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智化与钟雄定议,将眷属悄悄送至方山。私事已了,众弟兄聚在军山水寨,痛饮数日。展昭便与蒋平商议起程,同赴襄阳;钟雄因军山地方广阔,恳求智化留山帮同管理,智化亦自有一个怀抱,且恐钟雄一勇之夫,或有疏失,便一口应许。
次日,钟、智二位就山寨里做个饯行筵席,送众侠义下山,众人喝得半酣,起身辞行。钟雄、智化亲自送到湖干,派喽罗拨快船数只,送到渡口。
陆彬,鲁英等上了岸,便邀众侠义到陈起望盘桓几日。展昭、蒋平惦记着巡按病体初痊,护卫单弱,兼之卢方思念五弟,日夜哭泣,必须速回襄阳设法宽解,遂向陆、鲁说明。陆、鲁自回陈起望去。
众侠义一路趱程往襄阳进发,晓行夜宿,不日已到襄城。其时姜铠已由小道径回军山,沙龙、艾虎自然要先到方山看看眷属,便不进城,取路径赴方山。众侠义是夜行人规矩,直等到薄暮进城,同到巡按府的是展昭、欧阳春、丁兆蕙、蒋平、柳青五人。
早有公孙策同二爷三爷出来迎接,都一一问候,楞爷便道:“你只顾在陈起望耽搁,难道忘了大哥病体未愈么?”蒋平等急急入房去看卢方,只见卢方骨瘦如柴,一见众弟兄,勉强坐起,便一手拉住蒋平道:“四弟,你也来了。快快设法与五弟报仇要紧!”蒋平又是着急,又是悲惨,只得指点道:“大哥,且与众弟兄相见,慢慢商量。”卢方一翻身下地,使向南侠跪倒,谢其盗骨被陷之情,吓得熊飞还礼不迭。卢方起来,众人正要与他见礼,见他又复跪倒,向柳青行礼,口中带着哭声说道:“柳贤弟,想不到你与五弟如此义气!我等与他结义一场,至今不能报仇,实无面目以见贤弟!”柳青慌忙跪下,将卢方搀起说:“同是弟兄,报仇一节是大家分内之事,何分彼此!大哥何必如此见外。”众人才与卢方相揖坐下,公孙策便问收伏钟雄之事如何,蒋平始细细说明,并将钟、沙两家现已在方山安插的话说了。公孙策道:“前者老夫人遣人来襄,因知大人忧郁成病,甚不放心,留下小公子,却遣夫人来此照料。依着大人主意,说襄阳不是善地,要将夫人立刻送回,无奈母命难违,夫人亦不放心回去。大人虽已病愈,身体尚是软弱,家眷又来衙内,更须护卫严密,所以甚盼众位前来。”展昭便问:“现在奸王处有无动静?”公孙策道:“从前襄阳县是奸王之党,替作鹰犬,被大人因公参劾,所以襄王处少一耳目,消息不灵。现在新选的知县尚未到任,料来巡按在此,新到任的自不敢勾结襄王了。邓车遭擒以后,襄王一时末敢启衅,惟闻防范甚严,竟无处可以下手。大人亦因此愁眉不展。少刻见了大人,再细细斟酌罢。”正说话间,雨墨传请众侠义到内书房相见,公孙策陪了众人进去,颜巡按已迎在书房门口,彼此见礼已毕,巡按指着上面,见壁上挂着白玉堂的小像,画得神采英爽,懔懔如生,是巡按亲笔。案上供着瓷坛,摆列香炉烛台、时新菜蔬果品,就请众英雄上香行礼。然后与欧阳春、丁兆蕙、柳青一一问了姓名,深致仰摹之意,依次坐定。巡按略问陈起望军山情形,展昭照前说了一遍。巡按洒泪道:“众英雄将骨殖盗回,固属朋友高义,但公事私仇,总以捉拿襄王为主。偏值圣上仁慈,非有谋逆确据,不能拿问;非得了盟书,无从证实。众英雄务必同心协谋,助我一臂之力。”众人都道:“无论国家公事,理当效劳,即五弟之仇,一日不报,某等亦无颜为人。自然同心设法,虽赴汤蹈火,亦所不辞!”公孙策见话渐渐紧了,便道:“今日且歇息一天,从容再议。酒饭理已齐备,且请众位到外间细谈。”巡按说:“恕病体初愈,不能作陪。”送出众人,仍到卢方卧室。
少顷,公孙策请众位入席饮酒。卢方勉强举杯相陪,无精打彩的,真是一人向隅,举坐不乐。众弟兄也就草草饭罢。卢方同三义入室叙话。
