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劳伦斯为什么那样爱我?至今想到这个问题我还感到惊异不止。我怎么也想象不出我当时是个那么招人喜爱的女子。那时我已31岁,还是3个孩子的妈妈。我的婚姻看上去是美满的。不管怎么说,普通女人想得到的我都有了。何况,我那时是个“衬衣已经解开了”的女人,尽管劳伦斯并不计较这一点。
我刚刚遇见过一个大名鼎鼎的弗洛伊德的学生,所以我满脑子都是一知半解的理论。这个朋友给我很大影响,使我这个以前一直过着平淡无奇的传统生活的梦游症患者意识到我还有个本来的自我。
既然出生了,又要脱胎换骨,这可不是什么闹着玩的。回归到自己的自我里去,使自己与其他一切事物隔离、孤立起来,是极为困难的。
当别人谈论性问题时,我不大明白其中的含义。人家说“性”象只青蛙,轻快地“蹦来跳去”,还说这和生活、成长、成熟没有任何关系。我永远理解不了人在性中到底意味着什么。不过,性的神秘反倒使我感到愉悦。
人生中应用的理论毫无用处。我偏执地相信,只要性是“自由”的,那么世界很快将成为乐园。我在社会上饱尝了烦恼、焦虑和绝对的孤独。我失去了平衡,陷入迷惘、惆怅。我处在千千万万和我想法完全不同的人群当中,无所作为。然而,我没有失望,也不服输。我虽然谈不上已经变得格外固执,但我已经无法容忍这个社会。正在这个时刻,劳伦斯出现了,这是1912年4月的一天。他为大学课程的事来找我丈夫,顺便在我家用午餐。他当时也正好处在人生的叉路口上,他因他母亲的离世,身体状况再度不佳。他放弃了在克罗伊登的教书职位,想以此和过去生活一刀两断。
他来我家时的情景至今仍浮现在我的眼前。他身材瘦削,两腿修长,步履轻盈,动作敏捷。初看去似乎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他还是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他有一种用眼睛看不到的东西。具体的说是什么,我也说不清。
开饭前半小时,我俩在我房间里交谈。法式窗扇开启着,春风拂动着窗帷。我的孩子们在草坪上嬉戏。
他说他不再想知道女人的事了。他对女人的过于严厉的抨击使我大为惊奇。我以前从未听到过那样的话。我笑起来。但我非常理解他的执着和一直为之奋斗的事情。我俩谈论俄狄浦斯王。通过交谈,我们很快就相互理解了。
当晚,他离开了我家,一直走回他的住处。这段路程至少需要5个小时。不久,他给我寄来一封信,里面说,“你是全英国最令人赞叹的女人”。
我在给他的回信里写道,“你不是不该在英国认识那么多女人吗?”在随后的见面时,他说,“你一点也不了解你的丈夫,丝毫不提防你的丈夫。”他的批评也太直率了,为此,我心里不痛快。
复活节的那个星期天,他来了。那是个晴朗、暖和的日子。孩子们在院子里找寻着复活节彩蛋。女仆们都不在,我便打算亲自动手端茶倒水。我想点燃煤气炉,可我连点的方法都不知道。劳伦斯见我连这等小事都干不来,心中有气。这位无所顾忌的批评家——劳伦斯阁下——看不惯这种事情。然而,劳伦斯是真正理解我的。他一开始就象看玻璃一样把我看透了,他看穿了我是在强装笑脸。他彻底猜透了我的心思。我过去认为那种微不足道的工作是卑贱的、可耻的、讨厌的。
至今仍不可思议的是:那时他为什么喜欢上我,为什么爱恋上我呢?的确,我是他所谓的“浸透了性的”女人,是有着男性喜爱的原因的女人。我的真正的自我在过去象野生动物一样受到惊吓,逃遁、隐藏、避免接触。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俩的关系发展起来。
一天,我俩在塔维夏车站见了面。我带着我的两个小女儿。我们在早春的森林和原野上长时间地散步。孩子们非常活泼,跑来跑去。
我们来到小河旁,那里有座小石桥。劳伦斯给孩子们折纸船,并往里放上火柴棍,让它们从桥下流过。随后,他把雏菊投向水面。雏菊花蕊朝天地逐流而去。劳伦斯在河边猫着腰和孩子们玩,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我突然感到我爱上他了。他所表现出来的优点打动了我的心。其后,我们的事便迅速有了进展。
