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们听说了，别的分场的职工，妒忌得眼睛都红了。”

    “妒忌也没办法呀。”

    ……

    众人正说得起劲，有人看到温明知，连忙跟他打招呼：“温同志也来领肉了。”

    温明知腼腆地冲大家笑笑：“是啊，你们也来了。”

    大家一边说笑一边排队。

    猪肉有好有坏，轮到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儿。轮到温明知的却是一块排骨，大家都不爱要这个，他们喜欢肥肉多的，或者是肥肉相间的五花肉。

    分肉的工作人员连忙说道：“要不，我给你换一块？”人

    大家完全没有意见：“对对，给他换一块，我们不介意的。”

    温明知摇头拒绝：“不，我就喜欢这样的，正好给孩子炖排骨，就它吧，别换了。”

    温明知拎着排骨，冲大家笑笑离开了。

    他人还没离开，大家又夸上了：“真不愧是杨场长的爱人，这觉悟真高。”

    “那是肯定的。”

    温明知领了肉去又池塘边领鱼，这边更加热闹，鱼堆得像小山似的，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很多鱼还在地上不停地蹦跶跳动。

    他在这里遇到陈波，两个好朋友见面自然得好好聊几句。

    “明知，这鱼你打算怎么吃？”

    “一条红烧，一条做鱼丸。”

    “我打算做烤鱼，高洁有喜了，就想吃我做的烤鱼。”

    “哇，恭喜恭喜。”

    “嘿嘿。”

    ……

    温明知提着东西回到家时，穿得像圆球似的温念初跌跌撞撞地迎了出来：“爸爸，饿饿。”

    温明知柔声说道：“念初乖，爸爸手上脏，要先洗手，一会儿给你做好吃的。”

    两个孩子从小就性格迥异，哥哥比较沉稳安静，妹妹比较活泼爱动，才这么大点年纪就知道要吃要喝的了。平常看谁嘴动，她的脑袋就飞快地转过来盯着你，有什么动静她也要过来看看查看一番。

    两人刚开始都是同样的玩具同样的东西，但到了最后，温念初手里的东西总会多几样，两人发生矛盾时，她下手飞快，啪地一巴掌拍过来。哥哥被打哭过好几回，杨君苏为此还教训过她两回。温念初知道妈妈是个不好惹的，愈发粘着爸爸和爷爷。杨于飞倒想粘着妈妈，可她总不在家，于是便只好粘着两个奶奶。

    两个孩子各自找了两个靠山，时不时地战斗一场，不光动手，还会动嘴叽里呱啦地吵架。

    大宝的孩子杨闲闲过来跟他们玩时，便出现了好玩的一幕。她跟谁都能玩到一起，你要抢玩具，行，给你，反正懒得抢。抢吃的，那不能给，坚决捍卫食物。

    大家看着三个孩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杨君苏直到天快黑了才匆匆忙忙赶回来。

    温明知听到自行车铃声赶紧出来接着，他一边从自行车上拎下两大包东西，一边问道：“你怎么又买了这么多东西？”

    杨君苏停好自行车，“大伯三婶还有小春小秋他们送的。”

    杨君苏进屋用热水洗干净手，走进里屋，于凤华正在炕上陪着两个孩子玩。杨君苏拍拍巴掌，试图引起两个孩子的注意。

    温念初还记着妈妈打她的事，小脸一扭，嘴里嘟囔道：“坏妈妈。”

    温明知赶紧蹲下来跟闺女讲道理：“妈妈好，妈妈去打猎，家里有肉吃。”

    于凤华笑道：“君苏，念初是女孩，我觉得你可以不用那么严格，女孩子就要娇养一些。”

    杨君苏正色道：“妈，我觉得咱们不能重女轻男。对他们两人必须得一视同仁。”

    温明知附和道：“妈，我觉得苏苏说得有道理。将来念初也要像她妈一样当社会的栋梁，不严格要求怎么能行。”

