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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是清瘦了些,身上却不然,胸膛挺结实的,手臂也很有力。而且当时的反应之快,甚至超过了崇明。她早就看出来崇明有身手,走路都带着风,说是随从,应该是他的护卫。
这人身份成迷,她隐约有点猜想,但又本能地不敢往深处去想。
赵嬷嬷看到她这个样子,跟丢了魂一样,真是稀罕,便用眼神询问思安。出去的时候人还好好的,肯定是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思安对赵嬷嬷点了点头,在姑娘面前也不敢开口说。等到熏干了头发,伺候姑娘躺上床了,思安才把赵嬷嬷拉到了外面说话。
“我瞧着姑娘好像是对一个人上心了。”思安对赵嬷嬷耳语道。
赵嬷嬷惊讶,赶紧追问。思安便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赵嬷嬷却严肃了起来:“那顾五先生是什么来历,你打听过了吗?这个年纪,家中可有妻室?从前在国子监教书,那现在呢?若是一个家徒四壁的伪君子,满口胡言,只是看上我们的家财,贪图姑娘的美色呢?”
赵嬷嬷毕竟年纪大,想的事情也多。而且英国公世子那件事以后,她对姑娘看得更紧了些。这个顾五先生凭空出现,不得不提防。
“这……他跟顾二爷在一起的,应该不会吧?”思安小声争辩道。她一个小姑娘哪里能想到这么多,被赵嬷嬷一提,也觉得有些草率了。姑娘能解开心结是好事,但这个顾五先生的身份确实是云里雾里的……万一有家室,那姑娘岂不是又要吃亏了?
思安现在清醒一点了,赵嬷嬷叹口气道:“今日已晚,又发生了许多事,让姑娘好好休息。明日我再问问姑娘吧。”
夏初岚当真累了,这一夜睡得很好,没有做梦。
第二日依旧是要去北院给老夫人请安的。老夫人这几年吃斋念佛,一心给家人祈福,不大管事情,寻常也没有人特意把外头的事情告诉她。昨日泰和楼的事情,夏初岚没让外传,老夫人自然也不知道。
几房的人请过安以后,老夫人看到裴永昭,亲切地问道:“二姑爷昨日来的?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
裴永昭毕竟是晚辈,当官的人家还是知道人前的礼节的,便抱拳说道:“因为有些急事,所以提前来了。看到祖母康健,也就安心了。过两日,我便把阿荧接回去。”
老夫人慈祥地笑。虽然当初阿荧的婚事破费周折,她也担心裴家待阿荧不好,但是如今阿荧有了身子,裴家应当会看重了。像他们这样的商户人家在官户人家面前总是矮了一截,现下只盼长孙能考个功名,这样夏家也就能够在人前硬气了。
其实裴永昭跟夏谦是同一年考的科举,裴永昭考上了,而夏谦却没有考上。夏谦心里很不服气,裴永昭更是看不上他,两个人几乎不说话。
从北院出来,众人各自回住处。夏谦独自回含英院读书,没让萧音跟着。裴永昭说了一声有事,也匆匆走了。
韩氏的眉头皱了皱:“这姑爷到底在忙什么呢?阿荧有了身子,也不多陪着点。”她只看到女儿受了委屈,却没看到儿媳妇也受了冷落。
夏初荧帮裴永昭说话:“官人也不想的,他来绍兴是有公务在身。我这儿有娘跟大嫂照顾着,他自然放心。”
韩氏摇了摇头:“生女何用?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你跟婵儿先回去吧,路上担心着点,我跟阿音还要去玉茗居一趟。”
夏初荧去牵夏初婵,也没多问。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娘家的事也没她过问的份。
夏初岚是夏家的当家,里里外外的事情都要操持。但她只有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所以生意上的事情有夏柏茂和夏柏青帮忙,而内宅诸事,便是韩氏帮着打理。韩氏在夏家内宅还是能做主的,但大事还得问过夏初岚才行。
玉茗居的堂屋面阔三间,因为平日里往来的人多,摆着很多靠椅,两壁挂着字画。进门便是一鼎香炉,门两侧各有一盆半人高的紫竹,竹竿紫色,叶绿而发亮。
萧音搀着韩氏,不由赞叹道:“娘,三妹这里好气派,不像个姑娘的住处。”
韩氏径自坐下来,冷哼了一声:“夏家的钱多半在她手上,她想怎么气派怎么气派,却不舍得给我儿多添几桌酒席。一会儿我肯定帮你要到差事。”
萧音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其实有没有差事她不在意,只是夏谦对她的态度……在床上的时候,恨不得吞裹入腹,一旦下了床,就冷若冰霜。萧音也不知道夏谦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既然白日里近不了他的身,另外有些事情做,也是好的。
她在夏家,没有夫君的怜顾,只能投靠婆母,对韩氏言听计从。
少顷,夏初岚从小门走进来,思安跟在后面。她穿着湖蓝的襦裙,上襦比裙子颜色深些,头发散下来,只在脑后抓了个髻,插着一根碧玉簪子。整个人显得十分清雅秀致,萧音几乎看晃了神。
夏初岚坐下来问道:“二婶和大嫂过来,所为何事?”
