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渊掏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让他把车开过来，他准备走了。</p>
不成想，人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院子外传来尖锐的刹车声，紧接着是巨大儿急促的关车门的声音。</p>
苏展鸿皱了眉头身子往窗外探，“怎么回事？谁来了吗？”</p>
将将要换鞋的寒渊顿住，扭头往门外一看，瞬时间，脸色就变了。</p>
苏展鸿站起来往外走，一面问寒渊，“挟，谁在外头啊？”</p>
寒渊冰封住的喉结艰难地动了动，黑眸目不转睛盯着门外，他听见自己干涩得像是在挨了霜冻的声音，“……苏炔和她婆婆……”</p>
他的阿炔像身穿白衣的一缕魂魄，被气势汹汹的叶淑英强行拖曳着，跌跌撞撞。</p>
她很安静，安静到没有表情。</p>
他却看见了，她脸上的泪痕，那么深，烙在他心里，这一辈子都抹不掉了。</p>
叶淑英气疯了，拽着苏炔一路风驰电掣就闯进了别墅的院子里，正厅的门开着，她快步走进去，连门边站着什么人也懒得去看。</p>
寒渊立在门边的鞋橱正前方，手里甚至还拿着一只没来得及换的鞋，侧头抬眸，看见苏炔被叶淑英横一下竖一下的拽来拽去，像个破碎的人偶，被拖进了门。</p>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飘散在流畅风中的长发，甚至擦过了他的肩头。</p>
却没留下一点生的气息。</p>
她没看他。</p>
一直低敛着眼睛，很安静或者说，十分死寂的样子。不知道是真的没察觉到他的存在还是在叶淑英面前，刻意当作他不存在。</p>
直觉告诉寒渊，出事了，出大事了。</p>
果不其然。</p>
“刘芸！苏展鸿！你们两给我出来！你们的好女儿有话要说！”</p>
苏展鸿就在客厅里，走上台阶，摘了老花镜，听见是亲家母的声音，虽然奇怪于声音的急躁与异常，却还是笑脸相迎。</p>
“亲家母，你怎么来了？”苏展鸿走上前才发现叶淑英身后面无血色头发蓬乱的苏炔。</p>
“阿炔？你怎么也回来了？”</p>
苏炔这时候才抬眼，虚弱到几乎发不出一点声音，嚅嗫，“爸爸。”</p>
苏展鸿见女儿一脸苍白，不由得有些担心，“阿炔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p>
苏炔摇摇头。</p>
叶淑英冷笑。</p>
苏展鸿不明所以，回头招呼一直神色冷的有些奇怪的叶淑英，“亲家母，别在这儿站着啊，屋里坐，吃午饭没有？要是没吃的话……”</p>
“不必了！把刘芸叫出来！”</p>
怒气冲冲的语调，直呼其名，听着可不怎么客气。</p>
苏展鸿眯了眯眼睛，“亲家母您这是怎么了？”</p>
“哼！怎么了？问你的好女儿啊！”叶淑英走到客厅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气得口干舌燥，拿起桌上的一杯茶仰头尽数灌下，把杯子重重砸到玻璃茶桌上，朝着厨房的方向气势汹汹喊道，“刘芸，出来！”</p>
苏展鸿脸色有点不好看了，但碍着面子，也没表现出来，他知道，叶淑英这样的人难伺候更难接近，阿炔嫁到秦家两年，和她这个婆婆的关系总是不冷不热的，现如今按理说不该这样啊，阿炔刚怀孕，叶淑英口口声声盼孙子，前两天阿炔住院的时候还信誓旦旦说过要把阿炔当做重点照顾对象，好生伺候着呢，就算阿炔得罪了她，她为了阿炔肚子里的孙子，也该宽宏大量包容小辈们的啊。</p>
到底怎么回事？</p>
“阿炔？”这时候，在偏厅午休的苏听婵也听到了动静，摸索着走出来。</p>
苏炔站在门口，木木地应了一声，“姐。”</p>
苏展鸿不动声色凑过来，看着女儿干涩惨白的唇，好像很久没进食了一样，眼神空洞而恍惚，回娘家来，头发蓬乱衣服还穿着居家的，苏展鸿一时摸不着头脑，有点着急叶淑英那样一反常态的态度，只好问苏炔，“阿炔，你是不是做什么事儿把你婆婆惹急了，弄得她生这么大气儿跑来这里跟我和你妈告状来了？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别傻站着，说话呀。”</p>
苏炔抿抿干裂的唇，神思恍惚地看一眼自己的父亲，内心里有个大洞一直在延伸，脑袋也被塞了冰块似的，思维动辄不得。</p>
苦笑。</p>
让她说什么呢。</p>
她不必说什么的。</p>
叶淑英都会替她一一说明白的，她只需静静等着，父母听完后或不可置信或顿感失望。</p>
再或者，他们会想，当初要是没生她这个女儿该多好，也不用今日令家门蒙羞。</p>