    于凤华笑而不语。也行吧，儿子儿媳妇是慈父严母，这搭配也挺好。

    ……

    1977年的春节在快乐喜庆的氛围中到来了，今年的鞭炮声都显得格外响亮。

    杨君苏这个年过得比往年更充实更热闹，毕竟家里添了两个新人。

    她除了好吃好喝养膘，还要四处走动，看了怀孕的高洁，待产的李卫红，还有春节在猪厂留守的孙展青和梅林。别的科室都放假了，但畜牧科还得有人守着，养猪厂的大部分猪都出栏了，里面还剩下几十头母猪和几头种猪，也得有人盯着。孙展青主动要求留下来。

    杨君苏给她带了一篮子吃的，肉丸子丸子炸豆腐样样齐全，还有一大包零食。

    孙展青毫不客气地收下了，笑着说道：“谢谢杨场长给我送温暖。”

    杨君苏在她对面坐下，伸出手在炉子上烤火：“展青同志，畜牧科被你管理得挺好，我很欣慰。这真是用人用对头，一步一层楼。”

    孙展青揶揄道：“杨场长，我最佩服的就是你这张嘴，我感觉只要是你被盯上的人，无一例外都上了你的贼船。”

    杨君苏正色：“这话不对，哪叫贼船，这是革命的大航船，跟着我，保你勇立时代潮头。”

    孙展青笑毕，问道：“杨场长，咱们年后是不是又有新计划？”

    杨君苏说：“新计划肯定得有，新年新气象嘛。不过，很多细节我还在完善中，等年后你就知道了。”

    孙展青低头抿了一口热茶，慢慢说道：“运动结束了，我感觉以后将会是一个新的时代，但具体怎么新，我也猜不准摸不透，就是感觉很茫然。”

    杨君苏认真道：“不光你茫然，大家都一样。但不管怎样，黎明已经到来。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杨君苏看看天色，说道：“我得回去了，过两天我让你来换你回去。”

    孙展青连忙摆手：“不用人换，实话告诉你吧，我其实不想回家过年，不想面对那些烦人的亲戚邻居。”

    杨君苏点头道：“我理解你，那你就继续留在厂里吧，晚上值班时小心些。”

    “好的。”

    杨君苏告别孙展青回到家里，就意外地发现家里来了位稀客，是张书记。

    她面带笑容：“老张，哪阵暖风把你吹来了，稀客呀。”

    张书记笑道：“嗐，一直听你红姐说你家的娃娃特别聪明可爱，我今天来特意来瞧一眼。还别说，你闺女性格随你，一点也不怕生，刚还跟我聊了两句呢。”

    杨君苏道：“这孩子有点淘气。”

    两人东拉西扯地闲聊了几句，张书记开始逐步进入正题：“小杨，我听人说，三分场的小谢年后有大行动，你怎么看这事？”

    杨君苏淡笑道：“有行动很正常，咱们刚好也有，我还没想好，正好今天你来了，咱们商量商量。”

    “哦哦，你说说看。”

    杨君苏道：“老张，首先第一条：时代变了，咱们的观念也得跟着变。观念更新，黄金万吨；今年大变，明年大干。”

    第一百八十五章 你真是个人才

    张书记被杨君苏的这番话逗得哈哈一笑, 笑毕，他正色道：“小杨，咱们四分场自建场以来一直是样板农场, 是正面典型。咱们自然不能被后来者超越。改革是一定要的, 大干也是可以有的。就是这时局……我觉得就跟走在雾里似的, 心里没底呀。”

    杨君苏道：“老张，我用历史唯物主义给你分析分析，我觉得咱们的阶级斗争已经取得阶段性胜利, 接下来应该会转向经济建设。咱们不必着急，等着上面的红头文件一下, 咱们吃透文件精神, 同时也要摸清楚农场的基本情况，做到宏观与微观相结合, 党心与民心凝聚在一起, 等到时机一到，咱们就全速前进, 独占鳌头。”

    张书记看着神采飞扬的杨君苏：“……”

    他沉默片刻, 突然问道：“小杨，我听说你跟宋场长还有联系，她跟你回信时有没有提到最新的局势？”

    杨君苏道：“哦, 宋大姐年前给我回了封信，说她那边一切都好, 还鼓励咱们要团结一致, 共同进步。至于时局嘛, 虽然她没有细说, 但我感觉她很乐观。”

    “哦哦。”