一个星期天他来找我。我丈夫正好不在,我便说,“今晚就住下吧。”而劳伦斯说,“不啦,我不愿意在你丈夫不在家时住在你丈夫的家里。不过,你应该对你的丈夫实话实说。然后,我们再一起到什么地方去。”
我感到害怕。因为我知道,如果那样做,将给我丈夫带来什么样的痛苦,而他一直是相信我的。但是,我受到了比我自身更强大的力量的牵引,我还是使我丈夫受到了打击。第二天,我离开了丈夫的身边,把他们父子撇下不管,把两个女儿送到住在伦敦的祖母处。我悲痛得头晕目眩,神情恍惚,在哈姆斯特德的希思和他们分别。我茫然若失,呆呆地想着;
我再也不能象从前那样和他们一起生活了。
劳伦斯在查灵克罗斯车站和我会面。我们一同离去,从此再没分开。
是他使我在身心两方面都从过去的生活中得到提高。这位26岁的青年掌握了我的整个命运。并且还是在短短6个星期的仓促交往之后……对我来说,除了这样做以外,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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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同出走
我们在查灵克罗斯碰头后便带着满心的希望和苦恼,乘船渡过灰色的英吉利海峡。此时存在的只有灰蒙蒙的海水,阴暗的天空,颠簸的渡轮,还有我们两个人。
我们到了梅斯。大战前,那里属德国。我父亲在那里为官50载。家里祖孙三代,济济一堂。为此,我也住到了劳伦斯下榻的同一家旅馆里。那时真有点要人发疯。乐队为庆祝父亲半个世纪的官吏生活而高奏旋律,英国方面也打来好几封电报。我一方面为劳伦斯揪着心,同时又惦记着孩子们的情况。我妈要和我住在一起。爱着我的父亲非常担忧地对我说:“女儿呀,你要干什么呢?我一直认为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孩。我是很清楚这个世道的。”我回答道,“也许是那样,不过,爸爸不知道最宝贵的东西。”我的意思是说,他应该知道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
当时,梅斯有自由市场。我和妹妹乔安娜在称为“土耳其人的欢乐”的小棚之间徜徉,看耍蛇的、穿肉色紧身衣的女郎和锅碗瓢盆、杂货什物。
人称“纳西”的乔安娜美貌、优雅,极为出众;蔽以一言,就是时髦。这时,劳伦斯突然出现在街角。他戴着帽子,穿着外套,那身打扮怪模怪样,我真不知道我妹妹会怎么想他。
起先,除妹妹以外,谁也没发现劳伦斯的存在。一天下午,劳伦斯和我在梅斯的要塞散步。哨兵怀疑他是英国军官,上来摸他的肩膀。为了摆脱这一麻烦事我不得不求助于父亲帮忙。这样,秘密泄露了。于是我干脆带劳伦斯到家里来喝茶。他在我家只和我父亲见过一面。两人冷冷地对视着——父亲是个贵族,而劳伦斯是个矿工的儿子。
父亲带着不友好的态度给劳伦斯递雪茄烟。当晚,我做梦梦见父亲和劳伦斯决斗,父亲负了伤。
劳伦斯知道自己耐受不了梅斯的这种紧张空气,便去了莱因兰。而我留在了梅斯。
我这里有几封劳伦斯写给我的信,可以说明当时的一些情况。
伊斯特伍德,星期二
我感到极度的恐惧和无能为力。我知道你为此也很消沉,几乎是走投无路。昨天看来没有多大关系的事情今天就有可能成为很大的麻烦。并且始终也看不到有好转的希望。只有咬紧牙关,面壁凝神,等待下去,别无他法。
你说你明天去G。然而,我不清楚这些情况,因此,我想了解那趟火车的详情。你什么时间去德国?哪天几点、第几次和车厢号?要尽快地通知我。否则,我什么也干不了。不管几点我都会按你说的时间去见你——不过,请你让我知道。
你的心里肯定有个狂乱的漩涡。我感到我象是个没有依靠,没有门路,迷惘困惑的大傻瓜。我比你年轻,请你能给我些明确的指教。我乞望在今生今世为你做一切可能做的事。可我一事无成。昨天还想得好好的,今天又不行了——这是我的预感。我怕那种低级的、钻泥巴的、用牙咬住不放的鳝鱼之类的东西。我感到我们要是在英国会透不过气来。我要是能去看看你,那该多好。如果我不能去,你来好吗?
