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后金国攻陷沈阳之后,汗王努尔哈赤找来何和理、李永芳,询问辽阳城里的谍报工作情况,何和理说道:
“明天柯汝洞去辽阳。已万事俱备,只等攻城战斗开始,城里的谍工人员便行动起来。据马承林说,辽阳已联络了二百余家,人数已达一千多。”
“马承林是什么人?”
汗王向何和理询问马承林的情况,李永芳介绍说:
“这马承林,是俺亲家马汝龙的弟弟马应龙的儿子。此人仗义疏财,广结朋友,是辽阳城里的一个人物。咱的谍报工作全靠这个人展开的。”
听了李永芳的话,汗王努尔哈赤忽然想起去年让他的儿子李小芳与辽阳一个商人的女儿结婚的事情,遂问道:
“小芳的珍宝店开得如何?”
何和理接过来回答道:
“小芳的珍宝生意是门面,主要任务是谍报工作。他是俺在辽阳地区的情报小头目呢!”
努尔哈赤看看李永芳说道:
“好啊!老子英雄儿好汉。努力干吧,朕不会亏待你们的。”
何和理又对汗王说道:
“苟得利去世以后,这谍报上的事情,全靠他们父子出谋划策,贡献不小呢!”
“很好,等打下辽阳以后,朕要好好奖励你们!”
三月十六日,柯汝洞扮成商人模样,去了辽阳城。
因为沈阳已被后金占领,辽阳城里一片混乱。城门口把守甚严,出人都要检查。柯汝洞身上有马承林给写的通行文书,未耽误多少时间,便进了城门。
其实辽阳四门守城人员,上上下下,谁不认识马承林?平日,都喝过他的酒,家里有事找他借过钱。都说马承林是一个讲交情的红脸汉子。
说来话长。两年前,汗王努尔哈赤攻破抚顺城不久,便让何和理、苟得利派人到辽阳长期住下,为后金提供情报信息。
他们研究后,就让李永芳的儿子李小芳,在辽阳最繁华的浑何路上开了家珍宝店,表面上做珠宝生意,暗中做谍报工作,是后金在辽阳的情报联络站。
开业前,何和理带着李小芳去拜访了马承林,同时送去丰厚的礼物,请他给予关照。
开业典礼时,马承林亲自前来主持,又请来众多的知名人士,在辽阳城里最大的饭店海城酒家包了几十桌宴席。
马承林为珠宝店订制了一块八尺长、四尺宽的金字招牌,上书“筱芳珠宝店”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一时之间,借大的辽阳城里,谁不知道浑河路上新开了一家“彼芳珠宝店”?
李小芳年岁虽不大,却处事随和,为人大方,他是那种“见人常带三分笑”的年轻人。
店里的伙计,全是何和理挑选出来的谍报精干分子。时间不长,生意做得很红火。
马承林看小芳年轻有为,是生意场中的一个人才,便说服大伯马汝龙,将其女儿玉叶说给小芳作妻子。
这马汝龙年近六旬,从年轻时起,便在浑河路上开个杂货店,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大的名叫金技,早已出嫁,女婿在府里当书记,做文字工作。二女儿名叫王叶,才十八岁,生得俊秀苗条、聪明伶俐,深得父母疼爱。
这马汝龙是生意场上的老手,对李小芳的精明能于,也很赏识,从心里喜欢这小伙子。
他侄儿马承林提出亲事以后,他说:
“若论小芳的外貌、为人处事,俺没意见。只是他父亲在抚顺那边干什么,家中情况全然不知。这些也该弄清楚以后,再来定吧?”
马承林本是个爽快人,见他伯父还是拖泥带水的老习惯,就说道:
“俺不知你老人家是怎么想的?玉叶是嫁给小芳的,你问他父亲干啥?只要小芳人好,就行了。你还怕他将来没有饭吃?或是怕他将来不给你养老送终?……这事包在侄儿身上了!”
马汝龙对这侄儿一向是言听计从的,听了他这么一说,也不好再拒绝了,便说道:
“那好吧,这事全由承林你操办吧!”
这头一说好,马承林来到珠宝店里,同小芳一说,把玉叶的年龄、相貌等都作了介绍,问道:
“怎么样?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吧?”
李小芳心里说:俺是谍报人员,不能无组织、无纪律。结婚以后,要与她一块生活,会不会……想到此,便说道:
“首先俺得感谢马大哥的美意,以及对俺的一片关切、信任之情。俺个人对这亲事没有意见。只是婚姻大事,父母不知道,可有些太草率了。能否请马大哥宽延几日,让俺给父母报个信,征求一下意见,免得二老说俺目无尊长,左邻右舍说三道四了。”
马承林听李小芳这么一说,再不好坚持,只得说道:
“请老弟快些联系,俺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且说李小芳从店里派一人回赫图阿拉请示,努尔哈赤听何和理的报告,当即同意。因为这亲事一成,那情报联络站更好在辽阳开展工作了。
不久之后,这婚事由马承林当家给办了。
婚后,小两口就住在马汝龙家里。李小芳白天忙于店里事情,晚上才回去过夜。小两口恩爱异常,马汝龙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一天到晚,乐得合不拢嘴儿。
为了联络感情,便于开展情报工作,李小芳对浑河路上的大小店铺,热情地伸出友谊的臂膀。凡是有困难找到他的,或是他听到谁家店里有啥难处的,李小芳都全力支援,竭诚帮助。不到一年时间,浑河路上,人们交口称赞,都说:
“珠宝店里的小老板,够朋友,是浑河路上的第一好人!”
且说玉叶的姐姐金枝,长得虽不如玉叶那么美丽,倒也清秀端庄,为人厚道,善良。丈夫高大宏,在府里承袭父荫,担任小小的书记官员。此人老实勤奋,由于父母早丧,养成内向的性格。平日寡言少语,对上级不会逢迎谄媚,也从不惹事生非。婚后也住在马汝龙家里。岳父母都认为他老实忠厚,也很喜欢他。
平日,李小芳回来见到姐夫高大宏,总是热情叙话,他知道高大宏喜欢饮酒,便常常带回来几瓶好酒,让玉叶送过去。
每次,小夫妻俩买衣料时,总是多买两份,有姐姐、姐夫的。
有时,高大宏见李小芳回家,也主动过来走走,问问珠宝店的生意情况。
逢年过节,给岳父母送礼物前,小芳就让王叶去跟姐姐协商好,买什么,然后由小芳派店里人员买齐送到家里。
小芳叮嘱玉叶说:
“姐夫的俸禄少,不像俺生意人,经济活泛钱来得也容易。尽量不要他们付钱,万一他们硬要你收的话,就少拿几个,有那么一点意思就行了。”
因此,姐姐金技每次送钱来,姊妹俩总是推推搡搡,客客气气,实在无法时,玉叶就随便收几个。姐姐总是说:
“这哪行,不能老让你们破费!”
马汝龙见两个女婿、两个女儿都处得和和美美,心里也特别高兴。
一天,马汝龙对女儿、女婿说道:
“那杂货店,俺不想开了。人老了,记性也差了,俺想将店卖了。”
李小芳说道:
“不开也好,在家休息吧。每天去到外面逛逛,早上起来练练腿脚,活动活动筋骨,或是找老朋友下盘棋,听听戏什么的。不过,那店也别卖了,俺店里人手多,去一人帮你老人家管理一下,也就行了。”
大宏听了,高兴地说道:
“还是小芳兄弟考虑得周到,俺没意见。”
马汝龙听了两个女婿的话,也就同意了。
次日早上,小芳真的派一个人去杂货,老人将店里的有关事情交待一下,便走了。
从此,店里由那人每月算完帐,都到老人那里去交帐,收支、盈亏都算得清清楚楚。老人觉得都很满意,对这个女婿就更加喜欢了。
一天,小芳带了两瓶好酒回来,与大宏一起喝两杯。几盅酒喝过,小芳问道:
“姐夫,这位新来的李巡抚为人怎样?”
“俺才不管他呢!平时,俺不逢迎,不诋毁,按部就班,安分守己。”
“听城里人传说:李巡抚是李贵妃的侄子;还说:这位大人手爪子长。”
“俺不管他是谁,俺只要克尽职守就行了。”
李小芳不好再讲了,于是给大宏斟满酒,二人喝着闷酒。不一会儿,大宏喝得有些醉了,听他嘴里嘟哝着说:
“又要加派辽……辽饷了,老……老百姓怎么……怎么活啊!”
