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六
白玉山没有回答她这话,他擦完胸背,又洗脖子和胳膊,穿好衣裳,完了又从他的旧皮挎包里,掏出公安局发给他的牙刷和牙膏,一面刷牙,一面问道:
“谁保媒呀?”
“萧队长叫老孙头保媒,老孙头说:‘红媒①得俩媒人。’”白玉山在漱口盂子里洗着牙刷,一面问道:
“刘桂兰也算红媒?算白媒吧?”
白大嫂子说:
“她到老杜家还没上头呀,咋算白媒?”
白玉山点点头说:
“另一个媒人是谁?”
“老初。可咱们得合计合计,送啥礼好?”
“你说吧?”
“依我说,咱们去买点啥,不要送钱。也别用果实,果实都从地主家来的,送礼不新鲜。”
“好呀,我去买张画送他,《分果实》那张画不错,《人民军队大反攻》那张也好。”
白大嫂子笑起来说道:
“哎哟,把人腰都笑折了。人家办事②,你送,《人民军队大反攻》。”
①姑娘嫁人,叫做红媒。结过一次婚的女人再次结婚,叫做白媒。
②办喜事。
“不反攻,事也办不成。一切为前线,不为前线,‘二满洲’整不垮台,还有你穷棒子娶媳妇的份?”
白大嫂子笑着说:
“对,你说的有理,就这么的,也得再买点啥送他呀。”“到时候瞧吧,饭好没有?”
“我给你留了一些冻饺子,我去煮去。你先歪一歪。”白玉山歪在炕头,一会睡着了,发出匀称的鼾息。白大嫂子正在外屋里点火,听见鼾声,忙走进来,从炕琴上搬下一床三镶被,轻轻盖在他身上。
农会里屋,人越来越多。大伙围着萧队长,吵吵嚷嚷,合计着分果实的事。老初的嗓门最大,老孙头的声音最高。郭全海才睡不一会,给吵醒来了。他坐起来,用手指背揉揉眼窝。跳下地来,站在人背后,老是留心着他的刘桂兰瞅着他醒来,也不避人,忙跑过来,用手指一指西屋,低声说道:“上那屋去睡吧,那屋静点。”
郭全海晃晃脑瓜,说他不想再睡了。他挤到八仙桌子边,参加他们的讨论,听到老初的大嗓门说道:
“就这样办,先消灭赤贫:先补窟窿。不论谁,缺啥补啥。”刘德山媳妇打断他的话问道:
“中农也一样?”
老初说道:
“贫雇农跟底儿薄的中农都一样补,缺粮补粮,缺衣裳补衣裳。今年分果实,不比往年,今年果实多,手放宽些,也不当啥,先填平,再拉齐套①,有反对的没有?”
①拉齐套:几匹马齐头拉车的意思。
没有人吱声,老孙头反问一句:
“你说缺啥补啥,咱缺的玩艺,可老鼻子呐。往年光分一腿马,连车带绳套,还有笼头、铜圈、嚼子、套包①,啥啥都没有,都能补上吗?”
①套包:用苞米包皮编制,外边裹布的,套在马脖子上,以便拉车的椭圆套圈。
老初回答道:
“车可补不起,通起只有十来挂大车,你一人分一挂,那还能行?别的都能补。”
张景瑞问老孙头道:
“套包你自己还不能整?亏你赶这么些年车。”
“谁说不能整?有现存的,就不必整呗。”
老初又说:
“都别吵吵,昨儿下晚咱们小组合计的,烈属军属,不管缺不缺,都上升一等,比方,赵大嫂子原是一等,如今上升一等,算作特等。正派的赤贫小户,都算一等。”
老孙头忙问:
“李毛驴能算几等?”
老初说:
“他赤贫是不假,能算正派吗?叫他自己说说。李毛驴来了没有?”
站在角落里的李毛驴说道:
“咱论份量,较比大伙都轻,听大家伙,排到几等算几等。”老孙头说:
“李毛驴干的事儿都坦白了,排他三等吧。”
老田头也应和着说:
“嗯哪,排他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