D•H•劳伦斯
昆斯广场
伊斯特伍德,诺丁汉郡
1912年5月2日
明天1点25分我将去金斯克罗斯。这么安排,怎样?你知道,今天去不成,要等洗衣店和成衣铺的人。要为星期五做准备,所以星期四不可能了。如果因此事情进行得不顺利,请你多加原谅。你是自己去金斯克罗斯吗?还是派别人来?还是赶快给我打个电话?怎么办好呢?现在这个情况使我放心不下。
我总是惦记着你。这是侮辱吗?何况,我在见到你之前是无法放心的。我只有11镑。有个人跟我借了25镑,他现在也周转不开,十分为难,我不想催他还债。总之,有11镑足够两人去梅斯。以后的事情,稍微动动脑筋就可以了。上帝呀,正象加尼特说的那样,“创造历史”确实不是现今最愉快的事情。如果我知道你的具体情况,我就不会有丝毫的担心。然而情况并非如此,我虽然幸福可却心事重重。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D•H•劳伦斯
又及
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任何事。啊,不过,你呢?
梅 斯
好大的雨!我想这样连续不断的倾盆大雨期间你没有外出吧。我下决心要出去一下——现在是9点过15分。我不太清楚你住在什么地方。因此,我如果见不到你,我将把它放到第4号里去。因为那里最近,你说好吗?
如果见不到你,我今天就不见你了。因为今天过节。对我来说,这样挺好。即使不好,也没有其他办法。
雨如果能稍微停那么一会,我要到乡下去——大概在2点半左右返回。我可以按自己的想法迅速把事情办好。
你不想离开梅斯吗?请告诉埃尔莎我没有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呢?你是善良的化身,倒有可能什么人把你激怒。不过,我希望把两个人的事都处理妥当。
请你不要判断失误而爱上我——不过请不要再把我当作卑贱的男人。今天早晨,我惦记着你的情况。你聪明、善良、你帮我恢复了健康。你没有那个必要。我不太清楚我明天是否到你那里去吃午饭——不过,我处在你的手心中——正如“啊,父亲,我把灵魂交付你手”。你能按自己的意愿行事,这很好。特别是在我是否去你父亲家的事情上。在这件事上,你的心思就是我的心思。
我爱着你——不过,不能说任何时候都是那样。这也不过是我的英国人气质罢了。
问你妹妹好。我有件事想求你妹妹——我不想让你知道,不过——“你能同情我吗?”