李小芳扶着大宏回去,心里说:
“此人外冷内热,是个有心计的人啊!”
次日早上,李小芳走到街上,听到街两边店里人一片声地喊着:
“皇上又加派辽饷了!不让俺老百姓活了!”
“饷银都被官老爷贪污了!……”
中午,小芳正在店里坐着,听着隔壁吵嚷声渐起,遂走了出去。
原来是府丁来收饷银,隔壁布店老板正在与那当官的评理。只听老板说:
“这个月初才收过,刚到月底又催要,还要俺活吗?……”
“这是皇上加派的饷银,你敢不交?”
“上个月的饷银,也说是皇上加派的,俺能交得起么?”
“行!你交不起,就跟俺走一趟吧!”
那官模样的人,对身后的府丁说:
“快把他捆起来!”
李小芒急忙走过去,来到那当官的面前,连忙躬身施礼说:
“请老爷息怒,王老板的饷银俺替他交,请不要抓他!”
“不行!你替他交了,也要抓他!”
这时候,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说:“交了还要抓人!还讲理吗?……”
“这是什么世道!不讲理了!”
“俺都不交了!给俺都抓去吧!”
周围乱哄哄地嚷着,那当官的也有些慌乱起来,气急败坏地喊着:
“你们想造反啊!……”
这时候,李小芳高声说道:
“请大家不要嚷了,布店王老板有困难,他家里有两个病人,这饷银俺替他交!”
说完以后,他又挤到那当官的面前,对他说道:
“请老爷息怒,还是听俺一句良言,把王老板的饷银拿去吧!”
那当官的只得见梯子下楼,也不再固执了,对李小芳说道:
“还是李老板爽快,俺这就走!”
他一边说,一边从李小芳手里抓过两只元宝,分开围观的人群溜走了。
那布店的王老板,立即来到李小芳面前,噗陋跪下,正要磕头。李小芳赶忙将他扶起,说道:
“快起来,王老板,都是自己人。谁能不遇困难呢!”
周围的人们看着,听着,有的说:
“还是李老板够朋友!
“真不愧是咱浑河路的第一好人!”
从这以后,李小芳在浑河路上的名声更大了。当天晚上,那个收饷银的官员来珠宝店找他,店里人对那人说:
“李老板回家了,俺带你去见他。”
二人来到李小芳住处,那官员一见面就忙着说道:
“白天的事,请李老板见谅!俺也是被逼无奈,不得已才那样做的。”
李小芳急忙请那人进屋,并派人摆上酒菜,边喝酒边谈话。
那官员向小芳毛遂自荐说:
“俺也姓李,名叫李丹,是府里的暑事游击。说句老实话,这饷银连续加派,不能怨俺呀!俺只不过是奉命办事啊!”
小芳听了,接着说道:
“请大人别谈这事了,咱们喝酒。”
说罢,他高举酒杯,向李丹说道:
“难得李大人看得起俺,不吝枉驾来临,真使俺蓬壁生辉!俺这杯酒算是欢迎李大人的。”
二人一碰杯,各人喝个满杯。
接着,又一连碰了几杯,李丹已有些醉意,李小芳看着李丹说:
“今天中午的事情,俺当时不出来打圆场,你就为难了!围观的群众不让你抓王老板,又怎么办?真是闹出了事,你也要受处置。……”
李丹听了,直点头,结结巴巴地说:
“对呀!俺今晚不是来……来登门造……造访你么?……”
“欢迎李大人以后常来,俺随时恭候!”
“俺觉得你……你也够义气的!俺才亲……亲自找……找到门上的。”
李小芳又说道:
“这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来,咱们是一家呀!”
李丹立即说道:
“对!对!咱是一家!你别喊俺‘李……李大人’了!就喊俺——……一声‘老大’吧!”
“好!俺就喊你‘老大’了!”
这时候,李小芳对店里的那个伙计说:
“你送李大人,不!你送俺老大回府吧!”
李丹走后,高大宏进来了,对小芳说道:
“俺都知道了,你今天又干了一件好事!这李丹俺也认识,是个硬汉子。昨天因为未收到银子,回去被李巡抚狠训了一顿。今天若是再收不到,还要关他禁闭呢!”
李小芳听高大宏讲了这么一段话,心里说:
“你今天才跟俺敞开心扉,说了真话。真是难得啊!”
于是,他又拉着高大宏坐下,说道:
“姐夫!咱们再喝两杯!”
又过了两天,李丹穿一身民服,来到珠宝店,小芳一见,忙喊道:
“好!俺的老大来了!咱去喝两杯去!”
未容李丹说话,小芳拉着他就走,一口气回到家里。小芳说道:
“俺嫌饭店里的酒菜不干净,又不合口味,平日很少去。”
说罢,酒菜摆上来了。二人遂人座喝起来,小芳从盘里夹一块又肥又大的熊掌,送到李丹面前的盘子里,说道:
“这熊掌炖了三天三夜,非常烂,请老大品尝一下,看味道怎么样?”
李丹伸筷子夹起,一口咬去半截,大口嚼着说:
“嗯,味道好,味道好极了!”
李丹的话还未落音,忽听门口有人说道:
“听说游击大人光临,真是不胜荣幸啊!”
李丹举目一看,慌忙笑着说:
“啊呀,高书记官来了,真是太巧!”
“俺是不速之客!”
李小芳急忙请高大宏坐下,随即向李丹说:
“他是俺姐夫。你们同在府里任事,不必客气了,坐下继续喝酒。”
“啊!你们是两连襟呀!太好了!”
高大宏坐下以后,极神秘地向二人说道:
“有一个消息你们还不知道,咱明朝四路大军去进剿鞑子,在萨尔浒被努尔哈赤打败了三路,另一路自己逃回来了。你们看惨不惨?”
李丹听说以后,酒杯往桌子上一放,气得咬牙切齿地说:
“无能啊,真无能!依俺看,咱的军队不是被努尔哈赤打败的,而是被自己的人打败的!”
高大宏一听,不解地说道:
“你是说:咱明朝的军队,是被咱明朝的将领打败的。这话怎讲?”
“有杨镐的‘四不’政策,怎能打胜仗?”
“什么是杨镐的‘四不’政策?”
“作为这场战争的总指挥杨镐,他不察敌情,不听劝言,不谙地理,不临战阵,终于造成四路兵马,三路覆没,一路败北。这不是自己被自己打败么?”
“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高大宏这才明白李丹话里的意思。
李小芳却不以为然,他说道:
“俗话说:什么树开什么花,什么花结什么果。一旦树生了病,能结出甜果子么?”
李丹与高大宏一听,不禁一怔,小芳又接着说道:
“当今朝廷如此腐败,官吏如此昏债,它的军队怎么能不打败仗?”
李丹将大腿一拍,激动地说道:
“这倒是一刀见血,挖出了病根呢!”
高大宏也随声附和了一句:
“嗯,说得有道理……”
李小芳见高大宏、李丹默不作声,随说道:
“请二位兄长听俺讲个故事:
当年,关公攻打樊城,中了曹仁一箭。神医华伦来给他医治,对他说:
“你这臂中了毒箭,现在毒已直透入骨;若不及时治疗,这只右臂就没用了。”
关公说:“用什么药治疗?”
华伦说:“俺自有方法医治,就怕你嫌疼。”
关公说道:“俺连死都不怕,还怕疼吗?”
于是,华伦从袋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割开关公臂上的皮肉,一直挖到骨头。只见臂骨中毒,已经变黑了。华伦用小刀去刮骨上中毒地方,发出飒飒的声音。周围的人们都不忍再看了。关公却一边饮酒吃肉,一边说笑下棋,全无一点痛苦的表情。这关公不讳疾忌医,右臂虽然中毒入骨,经过刮骨疗毒,很快伸展自如,康复如故了。”
小芳说到这里,稍停一下,继续说道:
“还是这个神医华伦,为曹操治头疼病,就大不相同了。”那曹操头脑疼痛不可忍,华伦诊后对他说:“你这头疼病,吃汤药治不好,必须先喝麻沸汤,然后用利斧砍开脑袋,取出风涎,方可以根除。”
曹操听说以后,非常生气地说:“你是要杀俺吗?……”
遂喊左右侍卫,将华伦关在狱中致死。
后来曹操的头疼病终于使他丧命。
这两个人治病的故事,很耐人寻味。同是神医华信,一个不怕刮骨疗毒,治好了病;一个讳疾忌医,死于非命。产生相反的后果。
如今,明朝失败得那么惨,固然从军事、政治到用人等,都是疑难病症,但最根本的病症是朝廷腐朽、政治黑暗、宦官当权、党争纷起。因此明朝的毛病,就是华信再世,也难以治好了。”
听了小芳这一段话,二人开始惊愕,后来沉思起来。过一会儿,李丹说道:
“照你这么说,大明王朝的寿数已尽了?”
