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p>
时间凝固在这个下午，这场大雨。</p>
苏炔把身体扔进车流中的那一刻起。</p>
她是闭着眼睛的。</p>
听见尖锐而急速的刹车声，车与车的碰撞声，金属在她耳膜里敲击，雨声在她面上鼓捣。</p>
然后是叫声和呼声。</p>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马路过道上，两辆车因为她突如其来的涌入而发生了追尾。</p>
她被车急速飞带起来的风刮到了一边，满身都是泥水，她看见车窗里露出司机凶神恶煞的脸，他的额头在流血，“妈的！想死不会找别的地儿啊！”</p>
苏炔扯嘴，笑一笑，茫然无措。</p>
她觉得身体渐渐失去了最后的力气，有什么东西顺着大腿根流到了腿上，湿湿的，腻腻的，热热的。</p>
天旋地转，世界打转，摔折了的左腿脚踝，好痛。</p>
她感觉得到身体在下坠，慢慢的，慢慢的，滚进了满地的泥水里，被淹没。</p>
与此同时。</p>
另一辆追尾的黑色轿车里。</p>
急促的刹车声过后，车体猛地撞上前面的车尾。</p>
司机急忙停住，回头着急的查看后座两人，“老爷夫人，你们没事儿吧？撞哪里了吗？”</p>
秦中天啐骂一声，护着妻子的身体，慢慢松开手，坐稳，“还好还好，淑英。，你怎么样？没伤到吧？”</p>
叶淑英眯着眼睛看着窗外，头一个劲儿往车窗边靠，一边看一边着急的摇下车窗。</p>
“淑英？”</p>
秦中天担忧地摸着她的额头，“淑英，你怎么了？”</p>
叶淑英回神，猛然抓住秦中天的手，“老爷，你看，你看，路边刚才那个突然闯进来的女人，像不像苏炔？哎哟，老花镜没带，看不准，不行，我得下车去瞧瞧！”</p>
“你等等，下这么大雨的……”</p>
秦中天还没喊完，叶淑英到开了车门跑了下去。</p>
苏炔倒在水泊里，马路上乱成一团，车辆蚂蚁一样囤聚在一块儿，她前面就是那辆被追尾的车，距离她几乎只有两三厘米，车主本是对她怒不可遏，但看人突然倒了下去，吓得车主赶紧就转动方向盘急剧后退，生怕沾上肇事俩字儿。</p>
雨真的好大。</p>
没有人下车查看倒在大马路上的人，她的情况。</p>
******************</p>
痛。</p>
好痛……</p>
苏炔不知道，到底是肚子在痛，还是心在痛。</p>
又或者，是雨水打在她干巴巴的脸上，沉沉的痛。</p>
好累。</p>
眼皮子被雨竹打落，慢慢阖上，视野越来越狭窄晦暗，手，她的手，这一刻，还是没能忍住，慢慢的摸向肚子。</p>
那里很平坦，其实什么也感觉不到，她却觉得，仿佛有种心跳，从肚皮传到掌心，炽烈地烧灼着她的心。</p>
眼睛闭上的最后一秒，她似乎看见，前方有两个人朝她奔过来。</p>
一抹身影挺拔高大，雨滂沱雨幕把他的脸淋成了碎片，她却奇迹般的将他实在称不上英俊的哭相看得一清二楚。</p>
他额角的爆出的青筋，他大喊她名字，他脸上的撕心裂肺。</p>
苏炔笑，移开了目光。</p>
逐渐阖上的眼眸，狭小的视线移向另一侧，车后面朝她跑过来的人，不高，有点瘦，头发盘在脑顶，穿着复古的旗袍。</p>
她也在喊她。</p>
那是谁……</p>
她来不及看清楚，眼睛却闭上了。</p>
世界安静了。</p>
手送了。</p>
掌心里揪着的病历本被雨水砸了出去。</p>
叶淑英跑过去一看，不得了，真是她儿媳妇，她赶紧朝后面喊，“老秦！快过来！快过来啊！天呐，真是阿炔，她……她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这什么……病历？”叶淑英皱着眉头抽出那张冒出病历本半角的检查单据，顿时，眯着的眼睛瞪大了，“……这是……怀孕？！天呐天呐！老秦，快过来，咱儿媳妇怀孕了！孙子，我的孙子９在不在……急死我了！”</p>
另一边，广场的花坛边。</p>
哭泣着的男人望着马路上朝她跑过去的人，眼睁睁只能停住脚步。</p>
那么想，那么想不顾一切跑过去把她抱在怀里，紧紧抱着！</p>
可是。</p>
不能。</p>
寒渊想，叶淑英的出现，或许可以称之为一个契机。</p>
误打误撞的，说不定倒解救了他。</p>
****************</p>
好难受。</p>
全身散架，骨头发裂，头痛欲裂。</p>
周围好像有人在说话，脚步声进进出出，这是哪里？</p>
苏炔动动手指，胳膊却抬不起来，更别说支起上身了。</p>
依稀听见好多人的说话声，她好像睁开了眼睛，入眼处白白的一片，头顶，头顶的盏灯过隧道一样从眼前一晃而过。</p>
入鼻的，是浓烈的想让人忽略都不行的，消毒水味。</p>
好难闻。</p>
想吐。</p>
她觉得自己没有动，可却一直被人推着，身下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咯着她的背脊，一直在颠簸。</p>
她更想吐了。</p>
“苏小姐？”</p>
有顶有声音。</p>
“阿炔！老秦，你快打电话给子俊……无论如何叫他尽快赶回来……”</p>
另一种声音。</p>
“病人在翻白眼了，怕是又要休克过去，我们得快点！”</p>
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p>
苏炔觉得好吵。</p>
她想对他们说，能不能停下来，不要一直推着她的身体跑，头好晕，胃里翻搅，实在难受，身体又痛死了……</p>
嘭——</p>
门开了，她被推进了一间什么屋子，好冷，阴森森的，冷的她浑身打颤。</p>
“阿炔！你一定要挺住，我盼了两年多，好不容易来了个孙子，我容易么我……”</p>
“女士！就到这里！您不能再跟着进去了，请您在外面等！”</p>
“医生，一定要抱住我的孙子啊！它不会有事吧？”</p>
“淑英，你冷静一点，别缠着医生了，让他赶紧救人！”</p>
……</p>
苏炔感觉身体被人抬东西一样来来去去，从这里移动到那里，眼皮越来越重，脑袋也越来越沉。</p>
然后，她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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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炔醒过来已经是第三十六个小时之后的事了。</p>
她费力的翻开眼皮子，入眼，空空的白。</p>
消毒水的味道在鼻尖打转。</p>
哪里都疼。</p>
身体却被捂得很热。</p>
左手被什么东西压着，又麻又痛。</p>
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呓语了一声，转过脑袋看自己胳膊上压着的脑袋。</p>
同一时刻，胳膊上压着的乌黑短发的脑袋，也抬了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