哎呀,我净说离题话了。与这几天——发生什么事,不发生什么事,我这一方更为合适,——毫无关系。不过,如果你伸出手指,数数在德国住的天数,再拿它和在诺丁汉度过的天数比较一下,你就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你——(可不是我说的)——1便士1便士地把1镑金币卖掉的事。不对,不是你干了那样的事——而是那样的事正在被干着。
请不要动气。否则,我——是那样的——要去修道院之类的地方去了——这样说来,这家旅馆已经象修道院那样有尊严了。
我对你放手不管,这是最后一次了。所以请你很好地利用这一天高兴高兴。
星期二
我已经不能再忍受下去了,不能再忍受了。2小时肌肉一动不动——光坐在那里深思熟虑。我给E写了一封信。当然,你就没必要写了。不过你必须把我说过的话都对他讲。这样就不会使我们名誉扫地和到处是流言蜚语。让他们去干他们的事吧——最愚蠢的事——不过没有比这更赖帐、撒谎、诽谤和可怕的了。我都要窒息了。这不是都在偷懒懈怠、拖延时间,还是什么。我忍受不了,因为这是邪恶的。我爱你,不管出现什么事,我都要完成。不过,我受不了象这样躲在泥土里。
我恐怕是在夸大其词。我要做许多事情,可是不成。这种情况就象绳索捆绑住了我的身体。不能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了。如果你也没问题,我马上就出去。你在得到E的真实答复以前呆在梅斯吧。不过,我一点也不想就这件事撒谎,我也不希望你那样做。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不想笑,也不想因你而轻视这件事。情况这个样子,我很苦恼。这种情况我无法忍受——是的,我不想忍受。我太爱你了。
这封信请不要让任何一个妹妹看到。千万不要让她们看。我俩都是善良的。你是纯洁的,可惜你把脚弄脏了。我将按你称呼我那样来签名——劳伦斯先生。
不要悲观——因为如果我不爱着你,我也不会计较你是否在说谎。
可是,我在爱着你。为此,上帝,我要付出代价。
莱因谢尔•霍夫旅馆,
特里尔
1912年5月8日
我到达这里——吃过饭——非常顺利。这家旅馆挺小——经营、招待、引路及其他所有的事务好象都由他一个人来干。这个人——能流畅地说英语、法语、德语——显然他在外国风格的饭馆里呆过——他人挺标致,做事麻利——这里东西也便宜——他妻子(两人是年轻夫妻)端出了啤酒——特别好喝。房费每人——包早餐——一天2.55马克。这里比我在德国霍夫住的房间要好得多、高雅得多。二楼——有两张床——潇洒极了。事到如今,你一定要到这里来,你应该来。怎么样?你要成为我的妻子了——你看,他们不是不给你写信了吗?也不秘密地往我的住处给你寄了。然而,你还没有到我这里来。我喜爱特里尔——特里尔不象梅斯那么怪异、混杂——新城的、老城的、兵营的、寺院的、蒙田的。这里全城植满了绿树,古色古香,一派胜景。你要来住,该有多好。在来此途中的山谷里满是鲜花盛开的苹果树,一阵鲜红色的风象爆炸时的烟尘一样向上刮起,在接下去的山岗上是尖尖的葡萄藤,宛如刺猬一般。
我非常爱你。确实,在另一个早晨恐怕要发生其他的悲剧。并且我们两人只有能过两个星期的钱,何况我们还全然不知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即使这样,我仍是幸福的,我就是幸福,并且,我还想如果你能来这里住就更好了。你是要来的吧。这里和梅斯大不相同,梅斯使我感到厌烦。
住在这家旅馆的人都是男人——商人。他们对物美价廉很有眼力。他们挑选了最合算的地方。这里对你也一定很合适。即使有男人的气氛,你也不会在意的吧。
我有种感觉,似乎我完全成了个世界性的人物。虽然我心中藏着等待别人的妻子的恶念。但我想我一定要那样做。没关系,因为天堂里既没有婚姻,也没有陷于结婚的事。
你要早点写信——似乎要晚了。星期四早晨早点来。请问一下德国霍夫的“黑色哈西”那里有没有寄给我的信。我爱你——也爱埃尔斯——我真不知该如何谢她。
D•H•劳伦斯
莱因谢尔•霍夫旅馆
特里尔——星期四
一天又要过去了——正好日落。特里尔是个好城市,这里是好旅馆。老板是位傲慢的小个男子,但他很和善。他曾在许多国家住过,他以他懂多国语言而自豪。他英语说得很出色。他年龄约35岁。现在,我进来了——傍晚——他问我,“您累了吧?”我笑了笑没说话。“有点累吧。”他非常殷勤地加上一句。我认为这挺有意思。他想做我的男朋友们一直想做的事情。向我发问有关身体的毫无价值的事情。
我写了一篇报纸社论,这篇社论是世界上任何人都不曾印刷过的。因为那是非常简单明了的。不过,我无所谓。然后,我痛痛快快地去散步——我登上了面向河川的、象悬崖那样陡立的、险峻的山岗。星期四我带你一起去——那里太妙了。到处是苹果花、杜鹃和反射着阳光的桃树。在春天,桃树叶看起来象迸发着光芒。你可以挑个好地方喝咖啡。在山下、河边,是城镇。远处眺望,它们就象是抛撒出去的一把稻壳或木屑。那里总有一些小鸟。我从片片盛开的白百合花侧走过,翻越山顶、穿行在山岗上形形色色的事物之间。这里美如天堂。随后我心满意足地点燃卷烟,对恋爱、人生、战斗、我和你做哲学的思索。然后又构思了下一部的线索。我用法语向一位年轻的僧侣借火,因为我把德语“火柴”这个词忘了。他把卷烟点燃的一头冲着我递过来。这里不怎么有军人。我决不会厌恶特里尔。特里尔的僧侣很多,比军人要多。以上就是我看到的——这不是基督教的风气——我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寺院破破烂烂,是个洞穴,里面不是寺院——很奇特,真是独出心裁。
再有一天你就到这里来了。我突然好象看到了你的下颌。我喜欢你的下颌。这时,我是爱你的,因为你有那么美丽动人的下颌。挺可笑,是吗?
