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等到第二天, 姬玛向前来接她的叛军士兵表示要带一个帮手时,那位黑人非常疑惑。
“昨晚你自己做得就很好,为什么还要带人。”他的目光在叶文轩身上扫来扫去:“这个家伙不是医生, 他能帮你什么?”
姬玛柔弱地说:“你们太强壮了,有些病人我抬不动,需要一个助手帮忙。”
“太强壮”这个词显然令士兵非常满意,他挺了挺胸, 又道:“这样的话,你应该选那位。”
姬玛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现这人指的是尤来亚。
尤来亚此时脱了上衣,正背靠墙壁单手倒立。
“他是保镖,会玩儿枪,会杀人。”叶文轩平静地回应:“我什么都不会,只能做些力气活, 你选哪一个?”
“那另一个呢?”
众人看了看一脸恍惚的提姆。
“……好吧,跟上来。”
十分钟后, 叶文轩站在之前他们来过的那栋废旧建筑内, 跟着前面的士兵亦步亦趋上了二楼。
这栋楼不大, 一层只有六个房间, 其中有四间都躺着伤员, 另外两间房门都关着,也不知道里面是用来做什么的。
叶文轩先跟着姬玛给这些受伤的反叛军士兵治疗, 因为医疗物资紧缺, 姬玛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应急处理。
但就算这样, 也比这些人自己处理伤口要专业很多。
军人们对两人的态度明显比昨天好很多,叶文轩知道,这些都是姬玛的功劳。
等他们给所有伤员都完成了复查,一名矮个子男人走过来,温和地请姬玛再去三楼走一趟。
叶文轩涣散的精神立刻为之一震——昨天姬玛也说了,杰瑞是住在三楼的。
上了三楼后,叶文轩留意到这里的房间全部关着门,但只有右手边最里间门外有人把守,料想应该就是这队人马中最高指挥住着的屋子。
带路的男人径自将两人往右领,叶文轩心中慢慢出现一个荒谬的猜测。
邢渊……莫不是还成了反政府武装的小头目?
他正想着,左侧一间屋子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高大的黑人从里面迈了出来,看见几人便停下脚步。
“摩西,去哪儿?”领他们来的男人随口问。
正是昨天带人抓住他们的那个黑人。
叶文轩实在有些认不出这些黑人的长相,听到名字才恍然想了起来。
“没仗打,无聊得要死,出去找几个人打牌。”摩西看看他们:“又是给那家伙换药?”
“嗯,头儿之前答应过,有医生的消息就帮他留意着。”
摩西嗤笑:“老大肯定转头就忘了,也就吉恩你还记得这么句话。”
吉恩没理他的揶揄,只道:“可怜的摩西,就因为他和你老大打架打了五分钟也没输,就对人家整日念念不忘。唉,还不敢当面和他说,真可怜。”
摩西:“吉恩!你找打?”
吉恩一推他:“行了吧,守门那俩兄弟忍你很久了,你快走,我还要带医生去见杰瑞。”
摩西愤愤不平地走了,吉恩朝两名守卫一点头,这才同姬玛和叶文轩道:“这边走,进屋请保持安静。”
姬玛:“好……好的……”
叶文轩没说话,只低着头跟在后面,帮姬玛提着医药箱充当搬运工。
这间屋子与二楼的结构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明显被打扫的非常干净,地上没什么杂物,屋子里的东西都被清理了出去,只有一把椅子,一张行军床,以及一条缺了腿的长桌。
屋里的男人正站在窗口向外眺望,听到门边的动静便转了个身,面无表情地看向来者。
叶文轩用余光扫了过去,对方和姬玛说的一样,戴了副眼镜。
但若是这样就想遮住自己的半张脸,那他也想得太过简单了。
叶文轩咬牙切齿,要不是这儿外人太多,他绝对扔了手里的箱子就冲上去,先给这家伙两拳以解心头之恨。
他以自己的能力誓,这货要不是邢渊,他把自己头摘下来当球踢!
叶文轩还在这边暗自咬牙切齿,那边吉恩已经和“杰瑞”打过招呼,后者一脸冷淡地将上衣解开,露出缠满绷带的胸膛及左臂。
叶文轩:“……”
妈的,就是这货没跑了。
姬玛:“汤姆,箱子放这里,你帮我递一下东西。”
叶文轩瞬间回神,他低着头走到两人身旁,看着姬玛从医药箱里取出各种医用品,又看了看站在旁边盯着他们的吉恩。
邢渊这家伙坐在椅子上之后就没说过话,跟个大爷似的等着人给他看伤口,叶文轩知道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便也一声不吭地拿起酒精纱布,在邢渊背上使劲儿摁下去。
邢渊:“……嘶……”
姬玛:“呃,我的助手弄疼你了吗?”
邢渊:“嗯。”
叶文轩:“……”纯爷们儿怎么能这么快就势弱,这画风怎么不太对?
因为邢渊的表情越来越冷硬,姬玛虽然有心和帅哥再多相处一会儿,却也抵挡不住他身上的阵阵冷气,缠好绷带就飞快地收拾药箱,向一旁的吉恩表示想要尽快回去。
吉恩:“哦,好的女士,非常感谢您的慷慨救治。”
另一边,叶文轩取过搭在行军床上的制服,伸手递给邢渊:“杰瑞先生,你的衣服。”
邢渊随手接过,不料对方伸手的动作没有止住,指尖撞在一起也没收回来,叶文轩抓住他的手指,送过去一条欢蹦乱跳的电离小尾巴。
邢渊接衣服的动作一滞。
“你……”
“杰瑞先生和我的一位朋友长得真像,他也是华国人,而且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叶文轩仿佛没注意对方探究的目光,他接着道:“我还送了他一支钢笔,不过后来我们没有联系,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屋里的另外两人听得糊里糊涂,只有邢渊慢慢拧起了眉,他叫吉恩先将姬玛送回去,把叶文轩单独留下来,等人都走了才慢声说:“你叫什么?”