“历史上朝代的更替,就像俺身上的衣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叫吐故纳新。”
小芳这话一说完,高大宏就接着说:
“他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咱作为大明的臣民,思想上总难以接受。”
李丹也忧心忡忡地说道:
“俺也是这样,心里总不希望大明江山倒下去,幻想有朝一日,它还会强大起来的。”
“自古以来,王朝的兴起,都是有德者居之,无德者亡之。这是一股潮流,谁也阻挡不了。也不依谁的意志、想法为转移。咱们这些小小老百姓,只能顺潮流生活,一旦逆潮流而动,必然招来杀身之祸。”
李丹说道:
“若说明朝不行,那金国更不行!他们太野蛮,吃马肉、喝马血,见汉人就杀。听说抚顺、清河被他们攻破时,被杀死成百上千的汉人。这样杀人成性的人,能王天下么?……”
李小芳听了,摇摇头说道:
“你这么说,也有点太玄乎了。一个朝代兴起,对反抗它的人,必然要杀人。俺就不信,他们来了,俺不反抗,顺着他们,他能杀俺?”
“你可不能这么说。努尔哈赤来了,咱若是顺着他,可不是汉奸么?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闹不好,背个汉奸的罪名,怎么办?”
听了李丹的话,小芳又说道:
“什么汉奸的罪名,全是心理作用。俗话说:择主而事。比如洪水来了,谁不往高处躲?有几个人能一头扎进水里,让自己淹死?”
高大宏笑眯眯地看着李小芳说道:
“看你这样子,假如努尔哈赤打来了,你一定会去欢迎他们,乐意当一个金国的臣民喽!”
小芳听了,脸上不由得红了起来,心里也在怦怦地跳着,不禁说道:
“那又怎么样?俺还是开珠宝店,做生意;做官的事,还得由你们去干!”
李丹、高大宏听了,一齐哈哈大笑起来,三人又唱了一会酒,夜已深了。送走李丹,二人回来,小芳对高大宏说道:
“姐夫!俺求你一事,请你找一张辽阳城防图给俺。”
“要那干什么?”
“俺有用处,请姐夫一定帮忙,并且越快越好。将来俺一定厚报!”
且说高大宏回到屋里,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小芳要辽阳城防图干什么?那城防图是他参与绘制的,最后复制了三分,经略杨镐要去一分,还有两分由他保管着。
高大宏越想越睡不着,联想到今晚喝酒时,小芳讲的一些话,不由得激凛懔打个寒颤,难道他是后金国派来的……
高大宏不敢再想下去。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传扬出去,府里知道,不仅小芳不能活,姓马的全家都得完蛋,俺这些亲戚朋友,凡与小芳沾沾挂挂,有点瓜葛的,都得跟着去蹲大牢,陪着他李小芳挨砍头……
想起来还都怪马承林,要不是他出来与玉叶作媒,怎能沾上他李小芳?可现在马承林去关里几个月了,不见踪影,也不知他去干什么了。如果出了事,可怎么办?
后来,他觉得小芳这人并不坏。对家里的岳父、岳母,对自己和金枝,都是一腔真诚,没有一点假在里面。岳父母都说过不止一次了:
“咱这两个女婿,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却都被咱找来了。”
其实,俺心里明白,他们的话里,主要是对小芳说的,其次才是指俺。不过俺也不怪怨两个老人,小芳就是比俺强,他更会体贴人,对岳父母更会孝顺,更能讨得他们的欢心。
对外面的人,也是开诚相待,乐于援助。就说那浑河街上,谁不说小芳为人厚道?还送他一个“浑河街上第一好人”的雅号。
可是,这么一个聪明能干的人,为什么要干那事?安心做你的珠宝生意多好?
就是这样迷迷糊糊,胡思乱想,直到天傍亮时,高大宏才懵懵眬眬地睡去。
第二天晚上,小芳回来见到高大宏时,说:“姐夫,小弟拜托的事,你可不要忘了?”
“俺不会忘。不过你不跟俺说清楚,你要那东西有啥用时,俺是不会给你的。”
李小芳听姐夫高大宏这第、说,把两手一摊,双肩抖动着说道:
“那又何必呢?小弟俺的为人处事,你还信不过?”
高大宏笑了笑,也说道:
“你说对了。你不跟俺说,怎能说明你对俺信得过呢?”
二人正在那里嘻嘻哈合地逗嘴皮子,忽然从后面传出一声:
“兄弟俩在说什么呢?”
二人回头一看,齐声喊道:
“大哥回来了!”
马承林神采飞扬地走了进来,忙问道:
“大伯、大娘可好?俺得去看一下,等会俺再来与你们兄弟二人说话。”
工夫不大,马承林从马汝龙夫妇屋里出来,见高大宏在李小芳这边,也就径直到小芳屋里。
“大哥这些天上哪去了?”
马承林听到高大宏的问话,对李小芳说:
“俺暂不告诉你,等小芳弄点酒来喝着,再说罢。”
李小芳立即派人弄酒菜来,向马承林说:
“大哥好些日子不在家,咱们可想坏了。今天刚回来,俺这当小弟的,也该准备酒菜,为大哥洗尘!”
马承林向高大宏一抬手,说道:
“你听听小芳的话说得多中听,你也该向人家学着点,别老是直来直去的通竹竿。”
高大宏听了马承林的话,笑着说道:
“俺总是学不来,丢不掉这直来直去的直习惯。”
酒拿来了,菜也端上来了,马承林笑着说:
“既是给俺洗尘,俺也就不客气了!”
兄弟三人喝着酒,吃着菜,马承林说:
“俺这次陪朋友到关内去游玩,可开了眼界了!平日只听说朝廷腐败,宦官当权,却没有亲见,有时心中不免怀疑,这次可算是眼见为实了。那太监魏忠贤在朝廷里横行无忌,滥杀无辜。满朝文武,谁不巴结他,轻者丢官,重者丧命。”
“据说浙江有个巡抚,名叫潘汝桢,是一个善于见风使舵的人。他看见魏忠贤的势力越来越大,便想法子去讨好他。”
“整日与部下商议,日思夜想,终于计上心来。便在西湖胜地,选择一片佳境,替魏忠贤建立生人祠堂。”
“魏忠贤得知此事,欢喜得了不得。当即假传圣旨,奖励白银五千两。”
“西湖原有岳武穆、关壮缪两座祠堂,相距不过半里路。潘汝桢就在这两座词堂之间,建筑魏忠贤的生人祠堂。而且规模宏伟,气象辉煌,远比岳、关两个祠堂,要壮丽好几倍。”
“俗话说:一人兴创,百人效尤。各地那些寡廉鲜耻的狗官,纷纷动工,为魏忠贤建立生人词堂。不到一年时间,魏忠贤的生祠,几乎遍及天下。”
“这些祠堂建筑得富丽堂皇,巧夺天工。”
马承林说到这儿,被大宏打断,他问道:
“皇上能准他这么干么?”
马承林笑了,说道:
“你别以为皇上有多正派呢?多少年不上朝,把国事都交给魏忠贤去办理。他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反对的。就连这辽东的战事,他都不放在心上,还管那事么?”
大宏又问道:
“那皇上整日干些什么?”
马承林笑着说道:
“说来也好笑,这皇上整日喜欢做些小玩具。他能模仿皇宫里的宫殿,自己动手做一个高不过三、四尺大小的宫殿,形状活像那大宫殿。因此,皇上的屋子里,刀、锯、斧、凿,样样都满了。连油漆、颜色也不少一样。惟独把朝廷大事丢在脑后,全让那太监魏忠贤去处理。”
“所以这个魏忠贤便可以胡作非为,无恶不干。满朝文武,谁敢得罪他呢?咱这辽东的经略熊廷弼,就是未给他送去黑貂皮、东珠什么的,得罪了他,被他削了职,免了官。你说他厉害不厉害?”
