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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将至,江南一带,倒还不失绿色,不像北地,此时依旧是一片荒芜和枯黄,难见葱茏。
不过,道路两旁栽种的乔木,远远望去虽然还保持着绿意,走近之后,却也瞧见了一些杂色,不时有枯黄的落叶和树梢枝头告别,随着从北地刮过来的多少有些阴湿的风轻轻摇摆,坠落在地。
地面,薄薄地铺着一层落叶,踏上去,沙沙作响。
远方,有青色的山脉连绵,近处,有河水和道路平行,在田野和农舍之间,在山丘和树林里面,时隐时现。
一辆马车绕过山坡,从道路那头奔了过来,有两位骑着骏马的武者伴随在两侧,一左一右护卫。
坐在车头驾着马车的也是一名武者,虽然是冬天,他的穿着依旧单薄,胸前的衣领拉得很低,露出了壮实的胸膛,壮汉都带毡帽,手持马鞭,马鞭在空中挥动着,时不时便发出一声轻响。
两匹骏马拉着轻便的马车在大道上呼啸而过,很快便钻入一片树林,消失不见。
马车内,顾小召坐在厚实的棉垫上,双腿盘着,哪怕是行进的马车异常颠簸,对他依旧没有半点影响,他的身体就像是沾在车厢上一般,随着马车的颠簸而起伏,就像是经常驾着小舢板出海打鱼的老渔夫。
一旁,苏巧儿掀开了布帘,透过半开的车窗望着向着身后疾驰而过的风景,目光中充满了好奇,表情雀跃。
活了十多年,她这才第一次离开青华县县境。
要知道,在那十几年的人生中,她去得最远的地方不过是离城三十多里的郊外玄都观,就连顾家在大山中的矿山,她也不曾去过,现在,能够出远门,自然是欢喜无比。
半个多月前,苏巧儿在顾小召的帮助之下成功地打通任督二脉,成为了真正的内家武者。
也是在那一天,苏巧儿将积压在心底许久的秘密告诉了顾小召,于是,也就有了这一次的出门远行。
顾小召闭着眼睛,屏息静气。
在他体内,真气仿佛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起初,尚在任督二脉和奇经八脉中穿行,整整搬运七十二个大周天之后,恍恍然,他变成了一棵大树,在阳光和微风中茁壮成长。
这时候,经脉什么的已经不存在。
他的身体就是一个容器,真气纳于容器之中,只差一点点便会从容器内溢出,要做到这一点却不容易,在意识的深处,有着一扇门,他须得将念头弥漫在全身,潜入意识之中,找到这扇门,让后将其推开。
一旦推开这扇门,他也就能贯穿天地,成为宗师级别的武者。
这时候,体内的真气方才能和体外的天地相连,类似于天云界那些打通全身穴窍的先天武者。
现在,他连那扇门都没能找到。
要想找到那扇门,他须得潜心苦修,彻底入静,所以,哪怕是在颠簸的马车之上,他依旧在修炼。
哪怕生为位面之子,气运宠儿,也须得刻苦修行才行。
在顾小召的胸间,贴身放着一个三寸来长的木偶,这木偶乃是苏巧儿交给他的,代表着那个秘密。
究竟是什么秘密?
这就说来话长了!
一百多年前,顾小召这一房的先祖和顾家本宗的某位先祖争夺族长之位失败,一气之下,顾小召的先祖举家离开了青华县,放弃了一切,背井离乡去到了陌生的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
五十年前,顾小召的祖父获得了一个奇遇。
这奇遇便是顾小召怀里的那个木偶,三寸来长的一个大头娃娃,头部比身体还要庞大,咧开大嘴笑着,两腮涂着仿佛鲜血一般的朱红,哪怕传承日久,这朱红都没有半点褪色。
总之,这是一个奇怪的木偶。
当初,顾小召能够感应到宋大治身上隐藏的玉蝉异物,却对藏在苏巧儿这里的木偶没有半点感应,哪怕是拿在了手中,哪怕是用真气刺激,哪怕是直接外放念头渗透,都没有半点变化。
苏巧儿说,这木偶须得在一个特殊的地点才会有反应。
它其实是一把钥匙。
五十年前,顾小召的祖父便是通过这木偶在某地打开了一扇门,进入了一个奇特的世界。
在那个奇特的世界,顾小召的祖父获得了传承,也获得了财富,最终成为了那个世界的一份子,成为了那里的人在外界的一颗棋子,毕竟,有得便有失,天上不会掉馅饼。
顾家矿山生产出来的那些玉髓,每三年为一批次,送往了那个世界。
得到了好处,自然要付出。
有时候,这付出须得付出生命的代价。
顾小召的祖父便是在一次任务中失踪,了无讯息。
这时候,顾小召的父亲已经成为了那个世界的外围人员,也因此结识了顾小召的母亲,顾小召的母族同样也是那个世界的外围人员,他们的传承更为久远,足有一百多年的历史。
至于苏巧儿的父亲苏志威……
他之所以加入进去,是因为重伤后被顾小召的父母用特殊的秘法救活,为了不泄密,不得已成为了外围的外围。
这个木偶也就被顾家传承了下来,须得有着顾家血脉才能在特定的地点将其激活,进入那个奇特的世界。
进入那个世界之后,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会沾染上那个世界的气息,从此,便和那世界密不可分。
根本没有可能脱离!
