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努尔哈赤统一建州女真的迅速胜利,震动了东方各部,首先是海西四部,那海西女真,主要有叶赫、哈达、辉发和乌拉四部。他们分布在松花江流域的广大地区。叶赫居住在叶赫河(今通河)一带,因地得名。由于地处镇北,并控制女真人来往镇北关的贡道,所以又称作北关。哈达居住在哈达河流域,也因地得名。由于控制女真人来往广顺关的贡道,地处开源的东南,所以又称作南关。这四个部落原名扈伦四部,因为明朝称他们为海西卫,所以称为海西扈伦四部。在四个部落中间,叶赫与哈达邻近开原,控制贡道,得天独厚,势力比较强盛。早先王台时,哈达的势力最强,曾一度号令海西各部。万历十年(1582年),王台病死,哈达陷入内部纷争而逐渐衰落。叶赫乘机而起,扩展势力,称雄海西,成为努尔哈赤统一道路上的主要障碍和竞争者。再说叶赫部长布寨和纳林布洛,越来越感到一个强大的统一的建州女真,对叶赫将构成严重的威胁。他们如坐针毡,捉摸着对付努尔哈赤这股新兴势力的办法。他们力图趁努尔哈赤羽翼未丰之时,限制它,削弱它,乃至扼杀它,才无后患。但是,无故不能发兵,遂想出下书的计策,借些因头,作为发兵的话柄。于万历十九年正月,派伊勒当、阿拜斯汉两人,去佛阿拉城结努尔哈赤下书。当时,努尔哈赤在收服鸭绿江部之后,正准备进军朱舍里部和纳殷部。那时,他在营帐里正与将士们讨论进攻朱舍里部作战方案,一听说“叶赫部派使者前来索要土地……”,便气得暴跳如雷,愤怒异常,便改变计划,毅然率军,星夜兼程地回到佛阿拉城。
且说叶赫部的两位使者伊勒当和阿拜斯汉,二人来到客厅,见到努尔哈赤端坐一把黑膝木椅上,头戴貂皮帽,身穿五彩龙纹衣,黑脸,大脸盘,鼻直口方,身材高大结实,年纪不过三十岁上下,两旁站满了佩刀带剑的卫士。看去威风凛凛,气宇不凡。二人心里不免有点发怵,但自恃叶赫强大无比,也就壮起胆子走向前去。很随便地给努尔哈赤施了一礼,说道:“咱俩奉叶赫部大部长纳林布洛的差遣,前来下书。请努尔哈赤都督拆阅。”旁边走出一卫士,接过书信,交给努尔哈赤。他接过书信,展开一看,那信上写着:“叶赫部大部长纳林布洛,致书建州都督努尔哈赤麾下:乌拉、哈达、叶赫、辉发、建州,言语相通,势同一国,难道应该有五个王吗?现在所有领土,你们占有的多,俺们占有的少,可把你们的额勒敏、扎库木两个地方,任选一个让给俺们。……”
努尔哈赤看到这里,不由得怒气上冲,将来书扯得粉碎,掷还两个使者,并义正词严地回答说:“俺们是建州,你们是扈伦,你们地方大,俺们不应该要;俺们地方大,你们也不能强取。何况土地比不得牲畜,岂有随便分给别人的道理!”努尔哈赤强忍着怒火,命令左右卫士,逐出使者。伊勒当、阿拜斯汉二人抱头鼠窜而去。
努尔哈赤于次日出城阅兵,并在全体将士大会上,再次重申军队的纪律。他说:“服从命令的,受到奖励;违犯或是不执行命令的,要受处罚。”他要求将士们一定要具备勇敢精神,要熟谙弓马技艺。除练习刀、枪、骑、射外,还要进行“水练”和“火练”——练习跳洞的,叫作水练;练习越坑的,叫作火练。并提出:优秀者受奖赏;怯劣者斩首。号召全军将士,加强训练,提高军队素质,时刻准备着消灭一切来犯之敌。