    杨君苏又说：“老张, 农场要进步, 关键在干部。咱俩必须得跟以前一样，保持一致，并肩前进啊。”

    “你说得对，哈哈。”

    张书记呆了半小时，起身告辞，杨君苏送他出门。

    张书记走出温家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杨君苏竟然叫他老张，以前可是张书记张书记的叫，他听着心里怪不得劲的。

    回到家里，他忍不住跟爱人郑小红说道：“这个小杨的翅膀硬了，现在都敢叫我老张了。”

    郑小红想了一会儿说道：“以前宋要武不也这么叫你吗？同事之间不都这么叫吗？”

    张书记语气一滞，接着说道：“可是她以前一直叫我张书记，我比她年纪大得多，我当书记时，她还是个科长呢。”

    郑小红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此一时彼一时也。人家现在是场长了，跟你的级别是一样的，你不应该再拿以前的态度对待她。”

    张书记本想诉个苦，没想到却被自己媳妇教训了，不由得更加心塞，他不悦地说道：“你这人也真是奇怪，怎么还向着外人说话？”

    郑小红也奇怪地说道：“你这话真有意思，以前我跟同事闹矛盾，回来跟你倾诉，你不也照样给我分析一大堆，真诚地指出我的错误吗？还说什么，女同志不能以感情代替理智分析，要就事论事，要跳出自身立场去全面考虑问题。我现在不正这样做吗？我说得完全没错呀。”

    张书记这次是彻底无言以对。

    郑小红接着说道：“总而言之，我觉得你应该跟杨君苏团结起来，她这人对待敌人像秋风扫落叶一般冷酷，但对自己人是春天般的温暖，你们团结起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这么劝你也是为了你好。”

    还有一条郑小红没说，做了这么多年夫妻，自家男人有几斤几两她清楚得很，他这人志大才疏，满嘴空话，干不了实事。要是换一个跟他同类型的搭档，两人一起放炮，一炸两个坑，那四分场可就完蛋了。

    ……

    送走张书记后，杨君苏心中忽有所得，赶紧返回书房奋笔疾书。现在是77年，今年10月恢复高考，如果高考顺利的话，她明年就会去上大学。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虽然真正的变革要得等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以后，但她等不及了。

    她必须得在走之前，把四分场改革的框架搭建起来，具体的细节，交给可靠的手下去按部就班地实施就行。

    首先，她得确定一个大方向。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主旋律。70年代的主旋律是阶级斗争，农业方面是造田；80年代是改革开放大建工厂，以经济建设为中心。

    在这种大变革的情况下，农场也需要改革。当然，现在的国营农场还没有到必须要改革的临界点。这个临界点，应该会在几年以后，在国企改革和乡村改革的双重带动之下，再加上市场的冲击，它原本就存在的矛盾会集中爆发，一大批国营农场会倒闭重组，只留下一小部分经得住市场考验的和国家扶持的大农场。

    杨君苏要做的就是先走一小步，虽然会有争议和风险，但也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到时候，如果胜利农场需要人力挽狂澜，上级应该会把她列入到备选名单里。所以，她的目标是哪怕是离开几年，江湖上仍得有她的传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嘛。

    杨君苏越想，思路越清晰，她飞快地写着，下笔如有神。

    农场今后的发展要结合本地实际情况，让农林牧副渔齐头并进，共同促进，共同发展。

    她要以农业起家，农场本身的特色要保持住，与此同时，第二第三产业也要一起发展。城镇建设要一体化，工厂集中连片，工业副业要从易到难，从小到大，阶梯式发展。商业、娱乐、旅游也要涉及。

    杨君苏洋洋洒洒地写了三千多字，仍觉得意犹未尽。她今天只是写个初稿，趁着放假期间多完善完善，年后上班，把成稿交给纪书记和罗场长过目。最好是一次性说服他们，毕竟时间不等人。

    杨君苏刚写完，就听见门外传来哒哒的脚步声，温念初和杨于飞非要进来。

    杨君苏打开门，温明知无奈地笑道：“这两个小家伙刚才就非要进来，想办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也没用。”

    杨君苏说：“没事，我忙完了，让他们进来呆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