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府门前灯火阑珊,守门值班的因为夜深,已经半掩了府门。管二、封二怕打扰院内人的休息,自从偏门中回去。还未到门前,早有掌灯的小厮挑着灯,要往里传报。
免不了顽皮的心性,慕容白示意噤声,蹑手蹑脚地从大门旁的角门往里走去,问道:“夫人安歇了没有?”
提灯的小厮向来知道慕容白的脾气,虽顽皮透顶,但从未在家里做过出格的事情,加上小少爷体恤下人,所以慕容府上下,对这位小少爷,还算尊重。如实道:“晚饭前夫人来过前门两趟,都是问少爷到了没,现下过了这么许久,也未见夫人出来,想必是休息了。”
庞夫人的作息时间,慕容白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比之慕容问道,算得上是天壤地别,自小,他跟母亲的亲近关系,也非慕容问道可比。扬了扬手,轻声细语地道:“既然夫人已经安歇,你们也不必惊动,我自己去问安便好。”说着忽又摆摆手,翘着嘴,担惊受怕地道:“诶,这几天老爷有没有问起过我?”
只要提到慕容问道,便算是撞上了霉运,小厮自觉地低着头含糊其辞地道:“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
白撞了个没趣的慕容白,只得“嗯”了一声,示意已经明白,自顾自地从角门边的游廊往园中行去。
园中此时华灯初上,过了一畦种着麦冬、当归、芍药的药圃,正对大门的石屏前,几支修竹迎风招展,仰望皓苍穹,天陲如墨,夜空新月渐露,越显得竹影婆娑。
过了月洞门,几条干枯藤萝,攀附在门边石块上,偶有一阵清风吹拂,越显得那藤萝苍然。楼上卧房仍点着一枝烛火,便猜到庞夫人还未安歇,猫着腰从石阶上匍匐前进。
来到房门前,背靠着墙根,伸手轻轻推了推门板,低头往里一瞧,只见庞夫人早卸了妆容,独坐在椅子上打盹,脸色在烛光中略显苍白。
满心喜悦,知道母亲是专在等自己归来,心中自是十分温暖,想着要给庞夫人一个大大惊喜,慕容白垫着脚尖,缓步走到庞夫人身后,低头在庞夫人耳边哈了口气。
整个慕容府,除了慕容白,谁敢在庞夫人面前放肆?皱了皱眉,嘴角却露出一丝温暖笑意,反手拉住慕容白的手道:“小白不可胡闹。”
终归还是个羽翼未丰满的小孩,两三天未见母亲,心中甚是牵挂,干脆伸手揽住庞夫人的脖子,顺势便滑进庞夫人怀里,撒娇嬉笑道:“娘,我好想你呀。”
跟随自己的夫君,天南海北地闯过大风大浪,对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庞夫人显得格外淡然,用手指戳了戳慕容白额头,安慰似的笑道:“我何尝不想你,这几天都把我担心坏了,你呀,还是改不了那顽皮性子,生怕你在外面闯出祸来,你父亲又得生气。”
只有在母亲面前,慕容白才可以全身心放松,当然,调皮也必不可少地被他运用熟稔,手里捻着庞夫人头,仍旧笑着道:“我可改了许多啦。不信你问问管二叔便知道了。”
自知自己都管不了这慕容家唯一的血脉,更何况是府里的下人,庞夫人佯装愠怒道:“管二那老家伙,时常都是偏袒你的,枉他还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人,在慕容家呆了几十年,老了老了,还是没个正形。不过这次出去也不须问,早有人将这事告诉你父亲啦。”
上山下山,都只有管二和封二跟着,慕容白默默转动脑筋,奇道:“不应该呀,管二叔向来是不说的,封二哥就更不可能呐,他那张嘴,憋破了大天,也讲不出个所以然。”
庞夫人一脸淡淡笑意,伸手在慕容白脸上轻轻拍了拍,道:“尽胡说。府中上下除了你父亲和我,哪个没被你收买,他们自然是不会揭你的,不过嘛,有个人可不怕你,就是云隐山的慈因大师。”
谁都不可能做这些事,但真还只有慈因例外,整个慕容府,对那位大师,那是尊崇无比,地位可以说,简直比慕容问道还高,越是这样,慕容白便越不服气,因为府里山下,除了双亲,就属那和尚跟自己没缘。虽然他时常教导自己抄写真经,但恰恰这是他最不喜的一项功课。
但整个府里,偏偏那和尚拥有来去自如的特权,只得愤愤道:“这个老和尚,倒是哪里都有他踪迹,想来鬼魅缠身也不过如此。”
向来敬仰信奉佛缘机巧的庞夫人拉下脸,双手合十,喊了声“阿弥陀佛”,嗔道:“慈因大师德高望重,你不可造次,要是让你父亲听到,非打你个皮开肉绽。”
心知自己的屁股,便如同母亲的心,有句话,叫“打在我身,痛在她心”,此时被慕容白挥得淋漓尽致,涎着脸,嘿嘿笑道:“这不是没到嘛,说起慈因师傅,我们这次下山倒是碰到了一件奇事。”说着顿了一下,将下山时的来龙去脉跟庞夫人讲了一遍。
深闭庭院之内,这几年庞夫人几乎未曾踏出过慕容府大门,听完沉吟一下,道:“原来城中传言倒是不可不信。”说着起身,拍拍身上衣衫,道:“也罢,既然他们都说这是机缘就等着看吧,瞧你这一路奔波,也该早些回去休息啦,头上都开始长草了。”说着抿嘴一笑,伸手将慕容白头上的一根杂草拔了下来。
素来深沉的情感,难以用言语表达,慕容白也不例外,腻着庞夫人道:“我还想再呆会儿。”
心力不殆的庞夫人,懒倦地撑撑腰,有些疲惫地道:“我也累了,你早些歇息,这几天听你父亲说,已经帮你报名参加几个月后的比武,我知你素来不曾练习真法,你自己多准备准备,到时你父亲出题考你,我可没法帮你,即便是不能折桂,当锻炼锻炼身体也是好的。”
完全没有比武的概念,每年一次的会武,因为慕容白从不会真法,连去看也省了,现在真到自己要上场,虽有些紧张,但又怕庞夫人担心,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关切地道:“娘身上这几日见好些了吧。”
一屋子的药味,早将庞夫人味觉、嗅觉都浸泡得几乎丧失干净,叹了口气道:“田二哥配了几幅方子,好是好些,就是时常不得精神,容易犯困。”
略懂些药方组成,慕容白对田二叔的医术,从来未曾担心,点头道:“田二叔向来拿手医药调配,多吃几幅应该就见大好了。”
病到深处,只有自己才能体会。久病成医的庞夫人打眼望望门外,只见苍穹如墨,斜月高悬,道:“正是如此,你父亲刚说出去抓些药引回来,看时辰应该快了。”
听见父亲快要回来,也来不及细问药引缘故,生怕在房内撞进慕容问道,脸色一白,请了安便道:“娘,你早点歇息,我也去了。”说着转身急冲冲地往外走。
这一连串的动作,逗得庞夫人不禁莞尔。
心里默默祈祷不要撞见慕容问道,脚底加快了步伐,正往外走,在楼上转角处,迎面撞上一人,好在他身材较矮,一脸便撞在那人肚子上,软绵绵的像一团棉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