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梅迪瑟斯不小心……”

    梅迪瑟斯不小心看到了我的星网终端上的id，然后，艾瑞尔也知道了。

    苏林还没有来及把话说完，就被米利安无比气恼地断了话头。

    “他怎么敢？！梅迪瑟斯那家伙，他在明知道自己身体即将崩溃的情况下，却放任自己那样接近你？！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

    苏林皱了皱眉头。

    “等等，你说什么？什么叫做身体即将崩溃。”

    *

    米利安费了一番口舌才跟苏林搞明白了一切。

    底部船舱中的气氛陡然间变得比坟场还要凝重。一股黏腻的憋闷感堵在苏林的胸口，让他连喘息都变得异常艰难。就在几分钟之前他还觉得艾瑞尔就是艾瑞娜这种事情非常让人苦恼。

    可现在，他倒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为那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发愁。

    毕竟，比起艾瑞尔跟艾瑞娜是同一个存在……艾瑞尔实际上和梅迪瑟斯学是同一只虫族的切片，更加让苏林无法接受。

    苏林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感受过命运的捉弄。

    “怎么可能，艾瑞尔完全就是靠着本能行动的怪物，可学长跟他完全不一样，学长才不会像是他那样——”

    他的声音忽然中断。

    是啊，正是因为，艾瑞尔和梅迪瑟斯是同一只虫族的切片，他们展现出来的特性才会那样极端。

    就连他自己之前不也有所察觉吗？在艾瑞尔和梅迪瑟斯融合之后，意识互相渗透之下学长的行为反而更加符合一只正常虫族的反应。

    苏林死死咬住了自己嘴唇。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站在米利安面前，维持着自己摇摇欲坠理智的。

    ……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之前制定的计划就必须要做出变更。”

    米利安的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可在苏林耳朵里却变得无比遥远。

    “苏林？你还好吗？”

    反叛军首领停下话头，有些担忧地望着苏林，他在青年面前晃了晃自己的手指。

    苏林打了一个激灵这才骤然回过神来。

    “抱歉。”他沙哑地开口道，“我刚才有些走神。”

    “奈尔西老师曾经主持过那只完美体的分离手术。”

    看着茫然失措的青年，米利安忽然开启了一个新话题，苏林眨了眨眼有些诧异地望向他。

    然后便听到反叛军首领用无比冷酷的声音说道：“如果你真的无法接受艾瑞尔与梅迪瑟斯是同一虫族的话，也许老师可以想办法先把梅迪瑟斯和现在的艾瑞尔剥离。根据我的观察，艾瑞尔现在在梅迪瑟斯体内正处于弱势状态，而且他本身也只是一部分分·身，进行切除之后他就会死亡，他不会再给你造成任何困扰。”

    “不……等一下……”

    苏林虚弱地摇了摇头。

    “我需要想一想。”

    他喃喃说道。

    “我需要一点时间来理清自己的思路……我，我得思考一下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

    可就在这个时候，阴影中出现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不用那么麻烦。”

    无比高大的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艾瑞尔正在用自己那双浅青色的眼睛，无比专注地凝视着身体僵硬，神色恍惚的苏林。

    “我会离开的。”

    曾经的王虫候选在陌生的身体里小声地嗫嚅道。

    其实之前的苏林是从舱房里直接逃出来的，在得知艾瑞尔与网络上的淳朴少女竟然是同一人之后，曾经的直男根本就无法接受这种巨大的打击。

    也正是因为担心苏林，艾瑞尔和梅迪瑟斯一边在意识内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一边不受控制地跟在了苏林身后，默默地观察着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人之后的一举一动。结果，一个不小心，他就听到了米利安告知苏林的那个惊人的消息。

    原本一直在体内跟艾瑞尔争夺控制权的梅迪瑟斯，意识因为极度惊诧而变得虚弱，反而是艾瑞尔，在这一刻的意识强度变得异常强大。

    “我会回到王巢去和本体融合，我会变成更加强大的完美体，然后替苏林你解决掉时间机器的麻烦。”

    不被任何人期待，不被任何人喜欢的虫族努力想要微笑。可是他根本就不可能像是梅迪瑟斯那样完美地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和情绪。