公孙策邀欧、丁、柳、展四人到他书室中,便对展昭道:“白五弟之事,我已密禀包相。只因大人与卢大哥报仇心切,深恐性急误事,欲请相爷劝阻,至今未有回信。今日大人光景,见众弟兄到来,便有刻不可缓之势,只却如何是好?”展昭便道:“冲霄楼虽经智大哥、白五弟探过,五弟巳死,智大哥如此灵巧,也不能得其机括详细。若冒失前去,于事无济,徒送众弟兄性命,丧众弟兄英名,岂非中了奸王诡计。依小弟愚见,总要勾结内间,探明实情,方可下手。前与智大哥临别时,曾托他寄书问沈仲元,且待回音,再作举动。目下巡按处,须得先生设法解劝延宕,卢大哥处須得蒋四弟设法解劝延宕,不知众位以为何如?”柳青接口道:“展大哥所说,原也老成。但我们侠义勾当,只凭义气上该做不该做。如是该做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也不必顾他利害。
现在白五弟因探楼而死,若不替他报仇,如何算得侠义?依小弟愚见,蒋泽长杌变百出,尽可去得。莫如今夜请他前往一探,安知不得些消息?如坐待沈仲元回音,知他真心假意?万一奸王做成圈套,逼着沈仲元引诱我们,岂不更受其赚?”众人听他说得词严义正,难以回答。公孙策暗道:“这人叫‘白面判官’,打的竟是官话,该叫‘铁面判官’才是。”
正踌躇间,蒋平从外悄悄入来,便对柳青笑道:“柳贤弟,你又给劣兄招揽买卖了。这冲霄楼却不是九节松、五峰岭可比,便是那断魂香也全然无用。我姓蒋的除了会水,如何及得五弟胆量本领呢?一去断然送命!那时柳贤弟除不肯哭我,还要说姓蒋的只会偷簪子,那会偷盟书?岂不成了个无用的贼鬼么!我是不去,另请高明罢。”说得众人都笑了。柳青瞪了蒋平一眼,也笑道:“你原来亦有不能的日子!贼张贼智,也只好吓吓姓柳的罢了。”蒋平道:“我看巡按同大哥口气,此时除是五弟活了,方肯缓办,不然终日哭闹,以后不用过日子了!方才劝了大哥一回,丝毫不动,反说我无义气,故意推托,真真教我急死。不但柳贤弟教我探冲霄,无此手段,便是展兄教我劝住大哥,也无此口才。适才大哥睡下,我悄悄过来,正要求教一个长策,不想诸位反栽埋在我身上,如今还得公孙先生神机妙算,想个挽回的法子方好。”众皆默然。北侠道:“此仇断无不报之理!与其空言展宕,不如赶紧打听襄王处动静,再作理会。四弟认识雷振父子,何不从八宝庄一探?”众人道:“舍此亦无别法。”
到了次日,蒋平起个清早,取了随身暗器,径往八宝庄而来。
到响午时分,已到庄口,认明雷家,轻轻扣门,听得雷振咳嗽几声,出来开门。一见四爷,满腔堆笑道:“愚公,何事到此?请到里面献茶。”蒋平坐定,便问:“令郎在家否?”雷振道:“今日正是他值日。”蒋平甚为纳闷,良久道:“能给信请他来庄否?”雷振说:“事有凑巧,王府向来五日一班,小儿明日恰好下班,一定回庄,愚公如不嫌草舍,且权住一宵,候他回来如何?”蒋平无奈,只得住下,与雷振说些闲话。晚间,这老儿宰了一只鸡,沽了一壶酒,买些菜蔬果品按酒之物,摆满一桌,殷殷勤勤的相劝。蒋平有事在心,酒不尽量,便告醉要饭。饭罢,只推疲乏,老儿叫声:“安置。”亲自展被安枕,请四爷歇下,然后拄杖自回房内睡去。蒋平心中展转不能成寐,直到五鼓方才合眼,起来已是日上三竿,雷振已在门外探过数次,连忙舀水请四爷净面,摆上早饭。用罢,在堂屋陪着说话。
