表白。
汪衡杨无意间发现她搜索的“表白时送什么礼物比较好”。
那一刻是什么感受呢?
像是酸酸的气泡水,他心口发酸,但是也有雀跃和兴奋。
冯嘉怡曾经和他说过自己不通人情世故,总是搭不上别人的话茬,也因此觉得很苦恼。
可是这样不善言辞的她却决定先表白。
他那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退却多丢脸。
最后是汪衡杨告的白。
他们去了相同的城市,汪衡杨在大学里卯足了劲地学,后来读研时,两人再次成为校友。
冯嘉怡没有在这段感情里有过迎合对方的感受。
她还是在做自己,不需要回头等待任何人,汪衡杨研究生毕业后进入外企,而她获得直博资格,接着留学两年。
二十九岁那年,冯嘉怡回国留任大学院校,汪衡杨在工作的外企连升两级,收入可观。
同年,两人领证结婚。
汪衡杨做到了当初告白时和自己做下的约定——不让自己成为她后悔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