吃晚饭就得下楼。我累了。我散步了很长时间,再加上这一天的紧张也助长了这种感觉……我梦见了E——我不想细说——E对我特别气愤。随后他的情绪平定下来,我还要给他说好话。在梦里我是魔鬼。因为我彻夜不眠。人做梦一般都是在上午7点以后。
太阳落山了。招待朋友和少许聊过以后,我便写这封信。你是星期四来,是吗?要是万一你不来怎么办。我们时时刻刻都要和人生搏斗,所以我们之间的争斗应该作罢,而应该经常相互帮助。星期四见——深情地爱你
D•H•劳伦斯
特里尔风景明信片,
波克•尼古拉
这里有你三次错过机会的波克•尼古拉。我想这是很聪明的。去瓦尔德布勒尔这段旅途真是奇妙,还要绕远——花7个小时。现在我到达了尼德兰施泰因——莱希特赖尼希——正从科布伦茨来。我要向特罗斯多夫进发——竟会有这样的地方——然后去亨内夫——然后才去瓦尔德布勒尔——转乘四次车——7小时的旅行。不过,摩泽尔山谷还是挺漂亮的。莱因河是独一无二的典型的德国的。我不想笑,就象演戏一样。要给我写信,请寄“瓦尔德布勒尔,莱因普罗文茨,卡尔•克伦科转”。
又发生什么麻烦事了吗?这是我的感伤旅行。
爱你的
D•H•劳伦斯
特里尔风景明信片,
巴西利卡
现在我在亨内夫——这是最后一个变动的地点。8点半了——还要等一个小时。因此,我象一个惆怅的恋人一样坐在潺潺清流旁,静等落日西沉、我的最后一列火车的到来。11点才能到瓦尔德布勒尔——途中要用9小时,不过,这是最快的走法了。亨内夫这个地方不错,它和英国很相似。天开始暗下来。从今天起,我不能再超然处世了。并且,我只知道我在爱着你。其他的一切都不存在。我现在才领悟到,我和你的人生誓约使一切变得那样丰满充实。
D•H•劳伦斯
卡尔•克伦科转
瓦尔德布勒尔
莱因普罗文茨
这里确实挺好——汉娜活泼开朗并十分殷勤。她丈夫为人非常善良。——不太风趣。她并不爱他,只是由于年过30,误了婚期,这才和他结了婚。她已经深深地爱上我了——不过请你不要多心,因为她是个完全值得尊敬的女人。这是真的。并且还有“OparO’pa”——我不知怎样拼写才对——Stul73岁——是个可爱的老人——性情非常温和,不是那种粗野之辈。现在他真是可爱。昨天,一个村里有Ker messe,在星期天,因此我们去那里看热闹。很有意思。施图钦大叔给我们买了Herz。这是一块心形的大蛋糕,上面有白糖、糖渍葡萄、糖渍蔷薇,还有小鸟、鸽子及三首诗。这可够滑稽的。你的国家里竟有如此深刻的象征主义是不可思议的。黑尔•施图钦把汉娜从5岁时起带大。她父亲不是被杀了就是在普法战争以后死的。现在我喜欢上他了。
在这里,我优雅、善良——这是彻底的休息。我不寂寞。汉娜很聪明。我们从我学德语中得到很大快乐。如果在这里呆上3个月,我会学会很多的。
这里是宁静、沉寂、悠闲的村落。离周围任何地方都有好几英里。一般来说这里是美丽的——有些英国格调。我开始工作,我要把这些大量的工作一气呵成地完成。我正在酝酿那部。
我要早晨写作,因为早晨人的头脑特别清醒。瓦尔德布勒尔对我的健康非常有益——很凉快、很清爽。特里尔总是象土耳其浴室那样。我喜欢这里的空气。
如果你非要去英国的话——非去不可吗?——请在我离开瓦尔德布勒尔之前去。请不要让我在有些令人不快的德国城市里处境为难。你生活得怎样?我不想深问下去惹你心烦,因为我也有点心烦。只要把两三件重要的事写下来寄给我就行了。我认为从现在开始悲剧逐渐地在减少淡漠。
昨天我给你写了封信。不过由于这封信写得不好我没有寄出。情况好起来了,确实一天比一天好——啊,确实如此。
瓦尔德布勒尔——星期三
