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遥盯着他看了一会,放在书包肩带上的手插进右边的口袋。男人的目光坦率而温和,胳膊随意地搭在沙发背上。他像是旧上海来的知识分子,既有着留洋精英的漫不经心,又混杂着天真的悲天悯人的气质。米黄色的衬衫衬得他面如珠玉,领口微微敞开却不显得随便,他搭在沙发上的手指轻轻地扣了扣,冲他笑了笑。
傅遥心想,这男人真是漂亮的不属于这个世界。
短暂的沉默被从厨房探出来的陈书芬打破,她系着围裙,一手还拿着锅铲,冲傅遥说,
“回来了啊,这是你哥程意啊,不认识了啊?你小时候就爱粘着他玩的。”
“傅遥”程意笑着喊了他一声,傅遥的视线从母亲陈书芬身上重新回到他身上上,点了点头说,
“程意哥好。”
“都这么高了小遥,长得可真快。”程意的视线从傅遥身上收回,静静地看着母亲陈书芬。傅遥注意到他的眼神总是缓慢而温情,柔和的像多瑙河边散落的金色日光一样。
“你都多少年没见着他了,每次你回来看我都匆匆忙忙的,他住校你也没瞧见。”陈书芬佯装生气,眼角含笑的皱纹却透漏着此刻喜悦的真实。
“好了妈,都怪我,这次真不走了。”程意笑着站了起来,握着陈书芬的手,他笑起来眼睛也跟着弯了起来,瑞凤眼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
傅遥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说进屋先放个书包。他的卧室在客厅的右侧,进门的时候还听到程意说这次不打算再回美国了,要回国长住。他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说让他在这多待几天。母子两人常年没见,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
傅遥将书包挂到椅子上,坐在书桌前。从没关上的门框中看去,程意跟着母亲绕进厨房,两人说话的声音逐渐轻了去。他从书包里掏出书和笔,摊开放到桌上。
小时候的事情哪里还记得的,傅遥的笔在虎口转了转。不过哥哥倒是不假,虽然记事之后不太往来,但模糊的印象总还有一些。知道对方是母亲陈书芬和前夫生的儿子,离婚的时候判给了生父。
后来母亲和父亲傅敬山结了婚,有了傅遥。早些年间程意还会来家里玩,那时候傅遥还很小,屁颠屁颠跟在上小学的程意身后。
后来程意读了初中,生父的生意发展到海外,便把儿子也带了去,偶尔通通越洋电话,回来探望的时间也不齐整,正如陈书芬所说,每每都是匆匆忙忙的。
傅遥作业没写一会,听到外头父亲回来的动静。傅敬山是当地大学的教授,一心扑在学术上,这几年头发也白了不少。他为人亲切,对儿子慈爱不失严厉。
“叔叔好。”傅遥听到程意的声音。
“小意回来了啊,这次不走了吧,来来来先吃饭。”傅敬山放下包,笑得很开心。
“小意,你去叫下弟弟。”陈书芬从厨房里把最后一盘菜端出来,程意忙上去帮忙,边应了声“好”。
傅遥从房间出来,喊了声“爸”也过去帮忙。
“我来吧。”他接过母亲手里的饭勺,把她往厨房外推。没一会他端着米饭出来,一一放到爸妈跟前,傅敬山和陈书芬已经洗好了手,坐在程意对面问东问西好不热闹。傅遥又进去了一趟,端着另外两碗走到程意边上,低头看了他一眼。
“哥,这你的。”
“不够再打。”傅敬山笑道,“你看着比你弟弟瘦,得多吃点,让你妈最近几天多烧点你喜欢吃的,这次回来了就多待几天。”
说话间傅遥也坐了下来,他向来就是沉默寡言的作风,这一点和谁也不像。他和程意坐的很近,程意夹菜时动作的胳膊会若有若无擦过他的左手,他不是那种怕被人接触人,可这种触感却异常的清晰。他又不自觉蹙了蹙眉,然后低着头夹菜扒饭。
程意这次回国确实没有再去美国的打算,他生父将临市分公司的业务交给了他,让他先跟人学着打理起来。这几天还是过渡期,他从临市开车过来准备趁这次机会多陪陪母亲。
“那你就安心住家里,去什么外面住,一家人的。让你妈帮你把隔壁房间收拾收拾。”傅敬山说话就和他上课一样,讲到激动处总避免不了升个调。
“就是,你今天先和你弟弟挤一挤,让你弟晚上带你出去溜达溜达。傅小遥,你今天先和哥哥睡一间,明天我再把房间收拾出来。”
傅遥听到自己被点名,抬起头,“嗯”了一声又低下头顾自己吃饭。
“高三了啊,不会打扰你学习吧。”程意偏过头对他笑。
傅遥确认下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愣了一下也转过去看他。
“还好。”
“那就好,妈说你成绩还挺好都不用人操心,比我当时强多了。”程意的右手很自然的放在他右肩上拍了拍。时间真是飞快,一转眼流着鼻涕不愿意上幼儿园的小孩也已经长这么大了。
“哪里是哦,你多教教他,他这会高三了正是关键时期,你年龄和他相近多和他说说专业啊学校什么,我们说多了他还不愿意听。”傅敬山说。
“好啊。不过我比他大了五岁,估计他们这帮小年轻觉得和我有代沟”程意又看了他几秒,浅笑着收回手,看着对面。
傅遥不做声,他的注意力全被右肩膀短促的热量吸引了去,这是一个很自然而然来自兄长的关怀和示好。
可他说不上来,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受。正是因为说不上来,才让习惯性遇到难题攻克之的他越发有一种探究的冲动。他有些不高兴,但是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我吃好了,先去写作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