直至下午,雷英始由城回来。蒋平赶忙接出,各道想念。雷英又请老儿到街办了酒菜,款待四爷。饮酒中间,以话套话、才动问冲霄楼情形。雷英便道:“小可自认识恩公,便有弃邪归正之意,无如在襄王处官卑职小,不能到机密地方,所有楼中机括利害,亦止听得值班诸人传说,并非小可在恩公前藏头露尾。小人父亲受恩公救命之恩,如若愚公不嫌弃小可,就此拜恩公为师,以后诸事可以倾心吐胆,交给小可办理。”蒋平尚欲谦让,雷振便将椅子摆在中间,将四爷拉上椅子,雷英已直拜下去。拜了四拜,口称“师父”,蒋平见他父子志诚,只得受了。重复入席,便说:“巡按因圣旨相谕迫切,急于要得盟书,值班诸人有无英雄义士可以联络的么?”雷英道:“值班的大半是江湖亡命,名在盟单,都望襄王起事,可以封侯荫子,那里联络得来?”蒋平道:“闻得有个小诸葛沈仲元颇知大义,你与他相识否?”雷英说:“此人从马强处来,刺巡按刺太守都有他在内,未敢信其为人。”蒋平便不再问,又询襄王近日举动,雷英道:“王爷两次行刺未成,反折了两员勇士,有府内一二相识,传说王妃元氏却甚贤德,屡屡劝他收心安分,王爷不但不听,反生愤恨,时时反目,以致王妃气郁而亡。王爷本多内宠,全不在意,这数月防范巡按更严,却因巡按处能人甚多,未敢造次下手。”蒋平谆嘱,遇有要事速来送信,雷英一口应诺。说话之间,更鼓已动,蒋平便告辞欲回。雷英父子尚要攀留,当不住蒋平公事紧要,拽开脚步,直到黎明城门才开,便已进去。回至署中,众人听了,俱各闷闷。
恰好沙龙、艾虎于前一日到了,在金辉处住下,来访众弟兄。
北侠便叫艾虎到沈仲元处走走,探个消息。艾虎迟至第四日,方与沙龙到巡按府回话,说:“第一日在王府左近问问,都不知道他住处。第二日在酒肆内坐坐,才知他便住在府中,又未便到府门上找他。是我想了个主意,说他家中有书带来,找他见面。沈仲元精细得很,蛔细盘诘,才约定昨日在酒楼相见。他见了是我,面色不定,半响才说,现在襄王改他做了参谋,不值日了,就值日也止能到木城。楼上轻易不准擅入,闻说楼中步步全是机括,乃是军师魏明公所制,除是他才有破法。此人绰号通天狐,广有机谋,是襄王第一亲信,全然不知忠义,如何勾结得过来?且向与沈仲元不合,因他两次行刺无成,安然回去,魏明公就此进了谗言,所以奸王渐渐疏远于他。若不是师父托他内应,他早已高飞远举了。现在师父处他也不肯通信,并嘱我不必常去,怕是走看风声。说完,便忙忙走去。我看他说话吞吐的很,鬼鬼祟祟,畏首畏尾,听的不耐烦了。要不是师父的旧交,我就要损他几句。看此情形,无从打听确信,不如大家努力硬撞。现放着义父同诸位叔叔,就是有些机括,何必怕他?包管一到成功。”北侠笑道:“你真是孩子话了!拿你五叔那般武艺,身入重地,尚为铜网所害,你却不要冒失,妄送性命!”又嘱付沙龙不可令艾虎撞醉,乘兴私探冲霄楼,沙龙答应了。艾虎大是扫兴,坐坐就与沙龙回去。卢方惟有连声叹诧,众人无计可施,都各默然。
接着新选襄阳县到了,便是白玉堂救出尼庵的汤梦兰,已经中了进士,选了此缺。他性情拘谨,却是个守正不阿的君子,先见了知府金辉,金辉命他到任便过来参谒巡按。巡按问问履历,嫌他初入仕途,恐未谙练,怕不胜襄阳繁剧。谈了一回,看他少年老成,书生本色,颇觉惬意。送茶出来,照例拜望公孙策。
汤令尹甚为周到,闻得巡按府有众侠义在此,便遍投了名刺求见,除卢方愁病心烦,不愿见客,众人便都到公孙策处相会。