再说两位使者回到叶赫,将努尔哈赤的言语—一传达,纳林布洛听了,勃然大怒道:“努尔哈赤吃了豹子胆啦,敢说这样的大话,俺明天就带兵去消灭他!”那两个使者说:“请部长不可轻视努尔哈赤,此人有万夫不挡之勇,他手下还有几十员大将,不容易对付呢!”纳林布洛却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们休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看俺略施小计,就能把努尔哈赤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治服!”为了显示力量,纳林布洛决定对努尔哈赤再次进行威逼。有一天,纳林布洛召集有哈达、辉发使者参加的三部会议。决议实行以多压少,共同对努尔哈赤施加政治压力。三部代表是:叶赫部纳林布洛派遣使者尼喀里、图尔德。哈达部猛骨李罗派遣使者岱穆布。辉发部拜音达里派遣使者阿拉敏比,共四位使者,一同到建州的都城佛阿拉去挑衅,要求会见努尔哈赤。建州以礼迎接,努尔哈赤设宴款待来使。席间,叶赫部使者图尔德首先向努尔哈赤提出问题。他说:“临来的时候,俺叶赫大部长有话让俺来说。但是,俺担心说出来会触怒于都督阁下,因而使俺受到你的责备。以致不敢轻易出口。”听了图尔德的话,努尔哈赤不卑不亢地笑道:“你们的大部长有话要你说,与你有何相干?俺怎么能责怪于你呢?你们的大部长有恶言相告,俺努尔哈赤自有恶语相答。这是礼尚往来罢了。”于是图尔德放开胆子说道:“俺们大部长说:‘不久以前,俺部向你索取土地,你不给;命令你归顺俺叶赫,你也不从。两部若是成了仇家,只有俺们的兵能进入你的地界,谅你们的兵未必敢于踏上俺们的领土’。”努尔哈赤听完以后,非常生气。只见他一闪身,“唰”地一声,抽出了雪亮的大刀,只见寒光一闪,“咔嚓”地一声,眼前的桌子劈成了两半。霎时,众人吓得目瞪口呆。只听努尔哈赤斥责说:“你们的主子兄弟二人,什么时候曾经亲自统兵与强敌交马接刃,碎烂过盔甲,经过一战?过去哈达部猛骨孛罗、歹商叔侄相扰为乱,就像两个童子玩嘎拉哈(嘎拉哈是猪羊小腿关节上的一块骨头,满族儿童将其涂色为游戏的工具)一样,你们的主人乘乱图利,难道视俺如他们那样容易对付吗?你们部的四周围只有边墙能阻挡俺的兵马吗?俺白天不能前往,夜间也能去,你们的主人能把俺怎么样?你们的主子只知道口出大话,那无济于事。岂不知过去俺父祖被官军误杀了,朝廷给俺敕三十道,马三十匹,还送回灵枢,授俺都督敕书,又封俺作都督企事,给年例赏银八百两,赏给蟒缎十五匹。你们主人的父亲也被官军杀了。至今他的尸首,你们找到了吗?……”三部落的使者面无人色,呆呆听着,不敢答话,灰溜溜地跑回去了。
在四方会议上,努尔哈赤针锋相对,无情地揭露了叶赫部首领色厉内荏的本性,他还把这些意思让张一化写成书信,专门派遣手下人阿林察持书前往叶赫部,并指令阿林察说:“你到叶赫部,当着纳林布洛兄弟的面,诵读这封书信。如果害怕不敢读的话,那不必回来见俺。”阿林察领今走了。努尔哈赤这一行动,无疑是向叶赫首领表明:俺建州有勇气,也有能力接受你们的挑战。努尔哈赤已预感到势态的发展,他跟叶赫等部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了。