李小芳听着,不时地笑出声来,他又问道:
“大哥,你这趟游玩,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见闻,再讲给咱听听。”
马承林说道:
“这趟游玩,真是多见多闻。就说魏忠贤的那生人祠里,也洋相百出。里面供奉的魏忠贤的肖像,多用罕见的枕香木雕刻成的。那眉眼口鼻,四肢衣著,活像他本人。连肖像的肚子里,也装满了金玉珠宝。在头髻上留下一小孔,里面插着四季的鲜花,香溢满祠堂。”
“据说有一祠堂,因人像的头刻大了些,戴不上帽子。那木匠性子一急,就将头削小一点。谁知这事被一个小太监知道了,他竟抱头大哭又严厉地责罚那木匠,并让木匠连续跪了三天三夜,才算拉倒。……”
“大哥,别说这些了,俺听得肚子都要气炸了。这个魏忠贤如此无法无天,大明的江山必然败坏在他手里。”
大宏不让马承林再说了,气呼呼地喝着酒,一句也不吭了。
马承林喝了两杯酒,又说道:
“看样子,后金的势力越来越强大,从长远形势判断,将有取代大明的可能。不知二位兄弟有什么看法。”
李小芳看了看高大宏,那意思是“你不说俺可要说了”,于是,他平静地说道:
“萨尔浒一战,明朝在民心和兵力上,都输给金国了。如果用太阳来打比方,明朝是西下的夕阳,而大金则是东升的旭日。”
高大宏笑着说道:
“俗话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这小芳兄弟,既不是秀才,又整日钻在珠宝店里做生意,对形势分析得头头是道,说起来一套一套的,真不简单!”
马承林说:
“这就叫有心人啊!”
李小芳红着脸说道:
“姐夫是有意跟俺开玩笑的,大哥别跟他后面说,俺算啥有心人啊!”
“大宏,你在府里任职,近水楼台,你有啥看法,也说给俺听听。”
高大宏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酒,又夹起一块熊掌,送往口里嚼着,笑眯眯地说:
“俺天天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写俺的字。在府里,俺是有名的算盘珠子。上面布置什么,俺干什么。至于战争形势,俺很少考虑,觉得自己跟老百姓差不多,想它干啥。到时候再说。”
“不行,你这样不行!其实,你更应该要考虑。你是府里的下级官员,怎能与俺们老百姓一样!到时候,俺可以东风朝东,西风朝西,你怎么办?”
李小芳接着马承林的话,说道:
“大哥说得对,姐夫应该考虑了。这里没有外人,就俺三兄弟,何去何从,你怎么打算的,不妨说出来,咱弟兄们斟酌一下。”
“好!这里既没有外人,小芳兄弟,你先把向俺讨辽阳城防图作什么用,向咱说清楚。”
李小芳听了高大宏的话以后,不由得心里格登一下。但立即镇定下来,遂站起身来,走到马承林与高大宏之间,噗嗵跪在地上,说道:
“在二位兄长面前,俺不能隐瞒下去了!俺是奉大金汗王的差遣,来辽阳做谍报工作的。俺开那珠宝店,是为了掩盖身分,便于开展工作……”
马承林上去一把将他拉起来,说道:
“你的身分俺早就知道了。这次俺去关内游玩,就是随你那大金的谍报头子——何和理的儿子何连山一起去的。表面上,俺去游玩,实际目的,是了解关内情况,绘制主要关隘形势图,侦察军事部署等。”
“好啊!你们早已站过去了,把俺蒙在鼓里,还说信任俺呢!……”
“姐夫,可别那么说。俺不信任你,敢向你公开要那图么?”
这时候,只见高大宏站了起来,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李小芳,说:
“你要的这图,现在就给你。不过,有两个条件,一是让俺也加人进去;另外,这东西可是价值连城啊!”
李小芳急忙双手接过图,说道:
“你真是俺的好姐夫!你那两条,俺全接受。从今往后,俺三兄弟就要风雨同舟,患难与共了。”
李小芳说完,随即走进里屋,出来时,手里拿着十根黄闪闪的金条,放在高大宏面前,说道:
“这是姐夫应得的奖赏,请你收下罢!”
高大宏坚持不收,马承林说:
“那又不是他李小芳的,不要白不要!收下罢,说不定以后还会有用处的。”
听了马承林的话以后,高大宏也就收下了,他对李小芳说:
“今后有什么要俺办的事,尽管提出,俺一定会竭诚尽力去完成的。”
自此兄弟三人,在辽阳城里分头展开谍报攻势。李丹已被高大宏吸收过来,二人在府里相互配合,十分默契。
马承林在辽阳城里,本来就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有些话从他口里说出来,分量不一样的,真有一句顶一万句的效力。
“浑河路上第一好人”的李小芳,早把辽阳城防图送走了。他现在一门心事作宣传鼓动,强调明朝必亡,后金必胜的形势。
不久,沈阳城被攻破的消息传到辽阳,引起了一阵紧张、混乱。由于他们及时作好舆论工作,城内居民都在暗地里盼望后金攻打辽阳。特别是浑河路上的人们,正翘首欢迎努尔哈赤的到来。
一天午后,柯汝洞来到小芳的珠宝店。在赫图阿拉时,他们一起共过事,曾是好朋友。
这柯汝洞,是费英东的义于。那是他随努尔哈赤最后一次进京朝贡途中收的。
当时柯汝洞正害着痢疾,病得不能走动,亏得费英东救了他的命。
病好后,费英东便认下这个义子,并将他带回赫图阿拉。因为他有一身好武功,便让他随着费格拉哈一起做警卫工作。
原来柯汝洞是山东济南府郊区人。九岁时候,因家中不幸失火,父母外出未归,祖母病逝,仅剩下他这孤苦伶仃的孩子,只得独自出外乞讨。
一连几个月,在外过着乞讨的生活,辗转来到北京附近的宛平县。一天,他在道旁遇到一个卖艺的班子。这班子总共只有四人,全是女的。班主叫林玉梅,四十多岁,带着三个女儿在外面跑码头。最大的女儿十六岁,最小的女儿还只九岁。
柯汝洞见她们玩拳使棍,极为精采,内心十分羡慕,便一直跟着她们跑。她们到那儿,他也跟到哪儿。连肚中的饥饿也忘记了,真像着了魔似的。
这样一来,竟引起了班主林玉梅的注意。一天,林玉梅拉着柯汝洞的手问道:
“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为何流落到外乞讨的?”
柯汝洞毫不隐瞒地将出外乞讨的经过,告诉了她。林玉梅非常同情他的遭遇,有意收留他。遂又问道:
“你愿意学武艺吗?”
柯汝洞高兴地说:
“俺就是喜欢武艺,才跟着你们的,怎么不愿意学呢!”
林玉梅又问道:
“你念过书吗?”
柯汝洞答道:
“俺从六岁起,就读书,一共读了三年书。”
林玉梅想试试他有无才华,含笑问道:
“你既读过三年书,俺出个对联,你能对上吗?”
柯汝洞答道:
“俺就试试罢!”
林玉梅笑道:
“上联是:武艺谋生。”
柯汝洞思索了一会,说道:
“俺对的下联是:文章报国。”
林玉梅非常高兴,随即对他说:
“俺就收你做徒弟吧!不过,练武很苦啊!你吃得了苦吗?”
柯汝洞立即朝地下一跪,叩了三个头,道:
“师父!俺是不怕吃苦的。”
林玉梅双手将他扶起,笑着对三个女儿说:
“他就是你们的师弟,今后便是一家人了。”
林氏三姊妹同时亲热地叫了一声:
“师弟!”
柯汝洞也拱手对三姊妹喊了一声:
“师姐!”
从此,柯汝洞找到一个安身的地方,心中十分高兴。他每天清晨和晚上,与林氏三姐妹一同练功,同时又读书写字,白天则一同到各处去卖艺。
原来,林玉梅是个世代书香女子,读过几年女塾,丈夫是明朝的武官,她经常与丈夫一同练习武艺。什么刀枪剑棍,门门精通,后来丈夫病逝,家中一贫如洗。娘家父母早已去世,家道也已中落,无从依靠,才带着儿女卖艺为生。
光阴似箭,不知不觉过了四年,这时柯汝洞已满十三岁。他的武艺,经过比试,可以出师了。由于师徒关系很好。彼此都舍不得分开,所以仍将柯汝洞留在帮子里帮忙,衣食住行,全由林玉梅负担。
林玉梅的第三个女儿,名叫小凤,只比他大四个月,年龄相当。
林玉梅有意将小凤嫁给柯汝洞,但因二人年纪还小,故未说穿。小凤也很精灵,对柯汝洞特别亲近,内心已早就默许了。
有一天,小凤和柯汝洞同到河边挑水。
小凤抬头观看天色,忽见两只鹭鸟,正穿破云空,冲天飞去。她情不自禁地对柯汝洞说:
“莫非青云让鹭?”
