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嗔第一次见到曲施主的时候,是在一群香客之中,这一群人打扮得有些特别,手中拿着不少摄影器材。戒嗔后来知道原来他们是一个电影剧组,在附近山里拍电影,中间有些事故,不得不停下几天,闲暇之中无事可做,便上山来寺里游玩。
曲施主在一群人中显得很特别,他拜佛的时候比同行的人虔诚很多,姿势和动作都没有分毫错误,看得出是对佛学有了解的,而且他和寺里的和尚一样,没有头发,头是光光的。智恒师父借机教育几个不爱剃头的小和尚说:我们出家之人,反倒不如在家人虔诚,平日给你们剃头都东躲西藏的,可是有些施主还自己剃度修行呢。
智恒师父还是有些担心的,前不久寺里也来过一个自行剃度的修行人,一定要在寺里出家,还在为香客准备的禅房里待了很多天,师父们劝说了好些次,才让他打消了念头。
智恒师父决定要和曲施主谈一谈,因为寺里的房间实在是不多了,几间备用的房间都是留给留宿的香客的,而且这几间房间也不在寺院里面,不适合修行。
中午时分,智恒师父听与曲施主同行的人说,曲施主是因为前额有点儿秃,所以,索性把头发全剃光了。之后,智恒师父也就没有再去找曲施主了。
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情,所以戒嗔对曲施主有些印象。
曲施主第二次来寺里是去年春天,戒嗔感觉这次曲施主要沉默很多,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坐在智缘师父面前,师父让他说出心中困惑。曲施主说自己是一名导演,但不算是很有名的导演,一直想导演一部好电影,一年前忽然有了导演电影的机会,而且一来就是两个,权衡再三,他选择了起先答应的合作方,对方是个女博士,看起来人也不错。
虽然曲施主推辞了另一个知名制片人的投资机会,但是他觉得自己的选择很正确。这个世界上虽然有很多见利忘义的人,但总有人会坚持自己的原则。
然而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女博士在签合同的那天,忽然说自己的公章忘记带了,并且把曲施主签过字的文件拿走了。又过了几天,曲施主再次催促对方签约的时候,对方不再接电话,托人打听,原来女博士签约给了别人。
戒嗔记得有人说做文和做人有着莫大的联系,其实也不尽然。
长久以来的愿望忽然落空了,另一个难得的机会也错过了。那段时间曲施主的心情非常低落,有时候买醉,喝多了便打电话给女博士,对着电话痛骂对方,对方有时候不接,或者即使接了也不说话。
曲施主这次来就想问智缘师父,我们是否应该坚持原则,也想问好人真的有好报吗?
智缘师父回答曲施主说:有些事情,既然无法改变,不如放下吧。
曲施主对智缘师父说:我试着想放下过,但是始终做不到。
智缘师父引着曲施主走到屋外,指着茅山的山顶对曲施主说:你如果走上了山顶,那么你心中的困惑就会迎刃而解。
曲施主迈步向山顶走去,智缘师父又阻止了他,指着寺院里的香炉对曲施主说:你带上它一起吧。
那只香炉很大,铜制的炉身,常年摆在寺院中间,很少有人去挪动它。曲施主一愣,站在香炉前,使劲推动着香炉,而香炉只是轻轻地动了动,想把它搬上山几乎是不可能的。曲施主想放弃可是又不服气,坚持了一会儿终于放弃了。
智缘师父笑着对曲施主说:其实,你的目标是登上山顶,不带着这个香炉也是可以的。
那个下午,曲施主在香炉前站了很久,终于笑着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转身告别,下山而去。
前些时间,戒嗔又见到了曲施主。这次他戴着帽子,戒嗔不知道他帽子底下的头发是否多了,但是能看得出曲施主的心情很好。他同行的人告诉戒嗔,曲施主前不久拿了一个很重要的奖项。曲施主也得意地望着戒嗔笑。
戒嗔忍不住问曲施主:当时你发的什么短信?
曲施主告诉戒嗔,当时他发的短信是给女博士的,发完后就删除了她的手机号。曲施主告诉女博士说:我不再恨你了,因为我的目标是登上山顶。
人生永远有比仇恨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
曲施主真的不在意那个欺骗他的女施主了吗?戒嗔看并不尽然,因为戒嗔听见他还在大声与他同行的朋友说那件往事,只是神情轻松得像在说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