叶文轩低头看着他脚上的厚底军靴,闻言一板一眼道:“汤姆·西里斯。”说完,他又补充:“哦,如果你问我中文名,我姓叶。”
对面那人的呼吸有一丝紊乱,叶文轩正待继续开口,忽觉右臂传来一股大力,人已经被邢渊拉住拽到了窗前。
窗户边上立着那张残缺不全的长桌,上面有个脸盆,男人将叶文轩拽到桌前,就着脸盆里的水开始给他洗脸。
叶文轩:“……”
他一把按住脸上的手:“放开……我这个是防水的!你松……呸,呸呸……这什么水……难喝死了……”
邢渊闻言松了手,退后一步看他狼狈地抹脸,有些犹疑地说:“叶……文轩?”
“叫爸爸做甚。”叶文轩捞着他的衣服使劲擦脸,一边小声恶狠狠道:“我好心跑这儿来找你,你就这么回敬我?真没想到,你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早知道我不来了。”
邢渊仿佛还没回过神来。
这声音,确实是叶文轩。
他低头看了看身前站着的青年,想从他脸上找到些蛛丝马迹。
然而只看到一个满脸麻子,皮肤黑黄黑黄的陌生男人。
邢渊:“……”
“你做的什么伪装,还能更丑点儿吗?”他伸手去抠那张脸上的麻子,叶文轩一脚踹在他小腿上:“别动我的麻子,我好不容易画上去的!”
屋外有人敲了敲门板:“生什么事了?”
邢渊捂住叶文轩的嘴,沉声喊了句:“没事。”
叶文轩抬手戳他腰眼,示意他把手拿走。
邢渊从善如流,盯着他看了半天:“你来这儿干嘛,还跟着个女医生,给人家当助手?”
叶文轩回敬他:“比某人坐个飞机还能掉下来,没死成还跑去加入反政府军队,缠着绷带还想当小队长来得强多了。”
“迫不得已罢了。”
邢渊把眼镜摘掉,拉着他走到离门较远的地方,以防他们的对话被外人听到,一边又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文轩呵呵:“你觉得呢?”
邢渊抿起嘴:“因为我?”
叶文轩:“你觉得呢?”
邢渊:“……好吧,果然是因为我。”
两人都站在靠窗的地方,因为怕隔墙有耳,便站得很近。
隔了一会儿,叶文轩小声问:“既然没事,为什么不通知我们?”
邢渊侧头看着窗外,道:“来这里后,长官以下级别,不准使用对外通讯设备。”
“而且……”他叹了口气:“我不清楚该联系谁。”
“……”叶文轩难得被噎了一下,他回想起之前听说的邢家家事,语气缓和下来:“你……你可以联系我啊。”
邢渊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咱俩虽然关系也不太好,但是毕竟在一起逃亡过,也算是难兄难弟吧。”叶文轩凑到他跟前低声说:“我看着你上的飞机,转眼飞机就掉下来了,你知道我什么心情?”
邢渊突然有些好奇:“什么心情?”
叶文轩:“老子护了好几天的嫩白菜,特么竟然有人想撕菜叶儿,是你,你能忍?”
“……”邢渊觉得自己就不该有什么好奇心。
叶文轩正待继续,突然有“咕噜咕噜”的声音传过来,邢渊低头瞅了瞅他的肚子,后者捂着胃,尴尬道:“你们提供的晚饭……太有本地特色了,我没吃。”
高大的男人没说什么,只是伸手入怀,从上衣兜里摸出个物事扔给他。
叶文轩接住一看,是一条巧克力。
他立刻拆开包装啃了几口,这才觉得好受许多,看着邢渊的目光愈慈祥。
邢渊:“……”
“和我说说你这是怎么回事呗。”叶文轩边啃巧克力,边靠在墙上问他:“我听说那架飞机上还少了好几个人,还有之后用通讯仪给国内的那通消息,是不是你做的?”
邢渊嗯了一声:“飞机上混了几个内鬼,机长违规操作,偏离了预定航线,副手现不对,和他吵了起来。他们动作太大,所有人都现飞机在倾斜,而机组人员并没有示警。”
“我和警卫立刻觉不对,随后便展成了混战,警卫员里也有几个内鬼。”邢渊回忆了一下,摇摇头:“总之那时候的情况挺乱的,除了我自己,我谁都不相信。”
叶文轩:“后来呢?”
“机长被杀了,我没注意是谁开的枪,切尔诺也杀了几个人,有人想偷袭我,被我用你给的钢笔电晕了。”他轻轻笑了笑:“不得不说,那只钢笔挺好用的。”
“再然后……飞机失控,剩下的人都想活命,所以我们暂时和解。”邢渊淡淡道:“机舱里有伞包,在坠机前,一部分人选择了跳伞,不过降落成功的有多少,我就不清楚了。”
叶文轩想起刚才姬玛给他处理伤口,这人身上又添了许多新伤,便料想他跳伞的时候估计也受了些挫折。
那边邢渊还在说:“我降落的地点离飞机失事的地方不太远,就找过去看了看,当时飞机还在燃烧,我没法靠近,就远远的看着。”
“等了一个多小时,火势才渐渐小了,我想上去查看有没有人生还。机头整个断开了,驾驶舱露在外面,我看到了通讯仪,还没坏,就随手了段信息。”
“……”叶文轩只能说:“你胆子也太大了,就不怕飞机爆炸,再炸你一回?”
邢渊抱臂挨着他站着,脸上有些倦容:“当时脑子里太乱了,没想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