柯汝洞听了,随口应道:
“定是单凤求凰。”
此时,小凤两颊绯红,含羞点了点头,接着将一块亲自绣的手帕掷到柯汝洞怀中,转身就走。从此,两人形影不离,俨如一对情人。
一天夜里,柯汝洞睡得正熟,觉得身边有人。顺手一摸,只听耳边传来小凤的声音:
“别出声,是俺……”
二人初试云雨之欢,倍觉新奇。自此而后,一有适当机会,便亲热一番。
当年秋天,他们正在大街之上卖艺的时候,遇到了当地一个恶霸,浑名叫“惹不起”。此人是地方上的一条毒蛇,一贯为非作歹,干尽了坏事。
这“惹不起”看中了林玉梅的大女儿大凤,顿起邪念,他起先带领一班不三不四的人,围在场子上捧扬,并且不断乱掷钱喝彩,狂叫不已。
当散场时,他一脸假笑,眯着眼睛对林玉梅说:
“明天中午,俺请你们全班人马到俺家吃便饭,并请你们表演武功,望勿失约。”
林玉梅一再婉言谢绝,无奈他死死缠住,不答应便不肯离去。
当时,林玉梅被缠得无法脱身,只好勉强应允了。
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惹不起”果然三番五次派人前来催请。
迫不得已,林玉梅只好带着柯汝洞和三个女儿,身上各怀利器,来到“惹不起”的家里。
她们刚刚进门,即被恶霸的家丁团团围住,硬逼林玉梅将大凤嫁给“惹不起”做小老婆。
由于双方都不相让,终于动起武来。一个平静的庄院,竟变成杀声四起武打场了。
柯汝洞年轻气盛,毫不考虑后果,就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不声不响,对准恶霸“惹不起”的喉管刺去,只见鲜血一喷,“惹不起”颓然倒地,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林玉梅见事情闹大了,说声“不好”,准备带着三个女儿和柯汝洞,从包围中冲出去。
哪里知道,当地驻军的首领,是“惹不起”的外公。当格斗开始时,“惹不起”即已派了家人去到兵营求援,搬来了不少救兵。
林玉梅等尚未出得门去,增援的救兵全已涌了进来,听到“惹不起”已被杀死,他们便不分青红皂白,向着林玉梅等人一阵乱砍。
当时,林玉梅患病初愈,体力不支,经不起久战,稍一怠慢,竟被乱枪刺死。
她的大女儿和二女儿,突然见到母亲丧身,心痛欲裂,偶一疏忽,也被乱刀砍死。
这个时候,林家班子仅剩下柯汝洞和小凤了。
柯汝洞正用夺来的单刀,与他们杀得起劲的时候,偶尔回头看到小凤身受重伤,险些跌倒。他不顾一切,朝后一跃,将小凤背在身上,迅速地从附近的窗口跳了出去。
再说柯汝洞背着小凤,拼命朝城外飞奔,一口气跑了二十几里路,直到树林中一个庙宇里才歇下来。这时,他全身上下,全已湿透了。
幸亏这个庙里的静海和尚,是个有道高僧,当时就收留了他们。
小凤因为伤势过重,流血太多,已是奄奄一息了。她用感激的泪眼,盯着柯汝洞,断断续续地说:
“你……你……不要为俺……。你自己……好好保重……”
话还没有说完,就歪头靠在柯汝洞怀里,咽气了。
柯汝洞遭此惨痛,几次晕倒。幸亏静海和尚及时救治,并帮他安葬了小凤。
柯汝洞无限感激,跪在静海和尚跟前,不肯起来,含泪请求让他出家当和尚。
那静海和尚用三个手指,将他身子抽了起来,认真对他说:
“年轻人!俺不同意你出家!”
柯汝洞想了一会儿,又说道:
“刚才你用三个指头就把俺拈起来了,没有费吹灰之力,足见你的功夫之深。俺要求做你的徒弟,向你学习武功。”
和尚哈哈一笑道:
“你这小子,倒很机灵,俺就收下你吧!”
之后,静海和尚又对他说:
“俺有两个条件,一是只准在此学拳一年,必须抓紧练习;二是一年之内不准出这庙门。你能做到吗?”
柯汝洞纳头就拜,口称: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你的两条,弟子一定能够做到,绝不辜负你的一片好心!”
静海和尚高兴地收下了他,安排他住在自己的禅房里。
每天晚上和清晨传授武艺,白天则教他写字绘画,或者练打砂袋,到深夜三更时分,才教他练习八卦掌。
静海和尚的八卦掌,与众不同,总共只有八手。一为天,称作乾掌;二为地,称作坤掌;三为雷,称作震掌;四为风,称作巽掌;五为水,称作坎掌;六为火,称作离掌;七为山,称作良掌;八为泽,称作党掌。
静海和尚这八掌,各有其妙,四尺之内,用掌风可将对方击倒。一掌劈去,能劈断小树,厉害无比。
他选在三更时分传授他八封掌,原因是怕别人偷看,耽心被坏人学去。
且说柯汝洞因师父只肯教他一年,所以每天不分昼夜,刻苦练习。毫不敢放松,练了一年,他已将八卦掌的精髓全都学会了。
一天,静海和尚对他说:
“你在此学习,已经一年了。武功有不少长进,因为俺要远行,你也需去自谋生路。望你严守武德,不要惹事生非。切记切记。”
柯汝洞急忙跪下,向师父叩头,感谢传艺之恩。当他抬起头来,师父已不在眼前,无影无踪了。
柯汝洞踏上谋生之路不久,不料染上痢疾,若不是费英东搭救,差点送了性命。
后来努尔哈赤见他有些武功,年龄又轻,让他认费英东为干爹,一起回到赫图阿拉。
这次,他奉何和理之命,前来辽阳盗取那城防图的。谁知,李小芳捷足先登,已将城防图从高大宏处取到,并已送往赫图阿拉去了。
李小芳告诉柯汝洞说:
“沈阳城已经攻陷,不久,汗王将带兵来攻打辽阳城。这辽阳比沈阳大得多,守兵也多,你就不要走了。到时候,也可以把你那武功施展出来,争取早打开城门,不是一样立功么?”
柯汝洞听了李小芳的话,觉得也有道理,便在珠宝店里住了下来。
话说后金国汗王努尔哈赤,在攻陷沈阳,击败明朝两路援军之后的第五天,即天启元年,天命六年(公元1621年)三月十八日,向各位贝勒、大臣们说道:
“沈阳城已被咱们占领,明朝的军队被咱们打败了。咱们应该率领大军,乘胜前进,直捣辽阳城。等城破之日,朕与各位再痛饮吧!”