四方会议的情况,叶赫部大首领布寨很快地就知道了。阿林察当面读书信的意思,他也深有所悟。听阿林察念完后,布寨劝解说:“这事俺已经都知道了,何必再念给俺弟弟听呢?”但阿林察坚持说:“努尔哈赤都督命令俺面对两位部长读信,若不见到那纳林布洛的面,把信读给他听,俺回去难以复命。”听了阿林察的话,布寨部长再三劝解说:“俺弟弟纳林布洛言出不逊,你的主人恨他。你的话诚然有理,但是恐怕俺弟弟听了这封信,会有伤于你。”他说罢,遂将那封书信放在案头上,坚持让阿林察返回佛阿拉去。
且说叶赫部长布寨、纳林布洛本是堂兄弟二人。布寨为人比较忠厚,处事比较平和。其弟纳林布洛性暴粗野,刚愎自用,且贪恋美色。其父扬佳努死后,后母季吉喇氏年轻美丽,纳林布洛公然娶来作妾。季吉喇氏为纳殷部公主,其妹季米喇氏长得更漂亮。纳林布洛听说后,多次索亲,纳殷部只好答应,将季米喇氏送给纳林布洛。以后叶赫部每遇事情,纳林布洛就让纳殷部充当马前小卒,任意驱使。朱舍里部为了攀附纳林布洛,也将公主胡康里氏送给纳林布洛作妻子,希望叶赫部能够保护自己,对抗努尔哈赤的讨伐。纳林布洛也乐于接受,整日与三个年轻女人一起厮混。后来听胡康里氏说,鸭绿江部的部长福晋林喇梅和她妹妹林喇桂,是朝鲜人,长得比她端庄漂亮。纳林布洛一听,马上派人去鸭绿江部索要,遭到拒绝。林喇梅自与努尔哈赤有过那一夜的风流之后,就督促丈夫苏乃喜部长不与叶赫部接触,也不跟纳殷部、朱舍里部往来,她经常在丈夫面前说:“努尔哈赤是个可靠的人,将来必成大器。”平日与妹妹林喇桂、苏乃义经常一起上山打猎。四个人,两对夫妻,过着平安欢乐的日子,这且不提。
再说纳林布洛对努尔哈赤使尽了讹诈与压服的手段,总不能奏效,便只有诉诸武力。但是狡猾的纳林布洛先放一把小火对努尔哈赤进行试探。有一天,他又纠集纳殷部、朱舍里部的五百兵马,与自己带的一千人合在一起,乘夜袭击了建州东界叶臣所居住的一个屯寨。这天晚上,寨主阿拉罕为儿子阿太兴办喜事,全寨人都参加了喜宴,喝得人人大醉,寨门守卫松懈,纳林布洛乘机偷袭得手。他一撞进寨主家里,把新郎阿太兴一刀刺死,见新娘那英氏长得俏丽,遂命卫士带回。他又将寨主阿拉罕捆在柱子上,活活烧死。见阿拉罕小女儿阿玛长得好看,也叫卫士带回去。然后命令士兵一把大火,将寨子烧成灰烬。他将掳来的美女金银,装载上车,赶着马牛羊等,得意洋洋地往回走。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望着冲天的大火,狞笑着说:“让努尔哈赤这个‘常胡之子’去大发雷霆之怒吧!”在纳林布洛眼里,出身于“都指挥使”家庭的努尔哈赤,只不过是平平常常的一般女真人,与自己出自世代相传的名门大首领家庭,怎能并肩为伍!其实,寨子上空的大火刚刚燃起,努尔哈赤便得到了准确的报告。他没有“大发雷霆之怒”,却很平静地说:“现在去追击也来不及了。”然后稳坐在楼上,又说道:“任他们劫去罢!‘多行不义必自毙’。不过,哪有水能透山、火能逾河的道理?”有人报告说:“朱舍里和纳殷也派了兵。”努尔哈赤说道:“朱舍里、纳殷应是俺建州的属部,他们胆敢远结他部、前来劫俺屯寨,真是自不量力,如水必定下流一样,这两部终将归俺。”