    那个微笑落在他的脸上，比哭泣还要难看。

    “不需要进行任何手术，这样会减弱这具躯体的战斗力。可是苏林……苏林需要保护。”

    艾瑞尔语无伦次地说道。

    “变成完美体，解决掉所有麻烦，我就会消失，我可以保证！我不会留在……留在苏林喜欢的人的身体里，让苏林你再继续这么为难下去。”

    “艾瑞尔……”

    “对不起。”

    艾瑞尔怔怔地说道。

    身形无比健壮，英俊宛若古代神灵的雄虫，此时并没有发现自己正在哭泣。

    “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很喜欢，很喜欢你而已。”

    *

    【小树林（183）？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好奇怪。】

    【朋友？朋友是什么？可以吃吗？】

    【……我没有说笑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当你朋友，不过你很温柔，所以我想继续跟你聊天。】

    ……

    【你喜欢我？】

    【不可能。】

    【没什么，大家都这么说，他们讨厌我。】

    【你……真的喜欢我？】

    【真的吗？】

    【我吃的很多，而且也不好看，而且……而且……】

    【你真的不介意？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介意？】

    【……】

    【不，我没有觉得冒犯，我只是觉得好奇怪，我现在心跳好快，而且脸也好红，每次跟你聊天都会变成这样，我一定是生病了。】

    【这就是喜欢？】

    【原来如此！我喜欢你！】

    【我好喜欢你，小树林！】

    第121章

    苏林嘴唇翕合, 面对这样的艾瑞尔，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然而憋了许久, 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半个字都憋不出来。明明当初在诈骗犯老师的课程上学到了许多技巧，让他可以用最圆滑的方式解决面前的困境，可是那些欺骗和敷衍, 此刻苏林完全用不出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要一想到艾瑞尔与梅迪瑟斯，实际上是同一只虫族的不同切片之后, 苏林就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艾瑞尔了。

    也许是怜惜, 也许是愧疚，也许是不知所措，还有一些因为想要逃避这种状况而产生的自我厌恶……各种各样的情愫糅杂在一起, 变成了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苏林的胸口, 让他几乎无法喘息。

    “艾瑞尔, 别这样说。”

    苏林虚弱地说道。

    他上前一步，指尖微动, 想要擦拭掉高大雄虫脸上的泪水。

    然而他还没有来及真的动手, 艾瑞尔却瑟缩了一下，猛然向后退去。

    他惊慌失措地看着苏林。

    太奇怪了。

    他想。

    一直到现在，艾瑞尔始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见到苏林就会变得如此奇怪。

    明明是如此喜欢苏林，可是只要靠近对方就会感到无比痛苦。

    知道对方讨厌自己，他恨不得能永远逃进黑暗的最深处, 但同时，他又实在舍不得远离面前的青年。

    ……

    苏林表情僵硬地缩回了手。

    现在的艾瑞尔让苏林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自己很久以前在街头喂养过的一只流浪狗。

    那是一只体型很大, 看上去非常凶狠的狗。

    完全不可爱。

    哪怕只是稍稍靠近人类, 便会得到非常冷酷且凶狠的对待。可是苏林知道那只狗其实非常渴望人类的爱抚。而且大概是因为人工注入了某种减低攻击力的基因改造药液, 那只狗的智商比起同类来要低很多。无论被殴打多少次, 甚至很多次差点被护卫机器人直接当做生物垃圾销毁，差点被杀死……它也始终渴望着跟人类亲近。

    苏林观察了那只狗很久。

    他不算太喜欢那只狗，可是，他还是觉得它很可怜。偶尔，他会节省下一些食物，偷偷带给那只狗。而每一次，当他想要碰触那只狗时候，那只狗就会露出一种无比渴望又无比恐惧的眼神。喉咙中不断呜咽着，身体也会不停颤抖。但到了最后，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要朝着苏林靠过来。

    艾瑞尔现在的模样，就跟那只狗一样。

    苏林的心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在研究所的日子，为了避免其他男人的骚扰，苏林选择了最大程度的自我封闭。而自我封闭，通常就意味着绝对的孤独。在研究所时候，他曾经那么多次在键盘下兴致盎然地敲下那些文字，与艾瑞娜交往的时间，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