当天,八旗兵分八路,齐头并进,到虎皮驿扎下营盘。
后金的行动已被明朝的侦探查讯清楚,便报告给驻守辽阳的经略袁应泰说:
“鞑子大军正向辽阳推进,旌旗蔽日,漫山遍野,不见首尾。”
袁应泰等没有估计到后金兵马如此之多,来攻打辽阳如此之快,听到这消息,不禁大吃一惊。
袁应秦立即采取应急措施,下令打开闸门,把太子河水放入护城壕,在壕的内侧排列火器,城上布满士兵,严阵以待。
为了加强辽阳的防守,尽撤威宁营等地守军,全部集中到辽阳。
这辽阳城,是明朝在东北首屈一指的重镇,是明朝统治辽东的政治与文化中心。
明朝经略等官一向驻扎辽阳,以镇守辽东。他们认为,守卫辽东的根本,在于坚守辽阳城。因此,明朝重视保卫辽阳,更胜于保卫沈阳。
前经略熊廷弼,为保卫辽阳曾采取许多有力的措施,专门绘制了城防图。在城的外围,先后环城挖了四道城壕。这些护城壕既宽又深,主要是为了阻遏后金的骑兵。
且说明朝天启皇帝,接到巡按御史张钧关于辽沈战场上的形势奏告以后,急得大发雷霆地责问:
“辽阳万分危急,在职文武各官,都负有封疆大任,为什么玩忽职守?援辽的将领拥兵集结,不肯前去救应,难道要坐视辽阳城陷吗?朕要这些将领干什么?……”
俗话说:“皇上努下嘴,跑断大臣的腿。”一班文武大臣吓得屁滚尿流,急忙送信给辽东经略袁应泰,让他调整部署,守好辽阳城。
袁应泰不敢怠慢,连夜安排部署,把原来守卫辽阳的总兵刘孔胤部与剩下的川兵合营。
又调宽甸、靉阳总兵胡嘉梀、副总兵刘光祥的青州兵相配合,两部合起来,有两、三万人,共守辽阳城。
袁应泰又撤奉节堡、咸宁营的兵马前来助守。总兵官朱万良、姜弼等,在援助沈阳时,临阵退缩,观望不前,责令他们立功自赎。
袁应泰把自己的家丁,组成虎旅军,让他们帮助守城。
为了阻止后金军前进,袁应泰又命令姜弼、侯世禄、朱万良等,领兵马,在辽阳西北武靖的方向,以太子河为屏风,列阵驻守,来堵截八旗兵渡河。
三月十八日晚上,后金汗王努尔哈赤召开会议,研究攻辽阳方略。
参加会议的有四大贝勒、各位大臣、将领,还有范文程、李永芳、何和理等。
范文程首先发言说:
“根据辽阳城防图来看,辽阳城设防甚严密,外面那四道护城壕,对咱骑兵的驱驰不利,直接攻城可能有些困难。”
大贝勒代善说:
“咱们攻打沈阳时消耗兵力太大,士兵过于疲劳,这几天的休整时间太短。如今辽阳的设防又严,守城军队数量很大,俺以为,不如暂时退兵,过一段时间再来攻打辽阳城。”
三贝勒莽古尔泰也说道:
“大阿哥的话有些道理,俺也赞成暂时退兵,等休整后再攻也不迟。”
汗王听了以后,非常生气,但又不好发作,只得平静地说道:
“自古兵书有句话说:气可鼓,不可泄;兵可壮,不可抑。城防那么坚固的沈阳城,被咱一鼓攻下。辽阳城防固然严密,咱们为什么不可以避实就虚?明军守城的人数固然不少,但精兵不多,能像川兵、浙兵的能有多少?何况攻城展开以后,咱派进城内的谍报人员,能躺在城内睡大觉不成?”
“如今,将要兵临城下,有人却自丧锐气,真让朕痛心!不过,朕意已决。谁要再退兵,就先把朕杀了,然后你们再退!”
汗王努尔哈赤说到这里,气得脸红脖子粗,嘴里直喘气儿。
四贝勒皇太极急忙上前,跪在努尔哈赤面前,说道:
“请父王不必生气,恐碍龙体。俺以为,可以设谋将辽阳城里的兵马调出来,在野战中将其消灭,以扫除攻城的阻力,这将是万无一失的办法。”
汗王努尔哈赤听了皇太极的话以后,眉头才舒展开来,脸色也恢复了平静。他心里说:
“这才是朕的儿子!”
这时,哨探进来报告说:
“在辽阳城西北武靖门方向,有明军驻扎,可能是为了阻截咱大军渡河的。”
努尔哈赤听完报告,拿过辽阳城地图仔细察看着,忽然笑颜一展说道:
“常言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们能在辽阳西北方向拦截咱的兵马,不让咱过河;咱们可以从辽阳城的东南方向过河。咱们有腿、有脚,天下这么大,他们能阻拦得住么?”
汗王说完话有侍卫进来报告说:
“辽阳城里李小芳派人来了。”
努尔哈赤忙说道:
“让他进来吧!”
来人向汗王努尔哈赤说道:
“李小芳让俺向汗王报告:辽阳城内谍报人员已发展到一千五百余人。只等城外攻城以后,至迟于第二天,将由柯汝洞带领这一千余人,前往小西门,消灭守军后打开城门。另外,城内有四条街的居民将在城破之日,于街道两旁欢迎汗王进城。……”
努尔哈赤听了,不禁哈哈笑道:
“你们看,咱们城里的内应有了吧!不要小看他们,这是一条看不见的战线!这些人虽然不是马上的将军,他们却干出了马上将军干不成的事情!这些人的能量大得很哪!”
说到这里,汗王转过脸来问李永芳说:
“小芳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岁还差四个月。”
“你们听听,还不到二十三岁!辽阳城的城防图早被他弄到手,送到这里了!”
汗王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城防图拿起来,向着在座的人抖着,让他们看。又说道:
“一个不到二十三岁的小伙子,一个人在辽阳城里,举目无亲,如今,他发展的谍报人员已有一千多人,四条街,二百余家。这数字可不算小!他像那个钻到铁扇公主肚子里的孙猴子一样有本领。”
三月十九日清晨,汗王努尔哈赤发布命令:“从辽阳城东南方向的太子河东岸渡河!”
后金兵马迅速前进,他们躲开了辽阳城西北武靖门方向的明军,很快赶到目的地。中午时分,全军渡过太子河。
这时,四大贝勒前来请示:“是否立即包围辽阳城?”
努尔哈赤大声说道:
“大军向山海关进发,准备攻打北京!”
听了汗王的命令,四大贝勒愣住了。大贝勒代善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急忙问道:
“辽阳未占领,怎能去打山海关?……”
只见努尔哈赤把脸色一变,镇定地说:
“大军向山海关进发,刻不容缓!”
四贝勒皇太极似有所悟,立即说道:
“快走!服从命令听指挥。”
且说后金兵马,按照汗王努尔哈赤的命令,沿着千山(在今辽阳西南),奔山海关大路而去。
再说辽阳城里,经略袁应泰与巡按张钧等,以炮声传谕全城居民,并命令士卒严守城池。突然探马来报告说:
“鞑子兵马从虎皮驿出发,从辽阳城西南开过去,听说是去攻打山海关的。”
经略袁应泰听了,急忙与张钧等登上城楼,亲自观察敌情。
他们看见后金兵马,置辽阳城不攻,指挥军队向山海关方向疾驰而去。
顿时,袁应泰慌了手脚,乱了胸中的成局,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与张钧等说道:
“鞑子兵马一旦打到山海关下,皇上一定会怪罪于俺的。”
怎么办呢?想来想去,终于决定把武靖门方向,驻守在太子河边的朱万良、姜弼、侯世禄等调回,加上总兵李秉诚、梁仲善、周世禄等统帅的兵马,合起来约有五万之众,出城到辽阳城西摆下阵式。
袁应泰又命令宽甸、靉阳总兵胡嘉梀,副总兵刘光祚领带的青州兵,从后面尾追后金兵马,希望与山海关方向的兵马形成对后金的前后夹击之势。
再说汗王努尔哈赤,正领着兵马往山海关方向驱马前进之时,探马突然前来报告说:
“明朝有一支兵马,尾随在咱大军后面,距离很近。咱走,他们也走;咱停,他们也停。”
未等努尔哈赤说话,又有探马前来报告:
“辽阳城里的大股兵力,约有四、五万人出城,在辽阳城西结阵。”
汗王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说道:
“如今,蛇已出洞,开始决战吧!”