纳林布洛等人的政治攻势、领土要求和劫掠村寨的种种活动,都加剧了他们与努尔哈赤之间的紧张关系,战争的阴影出现了。为了一举歼灭新兴的建州势力,他们积极联合女真各部,其中主要的一支是乌拉部的满泰、布占泰兄弟。平素,乌拉部与建州、与叶赫都有贸易关系,友好相处。但是两者比较起来,对叶赫部更亲密一些。因为在经济上都受到来自建州的巨大冲击和压力。近几年来,努尔哈赤在统一建州本部的同时,在经济方面已开始向海西四部伸手,并施加强大的压力。那些马匹、貂皮、参、松、榛、蘑菇等都是女真各部贵重的物产,原先在明代的关东贸易中,都以开原为贸易地;而关内各省的手工业产品,也通过开原再输往东北各地。在货货中转期间,乌拉、辉发等部因为居于各路的沿途,可以从中取利。尤其是叶赫、哈达两部,稳享开原贸易利益。努尔哈赤起兵以后,掐断开原与北方各部的通道,使货物直接通过清河市,造成开原南北两关生计“贫落”,经济萧条。叶赫、哈达两部无利可取,大为不满。同时,努尔哈赤在抚顺市压价收购北来货物,抬价后再输入清河、辽阳各地,从中大获其利,使乌拉、辉发,蒙古的锡伯、科尔沁、扎鲁特,以至于东海各部的货物,得不到原先的平价,也不能及时得到乌拉的布匹。因此,他们一致怨恨努尔哈赤。海西四部、蒙古各部、东海女真与建州的矛盾,逐渐激化起来,双方发生较大规模的冲突,已经不可避免。
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六月的一天,叶赫部纳林布洛纠合了哈达、乌拉和辉发的四部兵马五百人,突然袭击了建州的湖十察寨。正当纳林布洛在寨内乱砍乱杀、抢劫财物、焚烧房屋之时,努尔哈赤闻讯后,亲自统兵五百人,前去追杀。纳林布洛等听到努尔哈赤来了,急忙带兵逃走。努尔哈赤带着五百兵马一直追到哈达部富尔佳齐寨。由于寨门紧闭,纳林布洛又不出战,努尔哈赤只好回军。为了引诱敌人进人埋伏圈内,努尔哈赤施展“引蛇出洞”战术,让步兵、骑兵先行,独自一人殿后,以引诱敌人追来。纳林布洛果然中计,他见努尔哈赤一人在部队最后边,便带领轻骑士兵五十人猛追过来。这时候,努尔哈赤回头一看,追兵飞驰而来。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向努尔哈赤举刀猛砍。他看来人快到近前,回身便是一箭,正中那个人的马腹。只见那马一跃而起,骑者翻身落马,慌忙逃窜。另外三人联骑举刀杀来,突然努尔哈赤的坐骑因受惊吓,长啸一声,一下子跳起来,差一点将努尔哈赤掀下马来。那三个人一见努尔哈赤战马受惊,即将摔下来的一刹那之间,并力带马向前,正当这万分危急时刻,安费扬古纵马迎了上去,飞快挥刀,将三人全砍于马下,使努尔哈赤脱离了危险。努尔哈赤凭着熟练的骑技,依靠右脚扳鞍的技巧,重新上马。他发现纳林布洛正在不远处,准备向他发射的时候,他急忙抢先发射,纳林布洛的战马中箭倒地。这时候,纳林布洛的仆从,慌忙将自己的战马让给主人,使纳林布洛得以逃窜。
努尔哈赤化险为夷以后,又率领马兵三人,步兵二十人,杀向敌群中。纳林布洛逃跑以后,敌人慌乱起来。努尔哈赤乘势猛砍猛杀,杀得敌人落荒而逃。这一仗,建州兵取得完全胜利。共杀敌十二人,获盔甲六副,马十八匹。这一场富尔佳齐的追击战,吹响了古勒山大战的螺号,揭开了建州与叶赫等九部联军之间的战争序幕。
