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一夜折腾,我本来就被毒的七荤八素的身体彻底垮掉,这边的毒还没逼出去,那边又开始感冒发烧。本来小小一场风寒硬是被扩大成了要命的高烧不断,大夫天天来,药方天天换,迷迷糊糊不知道喝了多少药,偶尔清醒一下,都能再被浑身的药味给熏晕过去。
就在这种迷迷糊糊的状态下,慕容嫣正式接掌了恒丰号,江家与慕容家的关系更进一步的亲密无间,连慕容明的二女儿慕容双都放弃了练武的宝贵时间,披挂上阵帮忙处理生意。
修养了一个多月,毒虽仍未清除干净,感冒已好了很多,因为不能出门,所以生意上的事情基本全权交给了慕容家的闺女。而慕容嫣也不负厚望,谈起生意来丝毫不逊于须眉,除了价钱上太大的变动会来请示一下,其他的事情一概自行处理,效果很不错。
江熙一家被接二连三的刺客事件吓回了汉阳,只留下了一个魏霖说是打个照应,有事方便照顾。
怜星这段时间当真是寸步不离的守在我身边,迷糊的时候给我说些不着边的趣事权当逗我开心,清醒的时候就开始汇报我最为关心的调查进度问题。邀月已经查到了蜂毒的来源,却因为晚了一步而没抓到人。十二星相中的兔捣药既热衷于救人,也很喜欢杀人,毒虫毒草养了一堆,据说都以人来做毒性的试验。
有关解药这个问题,不是我没考虑过,而是觉得没必要。被一只蜂子蛰一下是蛰,被一群蜂子蛰一下也是蛰,被一群蜂子在同样的一个地方蛰很多下,其区别也不算太大,时间长了自然就慢慢消了,浪费那个时间研究解药还不如多去调查几个地方。但是,我不关心解药,不代表怜星也不关心,没找到兔捣药她一点也不沮丧,反而还兴高采烈的告诉我,邀月找到了蜂毒的解药。
早该知道女人们就喜欢喧宾夺主,不该对她们报有太大的希望。
找机会跟慕容影继续的“密谋”了几次,确定了往我身上戳针的那混蛋真的就是潜藏进恶人谷的狄青。藤已经抓住,摸出的瓜却令人眼花缭乱。狄青此人在江湖上朝廷里都混过,无论是受人恩惠还是与人结仇,那都得要用算盘去计量,挨个排查的工程量十分浩大,而潜入恶人谷又太过危险,生怕一个不好打草惊蛇,于是只有暂时作罢。
两边的线索同时打结,唯有燕南天那边还没有消息。按照常规推测,那家伙肯定是找到了新的线索,正想方设法的从酒鬼们的嘴里套话。等他套完了话,自然会过来跟我交换意见,不急,不急。
又过了半个月,腰上那处皮肤几乎已经溃烂,换了多种解毒药物收效甚微,我这才发觉这种毒发作慢,解除更是麻烦。当初没有认真的去理会,等想要理会的时候为时已晚。不知道体内埋藏的毒气什么时候会攀爬进心脏,对人生本就没有太多的依恋,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怜星。
盛夏已到尽头,池中的莲叶已呈现出微弱的黄,坐在廊外晒着太阳赏着莲花,微微眯眼,已有枯败的树叶飘落于手中。
手指抚过叶片上干枯的脉络,心内虽然平静无澜,却依然阻止不了那一声叹息。不过月余,已是一劫连着一劫,我这条命,只怕已拖不了几年了。
“哥!”在不远处与属下咬耳朵完毕的怜星愉快奔来,搂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轻声笑道:“姐姐就要来了,你的毒终于可以解了,高兴吗?”
我握住她的手,笑道:“怎的你看起来比我还要高兴?”
怜星笑道:“当然了,下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北方看枫叶好不好?”
我看着她带笑的脸,微笑道:“你怎的忽然想起来要看枫叶了?”
她看着满院的杨柳,憧憬道:“我听说,枫叶红的时候,比任何一种花都要美。我想知道,能用来做你名字的枫,究竟会有多美。”
我轻轻摸上她光滑的脸,叹道:“傻丫头,不过是个名字,是个字而已,哪有那么多想法。”
她握住我的手,笑道:“我喜欢啊,一起去好不好?”
“好,好!你想去哪,我都陪你。”我应付一样的答应,她居然高兴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正亲昵间,一名移花宫的女子急急忙忙的奔了过来,我偏头去看,赫然惊讶,拍拍怜星的手,说道:“月奴来了。”
“月奴?”怜星一怔,直起身子,由着月奴奔近,问道:“你们怎的来这么快?我姐姐呢?”
月奴喘了口气,一抹额上的汗,皱眉道:“月宫主跟随在宫主身边,还要晚些时候到。她让我先把这个送来,让你们赶紧准备准备,宫主大概明日就要到了。”说完,她从怀里拿出一只黑瓷的瓶子,双手奉给了怜星。
怜星接过瓶子,皱眉道:“我娘也来了?她不是还在闭关吗?”
月奴道:“本来月宫主一拿到解药就准备过来,却被宫主一纸传书招了回去。宫主要提前出关,月宫主得在宫里准备,没得命令任何人不可私自出宫,直到今日才有机会让我先送解药来。宫主知道江老爷的事,好像很不开心,月宫主让你们小心点。”
怜星脸色骤白,轻咬住下唇,看了看手中的瓷瓶,低头向我道:“不管怎样,还是先解毒吧。”
我没有拒绝,由着她喂我吞了药丸,完全咽下之后,问月奴道:“云岚宫主知道我爹的事后,有没有说过什么?”