北侠一眼望见,暗想:“原来就是尼庵的汤相公,发迹做了知县了。这人倒是个正经人,看他还认得我否?”口中却不便说破。汤令尹周旋几句,看着北侠,有些面善,想了一回,才问道:“欧阳兄曾到过杭州么?”北侠笑说:“到过。”汤令尹想着是了,忙道:“弟微时在杭州一个尼庵被困,有二位英雄先后到来解救,匆匆末问姓名,莫非就是欧阳兄么?”北侠道:“我是领小童进来的。”汤令尹连说:“幸会!”忙忙起身致谢,又问:“那位少年英雄现在何处?是何名姓?”北侠叹口气道:“可惜汤兄迟到了三个月!此人姓白,名玉堂。”指着韩、徐、蒋道:“便是他们陷空岛五义之一,天子赏了四品护卫,来此帮助巡按大人,往探冲霄楼,已被襄王害死了。”汤梦兰大惊道:“白护卫名满京都,不想就是救我之人!可惜如此年少英雄,竞尔不得善终!”说着连声叹气。正是读书人心肠软;连泪都掉下来了。众人见他诚挚,也都伤感起来,互相叹息一回。
梦兰因新到任,事煩,告辞而去。择日又备了祭席,亲自到白玉堂灵前致奠。在汤梦兰却不是揣摩上宪,此一举倒合了巡按脾味了。四义谢过,巡按留他在内斋,细谈玉堂生前许多好处。梦兰劝慰一番,方才告退。
展昭是精细绝頂的人,想着众人互相纳闷,于事无益,襄王处断不能不生事,闲着在巡按府四围踏勘。墙垣大半失修,后面有个小小演武场,一条箭道却甚辽阔,便与公孙策计议道:“从来两国相争,尚且说能守然后能战。现在且不说我们找他,他若来犯我们,这座巡按府如何守法?可以传些匠人,把墙垣都培高些。”公孙策道:“何尝不是,从前白老五也曾提过。巡按体恤属员,将就下去,到丢印后还自怨自艾呢。我们就与汤令尹斟酌去,也不至过于骚扰他。”梦兰十分认真,即日勘估,便动起工来,就是展、欧二人帮着监工。
展昭又去找了沙龙,问他:“渔猎户约有多少?”沙龙道:“共有三十四家,壮丁却有三百来人。”展昭便与公孙策回明巡按,要抽些来操练,保护衙署,就安顿在演武场中,也不致惊拜动众。
巡按应允,沙龙回到方山抽了二百余人,分一半到巡按府,一半留在府衙,府衙是焦孟管带,巡按府是史云、龙涛、姚猛管带。展昭还嫌人少,却因襄阳城内城外襄王党羽居多,不敢胡乱招人,派史云、龙涛、姚滔,到邓城、光化、谷城一带,陆续招了三四百人,一半屯在演武场中,一半屯在衙前一座净因寺内。那衙前庙宇不少,其余不过小小庵院,惟有此寺是南朝敕建的,极是广大禅林。
众英雄借此消遣,不觉混了半月有余,卢方的病经韩、徐、蒋终日劝慰,展、欧、丁、柳也时时譬解,公孙策尽心调治,居然饮食渐增,不十分消瘦了。恰好包公信回,大致说白护卫冒险殉忠,可敬可悯,嘱巡按不可性急,众义士尤不可恃血气之勇,再蹈覆辙。
巡按向来敬包公如神明,虽是报仇情切,见了此信,殊觉嗒然,反反复复的看了又读,读了又看,如痴呆一般。
公孙策在旁,得了主意,就势将襄王防范严密,众英雄为难情形,曲曲折折说了一遍,算把个巡按挤得没法,这才请众侠义进来说道:“我与白贤弟义同生死,与诸位一般。前非白贤弟相救,休说无此一官,连夫妇性命均属不保!此番又因我丢印,以致白贤弟遭其毒手。我初意急急报仇,拿获襄王后,辞官不做,送他骨殖回乡安葬,从此挂冠养母,以终余年。不料包恩师来谕如此谆切,倘因我逼迫太过,众英雄再有蹉跌,我更上无以对君相,下无以对众位。但此仇早晚总要图报,且请众位缓缓商量,求一万全之策。”卢方一面听着,一面流泪不止。展昭便道:“事难逆料,且待某等下去相机办理。”众人见巡按凄然不乐,少坐亦即辞退。
蒋平就势劝卢方道:“五弟身后报仇,是一庄事。安葬立嗣,是一庄事。记得五弟胞兄有两个儿子,长名白璨,幼名白玮。大可把小的继与五弟。大哥病体略愈,如何能前去厮杀?依小弟愚见,亡人入土为安。莫如大哥同二哥送五弟骨殖回家,与他嫂嫂商议承嗣。我与三哥在此,随着众弟兄设法报仇,岂不两全其美。”众人闻蒋平之言,均极力向卢方怂恿。卢方想了一想:“株守多时,毫无机会,四弟之话也颇有理,骨殖久在衙内,诸多不便。况柳青与五弟,不过一个酒食征逐的朋友,尚且作七日道场超度灵魂,我们弟兄一场,仅在此随着巡按朝夕奠祭,未尽一点诚心,亦不象事。且先回去将他安葬立嗣,那时巡按如不能报仇,我愿倾家荡产,拚了命干他一干,务必与襄王决个你死我活,以慰五弟于地下。”便应允了送灵回里。