且说努尔哈赤与军师张一化、大将额亦都等商量,仗是越打越大了,现有的兵器、盔甲、马匹、粮草等,均供不应求,急需补充,这是刻不容缓的事情。他们研究决定,把原先的兵器场扩大十倍,派吴天明场长广招技术人才,增加设备,提高质量,迅速打造出一批兵器,盔甲等。马匹、粮草的购买,将士服装的制做,全由洛寒负责操办。军队的扩编与训练,由额亦都与安费扬古两位大将负责。为了提高警戒,加强保卫,马上组建侍卫队,由费英东任侍卫队长,并负责组建。为了战争的需要,要加强对敌人的侦探工作,成立侦探队,由何矮人任队长,并负责组建。为了接受以叶赫为首的海西四部的挑战,努尔哈赤殚精竭虑,调动一切积极因素,率领五十余名战将,在佛阿拉厉兵抹马,严阵以待,这且不表。
再说海西四部在富尔佳齐一战,又告失败,更加恼怒起来。以叶赫部布寨、纳林布洛为首,纠集哈达部长孟格布禄。乌拉部长满泰之弟布占泰、辉发部长拜音达里四部;蒙古科尔沁部的贫阿岱、莽古斯、明安部长,还有锡伯部、卦勒察部;长白山朱舍里部的裕楞额、纳殷部的搜稳、塞克什。共九部,结成联盟,合兵三万,分作三路,向建州佛阿尔拉,摇山震岳而来。这支由叶赫部统帅的九部联军,他们没有从对建州政治失算和军事受挫中汲取教训,想以九部联军的强大兵力,制服建州的努尔哈赤,来实现其称雄女真的目的。
努尔哈赤听说以叶赫为首的九个部落组成联合大军,将要进攻建州,心里有些吃惊。便召集军师张一化、大将额亦都、安费扬古等,认真商讨对策,积极作好战前准备。一天夜里,哨探兀里堪急忙跑来报告说:“九部联军于傍晚时分,自扎喀尖(今辽宁省新宾县上夹河乡五龙村西南山上)东进,入夜以后已抵达浑河北岸。那里到处是密集的营火,多得好像天上的繁星。他们埋锅做饭时,炊烟四起,缭绕于空中。现在敌军已吃过饭,继续行军,浩浩荡荡,遮天蔽日,气势甚大。估计现在已越过沙济岭,正向古勒山而来。预计敌军将在明日拂晓前到达咱的边境。”
努尔哈赤听了,命他继续去探听消息,然后又急忙召集军师张一化、大将额亦都、安费扬古等人,努尔哈赤向众人说:“从表面看来,当前的形势比较严重,似乎对咱们不利。其实,看问题应该从实际出发。俺倒认为,目前的形势对俺十分有利。第一,明朝皇帝正忙于朝鲜事务,无暇考虑咱们这边;第二,叶赫、哈达又屡遭重创,元气已大伤,还未能得以恢复;第三,这天然的地形对俺十分有利。兵法上说:‘夫地形者,兵之助也。’这良好的地利,咱们不用,实在可惜。”努尔哈赤说罢,便拿出军用地图来,指着古勒山的位置,向大家介绍说:“这古勒山位于苏克素济河南岸,扎克关西南、图伦城东南,在治城(今新宾满族自治县)城西一百里古楼村界内,苏子河贴其背下流,水势至此甚大,山路纵横,四面断崖峭壁,中间一条狭路。”努尔哈赤根据古勒山的险隘地形,进行了军事部署:在敌兵来路上,道旁埋伏精兵;在高阳崖岭上,安放滚木擂石;在沿河狭路上,设置横木障碍。部置就绪后,待天明率军出战。他让大家回去休息,自己也就寝酣睡起来。他的福晋富察氏见他酣睡,十分惊慌起来,忙把努尔哈赤推醒,又埋怨又心疼地说:“起先,你听说九部发兵攻俺时,你终日心神不宁;如今,已经大军压境,你竟然睡起大觉来了。你是昏庸了,还是吓傻了!”