你的三封信我都收到了。看来一切进行得很迅速。如果成功,请告我E的决心最后是怎么下的。我想他要求你必须和我结婚他才和你离婚吧。那是因为我给他写了信的缘故。我和你正相反,有点小小胜利值得骄傲。我俩6个月以后就结婚——是吧。我马上要去慕尼黑,不过我想稍稍从容一些好。我们在结婚之前要更密切地联系。住在瓦尔德布勒尔,我的健康恢复了正常。梅斯是不是仍然那样住起来让人心烦?我想我还是住在这里为好——你是说让我住到下周末吗?我们要把今后要做的事情好好规划一下。下周我如果去慕尼黑,我们怎么生活好呢?在我有收入之前,我们能靠东拼西凑过下去吧?
我希望你在离婚前不要对任何人说任何情况。如果我们顺利地度过头三四个月——在经济方面——我想以后就不用担心了。决不要对孩子的事顾虑重重。万一孩子来,我们会努力把孩子抚养大的——万一孩子不来——那就遗憾了。当人家相亲相爱时,我不想给人增添麻烦。从我的感觉来说,那样做不好。我认为你可以把孩子带到我这里来——多早都没关系。我根本没想过一定要有这样明确的愿望。不过,我们如果不得不冒承担孩子的责任的风险的话——带孩子并没有风险,有风险的是要负责任——我们至少要有坚实的基础。
我想了想,还是给E去了信。也许这回他能给个通情达理的答复。
你到底对我爱你和我们要结婚有多大程度的了解?为了使我们的关系更加牢固,我们还要再等待一小会儿。如果两个人的起点都是受了打击的、是同病相怜的,那就不太吉利。不是应该再等一等吗?我是爱你的,难道你不愿意等待吗?——一定要等待,因为现在不过是准备时期。你明白吗?我象过去的骑士那样,在等待着准备成功的时期,为此我彻夜不眠。对我来说,和你结合是最重大的事情,所以不能匆匆忙忙,凭一时热情而凑到一起。我知道要在心里“真正结婚”。这到了极为重要的地步,因为它是我一生中的重大事件——这是我的生命——我有些害怕——我想适应它。如果你认为我是胆怯和犹豫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犹犹豫豫的不恰恰是沉不住气的你吗?是迫在临头的事物的必然性和力量让我等待着的。向上帝起誓,我现在就想同你结婚。这是比我以前所知道的更伟大得多的事情。至少请你等到下周周末。你如果爱我,就会理解的。
如果我看起来只是在感叹和不太情愿,那么请你原谅。
我总是力图在给你写信时尽量表达出真实的情况。这使我惴惴不安。因为我担心你对我失望因此而伤害感情。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决不是在奉承——这使我心烦意乱——我并没有醉。人的热情——性欲——已不是迷途的东西,是安稳确实的东西。感受到这一点是很有意思的。我认为,人一旦恋爱,他的性热情便安静下来,不会成为风暴而变成一种确实的力量。使人颠狂的那种热情是和真正的爱情相去甚远的。我正在把根本没想过要实现的东西现实化。你看看我送给你的诗——我想最好还是不把那个写给你。我终生爱你。这对我来说,又是一个新的打算。不过我相信那一点。
AufWiedersehen(再见)
D•H•劳伦斯
阿德尔•黑伦,卡尔•克林科转
瓦尔德布勒尔,莱因普罗文兹
1912年5月14日
是的,那天我也是很晚以后才收到你的来信——今早收到你的信和E的信及你写给加尼特的信。和我给E的信一样,从E的信中也可以看出,人们对你象是秘密组织的成员那样团结。那可真够奇怪的。
我把你的信转给加尼特了。他给我的信也一同转去。