这一天，在她脑子里作为每天晚上的噩梦已经盘旋了太久，长久以来，她活得忐忑惶惑，惊蛰不安，纵然今天再如何撕裂如何混乱，这一天，总算是来了。</p>
熬不熬得过，她姑且懒得去猜测，只要这一天来了，她的长久以来在碳火上炙烤着的良心，总算能尘埃落定。</p>
“亲家母，什么风把你吹来我们家了？”刘芸从厨房走出来，一边摘掉围兜一边擦手，看见叶淑英脸色很不好地坐在沙发里，像个刺球儿一样，刘芸似笑非笑。</p>
表面上和气，心里太清楚她这个亲家母难以招架的功力，这幅来找茬的神色她从厨房出来就看得一清二楚。</p>
刘芸走到客厅发现门口站着阿炔，立时明白了，怕是婆媳问题又出现了。</p>
要说这叶淑英真是小俩，阿炔都替她怀了个大孙子了，怀孕期间孕妇情绪不稳定，她老人家就不能多担待着点儿？</p>
“亲家母，怎么了这是，拉着个脸生谁的气呢？”</p>
刘芸走到叶淑英面前，有意无意地打趣。</p>
叶淑英一听这话火气蹭蹭往脑门顶直冲，她觉得这一家人可真可笑，女儿是个耐不住寂寞在外头胡来的狐狸精，家长呢，还笑眯眯被蒙在鼓里，指不定觉得自己女儿多好多正经呢！</p>
叶淑英腾地一下站起来，从随身携带的包里乱翻一顿，拽出几张A4的文件样的纸张，狠狠甩到面前的玻璃茶桌上，“苏炔！你过来！我要你自己说！”</p>
刘芸不解其意，捡起玻璃上散乱的纸张，看见上面写着胎儿亲子鉴定几个大字，心里蓦地一咯噔，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她疑惑的看向女儿，“阿炔，这怎么回事？”</p>
“哼！”叶淑英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嗤笑，“怎么着不识字儿啊？看不见上面写的亲子鉴定四个大字？”</p>
刘芸蹙起眉头，听叶淑英这语气不善的，她脾气也来了，“亲家母，难道你在怀疑阿炔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秦家的种？还亲子鉴定，您这是唱哪一出啊？”</p>
在刘芸的意识里，女儿绝对是安分守己的，阿炔性子沉，虽然不爱说话，但从来不在外头胡来，上下班生活规律，嫁给秦子俊两年多，秦子俊在外头三五两天就一大堆应酬她也从来没有怨言，她私生活那么简单，她这个做母亲的又不是看不见。</p>
而现在叶淑英这语气倒像是阿炔是什么不干不净的女人一样！</p>
这口气叫她怎么咽得下？</p>
不料叶淑英忽然发狂冷笑数声，“我唱哪一出亲家母你不知道啊？行，你不知道，叫你的好女儿亲口跟你说！苏炔，你有胆子在外头找野男人怀野种怎么没胆子承认？过来！当着你家人的面说清楚，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子俊的？”</p>
叶淑英这话一出，犹如一声巨雷结结实实劈了下来。</p>
炸的一屋子在场的人目瞪口呆。</p>
刘芸和苏展鸿一下子震住，苏听婵惊愕的捂住嘴叫险些溢出来的惊呼声，就连厨房里忙活的张妈也觉得匪夷所思，手心一滑，碗筷落地。</p>
噼里啪啦，脆脆的碎裂声。</p>
一屋子的人都僵硬成了化石，只除了门口鞋橱旁站定的长身玉立寒气森森的男人。</p>
紧绷而立体的轮廓，像凝满冰霜的雕塑，沉如浓墨的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惊慌失措，逐渐扩散成黑色的穹窿。</p>
瞳孔，不再如平常那般，总是信心熠熠，掌握着苍生那般笃定跋扈。</p>
修长而森白的手指深深抠进手工意大利皮鞋的皮面，扭曲，揉皱。</p>
之前叶淑英拖着阿炔闯进来时他就有不好的预感，心里隐约不安，那种惊蛰的感觉渐渐强烈，直到叶淑英刚才炸雷般的话，打得寒渊一下子回不来神。</p>
被发现了？</p>
胎儿亲子鉴定？</p>
怎么回事？</p>
叶淑英怎么发现的？或者是秦子俊发现的？又或者是阿炔不想要这个孩子而千方百计故意使计偷偷做了胎儿亲子鉴定让叶淑英发现的？</p>
不，都不可能。</p>
阿炔是冲动，逼急了她会反弹的很厉害，但她不至于这样不顾后果，她知道一旦叶淑英得知她肚子里的孩子和秦子俊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时候，依着叶淑英的性子一定会闯到家里来大闹，这件事不仅关系到她个人的声誉，更关系到整个苏家的名誉，她或许不够爱惜她自己，但她绝对是深爱着苏家每一个人的，尤其是苏听婵。</p>
她不会冒着被苏听婵发现她与他背地里的真实关系的危险，来做这件事，即便她对肚子里他的孩子那么深恶痛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