努尔哈赤听了富察氏的话,勉强睁开眼睛,笑着说:“害怕的人还能如此安睡?前日,敌兵来与不来,难以料定,所以当时俺心神不定。现在俺已得到确实消息,他们又能把俺怎么办?凭心而论,俺若有对不起叶赫部的事,老天爷一定讨厌俺,俺心里也不踏实,就会害怕的;现在俺按照老天爷的指示,去安定疆土,他们不高兴俺,反纠集九部的兵马,来谋害俺这个无错的人,俺相信:老天爷不会保佑他们的!”努尔哈赤说完之后,又呼呼入睡了。不难看出,镇定、沉着,大智大勇,是努尔哈赤身临险境时的一项宝贵的修养,是政治家、军事家所必须具备的优良品德与风度,这并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努尔哈赤所说的“天”不信海西,而佑建州,自然是个天命主义者,这是历史的局限。如果抛弃“天命”的外壳,那么“沉着、镇定”的内核却蕴含着对形势的观察,敌我的分析,军力的计算,胜负的判断。这些都使努尔哈赤深信:即将降临的古勒山恶战——对建州可能是喜剧,而对海西必然是悲剧。
第二天拂晓,吃过早饭,努尔哈赤率领请王、大臣,来到内城东面的大礼堂祭奠天地。努尔哈赤拜过以后祝愿说:“皇天后土,上下神抵,努尔哈赤与叶赫部,本无衅端,守境安居,被来构怨,纠合兵众,侵凌无辜,天其鉴之。”拜过之后又祝愿说:“愿敌人垂首,我军奋扬,人不遗鞭,马无颠踬,惟祈默佑,助我戎行。”这是努尔哈赤在借助大神的威灵,发布临战的檄文,以求鼓舞军队的士气。然后披挂整齐,统帅兵马出征。
不久,派出去的侦骑兀里堪回来报告:“俺抓住叶赫部的一名小头目,经过审讯,他供出了九部联军的一些情况:叶赫部的布寨、纳林布洛部长共率领一万兵。哈达部的孟格布洛部长、乌拉部的布占泰部长、辉发部的拜音达里部长,三部兵马合在一起一万。蒙古科尔沁部翁阿岱、莽古斯、明安,锡伯部、卦勒察部和长白山部的纳殷、朱舍里部的兵马合在一起一万人。三路九部兵马,合在一起共三万大军。”听到兀里堪的报告,将士们吓得脸都变了颜色。
努尔哈赤看出了将士们的心思,这时候,他的耳畔马上响起了兵法书上的名言:“合军聚众,务在激元;临境强敌,务在厉气。”这就是说:在统帅军队,迎击敌人的临战之前,一定要激励将士的士气,鼓舞他们的斗志。经历了十多年战争考验的努尔哈赤,他是深知强敌逼境。将士畏怯之时,作为一个统帅,要不失时机地去激励他们的斗志,让他们对眼前的战斗抱有必胜的信念,光靠祈祷神灵保佑是不够的。更为重要的,是要向将士们分析军事形势,以增强其必胜的信心。于是努尔哈赤大声说道:“你们不必担忧!俺的军队将不同他们苦战,俺们将以守险待战,诱敌深入。他若来战,俺必迎头痛击;他若不来,俺将分兵袭击他们。”接着,努尔哈赤又提醒将士们,不要被所谓九路兵马的其势汹汹所吓倒,他继续说下去:“敌军首领很多,指挥不一,都是一些乌合之众。临战必将退缩不前,各部会互相观望、互相推倭。那领兵在前的,必定是头目。咱们的原则,是先伤其头目,敌兵必然溃散。俺们的军队虽然少一些,但集中全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必能大获全胜。”