你看到那封信会大笑的。一边看着E的信一边给他改错,真让人感到有些超然。事情接连不断地出现。当你到达伦敦会见法官时,你会感到无计可施。我们不能站在被告席上坦然地面对公众。我们要面对大量社会的责难。即使我们不承认它们,它们仍将损害我们。我们无法取得平衡。我们象上下频繁振动的弹簧秤。最好稍微安静下来,保养住身体。
事情正处在关键时刻。我幸亏给E写了信。请不要再给我妹妹那里写信。待到“事情成功”有望的时候再告诉她这一切。因为这样不至于给她添麻烦。
我健康极了。不过有种你所担心的那种感觉。我们等到情况再好转以后再见面好吗?在这里短暂居住期间,我又恢复了镇静。如果你非要去英国的话,你不先去慕尼黑吗?——到那边去?我不想一个人留在慕尼黑。我们不是要在下一个目的地建立巩固的基础吗?畏缩和不确定的感觉将导致我们的毁灭。你打算怎么办,请详细地跟我说说。快离婚了吧?至少你要去英国?我们最终定居在慕尼黑吗?我们有足够的钱生活下去吗?你和E有没有决定什么确实的事项?人在处理事情时一定要超然、非人格地、冷静地及合逻辑地进行。当我们乘在简陋的木筏上时不希望受到其他可怕的舰队的袭击——在借钱寄人篱下期间。
怎么样?不安很快就会消除。我们俩人也可以带着宗教的情绪来等待了。我们到一起的时候,我要真心待你——我是诚心诚意的——不要悲哀——这是我的婚姻,又是一件大事——不能草率从事,也不能敷衍了事。在一切妥善和扎实以前,我不会到你身边的。一旦去了就不会再次分开。所以,我们要暂时等待、见机行事。今后,我们的行为和处理事物将不会出现任何凑合和不周。我们要解决钱的问题。如果有必要,我将给出版商写信。
我有8月份应该支付的大约30镑——24镑和我借的25镑。我们是等着呢?还是有什么办法?
现在我倒想干,因为你老拿不定主意。如果我在瓦尔德布勒尔住上1个月我们的事情就要落实。为了确定的事,我可以等上1个月或1年。不过,不能肯定的事情则使我心中不安。
我爱你——并且是真心实意的——我们两人要创造伟大的——不,至少是美好的生活。我决不焦急、困惑。因为那样做,对事情过于急躁,会毁了我们的亲密关系。
请不要为此就认为我对你的爱情淡薄了。也许你在那么想。不过那不是真的。我身体中最优秀的男性在爱着你。并且我唯恐什么事会给两人的爱情泼冷水。
请你现实一些。我们的婚姻是现实的。那里有爱情——哎,把常识嫁给它吧。
AufWiedersehen(再见)
D•H•劳伦斯
这首诗将发表在下月的《English》上。不知是否中你意。
D•H•埃尔
我爱你。很遗憾这样做是严酷的。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忍耐——现在心里开始感到踏实。
瓦尔德布勒尔——星期四
今天我拚命地写。早晨我们去看复活节的队列,赶上瓢泼大雨。昨天,我们在回家的途中,碰上下雹子,雹子有石块那么硬。幸好我们乘坐的马车关上了窗户。最大的雹子有核桃般大。地面看起来就象覆盖了一层白方糖。
现在你比我更悲观。请振作起来。我很难过你那么萎靡不振。我在这里很健康。我总是健康的。上星期,我有了个莫名其妙的感觉——特别是在我的灵魂中——我希望在和你开始新生活以前,健康状况能再次恢复到先前的样子。你听起来有点怪吗?请在明天即这个星期五以前等着,能等吗?我认为这样做对我们两人有好处。请等到24日或25日。你是否不愿意这样做,认为这样做不自然?错了吗?你要知道,什么时间飞行员掉下来?我不过是你的灵魂的一小点弱处,包围我的思想的——都是对你的畏惧。不要那样。请相信我。