汗王说罢,遂命令兵马立刻停止前进,并向大贝勒代善说道:
“你统帅红旗军,去迎击尾随咱大军后面的明军,只许胜,不许败,争取彻底歼灭他们,不可放走一人。”
汗王又命令其余的七旗兵马,分成七队,与明军对阵。
再说大贝勒代善带领红旗军,一声呐喊,冲入青州军中。
这青州兵,平日未曾训练,又不习战阵,怎能经得起红旗铁骑的冲击。他们见后金骑兵,如狂风一般,呼啸着杀来,又是砍杀,又是蹂躏,很快便溃不成军。
代善领着兵马,追赶着劈杀,早把青州军杀得落花流水,尸横满地。
且说汗王努尔哈赤见明朝兵马严阵以待,遂命四贝勒皇太极带领黄旗兵首先出战。
皇太极领黄旗兵先冲击明朝左翼朱万良兵营。因为朱万良戴罪参战,再不敢临阵退缩。他率领兵马,奋力厮杀。初战不久,朱万良部士气旺盛,由于主将带头拼杀,终于顶住黄旗兵的冲击。皇太极抵挡不住,终于败北。
朱万良一见黄旗兵败,立即引兵追杀过去。努尔哈赤临战不惧,又派二贝勒阿敏率领白旗兵前去助阵,双方展开激烈的战斗,两军势均力敌,随后兰旗军由莽古尔泰领着,也一拥而上。
这一仗打得激烈,朱万良部力敌黄、白、兰三旗兵,从午时一直杀到傍晚,总兵朱万良战死在疆场后,士卒溃散,后金兵马追着砍杀,朱万良的兵马几乎全军覆没。
当明军的左营朱万良部遭黄旗兵冲击时,中营、右营兵马仍按兵不动,不知主动协助,眼睁睁看着朱万良部被三旗兵马追杀。
不久,白旗兵突然冲入,将明军中、右营兵马一截为二,兰旗兵在后,黄旗兵在前,形成包围夹攻之势。
明军终因寡不敌众,被杀得溃败而逃。四贝勒皇太极领着兵马,随后追杀,一直追杀六十余里,直到鞍山,才收军回营。
当晚,努尔哈赤分兵为四营,进抵辽阳城下。右翼四旗兵马围攻东城,左翼四旗兵马围攻西城,双方在辽阳城小西门,首次展开争夺战。
第二天,三月二十日,经略袁应泰亲自率领虎旅军,冲出平夷山(即东门),扎营在辽阳城外的东山上。
袁经略将兵马扎营为三,并布列枪炮三层,与后金军相互攻打,用以牵制努尔哈赤攻城的兵力。
但是后金军力众多,努尔哈赤一方面命令左右各四旗兵攻城,一边不断地抽调兵力与东山袁经略的虎旅军进行野战。
努尔哈赤先派出红护军(即红旗兵中的护卫兵卒、精兵)二百名,对东山明军进行冲击,见效果不佳;又命令一千名白旗兵前来助战,由部分白护军随后,不断地增加精锐兵马进战。
尽管明军炮火轰击,袁应泰指挥虎旅军奋力拼搏,终因人少势弱,抵挡不住后金骑兵的反复冲击,渐渐支持不住。
袁应泰在炮火掩护下,随同虎旅军逃回城去,其余的兵马随后溃散。许多士兵逃回城时,过护城河落水淹死。
且说后金的右翼兵马,攻打城东门时,遇到明军大炮、火箭的袭击,伤亡惨重。由于城外护城壕水宽且深,兵马不得近战,攻城受挫。
忽然,大将扈尔汉前来向努尔哈赤报告说:
“护城壕的水是从东向西流,东门是入水口,西门是闸门。若是将东门水口堵住,扒开西门的闸门,壕内的水便会流走。”
努尔哈赤随后又去考察一遍,当机立断,命令四贝勒皇太极带领四旗兵,冒着明军的箭矢和猛烈的炮火,指挥兵卒运石担土,堵塞水口。
这时候,努尔哈赤亲自坐在东门外,直接指挥。城上的明军见到,慌忙开炮,燃放火箭,投掷火罐,各种火器,纷纷落下来。有的兵卒登上房顶,跨脊放箭,矢如雨注。
由于八旗士兵奋勇争先,人多势众,东门护城壕的水口终被堵住。
努尔哈赤急令左翼兵马,立即扒开闸口,不一会工夫,壕内水势渐浅,有的地方竟然干涸见底。
为了抓住有利战机,努尔哈赤命令左右两翼兵马,奋力攻城。城上明军慌忙放炮,奋力抵抗。双方拼杀激烈,互有伤亡。
且说城内李小芳,忙得不可开交,他与马承林商议,准备二十一日行动。让柯汝洞带领谍报人员,先在城内小西门附近,将草场燃着,再烧守军的窝铺、火药库,乘乱杀上城去,打开西门。并将这计划告诉了高大宏与李丹,他们竭力支持,准备届时协助。
且说后金汗王努尔哈赤,正指挥左右两营兵马攻城,突然探马来报说:
“从广宁来一队明朝军马,约有两千余人,现已渡过太子河,正往辽阳逼进。”
努尔哈赤一听,不禁内心吃惊,忙向二贝勒阿敏命令道:
“快领二千人马迎战,务必顶住,不能放他进来。”
阿敏答应一声,便领兵迎上前去。
原来这支兵马并不是由广宁城派来,而是从北京来的。
这带兵的将领姓张名神武,是万历皇帝三十八年时的一位武状元。
张神武是四川成都人,是袁应泰外甥。中了武状元之后,他先被皇帝授为四川都司金书,以后又任过游击、参将、副将等职。
辽东发生战事以后,他多次上书请求去辽东御敌,未被批准。
这次是张神武应舅父袁应泰荐举,自带家丁三百余人,从四川到北京,然后出山海关前来。沿途他收留不少散兵逃卒,合计不下二千余人。
由于长途跋涉,风雨隔阻,到达广宁时,后金军已开始攻打辽阳。于是,他星夜兼程,过了辽河以后,直扑辽阳。
再说张神武领二千多人马,到达首山,离辽阳仅十七里路,扎下营盘,埋锅造饭。
张神武吩咐伙夫说:
“把余下粮食全部做成饭菜,不留一粒。”
当士卒们饱餐以后,张神武高声说道:
“人活百年,总有一死,但要死得其所,死得壮烈。今天,后金士兵破俺城池,毁俺家园,杀俺同胞,辱俺姐妹,是可忍,孰不可忍!堂堂华夏,怎容铁蹄蹂躏;泱泱神州,不许夷人侵吞!俺张神武要与诸位兄弟同赴国难,共杀仇敌。若能攻进辽阳城,咱再与各位痛饮庆功酒;谁若退后,咱这大刀可不认人!”
说罢,张神武让伙夫砸烂锅灶、碗碟。带领二千余名士卒,斗志昂扬,精神振奋,启程上路,刚走了五里多路,与后金二贝勒阿敏带来的二千兵马迎头碰上。
此时,张神武一见后金兵马,不由得二目圆睁,大声喊道:
“随俺一起——杀啊!”
张神武一边高喊,一边举起大砍刀,拍马上前,率先杀入后金兵马当中。
只见张神武挥动大砍刀,左劈右刺。八旗士兵纷纷落马,直向两边退去。
他身后的士卒,也随后奋勇拼杀。两军顿时展开搏战。
二贝勒阿敏急忙过来,与张神武杀到一处,二马盘旋,杀得难分胜负。大约战了二十多个回合,阿敏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只得勒转马头逃去。
二千八旗兵马见主将败逃,也不敢恋战,随后跟着逃去。
张神武大刀一举,嘴里喊道:
“追呀!杀它个片甲不留!”
阿敏一边往回跑,一边心里想:哪里来的这野人,如此勇猛,俺平生第一次遇到哩!
且说努尔哈赤正在指挥兵卒攻城,心里总感到不甚踏实,不一会儿,探马来报告说:
“二贝勒的兵马被明军战败,那支明军离此仅二里多路。”
汗王听了,大吃一惊,遂命令三贝勒莽古尔泰说:
“你带三千人马前去,务必将他们包围,就地歼灭!”
莽古尔泰答应一声,急忙领着三千人马迎了上去。
努尔哈赤又对扈尔汉说:
“你再带二百强弓箭手,先将其主将射倒,然后再乘势掩杀。”
且说三贝勒莽古尔泰,带领三千人马,走不多远,就迎面接着二贝勒阿敏。于是两支人马合在一起,转过头来,迎了上去。
当张神武带着人马追到后金军前,便又拼杀起来,尽管张神武武艺高强,勇冠三军,眨眼之间被他杀死的八旗人马成百上千,但是后金兵马大多。杀退一批,又围上来一批。四面围得水泄不通,任凭张神武本领再强,也难以冲出重围。
不久,扈尔汉又带着弓箭手冲了上来。如雨的箭矢飞向张神武,可怜一员猛将,终于没有突破八旗兵马的包围圈,含恨战死!