努尔哈赤向将士们分析了己之所长:立险扼要,以逸待劳。敌之所短:头目甚多,乌合之众。他又制定了战术原则:据险诱敌,伤其头目,集中兵力,奋勇合击。这样一讲,就安定了军心,激励了士气。最后,努尔哈赤传下命令:“建州的所有将士:口衔枚,马勒口,准备迎接一场血战。”
努尔哈赤统率军队向西急驰,行进到扎克城以东郊野。这时候,扎克城守将鼐护山坦前来报告说:“叶赫兵于辰时已经来到,大批敌军包围了扎克城。由于地势险峻,不能一时攻下来。又去攻赫济格城,仍然受挫,敌人伤亡不少人马。”哨探郎特里也来报告说:“敌兵已在扎立营寨,开始搬运粮草了。”努尔哈赤听后,下令安营扎寨。此时,双方对阵,九部联军打前阵的,是北关叶赫兵,其攻击方向是浑河北岸,决战于扎克城至古勒山一带。
从两方投注的兵力看,九部联军要实现一举“荡灭”建州的计划,必须先在古勒山决战,并取得胜利,才能向建州都城佛阿拉进击。可是九部联军在战略上尽管兵力占优势,但临战则处于情况不明,盲目进战的状况。这样一来,努尔哈赤就初步掌握了战场上的主动权。
次日早晨,双方交战一开始,建州兵没有全部参战。叶赫部的主帅布寨、纳林布洛只率兵围攻黑济格城,整整攻了一天,却毫无进展。布寨和纳林布洛求进图胜心切,由于进攻两城都未拿下,大军受阻,急烦难捺。第二天又进行更激烈地攻击,建州守城将士损失较多,战局不妙。
努尔哈赤得到消息,及时带兵增援,来到了古勒山。面对黑济格城结阵,与众将领一起整顿守城兵马,严阵以待。同时,派遣大将额亦都统领精锐骑兵百人,前去黑济格城下挑战。这时,联军正在攻城不下,士卒损伤甚众,各部头目竭力保守实力,进退维谷的时候,叶赫部布寨得知建州出兵挑战,便一马当先,急速率兵迎击。两军各自列队,额亦都用大刀一指,喝道:“俺额亦都刀下不斩无名之鬼,来将赶快报上名来。”布寨催马出阵,大声说道:“额亦都!你这乳嗅小儿,俺且问你,为啥跟在那努尔哈赤屁股后面干坏事?俺九部人马一定要打到建州去,活捉努尔哈赤。你还是赶快下马投降,俺还能放你一条生路。”额亦都听了,故意气他、激他:“你这匹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那兄弟纳林布洛丧失人伦,娶后妈作妻子。又纠集九部人马,无端挑衅,你也为虎作怅。你死到临头,还不下马受死,更待何时!”布寨气得红了眼,大刀一挥,向额亦都砍杀过来。额亦都用大刀架住,又说:“你们九部兵马,是乌合之众,人心不齐,俺劝你还是放聪明点,赶快‘鸡蛋长爪子——连滚带爬’!”布寨气得肺快炸了,忙说:“少废话,看刀!”又是一刀砍来。额亦都跟布寨战了几个回合,拨马佯装败阵而走,嘴里还喊着:“量你也不敢追俺,你爷回去休息了——”布寨一听,更是火上浇油,拍马追来。这时候,在后面为他哥哥观阵的纳林布洛,不知是计,见到建州兵败,便一挥大刀,命令联军一起追杀过去,一直追到古勒山下。额亦都回马连续砍杀九人,又返身飞速转人山中不见了。联军以为建州兵无力相对抗,是败阵而逃,各部便各自争功,蜂拥而上,包围了古勒山。他们背向浑河,仰面冲击,拼力进攻。原先埋伏在山坡上的建州兵,居高临下,全力抵抗。山上滚木镭石齐下,喊杀震天,战斗进行得十分激烈。