“是这样。阿音进门,也算是夏家的长孙媳妇,理应帮着打点家里。”韩氏清了清嗓子,“娘的意思是家里生意越做越大,你还得管着采办,库房和账房三处,太辛苦。不如把采办的事情交给阿音,锻炼锻炼她。她有什么不会的,我也能从旁指点。”
采办就是购买每日家里所需的物品,诸如柴米油盐,还有换季要买的布料,冰块,炭火这些,油水很多。韩氏这人看着厉害,实则是个空架子,底下的人偷懒耍滑,她都看不出来,只要给她点甜头好处,也就能蒙混过去了。
韩氏见夏初岚不说话,柳眉倒竖:“真是娘的意思。你若不信,可以去北院问问。而且阿音在家里也学过管家的。”说完给了萧音一个眼神。
萧音连忙上前,轻声道:“三妹管着里外确实辛苦,我也是夏家的人,想帮着分担一些。你不妨交给我做一阵子,若觉得我做不好,可以再收回去。”
夏初岚虽然不喜欢韩氏,对萧音却没什么意见。想起夏柏盛在的时候,老夫人和韩氏曾想过要把萧家这门亲事给退掉。若不把采办的权力交给萧音,恐怕她在夏家更是举步维艰了。
正好夏衍要准备补试,夏初岚想将手中的事放一放,陪他去临安。便叫思安去把负责采办的王三娘给叫过来了。
王三娘三十几岁,眉清目秀。丈夫是船工,三年前跟夏柏盛一起在海上遇难了。夏初岚看她孤儿寡母的可怜,就把她收入府中做事。没想到这王三娘办事细致,思路清楚,很快就坐到了管事的位置。
“这是少夫人,以后她来管府中的采办。有事你直接去含英院禀报,不用再到我这里来了。”夏初岚吩咐道。
王三娘是个下人,东家说什么便是什么,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好在少夫人看起来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她就想安安生生地呆在夏家,也不想招惹什么是非。
韩氏总算心满意足地走了。思安扁着嘴道:“姑娘何必真的把采办的权力交出去?二夫人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居然把老夫人给搬出来了。”
“你以为我是被她吓住了?我是看大嫂在这个家里不容易。”夏初岚淡淡一笑,“我少点事也能轻松些。”
思安扶着夏初岚的手臂说:“奴婢听含英院的小姐妹说少夫人好像不怎么讨大公子的欢心,大公子白日都是自己关在书房里,连茶水都不让她进去送。是怪可怜的。”
夏初岚知道当初夏家要退亲时,萧家还特意派了人过来劝说。想必萧家还指望着借萧音这门亲事,给自己的家族带来一些好处。萧音对自己的处境应该也很清楚。她能帮得不多,剩下的要看她自己了。
稍后,府衙差人送来消息。明日宋大人在永兴茶坊请众人喝茶。当然喝茶只是个由头,就是要他们去捐钱。
夏初岚早就知道了此事,并不觉得意外,回了府衙的人明日必定会到。
赵嬷嬷端来补气血的补汤,放在夏初岚的手边,想着还是问问顾五的事情:“姑娘,听思安说您昨夜去见一位叫顾五的先生了?您和他……”
夏初岚端起汤盅,摇头道:“我们没什么。昨日在顾二爷那处,是他帮我看的病,又帮我修好了书。昨夜只是带他逛了逛夜市,算作还恩情了。你叫库房准备些礼品,改日送到顾二爷的住处去。”
赵嬷嬷看夏初岚的神色平淡,的确不像有什么,也就放下心来。顾五这个名字一听就是化名,又不是公侯将相,微服私访,与人相交都不敢用真名,又能有几分真心呢?
莫秀庭见夏初岚很沉得住气,不由地看了她好几眼。女子爱美是天性,临安那些夫人姑娘们出门前无不悉心装扮,细细描摹,以求妆容精致。这个女孩儿却素面朝天。但是底子实在太好了,纵然不施粉黛,也能艳压群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