阿敏、莽古尔泰、扈尔汉带领人马,将残余的明军追杀一阵,才领兵回去。
在回军途中,阿敏对二人说道:
“与明朝开战以来,未遇到如此勇猛的战将和兵卒。俺领来二千人马,竟损失了一千多人,也是从未有过的。”
且说努尔哈赤见护城壕里的水已放尽,遂命令绵甲兵排列战车进攻。
城上明军用枪炮射击,迫使后金军不敢立在车内,都跳出车外,喊叫着前进。
双方鏖战,一批批后金兵奋勇杀来,明朝的骑兵抵挡不住,开始败走。步兵见骑兵退却,无心再战,也沿城逃走。
经过激烈争夺,后金军又夺取了西门桥。明兵顽强狙击,有的从墙缝里放枪、放箭,城上守军施放火箭、火炮,喊杀声、兵器撞击声和枪炮的轰鸣声混杂在一起,惊天动地,令人肝胆俱裂。
努尔哈赤不惜一切牺牲,指挥士兵坚云梯,抢登城西门。他急忙调来攻北门的兵马,集中攻击西门,想从西门打开突破口。
明朝军队再也阻挡不住后金兵的猛烈攻势。那些文武官吏眼睁睁地看着后金兵,如洪水般的凶猛攻势,急得团团乱转。但是明军仍在顽强地抵抗,力图控制着自己的阵地,双方激战进行了一整夜。
三月二十一日天大亮时,明军又出动战车大战,互相进行面对面地搏杀,明军仍然被杀得丢盔解甲,败退下去。
突然之间,西门的火药库起火,连续发出轰轰巨响,震得山动地摇。那冲天的大火烧及城上和各军的窝铺。
这时候,柯汝洞、李丹、高大宏带领一千多人往小西门走来。因为李丹是督饷官员,守军见了,也没有盘问。
来到城门处,李丹上前对守城门将领卢庆州说:
“城上需要加强防守力量,你带领守门士兵到城上去,这守门的任务就交给咱们吧!”
卢庆州稍一迟疑,柯汝洞手起一刀,将卢刺死,守门士卒慌忙逃去。
李丹指挥谍报人员打开城门,挑出一面旗帜,上书:
“欢迎汗王进城”六个大字。
与此同时,柯汝洞又带领一千多名谍报人员,手持兵器,反身杀上城头,对着守军,大声喊道:
“咱们是大金军队,你们立即放下兵器投降,还能饶你们活命;谁若顽抗,死路一条!”
那些守城士兵都朝守将监军道牛维矅、高出、明嘉梀、户部司官傅国等看去,这些将领见守城无望,便纷纷坠城逃走。那些士卒见将领逃走,也就随着四散逃去。
柯汝洞见明朝守城将士逃走,也不去管他,又挑出一面大旗帜,上书:
“热烈欢迎大金国汗王进城”!
且说攻打西门的后金兵马,见城门大开,又有欢迎横幅,知是城内谍报人员接应,遂一涌而入。
后金兵马趁势登城,八旗合为一处,沿城追杀明朝守军,喊杀声响彻云天。
经略袁应泰正在辽阳城东北角的镇远楼督战,见城已破,知道大事已去,急写遗书交给亲兵,命令他们逃出城去。
这时,巡按御史张钧,涨红着脸,气喘喘地跑上镇远楼。
袁应泰见了张钧,满眼流泪,说道:
“俺身为经略,上不能报皇恩,下不能顾民命。如今,守土已亡,城不能保,唯有一死以谢朝廷。阁下乃文官,无守土之责,希望你迅速躲避起来,还能保住性命。如能退守河西,招集残部,还可以再图后举。”
张钧说道:
“大人知道报答皇恩,俺难道不懂得么?”
袁应泰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连连点头。
此时,楼外喊杀连天,袁应泰将印剑挂起,西望朝廷,又叩头拜辞,然后解带悬梁,自缢而死。
见经略已死,分守道何廷魁携带妻子等,投井而死。监军崔儒秀、巡按御史张钧等也自缢身亡。
这时,后金兵马已全部进城,汗王努尔哈赤命令搜查主将。
且说八旗士兵涌到镇远楼,见几个主将全都挂在梁上,就急忙解将下来抬到汗王面前。
努尔哈赤见了,非常吃惊地说道:
“啊呀!真是忠臣、良将!可敬,可敬!”
一句话未了,那张钧的两只眼睛,徒然活动起来,士兵上前看看,原来还有气息。
努尔哈赤忙派士兵用药灌救,张钧居然醒来。他向上望去,见上面坐着一位威风凛凛的老头儿,估计是那后金国的汗王努尔哈赤,便大声说道:
“胡贼!为什么不杀俺?”
努尔哈赤向旁边的李永芳努努嘴,李永芳走到张钧跟前,自己表白似地说道:
“当初,俺投降大金的时候,也是出于不得已的。……”
张钧听了,知道他就是李永芳,遂高声说:
“屁话!你甘心当汉奸,还表白个啥?”
李永芳碰了钉子,就去向努尔哈赤回报。努尔哈赤派人把张钧请到自己面前。
只见张钧面不改色,立在那里,汗王说道:
“你既被朕捉住,为什么不跪拜?”
张钧慷慨激昂地说道:
“俺是明朝天子的重臣,你只不过是一个龙虎将军,怎能向你跪拜?”
汗王又耐心地劝他投降,许他高官厚禄,八抬大轿等。张钧厉声说道:
“俺生为明臣,死为明鬼。”
努尔哈赤又劝说道:
“人生百年,转眼而过。你看人家李永芳,就能看得远,想得开,你又何必……”
张钧不等汗王说完,便喊着说:
“俺只求早死,决不屈服!”
汗王非常生气,命令刀斧手道:
“把这个想早死的家伙拉出去——宰了!”
那张钧听了,面无惧色,反哈哈连声大笑不止,并将头伸着,说道:
“来吧!俺张钧能以一死报效皇恩,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努尔哈赤说道:
“忠臣,忠臣,朕实在不忍心杀他!”
汗王又以好言劝他,转脸对士兵说:
“让他回到他的衙署去,要好好照看他。”
努尔哈赤以大局为重,对明朝的重臣、大将,都尽力争取,想以此笼络民心,吸引更多的明臣、明将投降后金。
再说张钧在回衙署路上,士兵让他坐车,他不上;请他骑马,他也不从。回到衙署以后,张钧朝北拜了几拜,谢了圣恩;朝东拜了几拜,谢了父母;又朝南拜了几拜,辞别了妻子。又解下带子,自缢身亡。
有人向努尔哈赤报告说:
“张钧又自缢了。”
汗王听了,感慨地说:
“真是忠臣啊!”
于是,他命令李永芳等,用上等棺木埋葬了袁应泰、张钧等明朝官员、大将。
三月二十二日,后金举行盛大的入城式。中午,艳阳高照,鼓乐齐鸣,官民百姓肃立街道两旁。李小芳、马承林、高大宏、李丹、柯汝洞等,带领全体谋报人员,排列在最前面。几条主要街道张灯结彩,挂着欢迎的横幅,墙上贴着大红标语。
浑河路上,更是热闹非凡。李小芳组织了狮子滚绣球,高跷队,耍旱船等节目,敲着锣,打着鼓,人人手拿旗帜,盛妆迎接汗王努尔哈赤进城。
在一声声礼炮声中,后金汗王努尔哈赤乘坐轿子,进了辽阳城。这时候,人们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迎接这位新主人进城,原辽东经略衙门,就成了努尔哈赤的临时行宫。
且说后金夺占辽阳以后,形势急转直下,辽阳周围地区,以辽东南部,如金州、海州、复州、盖州等都在几天之内,传檄而定,大小共七十余城堡都投降了后金。
这次辽沈之战,加上中间休战的五天,才用了十来天时间,后金获得空前的胜利,这在后金的发展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于是,后金军民沉浸在胜利的欢乐中。
汗王努尔哈赤志得意满,无比振奋,他举行庆典,设宴招待为他建立功勋的诸王、大臣和将领们。
席间,人们频频举杯,祝贺胜利。
努尔哈赤给清将——赐酒,还赏给每人一件新衣。他红光满面,十分高兴地说:
“明朝要消灭咱们大金,但是他们被咱的八旗健儿打败了!他们不满足自己广阔的土地,还想占有咱们的小块土地;现在,他们的大块土地却被咱们夺取了。这是天意啊!诸位饮这杯烧酒,穿这件新衣,能值多少钱?这只不过是朕对诸位领兵奋战表示慰劳的一点心意。”
席上,李小芳、马承林、高大宏、李丹、柯汝洞等,都坐在离努尔哈赤不远的地方,汗王不断地向他们敬酒,并说好些感谢、鼓励的话,引得将领们都投去钦佩的目光。
后金夺取辽沈之后,努尔哈赤不再毁弃城池,而是把它作了继续前进的基地。他向大臣们说道:
“这是兴王肇迹之所。”
努尔哈赤的意思,是指这次辽沈之战的胜利,与满清的兴起,是连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