正当两军搏战到白热化时,叶赫部布寨、纳林布洛指挥军队冲向建州阵地。其余各部兵马也随着拼杀过来。形势相当危急,努尔哈赤慌忙命令放滚木擂石,于是山上木石俱下。布寨只顾砍杀,来不及躲避,战马被滚木击倒,他还未来得及爬起来,只见建州甲士武谈,迅猛扑去,骑在布寨身上,将他砍死。纳林布洛看见兄长被杀,惊呼一声,昏倒在地。叶赫兵见到他们的部长一个被杀,一个昏倒,皆恸哭失声,无心恋战。他们急忙救起纳林布洛,调转马头,夺路而逃。于是,联军斗志大减,又在建州军冲击下,坚持不住,各自夺路奔逃。因为古勒山下临河,河边一片沼泽,山路崎岖,沿江狭窄,骑不成列。蒙古科尔沁部长明安由于慌不择路,在河滩上“马被陷,弃鞍,赤身体,无片衣,骑骣马”,狼狈逃命。
战局刹时起了根本变化。努尔哈赤见联军败退,便令吹螺号,纵兵奋力追杀,沿路伏兵四起,建州兵卒势如猛虎下山,扑向联军。可怜三万联军,拥挤在狭小的山谷小路上,首尾如长蛇,拥挤中有落江而死的,有人马践踏而死的。更多的,是在那骑涛呼啸、矢石如雨中,被杀得尸横马倒,山谷殷红。当时,九部联军溃败的惨象,是目不忍睹的,被屠戮,被蹂躏,兵马填江,尸积莽野。努尔哈赤的追兵,如风卷残云,直达百里的哈达部柴河寨南的渥黑运地方,由于天黑和叶赫布扬古部长的阻截,建州才收兵回营。
第二天,有个兵卒生擒一人,前来跪见努尔哈赤。那兵卒说:“俺逮住这个人,要杀他。他急忙呼喊:‘不要杀俺!不要杀俺!愿意以财产赎身。’因此当时俺未杀他,绑来见大王。”努尔哈赤听了,向那人问道:“你是什么人?”那人慌忙叩头说:“当时,俺恐怕被杀,就没敢直说。俺是乌拉部满泰部长的弟弟布占泰。今天战败被你擒获了,生死由你都督处置。”努尔哈赤严肃地说:“你们会合九部之众,欺凌无辜,必然是天怒人怨,失败是必然的。昨天,布寨已经被杀身亡,连尸体也被咱们捡了来。这是他罪有应得的下场。如果遇到你,也必然和布寨的下场一样。今天,你既然来见,俺怎么能杀你呢?俗话说:‘生人之名胜于杀,与人之名胜于取’,俺赦你不死。”于是,下令给布占泰松绑,并亲自赐给猞狸狲裘,收养在城中,又将侄女嫁给他作妻子。于是布占泰在佛阿拉住了下来。
古勒山之役,努尔哈赤获得了完全胜利。建州军斩杀叶赫部长布寨及其以下四千余人,俘虏乌拉部长满泰之弟布占泰,缴获战马三千匹,盔甲一千副。古勒山之役,努尔哈赤据险诱敌,“先斩蛇头”,纵向强击,横向卷击,集中兵力,以少胜多,大败九部联军。古勒山之役表明,既然叶赫部长布寨不是努尔哈赤的对手,那么布寨之死,不仅是其个人的悲剧,而且是海西女真扈伦四部各部首领的影子。
著名的古勒山之战,是明代女真各部统一战争史的转折点。它打破九部军事同盟,改变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的力量对比,标明女真形势中心由海西而转为建州,成为扈伦四部灭亡的决定点。努尔哈赤自此“军威大震,远还慑服”。他利用古勒山之战后的有利形势,对扈伦四部——哈达、辉发、乌拉、叶赫展开攻势,远交近攻,先弱后强,精心策划,各个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