月奴低头道:“我不知道。如果没有别的事了,我就先走了。月宫主还在等我的消息。”
我点点头,怜星
应道:“那你就先回去吧。”
月奴低头告退,迅速的离开了莲池,我让人找来了江廉,让他赶紧去准备迎接云岚的事宜。江家办事效率之高自是不用提,一个命令下来,上上下下近百号人都战战兢兢的开始忙碌。
回头看看愁眉不展的怜星,我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别怕,你娘已经应了我们的婚事,就算她心有不甘,也不可能自己抽自己嘴巴,大不了就是提点苛刻的条件刁难我。没事的。”
怜星愁容未退,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我娘的脾气,你不了解。当初她答应爹的提亲,我当真觉得好像做梦一样。她恨了爹那么多年,怎可能就凭那些紫玉蟾蜍便将女儿送出去?可她就真的答应了。说实话,我这心里从来没有踏实过,总觉得娘不会这么轻易的答应这件事。”
“不管怎样,她已经答应了,全江湖的人大概也都已知道了,背信弃义的事,我相信你娘做不出来。移花宫在峨眉一役之后,已经不再是不可战胜的神话,你娘应当知道事情的利害性。这点你不用担心。至于她的来意,一切等明天见到她再说吧。”我安慰了她两句,闭上双眼。头忽然有些晕,倦意随之涌上,午后的风吹得太久,许是又着凉了吧。
怜星还在一旁担忧,细柔的声音,虽然诉说着云岚对父亲的恨,听在耳中却像是泉水叮咚的声音,宁静而美妙。有关仇恨的内容一字也没听进去,反被她唱歌一样的低语哄得渐渐沉睡,睡梦之中不痛也不痒,只是体内有着一阵接一阵的冰凉。
这一个多月来,不论何时,体内总能感觉到火烧火燎的痛,有时轻微,有时剧烈,睡觉无法安然,吃饭难以下咽,身体被拖得越来越差。虽然内火旺盛,却极是畏寒,肌肤变得异常敏感,一丝风划过,都如针扎一样。我以为自己中毒已深,就算有解药也未必能解干净,今日看来,或许事情也没我想的那么糟。
一觉醒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精神好了很多,看看腰间创口,本已蔓延至胸腹的红肿已然消退,心情顿时大好。动动胳膊腿,不再似以前那样酸痛难忍,自己穿好了衣服下了床,扶墙出门,没看到怜星没看到江琴,只有一个小丫头守在门外不远绣花。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云岚该不会已经来了吧。
“小姐她们人呢?”我扶着墙冲着那丫头就是一声大喊。小丫头吓了一跳,急忙回头,一见我面色阴沉,利马跳了起来,慌张得指指前堂方向,说道:“移花宫的宫主来了,把人都叫到堂里问话去了。”
我看看前堂的方向,皱眉追问道:“她何时来的?”
丫头道:“今日里一早就来了。”
我抬头看看天色,明显已是夕阳西下,这一觉睡过了头,耽误了这么重要的事,麻烦应该不小。
一路磕磕绊绊的冲到前堂,屋里院外满满当当站的到处都是人,魏霖、江廉和父亲原先身边的仆从都在院外,站的站跪的跪,更有人已经倒在一边,臀上背后一片血红。正堂门口立着两名移花宫的女人,手执棍棒一脸神气,俨然让我想到了多年前被打的一幕。
江家已经跟她没有关系了,她还有什么资格来打我的人?
“少爷……”跪在台阶一旁的江廉见我进来,满脸焦急的唤了一声,有话欲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往屋里看了一眼,接着长叹一口气低下了头。
魏霖立在门边,神色颇为复杂,只是看了我一眼,便不再看,眼里思绪乱七八糟,一时还看不明白他要表达什么意思。
我挺直了腰杆,拂去衣袍上的灰尘,从大门迈进去,正好看到江琴端正的跪在堂正中,哆嗦成一团,五体投地。
云岚端坐正位,一如往年初次见面那般,面无表情,目中无人,自顾自的喝自己的茶。怜星和邀月各立一旁,屋内满是移花宫的女人,怎么看怎么像女儿国私设的公堂。
“云岚宫主远道而来,未曾远迎,恕小侄失礼。”我恭敬的行礼,云岚却没有搭理我。见她慢条斯理的放下茶杯,悠悠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星奴为何没有杀你。”
江琴小心翼翼的偏过头看了我一眼,嘴唇哆嗦两下,支吾道:“不……不知道……”
“不知道?你与她一道躲在巴蜀十万大山之中,日夜相对,她既不杀你,你也不逃跑,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蹊跷的事?江家的人没长脑子,莫非你还想骗过我移花宫?”云岚一抬眼,从我脸上扫过,目中清冷,犀利如剑,一瞬间的对视,滚滚的恨意已全然流露于外。
我心里打了个突,预感事情不妙。旁边的江琴更是浑身发抖,半天没接上话来。
云岚提高了声音,慢悠悠的说道:“说啊。”她话音虽慢,语调却异常冰冷,听在耳内,如同冰锥刺过,心中泛起一层寒意。
江琴身子一阵猛颤,哆嗦道:“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云岚冷哼了一声,整整自己的衣袖,垂下眼帘,说道:“好一个嘴硬的奴才。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来人!”
门口手执棍棒的女子立即上前应道:“在!”
“拖出去,打到他说实话为止!”云岚眼也不抬一下,随意的下了命令,完全无视我这个主人的存在。
那两个女人应了一声,抓住江琴的双臂便要将他拖出门去,我连忙阻拦,向云岚道:“宫主这是什么意思?江琴好歹算是我江家的人,即便要罚,也得由我江家的人来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