也许那是因我身体中的僧侣般的人物在起作用。不,不是那样。那只是有着健康的灵魂和你一起出发的心愿。我的信在到你手里以前好象经历了很长时间。请说理解了。如果那样,你会认为这大概是最好的。出发点很重要。你把和E的开端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了。
如果你想要H,除他以外谁也不要,你就可以得到他。不过,我在见到你以前谁也不想要。但是,性格各不相同。如果你把我当作一剂吗啡来利用时,连你这样的人也不会相信这是最佳的一招——你对他做得太过分了。有时人需要一剂吗啡,我也用过很多。请你好好想想,可爱的人,我是爱你的,你不要沮丧,把精神振作起来。
我急切地盼望着你。没有你,我如同行尸走肉。不过,我宁愿在到你身边请求重新和你共同生活以前,带着苦恼的灵魂,激励它,锻炼它。
我到你那里去不是为了休息,而是为了开始生活。这是结婚,不是见面。这是多么自然而然的事。只有必然的事物——必然地感到的事物——才是正确的。我仍然感到几分的不安。但我知道这是我俩正确的事情。确实,人恐惧诞生。
我一直在写。你要能理解我,那将令我欣慰。我担心你是否还在悲悲切切。如果可能,请不要悲观。不过,如果是你需要我——弗莉达!
再见
D•H•劳伦斯
瓦尔德布勒尔——星期五
这是我期待的信——我讨厌它。请不要在意。我认为一切都值得那个。我对此有所表示。有几次我使你陷入困境。这也是过去的事实。这是第一次。说他们是“鼠辈们”有些言重了。这是对你的男人们的笼统的称呼——如果是这样,那你就是船。可怜的H、可悲的家伙。
Vuezbies.你太过分了。E讨厌你的信也是合乎情理的——你的信使这个世界的男人,不管是谁都会疯狂。我一点也不想死。你就死了那份心吧。我不是暴君。即使是,你也任何时候都可以干你想干的事。因此,我这个暴君的领土是狭小的。我在想,是否另有什么温和的讽刺。啊,汉娜的声音,可爱的人哟,当她刚刚结婚的丈夫醉意蒙胧净干蠢事时,她的声音使他欢笑。你在我面前谴责了H。我要说汉娜越来越对我有意了。她把她家里最好的东西拿给我。哎,你知道吗!
我用尽了一切手段,还好,你渐渐地好起来。我也很好。我们俩有着惊人的恢复力。
你真认为下星期四我将去慕尼黑在那里住2个月呆到8月份吗?你认为我们只是在事务方面能平安过下去吗?我又开始想生翅高飞了。
I——Jeviens——Ie——advenis.我们要结婚。可尊敬的人们随后而来。你如果归我所有,我就要照顾你。上帝禁止这样。
我喜欢你爬卧在枪上的方法。很精采。停止战斗吧。因为肯定是你获胜,你是不怕任何危险的。
我想你是讨厌H的。你一直把他当孩子看待。否则,——
你使我想起了莫泊桑的故事。
一个年轻幼稚的意大利工人坐火车去法国。由于一文不名,很久没有吃东西。此时来了个妇女,她的乳房因充满奶水而又鼓又胀——她是正要去法国当奶妈的。
妇女的乳房肿胀得疼痛——那个年轻人饥饿难忍,体力不支。两人合作,相互帮助,以后又干了许许多多的事情。H下次在什么地方大饱口福呢?——我是严厉的男人吗?
早点从慕尼黑来信。那样,我在这里告诉他们。我于8月返回这里。
请多保重,祝你幸福。
暴君
D•H•劳伦斯
劳伦斯去世后,我偶然从母亲的桌子中发现了这些信件。他写这些信的当时,我正思绪烦乱,没有注意到其中的高深。
我只期望和他在一起,得到和平。我给他的信都散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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