蒋平托公孙策回明巡按。颜昚敏初意不愿,公孙策宛转相劝,并说:“卢方病体虽愈,尚宜令其回乡疏散疏散,不然仍恐忧郁复病。”巡按无可奈何,只得依他。就请四义进来说定,卢、韩两位送灵后,即行回来相助报仇。又赠银三千两,为白玉堂办葬之费。俟立嗣后,自己襄阳事定,还要亲到金华祭墓,替他嗣子立个家业。卢方道:“五弟家道甚是充足,至于葬事,卢方意在一力承担,以尽弟兄之谊。大人此款实不敢受!”巡按道:“彼此都是弟兄,何分尔我?此乃赠与白贤弟的,诸位不必推辞。”卢方等只得收下。
四义退去,大家商议起程。楞爷嚷道:“偷骨殖不要我,送骨殖也不要我,难道大哥二哥与五弟是弟兄,我便是个外人?”蒋平没法,只得又将三爷添上写下。船只定准十一月十六日吉期起程,把报仇的事暂且宕缓。
到了临行的前一日,巡按出来对众人道:“我已簇新的替白贤弟办了执事,明日亲自步行,同众位送他上船。白贤弟为国捐躯,为我丧命,公私之谊,都该如此。今夜五鼓起来,质明将事,还要与诸位大祭一次,以表愚诚。”众人都道:“大人致祭已足,至于步行亲送上船,无论白五弟阴灵不安,并且此去须出南门,正要走王府前宽街那边,王府人多,万一奸王生心,遣人行刺,就是大众保护,也恐大人受惊。不如大人不去为是。”
巡按为人极是和平,到了情义上,却有三分拗劲儿,所以为绣红之事,他能将死生置之度外,不肯牵涉柳夫人上堂。这个脾气却与锦毛鼠白五爷合得来,真是难兄难弟了。听了众人的话,虽也有理,难道因怕襄王,就连朋友交情都不管了?别了半晌气,只说了一句道:“襄王把我刺死甚好,灵魂倒与白贤弟一处了!”那泪已簌簌下来,竟呆呆的进去。众人送出,巡按头也不回。众人都说:“大人怄上气了,难以违拗。”
于是大家商定,卢、韩、徐、蒋护灵,展、欧、丁、柳护巡按,请过沙龙、艾虎同公孙策守署。夜间,三义伴当将行李收拾停当,白福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把五爷衣物打叠起来,预备随灵回去。
巡按回到书房,对瓷坛哭了一回,拈起笔来,哀哀切切的做了一篇祭文,雨墨率众人备了猪羊、酒席、香烛、楮、帛之类,色色周全。上下人等闹得一夜没睡。
到了五鼓,沙、艾已到,连汤梦兰也穿了素服前来,要随班行礼。天将辨色,巡按穿了素服来至厅上,众人都以次摆列等候。白福同雨墨恭恭敬敬的将瓷坛供在正厅中间,桌上依旧挂起小像,将祭席、猪、羊以次陈设,五爷爱吃的东西摆在面前。巡按斟了酒,朝上拈香,已是两行眼泪往下直流。
奠酒已毕,含悲朗诵祭文,行了三叩。然后公孙策等挨次行礼,白福、雨墨也都跟着磕头。将要焚化纸钱,大家早忍不住了,大放悲声,哭个不住。沙龙并未见过五爷,为巡按及众弟兄义气感动,也跟着流泪不止。偏是柳夫人感念五爷搭救夫妇的恩义,也要至灵前行礼,叫家丁出来传话。那家丁挨上前来,见巡按等哭成一团,无从回话,垂手站着,在一边发怔。
雨墨一面哭着叫五爷,一面焚过祭文,正化纸钱哩,忽见纸钱起了一阵旋风,风过处,白玉堂从外昂然而入。雨墨大叫:“五爷显灵了!”众人猛听此言,一齐回头,定睛一看,不是白玉堂是谁?毕竟玉堂是人是鬼,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