顾小召的祖父曾经修炼到宗师境界,只差一步变能成为武道大宗师,结果还是失踪了事。
之后,顾小召的父母也好,苏志威也好,都跟着步了后尘。
为什么会这样?
顾小召从苏巧儿那里没能得到答案,只能自己亲自去找寻,第一步自然是去到那个特殊的地点,通过这木偶打开了那扇门,进入那个奇怪的世界,去寻找里面蕴藏着的真像。
这样做,难免有着阻碍和危险。
若是普通人,自然会避免掉入危机重重的境地,要想活着,好好的活下去,当然是安全第一,明知道前途多坎,还要硬着头皮走下去,难免脑壳有包,要知道,不立危墙之下,这是绝大多数人的人生选择。
顾小召不然,活着当然重要,然而,不管你怎么避免,死亡终将难逃。
要想彻底超脱,须得凝就道果。
若是一直在青华县打转,也就没有机会接触更高层次的规则,那样的话,活着和一头咸鱼有何分别。
何况,获得了这具身体,有着身体原主的记忆,自己也就接过了这具身体原本的因果,想要寻回父母,最起码也要获得父母是生是死的消息,这是这身体原主的祈盼。
要想日后不被心魔作祟,他就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晓得这秘密之后,顾小召花了一些时间,将自家的产业交给了顾成明来打理,做了漂亮的切割之后,他便准备启程上路。如果顾行舟早知道会这样,根本就不需要巧取豪夺,他只需和顾小召搞好关系,顾小召这一房的产业便能手到擒来。
所以说啊,一切都是选择问题!
原本顾小召想要一个人上路,然而,苏巧儿非要跟着来,怎么说也不同意留在青华县,后来,顾小召想了想,将这小女孩留在青华县,万一事情有变,出了什么意外的话,这将变成自己结下的恶果。
于是,他也就苏巧儿带上了。
还是那句话,一切皆是选择!
既然苏巧儿选择了跟随自己,那么,她就应该有了接受这选择产生的后果的觉悟。
“吁!”
外面传来一声嘹亮的喝声。
疾驰的马车缓缓减速,最后停了下来。
“少爷,渡口到了!”
听得车夫在车外的声音,一旁的苏巧儿推开了车厢门,轻轻跃下,随后站立在车厢旁,等顾小召从马车上下来之后,她往后退了两步,接下来就跟在顾小召身后三步远,随顾小召而行。
这里是一个渡口。
准确地说,这是一个野渡。
所谓野渡无人舟自横,此地的情况倒是和这句诗所描绘的差不多。
河边渡口有着一个窝棚,有一条小路通往芦苇深处,在芦苇丛中,隐隐可见一间农家小院,屋顶上没有瓦片,只有干了的芦苇编织而成的屋顶,风从河面上袭来,芦苇摇晃着,沙沙作响。
“少爷,没人!”
一个武者从芦苇丛中钻了出来,他先一步前往那个小院查看。
“这渡口的船夫应该是独居之人,院子里晾着的衣裳只有一种,屋内没有发现女人生活过的痕迹,炕桌上摆放着一碟吃剩的小鱼,还没有坏,看来这船夫并没有离开多久……”
听了这武者的回报,顾小召没有说话。
他背着手,眺望着河面。
这段河面比较宽阔,水流不急,隐隐能够看见对岸,不过,顾小召并未发现舟船的踪影,莫非对岸的渡口在下游不成?
这条道路并非官道,然而,却也未到废弃的程度,从青华县到州城,还是有一些行商会走这条道路,不过因为沿途比较荒凉的缘故,这些行商多是结伴而行,且全都手持利器。
此时,为何空无一人?
那渡船去了哪儿?